标题:第五章 咸丰同治:转危为安 内容: 清至咸丰朝,文恬武嬉,满洲绔纨用事,伏莽遍地。 清室本以八旗武力自豪,为英吉利所尝试,而旗籍大员之奸侫庸劣无一不备。 举国指目穆彰阿、琦善,谓之奸臣。 文宗即位,虽斥退穆相,琦善以下偾事之旗员,仍以勋戚柄用。 揭竿四起,以太平军为蔓延最广。 国际应付尤荒谬,召闹取侮,乘内乱方亟之际,挑激不已,致四国联军逼京师,文宗走避热河,清之不亡如缕。 其时讲学问,研政治,集合同志,互相策励,遂收救国之效。 同治一朝,逐渐勘定。 至光绪初,尚乘胜势尽复新疆,且开设行省,矫正乾隆间旗人专为私利之习。 一时名以中兴,诚亦不愧。 要其既危而获安,非清之主德有污隆,实满、汉势力之升降也。 满既必亡,汉既必昌,清若能顺应之,与全国为一体,唯材是用,竟破满、汉之限,则以二百余年统治之名义,国人习为拥戴,君主尚有威权,重造一进化之国家可也。 气数有穷,女戎复作,中兴之象,转瞬即逝。 然其旋转之机,不可不审观之,以知兴亡之关键焉。 第一节 太平天国(上)道光三十年正月十四日丁未,宣宗崩,大臣启鐍匣,立文宗,改明年为咸丰元年,而洪秀全以三十年六月起于广西桂平县属金田村。 先是,二十七年间,广西岁饥,本多盗,巡抚郑祖琛不能戢,而湖南新宁有乱民雷再浩之扰。 新宁与桂接境,桂盗响应,柳、庆、思、浔、南宁、梧州各郡尤甚。 按察使劳崇光捕治稍平。 二十九年,新宁复有李沅发之变,窜及柳、桂。 三十年四月,逐回新宁就擒,而桂乱愈炽。 上年,匪首张家祥,官兵因不能捕获,强为招安,余党四散勾结,庆远、柳州、武宣、象州、浔州、平乐,所在分股肆扰,以柳州陈亚贵一股为尤悍。 六月,祖琛出督剿,驻平乐。 洪秀全以其时起,未有名也。 秀全籍广东花县,以嘉庆十七年生,师同邑朱九涛。 九涛倡上帝会,亦名三点会。 秀全既与冯云山同师之,旋九涛死,以秀全为教首,时在道光中叶。 至十六年,秀全及云山至广西鹏化山中传教,地在桂平、武宣间。 秀全妹婿萧朝贵,家桂平,与杨秀清比邻。 秀全就桂平人曾王珩家训蒙,与秀清相结,桂平韦昌辉、贵县石达开皆来入教,以拜上帝为名,各纳银五两,为香灯资。 入会不称师,但称兄弟姊妹,示平等。 秀清等兄事秀全,秀全又附托西洋耶教,以耶稣为兄,名天兄,而撰天父名曰耶火华。 官修《纪略》谓欲驾耶稣教而上之,最上奉天父,未知信否? 要其为非耶教正宗则可见也。 道光之季,两广群盗如毛,广西尤遍地皆匪。 秀全与秀清创保良攻匪会,公然练兵筹饷,招收徒众。 官捕之,搜获入教名册十七本。 巡抚郑祖琛不能决,释秀全出狱。 秀清率众迎归,招集亡命。 贵县秦日纲、林凤祥,揭阳海盗罗大纲,衡山洪大全皆来附,阴受部署者至万人。 以岁值丁未,应红羊劫谶。 丁未为二十七年,后三年始以起事称。 然其时官军防剿,尚在修仁、荔浦诸股,未以金田村为意。 八月,调固原提督向荣于广西。 九月,以林则徐为钦差大臣,并命前云南提督张必禄,俱入桂会剿。 十月,夺郑祖琛职,命以则徐署巡抚,则徐卒于潮州途次。 十一月庚子,命湘阴告养在籍之两江总督李星沅为钦差大臣,周天爵署巡抚。 是月,秀全等出犯平南思旺墟,官军炮击却回,戕巡检张镛。 星沅饬随张必禄来桂之总兵周凤岐赴剿。 时有嘉应州客民与贵县民哄,投金田。 二十九日战,官军败绩,副将伊克坦布等阵亡。 咸丰元年正月初五日壬辰谕旨,始有金田村贼为韦政、洪秀全等,恃众抗拒,水陆鸱张等语。 盖秀全之名始见朝旨,韦政即韦昌辉又一名也。 提督向荣自上年十二月奉巡抚咨调,由横州回师专剿金田。 金田众又出向大黄墟,荣进攻亦败。 秀全遂自称太平王,是为太平有名之始。 后毁弃大黄墟,分向桂平、贵县、武宣、平南等县,入象州。 三月,朝廷又以事任重大,命满大臣大学士赛尚阿为钦差大臣,率都统巴清、副都统达洪阿,驰往楚、粤之交调度,赏遏必隆刀壮其行,随带镇将、员司及部库饷银甚盛。 四月出都,李星沅又卒。 未卒前,已因病剧命赛尚阿往代,并命周天爵专任军务,授邹鸣鹤为巡抚。 自五月以后,官军累报捷。 八月,向荣战败,革职留营效力。 达洪阿又败。 巴清病殁于平乐。 秀全乘胜攻永安州,闰八月朔日甲申,陷之,遂建国号为太平天国。 秀全称天王,杨秀清封东王,萧朝贵封西王,冯云山封南王,韦昌辉封北王,石达开封翼王,洪大全封天德王,余各称丞相、军师等职。 是为称太平天国及天王之始。 秀全既踞永安,出屯莫家村为犄角,副都统乌兰泰称敢战,攻克之。 以十一月合向荣等军围永安。 二年二月,秀全溃围东出,官军不能御。 乌兰泰阵擒洪大全,旋中炮亦卒。 总兵阵亡者多至四人。 大全送京师,磔于市。 起事之渠,且最以通文事著,一出即毙。 《纪略》言大全八龄能默诵《十三经》,阴自负,所传词笔当可信。 若石达开之诗,往往与小说黄巢所作为合,或出附会。 太平军始终限于秘密社会知识,殆所亲信者不足矫正之也。 秀全军自永安突出,间道扑桂林。 向荣疾驰先至,会同巡抚以下官守城,被围三十一日,不下,越而北走。 冯云山、罗大纲先驱,陷兴安、全州入湘。 湘在籍浙江知县江忠源,先奉赛尚阿调,募勇赴粤,是为湘军出境剿贼之始,亦为湘书生学者以兵事自显之始。 既屡有功于粤。 至是援军不及,扼下游蓑衣渡击之,毙云山。 太平军弃船走道州,衡、永以安,长沙有备;而道州会党大集。 湖南固积乱之区,雷、李诸祸首皆入桂煽乱,是时由桂入湘,附合为一,太平军势益盛,要为嘉道间养成之莠民。 而湘人之办团成大功,亦由乡里有急,自为弭乱计,久之而办有经验也。 时在二年五月。 自是迭破湘南州县,官军至辄弃之。 七日,陷郴州,秀全、秀清等留据郴,萧朝贵率李开芳、林凤祥等直趋长沙,以七月二十八日至,巡抚骆秉章督官兵乡勇力守。 秉章方以赛尚阿劾其吏治废弛内召,盖使相督师,巡抚不善供应,有此劾也。 新任张亮基至,缒城入;秉章亦奉命暂留城防。 朝贵攻城,官军击之殪。 秀全、秀清知朝贵死,急悉众驰赴之。 所率自入湘南纠合之煤矿山夫,善穴地,用以攻城,三发皆轰毁城垣,城中皆抢堵无失,秀全等夜引去。 攻守历八十一日,省城卒全。 于是湖南遂为将帅勇丁根本地。 亮基延左宗棠入幕,办全省团练。 团绅事有倚官力而办者,皆以宗棠为内主,亮基迁总督,秉章复来,更专倚宗棠。 属僚以事上白,直曰问季高先生。 湖南遂有两巡抚之说,而为异日谤祸所由来矣。 太平军攻长沙不下,走宁乡、益阳,杀追兵将领,掠民船数千,出临资口,渡洞庭,抵岳州。 提督满州博勒恭武先三日弃城走,太平军入城,尽取旧存吴三桂军械炮位,夺民舟五千余,遂东下。 十一月,陷汉阳;十二月,陷武昌,巡抚常大淳以下司道守令皆殉。 时向荣追袭,壁城外洪山,日有战捷。 大淳闭城不敢应合,城遂陷。 总督程矞采尚留衡州,褫职,旋遣戍,以张亮基升督湖广。 三年正月,太平全军裹掠人民男妇约五十万,船万余艘,粮械财帛充载,新旧徒众夹江两岸行,所过沿江郡县纵掠,直至广济县之武穴镇,与钦差大臣江督陆建瀛相值。 建瀛自上年十月被命出省防江、皖,募勇未集,率兵无几,节节溃退。 太平军尾之,直向江宁省城。 中途陷安庆,安徽巡抚蒋文庆死之。 以正月二十九日,遍垒江宁城外。 兵民方谋协守,而聚宝门米商所办团练出队赴敌,城头炮伤练勇数人,遂骇散。 布政使祁宿藻见之忿甚,呕血死。 二月初十日城陷,建瀛及同城文武多被戕。 驻防据内城守二日,力竭皆殉。 太平军入城,遂以为都城。 而向荣以二十一日追至,结营孝陵卫,成相持之局。 是日,太平军所封丞相林凤祥等军已东下陷镇江,越二日又陷扬州。 镇、扬当时为最冲要,遂分据旁邑为南北梗。 林凤祥等率大军北上,迭陷郡县,留指挥曾立昌据扬城。 向荣军攻江宁,不能下其城,城内亦不能击之使却。 江北官军则络续来会攻扬。 湖北则张亮基檄郡邑办团练,以捕治响应太平之群不逞。 上游稍定,而湖南肃清土寇,曾国藩亦以办团著矣。 国藩,湘乡世农家,务耕读,为学笃实,兼汉宋之长。 讲理学唯课躬行,不矜朱陆门户;谈考据,乃以《十通》为归宿,重在制度损益,而亦不薄形声训诂之事;尤受文辞,以桐城为宗,而声气足掩方、姚以下。 《十通》者,《九通》加秦蕙田之《五礼通考》也。 以寡过克己,诚信照人,治身治心,而后治事、治政、治军,皆有使人信赖之原本。 拨乱反正,担负綦重,固非有厚重之度者不能胜也。 由翰林累官至礼部侍郎。 咸丰二年七月,丁母忧回籍。 十一月,奉命会同巡抚张亮基办本省团练。 时太平军已由湘入鄂,积年乱党,来离巢翕附而去者,所在屯结。 其羽党散布,地方官不敢诘。 国藩以军兴法,十旬中捕斩至二百余人,谤 四起。 毅然以不要钱自矢,闾阎稍安。 罗泽南时以诸生讲学,笃守程朱,国藩招与讲束伍技击之法,一以戚继光《练兵实纪》为规律。 参将塔齐布,虽旗籍而勇敢有胆识,方为提督、副将所忌,国藩为劾罢副将,奏保同治团事;且言如塔齐布出战不力,臣甘与同罪。 由是国藩所部为军锋冠者,塔、罗并称。 塔固所率偏裨多将材,罗挈其门弟子从军,尤多为名臣儒将。 若李续宾、续宜兄弟,若王錱,皆其自始相从之最著者也。 卒伍中拔杨载福、彭玉麟,亦以诸生而为富家司质库,刘长佑以训导,皆为国藩所敬礼。 湘中人才,别有风气,尽刬朝野承平积习。 盖湘人勋业,以国藩为中心,而奇杰所聚,最著者固为胡林翼、左宗棠。 然泽南开湘中理学之大宗,显儒者预人家国之实效,尤非但以一身为世栋梁而已。 《罗忠节公年谱》略言:公幼贫,其尊人至不能具 粥,勉从师读。 十九岁,应童子试,不售,始授徒自给。 为学亦仅留心词章。 三十岁,读性理书,遂究心洛闽之学。 三十三岁,始补弟子员。 三十四岁,著《周易朱子本义衍言》。 三十八岁,著《姚江学辨》。 三十九岁,著《孟子解》。 四十一岁,补廪膳生,改定《人极衍义》。 四十二岁,著《小学韵语》。 四十三岁,著《西铭讲义》。 四十四岁,著《皇舆要览》。 是年,湘乡令朱孙诒举公孝廉方正。 四十六岁,是为咸丰二年,太平军入湘,长沙被围,湘乡始办团练,公与同邑王錱、刘蓉任其事。 錱,公门人;蓉,公论学挚友,始仿戚氏法部署其众,教之击刺。 四十七岁,巡抚檄公与王錱带勇赴省,会曾公国藩办全省团练。 五月,奉檄剿桂东由江西上游窜犯之匪,于路先平衡山土匪,逐桂东匪遁还。 六月,太平军自金陵分军犯江西,江忠烈公守会城,乞援湖南。 曾公檄公往援,李忠武公续宾在麾下。 六月,至江西击贼有功。 此为湘勇出援邻省之始。 泽南所至,无坚不摧,节制之师无能敌也。 时国藩从郭嵩焘、江忠源议,以东南阻水,敌得掠民船,瞬息百里,官军无可邀截,军行反有阻梗,非有舟师不能得志。 乃驻衡州造船、练水勇,计成师而后出。 下游则金陵为敌都,扬州亦为敌据。 钦差大臣向荣督和春、张国梁等营金陵城外,攻守相持,是为江南大营。 钦差大臣琦善率直隶、陕西、黑龙江马步诸军攻复扬州,是为江北大营。 太平军以金陵大营压都城而驻,多顾忌而不能却,则分军四出以挠之。 遣丞相吉文元等由浦口至亳州,与陷凤阳之林凤祥合,遂入河南。 朝廷又以直督讷尔经额为钦差大臣,会山东、西大吏合力防河。 太平军又遣豫王胡以晃等出安徽,再陷安庆,更遣丞相赖汉英、石祥贞攻九江、湖口,进围南昌。 江忠源时已官湖北按察使,奉命赴金陵大营,道闻南昌急,疾驰救。 太平军见楚军旗帜,惊曰:江妖来何速! 忠源入城助守,时出战挫敌,飞书湘中乞援,时方五月。 至七月,而罗泽南军至,解围。 其在河南之太平军,又渡河趋怀庆,攻城未克,走山西。 以八月陷平阳,学士胜保统帅收复之。 朝廷以胜保代讷尔经额为钦差大臣。 太平军由洪洞东趋,直入畿辅,踞临洺关至深州。 逮讷尔经额,命惠亲王绵愉为奉命大将军,科尔沁郡王僧格林沁为参赞,总统四将军,督旗营察哈尔精兵,会胜保进剿;京师并设巡防所。 是为太平军直逼燕京之师。 而太平所都之金陵,则亦为向荣所统之江南大营紧逼不舍,且亦间分其兵收复旁郡失陷之地。 而太平军则以清中叶之废弛养痈,伏莽遍地,地方官又积惯承平粉饰之习,所到即破,以故力不能摧向军,唯有分军旁突,使向军自陷于孤立而撤退。 既围南昌未克,退趋九江,陷之,遂入湖北境。 连陷黄州、汉阳。 其踞安庆者,则由桐城、舒城向庐州。 舒城有督办团练之在籍侍郎吕贤基殉之。 庐州则自安庆陷后,大吏侨寓以为安徽省治。 江忠源既出南昌围中,即由臬司超授安徽巡抚。 闻庐州急,疾趋入庐城,所部兵仅数百,胡以晃以十万众围之,拒守月余,敌势盛,外有赴援者亦格不能达,以十二月十七日城陷殉节。 时林凤祥等北上之军,为僧格林沁等所扼,秀全乃命皖北之军渡河入山东,以为河北之军应援。 凤祥已进至天津,据静海县,以独流镇为坚垒地。 四年正月,僧格林沁军攻破独流镇,凤祥南退河间之阜城。 入山东之太平军由金乡破临清,冀声势与相接。 时在四年三月。 旋为胜保克复临清,退走冠县、郓城,至曹县坚守。 胜保追至,四月破之,逼入黄河,并缘道所追杀,此一军自丞相曾立昌、许宗扬以下皆没。 而僧格林沁亦攻克阜城,凤祥退连镇,复分兵入山东,冀应合曹县之军;盖未知胜保已肃清曹县也。 五月陷高唐州。 是时太平军之北上者,日退日蹙,而曾国藩之所治水陆军已成。 会湖北官军由总督吴文镕率以出剿,败死于黄州,太平军连陷德安诸郡县,金陵复益师会之。 溯江,复入湘,陷岳州,至湘阴。 舟集靖港,国藩与战不利。 太平已间道袭湘潭,益掠民船,将溯湘江通两粤。 国藩于靖港之败,投水将殉,为人救起,乃派水师杨载福、彭玉麟等,陆师塔齐布等,急援湘潭。 水师连战,焚毁太平军船六七百只,毙者千余,并退入湘潭城。 四月初五日,陆军克湘潭。 太平军水陆死者万数,解散之众称是。 以团勇克此大敌,湘军之气始扬,自信必可任征讨之任矣。 太平军之由汉入湘,越武昌而过,期得志于岳州以上。 曾军既克湘潭,太平军尚走陷常德,兵锋至辰州。 既知曾军将规取岳州,湘中太平军皆退。 先至岳,期扼守以阻曾军。 在汉阳者,亦渡江陷武昌。 武、汉、岳州扼长江冲要,而肆掠于荆、襄间。 曾军于六月之杪以水师攻岳,七月初一日克之。 陆路塔齐布军亦阵斩太平骁将丞相曾天养。 闰七月,复大捷于高桥,遂迭复通城、崇阳各邑。 八月二十一、二十二两日,水陆攻武、汉,同时并下其城。 九月,克兴国、大冶。 十月,克蕲州。 十一月,克广济、黄梅。 十二月,方攻九江、湖口,而太平军乘湘军已至下游,突再入鄂。 湖广总督杨霈败于广济,武、汉岌岌。 五年正月,汉口复失,太平军入襄河,迭陷各邑。 湘军回救,而水师之已入鄱阳湖者遂为九江太平军所梗,不得出。 别为内湖水师,调罗泽南移师,与水师相依倚,洗清江西腹地。 而湖北荆、襄军大败。 三月,武昌复陷,巡抚陶恩培死之。 于是胡林翼署鄂抚,图规复,湘人始有任地方兼兵柄者。 前江忠源甫任皖抚而殉节,曾国藩有督师之名,至今尚困于江西,饷事握于各省长官之手,军权由其自奋而有立,政权则未之属也。 林翼以湘中第一流,当武、汉兵事之冲,任全鄂地方之责。 武、汉经三陷,百孔千疮,至林翼之收武、汉,乃为第三次克复,遂能用为东征根本。 察吏安民,以政事足财用,以一身系湘军全局。 问兵事,曰唯我在;问饷事,曰于我取。 朝廷所置荆、襄等处钦差大臣兼湖广总督满洲官文,人尚长厚,而为清廷所倚,务交欢之,使不掣肘,有功则推与之。 官文亦唯命是听,结为兄弟,登堂拜母,相得无间。 遂以其间出境督师,收复滨江九江、安庆各要地。 敌于其时,猛扑鄂境,以挠后路,武、汉时有危机。 林翼遣将赴援,卒不撤九江、安庆之围,以终其事。 向时积乱稔祸之湖北,林翼用之而为平乱弭祸之渊泉。 以此与太平军相角,乃非浮寄之军。 一切接济,听命于朝廷所置贤愚不等之大吏矣。 其时直取畿辅之太平军,亦于五年正月为僧格林沁攻破连镇坚垒,擒林凤祥送京师磔之。 二月,复高唐州,余众退踞冯官屯,四月破之,擒李开芳等。 北军尽覆,无复孑遗。 凯旋,撤大将军、参赞大臣,京师解严,是为成败大略可睹之一段落。 当秀全始下金陵,议图河北,即诏丞相林凤祥、李开芳等间道疾趋燕都,先东下破镇江、扬州,为北上之路。 罗大纲以悬军深入为不然,且谓秀全不应安居金陵,委诸军犯难而不顾。 则林、李之全军皆覆,即秀全辈之无志于中原,事载《清史稿》为详。 《史稿洪秀全传》:既都金陵,欲图河北。 罗大纲曰:欲图北,必先定河南。 大驾驻河南,军乃渡河。 否则先定南九省,无内顾忧,然后三路出师:一出湘、楚,以至皖、豫,一出汉中,疾趋咸阳;一出徐、扬,席卷山左。 咸阳既定,再出山右,会猎燕都。 若悬军深入,犯险无后援,必败之道也。 且既都金陵,宜多备战舰,精练水师,然后可战可守。 若待粤之拖罟咸集长江,则运道梗矣。 今宜先备木筏,堵截江面,以待战舰之成,犹可及也。 乃遣丞相林凤祥、李开芳、罗大纲、曾立昌率军东下。 秀全诏之曰:师行间道,疾趋燕都,无贪攻城夺地糜时日。 大纲诏人曰:天下未定,乃欲安居此都,其能久乎? 吾属无类矣。 此段据李秀成供。 其北上之军尽没,果如大纲言。 至东南必用水师,其识与郭嵩焘、江忠源同,而国藩能用之。 大纲谓广东拖罟船来,犹以拖罟船为可惧。 其实拖罟之来,亦无甚效。 湘军乃取法战船而自造自练,以湖南固水陆皆备,材木亦丰富之土地。 定都可在金陵,但未宜高拱不出。 后来之败,俱如大纲言。 故湘军既成师,北伐又已绝迹,金陵城下终未能摆脱留攻之清军大营。 湘之人才,利用清廷二百年之威令,胜负之数颇可料矣。 第二节 太平天国(中)太平军时代轶闻,近日所得自外国者,率鄙诞无识,颇易为人所卑视。 据《纪略》所载,及曾军托武穴行营所据蕲州、田家镇俘获文籍编行之《贼情汇纂》,比而观之,尚不及《清史稿》所叙,于太平尚有一时纪律可言,且删汰当时官书丑诋之语,专明其治军、治民之法,较为修洁,录如下。 金陵建都,拥精兵六十余万,群上颂称明代后嗣,首谒明太祖陵,举行祀典。 其祝词曰:不肖子孙洪秀全,得光复我大明先帝南部疆土,登极南京,一遵洪武元年祖制。 军士夹道呼汉天子者三。 颁登极制诰,大封将卒。 王分四等,侯为五等。 设天、地、春、夏、秋、冬六官丞相为六等,殿前三十六检点为七等,殿前七十二指挥为八等,炎、水、木、金、土正副一百将军为九等,炎、水、木、金、土九十五总制为十等,炎、水、木、金、土正副一百监军为十一等,前、后、左、右、中九十五军帅为十一等,前、后、左、右、中(九十五军)师帅为十二等,前、后、左、右、中二千三百七十五旅帅为十四等,前、后、左、右、中一万一千八百七十五卒长为十五等,前、后、左、右、中四万七千五百两司马为十六等,又自检点以下至两司马,皆有职同名目。 其制大抵分朝内、军中、守土三途:朝内官如掌朝门左、右史之类,名目繁多,日新月异。 军中官为总制、监军、师帅、旅帅、卒长、两司马,凡攻城略地,尝以国宗或丞相领军,而练士卒,分队伍,屯营结垒,接阵进师,皆责成军帅,由监军总制,上达于领兵大帅,以取决焉。 其大小相制,臂使指应,统系分明,甚得驭众之道。 守土官为郡总制、州县监军、乡军师、乡师帅、乡旅帅、乡卒长、乡两司马。 凡地方狱讼钱粮,由军帅、监军区画,而取成于总制。 民事之重,皆得决之。 自都金陵,分兵攻克府厅州县,遂即其地分军。 立军帅以下各官,而统于监军,镇以总制。 监军、总制受命于朝。 自军帅至两司马为乡官。 乡官者,以其乡人为之也。 军帅兼理军民之政,师帅、旅帅、卒长、两司马,以次相承,皆如军制。 此外又有女官:曰女军师、女丞相、女检点、女指挥、女将军、女总制、女监军、女军帅、女卒长、女管长(即两司马也)。 共女官六千五百八十四人,女军四十,女兵十万。 而职同官名目亦同。 总计男女官三十余万,而临时增设及恩赏各职,尚不在此数也。 此为太平天国官制,当是初制。 其后于侯爵之下更设豫、燕、福、安、义五名,每名之上冠天字,天字上再冠一分别字,如承天豫、顶天燕之类。 此尚无有,故云初制。 自丞相以上,皆为爵而非官。 官则各有司存,如殿前检点,必云殿前掌某检点。 检点、指挥、将军,皆朝内官。 其军中官及守土官,职有治军、治民之分,而各级名目无别。 就其创制之意而言,不可谓非大有思想。 朝官不用元以前之三省总摄,亦不用明以来之七卿分治,有检点、指挥、将军之等级。 额定之外,复有职同之名,以济额限之穷。 其职掌,则据《纪略》言,朝内官有掌朝、掌率、尚书、仆射、承宣、侍卫、左史、右史、疏附等名。 盖名多法古,但各职不相统属,乃汉列卿治事之意。 军中官与守土官,名目皆同,此尤有意义。 守土治民之官,其于民人,亦以人数编制,是即《周官》比闾族党之制。 自乡军帅以下,悉用乡人为之,是自治系统已成,户口之调查亦确。 领之以朝命之郡总制、州县监军,则州县以上为官治,以下皆自治,与今各国制颇相合。 女官别编四十军,是男女平权,女子亦服军役。 就太平制度论,皆谓其男女之别甚严,虽夫妇同居亦斩。 咸丰五年正月,以旧人亦多逃,询知为不准有家故,乃许婚配。 此武昌马生所谓男女分馆不准见面者也。 其有奸掠,乃初到未禁纵掠时。 分馆后则不然,此亦见纪律之严。 观太平军制,亦迥非乌合之比,盖亦训练成军而后出。 太平军自言其起事在丁未,应红羊劫忏,时在道光二十七年。 广西群盗方炽,而秀全辈直至三十年冬,金田始有官军接触,一战而胜,遂不可制,其部勒固已甚久矣。 唯水军为虚名,恃据掠民船,结成巨帮,便运输而壮声势。 其船不能作战,确系事实。 湘军水陆均练。 水师一出,太平军船舰遇即被焚。 后江湖之险,唯湘军利用之,此为太平军最露短之一事。 初都金陵,罗大纲言之而杨秀清不用,以此驰逐于东南水乡,胜败之数亦定于是。 《传》又言:行军严抢夺之令,官军在三十里外始准据劫。 若官军在前,有取民间尺布百钱者,杀无赦。 观此则抢夺令严,专防官军利诱。 去敌三十里即可据劫,非有要结民心之术。 因粮于敌之说,不可行于吊民伐罪之时。 若因粮于民,即与民为敌矣。 《纪略》:贼之所至,先贴伪示,令人赀送,首重来穀,次则银钱珍宝,名曰进贡。 给以字条,名曰贡单。 云贴门首则贼不敢扰,人争趋送,单贴门首为护符。 殊不知后到之贼,称属别队,照单复索,迭扰不已。 最后则入室搜劫,罄所有而后已。 更有专事搜括之贼,名曰打先锋。 每至一处,即肆意据掠,必招本地无赖为眼目,就富家大小,以次搜索。 有豫为埋藏者,亦十不免一。 盖贼倾水于宅,遇坎即入,从而掘之。 有沟渠,则戽水以求,无不得者。 是以逆氛所经,盖藏如此。 太平军因粮于民,确是事实。 吾幼时闻诸年稍壮长之人,无不言之凿凿,与《纪略》言合也。 当咸丰五年,胡林翼既为湖北巡抚,从上游规复武、汉。 时曾国藩所率水师尚困于江西,不得出湖口。 而林翼急思得湘军上将为助,请调罗泽南入鄂。 国藩方倚泽南军肃清江西腹地,而泽南以为武、汉不急复,不足图九江,即江西之师终不得与外江合。 自请行,国藩许之。 会江西之义宁州被由鄂来之太平军攻陷,泽南赴剿,以七月十六日克其城,而官文、胡林翼调援武、汉之檄至,遂由义宁入鄂。 缘道皆太平军据地,泽南连克通山、崇阳、蒲圻、咸宁,转战至十一月而达武昌。 林翼亦从上游会官文督率楚军,攻克德安府,又克汉川县,与湘军水师之在外江者杨载福、鲍超等均来会。 林翼见泽南,以师礼事之极恭,事必咨而后行。 罗门弟子李续宾、续宜兄弟辈,林翼与亲密如昆季,是为湘楚会攻武、汉之师。 方泽南之赴剿义宁,曾军正由塔齐布筹攻九江,力辟出江之路,而塔齐布忽于七月十八日骤卒。 曾军始起,称将材者以塔、罗为首,罗既入鄂,塔又不幸,年止三十九,江西部曲稍弱,又增调湖南平江勇,以李元度等为管带,由南康渡湖,攻湖口,克之,唯石钟山未下,并复都昌。 是时江南北两大营亦尚能久驻,且亦分军出剿,克复旁近郡邑,但亦旋得旋失。 江中官兵亦有水营二:一为浙艇,泊焦山;一为粤艇,泊金山,然不足断江南北太平军之联络。 盖湘水师未下驶,太平军所惮之粤艇不过如是。 咸丰六年三月,扬州再陷,十余日而复。 太平军于江南北四出攻掠,江、皖之间,城邑迭陷。 向荣疲于援应,遂以五月失陷江南大营;赖张国梁力战,保荣突围出,退守丹阳,是为江南大营第一次败退。 向荣旋卒,朝命江南提督和春代荣。 而其先湘、楚军力攻武昌者,以三月初乘胜薄之,罗泽南中流弹入脑,伤重,数日卒,时官至寗绍台道。 其部众即由林翼派罗门弟子李续宾接统,攻武昌如故。 向荣之卒也以七月,由广西提督与太平军相角,虽不能全捷,而尾追出境,直至太平所定都之金陵,攻守历三年有半,使太平根本之地无一日释警。 张国梁,本广东高要人,少习贾于贵县。 值太平军兴,已被胁附,令入向军诈降为内应。 荣察知之,而重其人,感以诚,遂真服,所向立功,与荣相处如父子。 荣死,以军事属之,江南大营遂能复振,和春实受成而已。 太平军初闻荣已死,以为莫予毒也。 杨秀清在军中揽事过秀全,凡有诰谕,首署秀字,拆为禾乃二字。 其文曰:禾乃师、赎病主、左辅、正军师、东王杨。 至是,遂令其下呼以万岁。 秀全惧逼,召北王韦昌辉、翼王石达开归图之。 昌辉自皖先至,秀清招饮,即饮次刺秀清死,割而烹之,尽杀其党。 达开自鄂后至,责昌辉处秀清太过。 昌辉怒,并图之。 达开夜遁,昌辉尽诛其母妻子女。 秀全益惧,复与秀清党共攻杀昌辉,传其首招达开乃返。 时同起事之五王皆尽,唯达开存,终觉为秀全所猜,未久复出之皖,而国梁之师已由丹阳日逼,时在六年八月。 至十一月,胡林翼偕官文以一日间同复武、汉,水师乘胜下清江面,迭克兴国、大冶、蕲州、蕲水等州县。 时湖南以曾国藩久困江西,由巡抚骆秉章募勇二千,遣国藩弟国荃往援。 国藩诸弟国华、国葆,亦先以父命乞师于林翼,林翼予以五千人,先后由湖南入江西,收复袁州并旁近诸县地,兄弟会于南昌。 而上游水陆军由武、汉捷后东下者,李续宾军亦自大冶、兴国入江西,克瑞州,遂攻九江。 南昌已无西顾忧,国藩亲至九江视师。 续宾所统,即上年国藩所遣援鄂之师。 转战各一年有半,至此方会。 江南张国梁军亦迭胜,克江宁诸属邑,而太平军以内变后势又大蹙。 七年二月,国藩丁父忧,与诸弟奔丧回。 续宾濬长壕困九江,力攻又阅一年半,至八年四月乃下。 太平军既不得志于畿辅,而金陵为定都根本之地,官军留屯攻剿不绝,劲敌唯有湘、楚,而长江关键,腹地门户,武、汉而下,集中于九江、安庆两城。 官军欲图金陵,非克此两郡城,不能固其后路。 胡林翼既平武、汉,专意二城;太平军亦以全力救护之。 英王陈玉成率大兵屯皖、豫、鄂三省之处,结合捻匪为用,四出摧陷,冀解两城之围,尤注意武、汉,将覆湘、楚根本。 李续宾既专攻九江,林翼亦率师出省,助之规划。 守九江太平贞天侯林启荣力扼鄱阳、湖口,使湘军水师入湖者数年不得出,国藩但力保南昌,分剿旁郡,以为鄂、湘捍蔽。 七年二月,以父丧归,准假三月。 国藩连疏终制,乃开兵部侍郎缺,令守礼庐候旨。 杨载福接统水师。 时外江、内湖尚梗,湘军虽一克湖口,然石钟山太平垒仍坚踞,湖口终非官军所能守。 载福总理内外水师,时官提督,以彭玉麟为协理,时官惠潮嘉道。 玉麟建议,拔石钟山乃为克湖口,克湖口则九江自下。 于是年九月,约外江进攻,内湖冲出,陆师拔臬司李孟群一军,声言开皖北御玉成军,绕山后攻其垒,水师攻其前,太平方悉众堵御,出不意焚其垒,遂克湖口。 两军伤亡皆巨,为湘军第一血战。 后国藩有石钟山《昭忠祠记》记之。 克湖口之日,为七年重九节。 湖口下六十里为彭泽,江中有小姑山,太平筑坚迭垒以守彭泽,与湖口共为九江声援。 玉麟既下湖口,计非拔彭泽小姑山不能取九江。 林启荣以善守闻,陈玉成则善战,皆为国藩所极口称道,而惜其为敌。 玉麟于九月二十二日再克小姑山,并破彭泽,遂赋诗自喜,所谓彭郎取得小姑回之作也。 内外水师既合,顺流耀兵,直过安庆,至池州,破太平沿江各城垒,望江、东流、铜陵三县皆复。 旬日间转战千余里,与江南水师营会。 江南水师所用广东之红单船,久攻铜陵下流泥、汐两垒,悬赏万六千金购之,不能克。 湘军水师至,掷火弹入垒,适中储火药处,垒石迸裂,登岸剿戮殆尽。 得其米六屋,悉推与红单船,奖其久屯敌境。 红单船骤见湘军旗帜,正惊愕,复见立破敌垒,又得厚贿,奇诧感愧。 而湘水师立回驻彭泽以攻九江,已名震各军中,知水师无能及湘、楚者。 而太平之无水师,虽踞长江南岸,无奈此中流之大敌何! 官军得水陆相依倚,即攻坚不难。 太平军所控滨江险要,设守亦不易矣。 时江南军张国梁复逼金陵,渐复向荣大营之旧。 八年四月初七日,李续宾克九江,太平军毙者至一万六七千,得林启荣尸于乱尸中,寸磔枭示。 江西列郡风靡。 太平军退赴闽、浙。 林翼指挥湘军进规安庆。 是为收复长江中游一段落。 第三节 太平天国(下)曾国藩守制不出既逾年,九江下后,闽、浙告警。 胡林翼趣起国藩,朝廷亦急于援浙,遂以咸丰八年五月二十一日乙未,即家召国藩起。 始命赴浙,又改命援闽。 盖石达开自六年离金陵,横行皖、赣境,至是犯浙及闽。 国藩候命江西,未定所向,而庐州复陷,李续宾趋救阵亡,国藩弟国华偕殉。 续宾以罗泽南门人,从办团练,泽南死,代统所部,七年间克四十余城,经六百余战。 至是,殁于庐州城南八十里之三河镇。 庐州为安徽侨省,二年一失而江忠源殉。 五年,江南军复之,复为省会。 太平军以金陵敌军渐逼,急取远势解危局,以七月陷庐州。 适林翼亦丁母忧去,续宾以安庆后路所在,而三河又为水陆冲途,急攻之。 太平军陈玉成、李秀成、李世贤诸军皆会救,众至十余万。 续宾军止五千人,被围血战竟日,力竭阵亡,国华等从死者数十员。 会达开回窜江西,福建、浙江响应之太平军皆不振,官军进剿,屡有克捷,而江、皖军事转亟。 朝命急起林翼,并诏国藩统筹全局,规进取形势。 国藩遂于九年正月奏:数省军务,安徽最重,江西次之,福建又次之。 计唯大江两岸各置重兵,中流水师,三路鼓行东下,剿皖南以分金陵势,剿皖北以分庐州势。 闽省则兵力足自了。 皖、豫捻匪与太平军相结,能以马队冲锋,请调察哈尔战马三千匹,赴营调练应用。 诏允之。 方部署间,达开自江西窥知湘军尽出,本省空虚,拥裹胁之众十余万,由南安趋崇义,入湖南,陷桂阳、兴宁、宜章各县。 巡抚骆秉章与湘绅左宗棠急召湘中假归将士久习战阵者,所在募勇设守,飞咨楚中。 林翼乃分军水陆援湘,自驻黄州固守,令图皖之军不受掣扰。 达开方悉锐北图犯鄂,鄂中援湘军以李续宜统之。 达开方围攻宝庆,援军屡挫敌。 敌势大,号众数十万,屹不为动。 续宜后至,与刘长佑、刘岳昭诸将领决策大战,解宝庆围。 达开南退,湘军蹑追,遂由东安、永明回桂。 是时达开与金陵久隔绝,军制官名皆有不同。 俘获中旗号名色,有统戎、佐旗、提审、通传等名,皆太平军向所未有。 以九月犯桂林,湘军刘长佑、蒋益澧、萧启江等踵至,击走之。 达开军遂盘旋于湘、粤、桂之间。 时江南军屡克金陵城外要隘,太平军出袭各郡邑以图牵制。 十年二月,由广德趋安吉、武康,扑杭州,陷其城,旋退。 巡抚罗遵殿等皆殉,满城未陷。 盖太平军图解金陵围,非力能取江、浙也。 顾钦差大臣和春颇自谓克金陵在近,有骄意,援浙值敌退有功,兵分在外,饷又不继,以四十五日发一月饷,太平军骤乘之,自闰三月初七起,扑大营,张国梁拒战数日,渐不支,再退丹阳,并陷溧阳、宜兴,进围丹阳大营。 国梁受伤投水死,和春走常州,再败退浒墅关,亦以伤重死。 常州为总督侨驻地,总督何桂清遽率司道退苏州,巡抚徐有壬不纳,乃退常熟。 士民守常州,数日城陷,苏州继之,有壬殉焉。 于是由苏而浙,东南糜烂。 朝命逮桂清,加国藩尚书衔,署两江总督,督办江南军务。 国藩又与林翼会保左宗棠募勇赴敌。 宗棠在湘居抚幕,负才气,任天下事,巡抚骆秉章倚任专。 会劾罢永州总兵樊爕,爕讦控于总督官文,以绅士把持官事为罪,官文檄宗棠赴鄂质审。 樊爕者,湖北钟祥人,樊增祥之父也。 宗棠故高视一切,不为人下,秉章奉以宾师,不受保奖。 视湘中立功之将帅,指挥或加训迪,以诸葛孔明自居,尝称老亮。 而郭嵩焘之弟崑焘,亦以佐理幕府,称新亮配之。 以避督府威焰,出走至湘军诸帅军中。 曾、胡乃奏请给京堂职名,独当一面,是为国藩以督师任地方,始有军饷兼理之权。 宗棠出幕府,为朝官,遂为封拜之初步。 而太平军事居勘定之功者,遂皆出湘军或其所提挈,无有与之同功者矣。 江南大营之陷也,在十年闰三月十五日。 时宗棠已避仇入林翼军中,闻而叹曰:江南营将蹇兵罢,不足资以讨贼。 得此洗荡,而后来者可以措手,天意其有转机乎! 林翼亦曰:朝廷能以江南事付曾公,天下不足平也。 四月十九日癸未,朝命国藩署江督;翌日,宗棠奉赏给四品京堂,襄办国藩军务之命,促救苏、常。 时国荃已由林翼遣攻安庆,议者谓国藩当撤安庆围师,先所急。 国藩谓安庆关系淮南全局,即为克复金陵张本,不可动。 身自渡江趋祁门,扼江西、安徽军冲。 以六月十一日至祁门,二十四日奉谕实授江督,并命为钦差大臣,督办江西军务。 七月,英、法兵陷天津,八月,文宗幸热河,国藩、林翼疏请入卫。 会和议成,敕止北上,得专力对太平军。 国藩既驻祁门,太平军在江南者,李世贤、李秀成、黄文金等,迭出江、皖之间,断祁门饷道。 宗棠率鲍超、张运兰诸将转战,敌屡却仍奋进,国藩大困。 盖自靖港初出时一困,鄱湖隔绝时再困,至此凡三困。 十一年四月,乃移驻东流,与水陆相依倚,全局始活。 时宗棠已以功擢三品京堂,补太常卿。 国藩请改宗棠为帮办军务,俾事权渐渐属,储为大用。 而江、皖经宗棠收复郡县,太平军渐退入浙。 其在江北者,陈玉成以安庆为必救,家属亦留居安庆,纠合太平诸将,从英山、霍山间道入鄂,扰安庆围师根本。 林翼先遣李续宜回援,继自返赴急。 国荃围安庆之师,迄不分解。 国藩亦身至国荃军,商撤否便宜。 国荃示以必可驻攻状,日夜与太平军之来援者血战,卒不退撤。 是年七月十七日癸卯,文宗崩于热河,穆宗立。 八月初一日丁巳,国荃克安庆,是为肃清东南之基。 时林翼久病咯血,力疾成此胜算,至二十六日,卒于武昌军次,盖犹及见安庆之捷也。 至九月,国荃军连克安庆以下沿江诸隘,骎骎直指金陵。 十月十八日,朝命国藩统辖江、皖、赣三省,并浙江全省军务。 所有四省巡抚、提、镇以下,悉归节制。 宗棠赴浙援剿,浙省提、镇以下归宗棠调遣。 又谕江北军将军都兴阿、皖北军钦差漕督袁甲三,遇紧要军务,均会商国藩办理。 国藩力辞,并请明降谕旨,令宗棠督办浙江军务,谓宗棠前在湖南,赞助军谋,兼顾数省,实应独当一面。 奉谕不允辞,唯宗棠准自行奏事。 十一月,太平军陷杭州,将军瑞昌、巡抚王有龄皆殉。 先是,浙江军务犹命瑞昌为帮办,至是,专待湘军入浙,亦宗棠所谓洗荡而后可以措手者也。 十二月,诏授宗棠浙抚,李续宜皖抚。 时江、浙沦陷,江苏则江北仅保扬州以东里下河,江南仅保镇江及上海。 镇江依水师而存,上海依洋商开埠而太平军不愿扰。 浙江则浙西仅有湖州,为籍绅赵景贤所固守,而四面皆太平军,孤悬隔绝。 浙东则衢州一线为官军由赣进浙之路。 宗棠先平江西,进趋衢州,为绰有后路之军。 苏则大军尚在皖境。 朝廷原意以国荃下援镇、沪,规复苏、常。 国荃意金陵指日可达,攻彼都城,足致敌救,攻金陵正所以分苏、常敌势,使之易取。 国藩壮之。 其时上海为退守之官、避难之绅麋聚栖托之地,群推代表举人钱鼎铭等,携公函,筹雇洋商输船,乞师于安庆大营,即以轮船迎载。 又有苏籍大学士翁心存奏言:苏、常绅民,结团自保,盼曾国藩如慈父母,请饬该大臣派援。 奉旨询国藩,并询国荃:安庆克后,回湘募勇,曾否回营? 着速东下。 国藩乃定留国荃攻金陵,而荐幕下延邵建道李鸿章堪膺封疆重寄,请明诏令署苏抚,赴沪图进取。 鸿章以道光二十八年丁未进士,入翰林。 父文安,以刑部郎中记名御史,其通籍与国藩同岁,故鸿章早以年家子师事国藩,国藩赏之。 太平军既陷金陵,各省纷起办团练,安徽以旌德籍侍郎吕贤基为团练大臣,奉命择人自助。 鸿章方在籍,贤基奏留之,鸿章始从戎。 未几,陈玉成攻陷皖北各郡县,贤基在舒城殉,朝命江忠源抚皖,国藩以鸿章可任事告忠源,而忠源又殉于庐州,遂从新巡抚福济,建议欲复庐州先取含山、巢县,福济授以兵,遂复二县,时咸丰四年十二月。 福济将以道员疏荐,而左右忌者争挤之,遂辗转无所就。 八年,国藩以夺情起,督军江西,鸿章遂入军幕,多所赞助。 十一年,安庆既下,议攻金陵、援浙、援苏三大任。 国荃愿任金陵,宗棠已由赣渐向浙,苏为财赋重地,亦急于收复,遂委之鸿章。 疏保鸿章才大心细,可独当一面,令招淮勇七千,以淮甸人健锐,且久为太平军出入地,习攻守击刺者多。 遂选乡里带勇之刘铭传等数人,并编修刘秉璋、举人潘鼎新等为将领,并综营务。 弟鹤章亦从军。 又于湘军中选程学启、郭松林等,用曾军编制法成军,是为淮军与湘军代兴之始。 自此以国藩一身,总戡乱之成,而大功告蒇之基,悉定于是。 同治元年正月一日,诏授国藩以江督、协办大学士。 初四日,又授国荃浙江按察使。 倚畀之殷,加于往日。 旋以军中奏报较简,谕询其故,并列款问当时要务,敕国藩及浙抚左宗棠、皖抚李续宜速奏。 国藩奏言:(一)国荃募勇,二月底可抵安庆,拟令进攻巢、和、含以达金陵。 杨载福回湘,因辰、沅有警,留湘防守,已催令先于二月回营。 (二)鸿章新募淮勇立营,另拨湘勇数营,二月可成军,拟由陆路赴镇江。 (三)攻金陵必脚根先稳。 (四)颍州被围,续宜派兵赴援。 (五)谋浙从衢、严入,现左宗棠屡获大胜。 (六)松、沪告急,拟借洋兵防守。 并陈奏报甚少之故:凡谣传之言,未定之事,预计之说,皆不轻奏。 嗣后拟十日奏事一次,急则加班。 谕又以各路军营,往往以游移无据之词驰奏,本属陋习,拟定十日一奏,有警加班,转觉拘滞,仍当毋失常度,力求实济。 二月,国荃抵安庆,诏授江苏布政使,并谕兄弟无庸回避。 淮勇成军,本拟由巢、含绕越金陵,从扬州达镇江,而江苏绅民备银十八万两,雇输船八艘来迎,遂以三月初八日由安庆分起开行,径抵上海。 旋奉命署江苏巡抚。 是月,国荃与弟贞干,尽克皖境江北岸各隘,直破西梁山坚垒。 四月,复南渡会彭玉麟水师,克太平府、金柱关、东梁山、芜湖县,于是金陵上游门户尽辟。 会皖北军将军多隆阿克庐州,陈玉成走寿州投苗练沛霖,沛霖 献胜保军前斩之。 玉成号四眼狗,久踞皖北,屡突上游,为安庆解围,卒不可得。 至是,为苗练所卖。 苗练者,苗沛霖以练起,既拥众,反侧于官军与太平军之间。 本诸生,自称老先生,诸练目皆称先生。 久与玉成往来。 玉成事急往投,遂为 献,因以为胜保功,而师事胜保,胜保 之。 为攻金陵之师去一后路患,未始非当时一功也。 五月初一日,国荃攻秣陵关,收降其守将,遂进逼大胜关。 初三日,又夺大胜关,平三汊河垒。 彭玉麟以水师助攻江心洲坚垒,又夺之,遂泊金陵之护城河口。 国荃由陆路逼扎雨花台。 是为规取金陵之始。 与向荣、张国梁时故垒略同;而上游稳固,各军帅取远势相应合,则迥不侔矣。 时廷旨尚盼鸿章至镇江,会江北都兴阿之军并攻金陵,命国藩量其缓急。 鸿章方以太平军逼上海,军初至,装械皆远逊洋兵。 洋兵守御租界者,称常胜军,颇笑淮军之陋。 鸿章思以战状雪之。 五月初,乘洋兵小挫之后,鸿章、学启以数千人战太平军听王陈炳文、纳王郜云官之众数万,斩馘一二千,解胁从数千,夺获器械无算。 洋兵大服,翕然听命。 鸿章因陈洋兵助防之难恃,舍沪赴镇之非便,乃不复移师镇江。 国荃独攻金陵,以雨花台为最得形势。 山高,可俯视城内,而中洼,且平坦,可藏兵。 太平军竭全力守雨花台城,国荃累攻未克。 皖南鲍超等军,累克宁国、广德等郡县,削金陵旁郡滋蔓之势。 宗棠渐收衢、处、严各郡邑,将向杭州。 会江南大疫,攻坚力战之兵皆病,国藩疏陈危惧,乞派在京亲信大臣来会办。 奉旨温慰,且言恐朝政多阙,上干天和,非该大臣一人之咎。 其简派大臣一节,则谕以环顾中外,才力气量,无如国藩,非特在京无可简派而已。 盖倚任专之至矣。 是时,士卒方多死亡,而太平军忠王李秀成率苏、常之众二十余万至,堵御历十五昼夜,不得休息。 侍王李世贤率浙江数十万众继至。 雨花台营被围四十六日,穴地轰发数次,国荃左颊中枪,将士狞目猱面,皮肉几尽。 军兴以来,无此苦战。 不得逞而退,遂分掠皖南、北新复之地。 国荃又分兵守东、西梁山以御之。 苏、浙两军迭有进取。 十月,洋将美国人白齐文闭松江城索饷,遂至上海大哗,鸿章夺其兵,捕治之,裁常胜军为三千人,以戈登、李恒嵩同领,而白齐文遂投太平军。 久之,被获于闽,解上海讯治,覆舟,毙于水。 二年正月,宗棠肃清浙东各县,并分军会鲍超军攻剿皖南,谓不难攻取杭州,而难于杜其分窜,故先清旁邑,不急图省城。 鸿章自二年克常熟,太平军力争之,累战至二月乃却。 三月,诏授国荃浙抚,以宗棠为闽浙总督,兼署浙抚。 四月,太平军欲解金陵围,分股一由徽、宁窥赣,一由和、含围鄂。 鄂中有捻匪回窜,皖北苗沛霖亦复叛,与太平相结,气焰顿张,将围裹安庆以救金陵。 赖鲍超援剿却蔽。 鸿章亦克崑山,逼苏州。 国荃以是月克雨花台城,及聚宝门外九石垒。 五月,会水师克下关、草鞋夹、燕子矶,并破九洑洲垒,长江肃清。 太平军忠王李秀成率水陆号数十万,援江阴,犯常熟,鸿章军大败之。 六月,鲍超军逼扎金陵北面诸门。 八月,鸿章克江阴,又大捷于无锡,秀成痛哭去。 失两王,船百余艘,死者万众。 十月,鸿章克苏州。 太平军纳王郜云官等约誓于程学启,斩慕王谭绍洸首来降。 旋以云官等拥众要挟,诛之。 事仍为学启所主张。 洋将戈登服学启勇略,交最密,至是以其杀降背誓,且设誓时己为证人,乃云官辈所取信,愤极,将与学启哄,鸿章力解之乃已。 论者则以为苏城乃李秀成份地,秀成全力在焉,云官约降,学启本令图秀成、绍洸自效,云官辈不忍于秀成,会秀成亦知苏不可守,与绍洸泣别他去,云官等四王、四天将刺死绍洸,拥精壮二十四万而降。 其众自歃血誓生死不相离弃。 八人者,要总兵、副将官,部署其众,仍屯阊、胥、盘、齐四门,云官且未薙发。 学启密白鸿章,设宴邀八人,即坐伏甲骈杀之。 副将郑国魁乃云官所由以通学启,先与云官誓不相负者,亦怨学启相卖,愤不食,卧三日,鸿章亦咎学启太忍。 学启大怒,将引军去,鸿章慰谢之。 又欲慰国魁、戈登辈,令国魁为云官设佛事,亲诣祭吊,泣数行下,众乃辑服。 学启固为地方弭变,为鸿章任怨,使鸿章得以情感转旋其间,皆预定之机密也。 未几,学启以苏州军收嘉兴各属邑。 明年二月,攻嘉兴府城,先登,中炮伤而殒,人犹有谓其应誓致殃及者。 学启,桐城农家子,始从太平军,为陈玉成部。 玉成奇其勇,极笼络。 学启雅不愿终事太平军,国荃围安庆,知其情而爱其材,地近学启故乡,求得其族媪往劝降,学启诺之而事泄,率三百人逾城出,扣国荃弟贞干壁门,大呼:某来投诚,有追贼在后。 信我纳之,不信急击我,无两败。 贞干大惊,遽纳之。 太平军杀学启妻子,悬首城上。 安庆之克,学启在国荃军中功最,故鸿章援苏,国藩选良将为助,商国荃遣学启,强而后可。 迨围江宁事亟,国荃又欲索学启回军,鸿章以淮勇成军,最良者推学启,不肯还国荃,彼此且有相尤相靳语。 克苏州后半年,学启以伤卒。 戈登自杀降后,不与相见,至其殁,乃乞得其战时大旗二,携归英国,诧示彼中人而述其战迹云。 当国荃克雨花台、鸿章规取苏州时,太平军翼王石达开为川督骆秉章所擒斩,于是太平始起之五王皆尽。 达开蓄大志,能笼络其下,自离金陵,颇欲独树一帜。 由皖而赣,官军苦之。 达开亦转战无所就。 咸丰八年,国藩夺情起,入江西督师,达开图窜浙、闽,既而变计西向,盘旋湘、桂、粤、蜀、滇、黔诸省,皆不得志。 以蜀为古来据地自王之国,尤出入不舍。 自咸丰十一年四月,始由黔窜蜀。 时骆秉章督蜀,剿蜀匪蓝朝柱、李永和等,蜀中守备严,达开连犯不得逞。 蜀匪未几悉平,达开退走黔走滇,辄复入,官军御却至五六次。 至二年正月,复歼其犯宁远之中旗将赖裕新;达开犹以图蜀为志。 四月,复渡金沙江走土司境,计避实而蹈其虚。 秉章已策其必至,预悬重赏示土司,使抄其后;檄总兵唐友耕迎击其前。 达开将渡大渡河,河水暴涨,官军复击其半渡,死亡多。 达开凫涉松林小河,冀遁泸定桥入天全,复为土练所遏。 土司自后偃古木塞路,粮罄路穷,奔老鸦漩,官军诱擒送成都斩之。 太平军之别部,本可不与金陵同尽,乃反自趋绝地而先亡,则疆臣能事之效也。 鸿章军既克嘉兴,已由苏入浙,时在三年二月。 先是,宗棠亦自肃清浙东后,师入浙西,由严州进克富阳,遂薄杭州,海宁自以城降,进复桐乡,与由苏来克嘉兴之军会。 杭州太平守将听王陈炳文知不能守,官军急攻之,遂与出援余杭之康王汪广洋皆弃城走德清,时为二月二十四日。 三月初四、五日,又克武康、德清、石门三县。 同时,鲍超军由东坝进克句容,旋收金坛。 鸿章军由苏州进攻常州,四月六日未时克其城,与咸丰十年失陷常州为同日同时,时以为异。 自是苏、浙之间无坚城,江宁旁近诸邑迭下。 国荃军苦战江宁城下,自正月二十一日克钟山石垒,即太平军所谓天保城者,城围遂合。 盖天保城既克,于太平门外筑二营,与原扎洪山、北固山两路相应,堵神策门大路,城内外援应始绝。 苏、浙、皖南及江南、北军复层递进逼,秀全遂以四月二十七日仰药死,埋尸宫中,秘不发丧。 既而不可复秘,诸王号酋帅共立秀全子袭天王位。 子年十六,本名天贵福,秀全生时即号之为幼主。 其刻印称名,名下并列二小字真主,见者意福瑱二字相连为名,一时军报皆称太平幼主为洪福瑱,遂入奏牍、官书不改。 后就获日供于江西,乃得其说,然洪福瑱之名犹流播也。 太平军既立幼主,人心尚坚附不变。 国荃仍以苦战,得于五月三十日攻克龙膊子、地保城,乃得附城穿穴,于六月十六日克江宁。 李秀成掖幼主,冒官军号衣,从城壤处杂出,由别将拥之去。 军中先报福瑱已死,后得秀成供,仍以为疑义。 逮江西席宝田军截获之,始信城破未得幼主,因有捷报不实之议,朝廷亦不深问也。 克江宁时,搜获李秀成、洪仁发,连日搜杀十余万众,及其称王、称主将、天将有名号者三千余人。 大封功臣,国藩兄弟以次均得上赏。 太平余党走江西者,由昭王黄文英挟幼主行,以九月二十五日为席宝田所获,并擒洪仁玕、洪仁政、黄文英等,余众窜闽窜粤,由宗棠追剿之,迭有捕斩。 直至是年十二月,踞嘉应州,宗棠师至歼焉。 第四节 太平军与清朝的兴衰洪秀全举事无成,既经官军戡定,一切纪述,自多丑诋。 然改元易服,建号定都,用兵十余省,据守百余城,南北交争,居然敌国,论者以为必有致此之道。 于是求辑太平天国事实者甚夥。 所得之遗文断简,乃无非浅陋之迷信,不足以自欺而偏欲以欺人。 孩稚学语之文,拘忌舛改之字,无有足以达政治之理想、动民众之观听者。 则所谓马上得之马上治之,纵有戡乱之具、终无济治之能者也。 其戡乱之具,第一能军,官书所载,反有可观,但须省其丑诋之词耳。 其次以军法部勒民事,颇与三代寓兵于农暗合,但未能于民事有所究心。 民政非如军政,一定制即可收效,事具本章第二节《太平军中篇》。 至其颓败,则李秀成被获后之口供,颇有可采。 秀成亦籍粤西,与陈玉成皆为太平之后起用事者。 咸丰三年,陷金陵,定为都,大封拜,时固未有秀成与玉成也。 玉成有叔承镕,为金田起时旧目。 玉成以幼故,未任战事。 至咸丰四年,向荣军方驻攻金陵,太平诸将四出图解围,乃有玉成上犯武、汉,秀成与其从弟侍贤犯江西、福建之举。 是时玉成为十八指挥,秀成为二十指挥,盖偏裨耳。 六年,金陵内乱,杨秀清、韦昌辉相戕俱毙,萧朝贵、冯云山、洪大全俱早被擒杀,石达开又自离,秀成与玉成始用事,支柱太平军事最勤且久。 玉成尚前死于苗练,秀成则金陵破后,手挈幼主出城,而后就获。 盖以马与幼主,己则恃乡民相怜,匿民家图观望,为萧孚泗亲兵王三清所搜得。 此亲兵旋为乡民捉而杀之,投诸水以为秀成报怨,其能结人心如是。 既入囚笼,次日又擒松王陈德风,见秀成犹长跪请安,其能服将士如是。 国藩因此二事,不敢解京,讯得秀成亲供四万余宇,即以七月初六日斩之。 当时随折奏报之亲供,相传已为国藩删削,今真本尚在曾氏后人手,未肯问世。 或其中有劝国藩勿忘种族之见,乘清之无能为,为汉族谋光复耶? 闻亲供原稿尚存之说甚确,今但能就已行世者节采,稍证太平军自伐自亡之故。 咸丰九年十二月,玉成自江浦回援安庆,秀成独屯浦口。 时金陵困急,援兵皆不至,秀成以玉成兵最强,请加封王号寄阃外。 秀全乃封玉成英王,赐八方黄金印,便宜行事。 玉成虽专阃寄,然威信远不如秀成,无遵调者。 李世忠者,本天长捻首,名兆受,或作昭寿,上年以城降清,授以参将,屯近浦口,致书秀成,言:君智谋勇功,何事不如玉成? 今玉成已王,君尚为将,秀全愦愦可知。 吾始反正,清帝优礼有加。 君雄才,胡郁郁久居人下? 盍从我游。 太平朝内官兵部尚书莫仕葵,以勘军至秀成营,书落其手,大惊,示秀成。 秀成曰:臣不事二君,犹女不更二夫。 昭寿自为不义,乃欲陷入! 仕葵曰:吾知公久矣。 乃代奏之。 秀全命封江阻秀成兵,并遣其母妻出居北岸,止其南渡。 仕葵曰:如此则大事去矣。 偕蒙得恩、林绍璋、李春发入宫切谏,曰:昭寿为敌行间,奈何堕其计,自坏长城? 京师一线之路,赖秀成障之。 玉成总军数月,不能调一军,其效可睹矣。 今宜优诏褒勉,以安其心。 臣等愿以百口保之。 秀全遽召秀成入,慰之曰:卿忠义,误信谣传,朕之过也。 卿宜释怀,戮力王室。 即封为忠王荣千岁。 太平自杨韦构杀,秀全以其兄弟仁发等主政,甥幼西王萧有和尤所倚任,以一将畜秀成,不与闻大计。 至是晋爵为王,以秀全任己渐专,不料其疑己也。 浦口当金陵咽喉要地,迫于清军,粮援又无措,南渡时见秀全问计,秀全语以事皆天父排定,奚烦计处,但与仁发等谋。 留秀成助守金陵,秀成曰:敌以长围困我,当谋救困,俱死无益。 乃袭浙江以分江南大营力,是为明年春杭州失陷之第一次。 秀成为解金陵围计,弃杭州不守,而和春果奔命,以致败死。 九年之末,秀全更大封诸王。 当秀全初定金陵都,一切文武之制,悉由秀清手定,规模甚盛。 正殿为龙凤殿,即朝堂。 有议政议战大事,鸣钟击鼓,秀全即升座,张红幙,诸王、丞相两旁分坐,依官职顺列,诸将侍立于后。 议毕,鸣钟伐鼓退朝,是为第一尊严之所。 第二则说教台,每日午,秀全御此,衣黄龙袍,冠紫金冕,垂三十六旒,后有二侍者,持长旗,上书天父、天兄、天王、太平天国。 台式圆,高五丈,阶百步。 说教时,官民皆入听,有意见亦可登座陈说。 文从左上,武从右上,士民由前后路直上,立有一定之位。 第三则军政议事局,乃军事调遣、粮饷器械总登所。 秀全自为元帅,东王为副元帅,北王、翼王为左右前军副元帅,六官左右副丞相为局中管理各科员,中分军马、军粮、军械、军衣、军帐、军船、军图、军俘、军事诸科。 又有粮饷转运局、文书管理局、前锋告急局、接济局,皆属军政议事局内,以六官左右副丞相领之。 其最尊者为军机会商局长,以东王领之。 遇有战事,筹划一切,东王中坐,诸王、丞相、天将左右坐立,各手地图论形势,然后出师。 秀清在日所定所行如此。 秀清为秀全所图,东、北两王同尽,翼王继东王领军机会商局长。 翼王脱离去,秀成领之。 后东入苏、杭,此局遂虚设。 内讧以后,人心解体已久,秀全以不次超擢,冀安诸将心,自此几无人不王,转以王号摄行丞相、天将之职,各持一军,势不相下。 可以调遣诸王者,秀成分拥东下之众,其与金陵掎角者,仅玉成一人在诸将上,能呼召救急。 故八年以前,太平军攻守互用,八年以后,不过用攻以救守,遂至日危,以底于亡。 十年闰三月,秀成、玉成既解金陵围,声势大张。 秀全之旁,只有亲贵揽权嫉功,政事既不问,军中有功亦不及奖叙,只教人认实天情,升平自至。 仁达、仁发嗾秀全下严诏饬秀成,限一月取苏、常。 秀成果取之,遂以苏州为份地,不恒入朝矣。 秀成踞苏,改北街吴氏复园为王府。 入城十有一日,而后出示安民。 后苏人习于秀成,盛称秀成不嗜杀,盖较之他被难区,尚为彼善于此。 由苏入浙,势如破竹,而奉秀全命趣还江宁,令经营北路。 秀成鉴林凤祥、李开芳之失,未敢轻举,而江西、湖北匪目具书来降,邀其上窜,自称有众十万备调遣,秀成允之,留陈坤书守苏州,自返江宁,请先赴上游,招集各股,再筹进止。 秀全责其违令,秀成坚执不从,秀全亦无奈何,乃定取道皖南上犯江、鄂之计。 方是时,秀成与江宁诸将领议曰:曾国藩善用兵,非向、张比,将来再困天京必此人。 若皖省能保,犹无虑。 一旦有失,京城即受兵。 应豫谋多蓄粮为持久计。 秀全闻之,责秀成曰:尔怕死! 我天生真主,不待用兵而天下一统,何过虑! 秀成叹息而出,因与蒙得恩、林绍璋等议,劝自王侯以下,凡有一命于朝者,各量力出家财,广购米毂储公仓,设官督理之。 候阙乏时,平价出粜,如均输故事,以为思患预防之计。 洪仁发等相谓曰:此亦一权利也。 说秀全用盐引牙帖之法,分上、中、下三等贩米,售帖即充枢府诸王禄秩,无须报解,稍提税入公,大半充洪氏诸王私橐。 商贩无帖以粒米入城者,用私贩论罪。 洪氏诸王擅售帖利,上帖售价贵至数千金。 及贩至下关,验帖官皆仁发辈鹰犬,百端挑剔,任意勒索,商渐裹足。 而异姓王侯因成本加重,米价昂,不愿多出资金,米粮反绝。 秀成请废洪氏帖,秀全以诘仁发,仁发谓恐奸商借贩米为名,私代清营传递消息。 设非洪氏,谁能别其真伪。 我兄弟辈苦心所以防奸,非罔利也。 秀全信之,置不问;秀成愤愤然去。 及安庆围急,玉成赴救不利,分兵窜鄂,以图掣围师。 秀成叹其误,谓湘军决不舍安庆,长江为官军水师所独擅,运道无梗,非后路所能牵掣,与昔时攻浙以误和春往救,遂陷江南大营者,敌之坚脆不同。 后玉成卒败走死,秀成顿足叹无为助矣。 金陵食粮,昔时江南、北皆有产米之地,太平军禁令严明,新得之土,民得耕种。 江南米出芜湖金柱关,江北米出和州裕溪口,皆会于金陵。 自湘军逼攻,耕农已废,沿江各隘复尽失,不待合围,已足制其死命。 军令既弛,营堑草率,无复旧规。 封王至九十余人,各争雄长,败不相救。 当时知无幸,献城归降者日多。 至同治二年冬,苏州已为清军所复,秀成潜入江宁围城中,劝秀全出走,图再举。 秀全侈然高座曰:我奉天父、天兄命,为天下万国独立真主,天兵众多,何惧之有! 秀成又曰:粮道已绝,饿死可立待。 秀全曰:食天生甜露,自能救饥。 甜露,杂草也。 秀全既恋巢,而诸王闻秀成谋回粤,后入党之湘、皖等籍者皆沮之,遂坐而待亡。 城未下,秀全先自尽。 幼主有从亡之臣,遗臣亦多并命不悔。 失国之状,似尚较清末为优,则知清代之自域于种族之见,正自绝于华夏之邦也。 太平军事以前,清廷遇任何战役,皆不使汉人专阃寄。 至烧烟一案,能却敌者皆汉臣,辱国者皆旗籍,然必谴立功之汉臣,以袒旗员。 西人固无意于战,以利啖之即止,此固旗人所优为也。 太平军则与清无两立之势,不用汉臣,无可收拾,始犹欲以赛尚阿充数,后已知难而退,一委湘军。 间有能战数旗员,皆附属于曾、胡两师之下。 若塔齐布为曾文正所手拔,固不必言;都兴阿用楚军,始能自立;多隆阿与湘军将领习处,得显其战续;舒保为胡文忠所识拔,皆以旗员从汉将之后,乃始有功。 唯官文职位较高,胡文忠极笼络之,使唯己之命是听,方不掣肘。 金陵既下,文正且推使奏捷领衔,极保向来清廷重满轻汉故习,乃未几为文正弟忠襄所劾而去。 文正能容此庸劣,忠襄竟不能忍,而朝命亦竟听之,尊汉卑满,前所未有。 是满族气数已尽之明验也。 乃事定之后,纵容旗人如故,保持旗习如故,无丝毫悔祸之心,清之亡所由不及旋踵。 名为中兴,实已反满为汉,不悟则亡,其机决于此矣。 第五节 捻军起义道光以来,伏莽遍地。 太平军兴,响应附合。 炽则百难并发,平则百孔皆填。 同治四年十二月,嘉应州克后,凡与太平军相属者,已悉被戡定矣。 唯有两起性质不同之叛变,不可与太平军并为一谈者,曰捻、曰回,当附存其略。 捻子之起源甚久,不与太平军同时生,亦不名太平军之名,随其名号而灭。 捻子驰骑冲突,旧称马贼,亦曰红胡,称一股为一捻,故曰捻匪。 军兴时,捻亦炽,其捻中人数特多,公然与大军搏战,有异于前后无兵乱时。 其实今亦有之,最著者乃东三省耳。 咸、同时纪载,多所附会,称捻为捏,或谓有捻物为号,皆非也。 《东华录》:嘉庆十九年十一月戊申,谕军机大臣等御史陶澍奏红胡匪徒日炽,敬陈缉捕事宜一折。 河南南、汝、光一带,以及安徽颍、亳等处,向多红胡匪徒,屡经降旨饬缉,总末敛戢。 今据该御史奏称,近来日聚日多,横行益甚。 每一股谓之一捻子。 小捻子数人数十人。 大捻子一二百人不等,成群结队,公肆抢劫,或夺人赀财,或抢人妇女,甚至挖人目睛,且有头目指挥。 河南之息县、光山、正阳、罗山、汝阳、项城为尤甚。 其在逃未获之王旋子,即属头目,而地方官捏称为从。 其在安徽者,有李东山、马大旗二人,最为出名,现在藏匿阜阳县境内,每人手下约有千人,州县颟顸不办等语。 《山东军兴记皖匪篇》:起于皖北颍、寿、蒙、亳之间,有庐旅,有妻孥孥,不饥寒而抗榷税。 国家因用兵粤匪,挞伐稍稽,遂乃子弟父兄,相率为盗,私立名号,曰堂主,曰先锋。 或数百人为一捻,数千人为一捻,故当时号曰捻匪。 恒于春秋二时,援旗麾众焚掠,自近及远,负载而归。 饱食歌呼,粮尽再出,有如贸易者。 此皆得捻匪真相,但咸丰时之每捻以数百人、数千人为量,则扩大于陶文毅所云。 盖乘军事方启,无暇捕此不立大号、不据地方之小丑,遂放胆为此耳。 咸丰初,捻为颍、亳间土匪,不甚著。 三年,太平军陷安庆,踞金陵,分党进至皖、豫,于是匪踪蜂起,张乐行起于蒙城雉河集,为群寇冠。 朝廷遣重臣剿办累年,忽聚忽散,此起彼灭。 太平军陈玉成久踞皖北,常与捻合而扰官军,以救九江、安庆之危,捻匪奔突,踪迹愈远。 同治二年,科尔沁亲王僧格林沁方为钦差大臣剿捻,攻破雉河集老巢,斩张乐行,其众仍属乐行侄张总愚,奔突如故。 当是时,太平军扶王陈得才、遵王赖文光等,挟捻上窜,由豫、鄂入陕,连陷兴安、汉中各郡邑,已开西捻之路。 旋因金陵围急,得才等复纠捻东还,豫、鄂、鲁、皖遂所在皆捻氛矣。 得才闻金陵陷,服毒自杀,余太平诸王多降,赖文光遂入捻党。 僧格林沁奔命不遑,官文堵御累败。 三月十日,朝命曾国藩赴楚、皖、豫交界督兵剿贼,李鸿章暂署江督。 鸿章奉命至金陵,国藩与商,东南军事告竣,楚军急应裁撤。 北捻未平,淮军旧部在乡里团练,素为捻所畏,属鸿章留淮勇剿捻。 于是淮军仅裁老弱数千,是为国藩急避拥兵之嫌,暂留后起之淮军,以靖中原之余匪,而平捻遂为淮军所专任之绩。 国藩又以僧王、官相,并为钦差大臣办贼,己再加入其间,启匪轻视,疏请但驻安庆调度。 会朝廷知陈得才大股或死或降,命国藩仍留江督任。 四年四月,僧格林沁追剿张总愚、赖文光等大股于曹州,全军败殁,仍命国藩赴山东督办直隶、山东、河南三省军务。 捻又窜海、沭,向徐、淮,官军与战而胜。 然捻已并合大众,疾驰日数百里,非官军所能跟踪。 国藩以贼成流寇,若寇流而兵与俱流,则彼之资粮无限,我之兵力有穷。 乃定议以四省十三府州之地,设四镇重兵,安徽以临淮为老营,山东以济宁为老营,河南以周家口为老营,江苏以徐州为老营,另派马队一支,为游击之师。 从前各军剿捻,以追截为能事,自四镇设而变尾追之局为拦头之师,以有定之兵制无定之寇,此应流寇之一胜着。 又议捻迹太广,完善之区皆彼掳掠之地,虽欲坚壁清野,而相距甚远,不及预计,然匪倏忽可达,收保无及。 于是就山东之运河东岸,沿堤筑墙,以兵守之,不令捻越运河而东。 捻自五年二月图渡运,徘徊于曹、徐、淮、泗者两月余,不得逞。 官军就所在与战,辄破之。 时捻众至十万,张总愚、牛洛洪等股,渡沙河而南,入苏、豫之间;任柱、赖文光等股,渡贾鲁河而西,入豫。 国藩以运防有效,再议防河,自周家口下至槐店,扼守沙河,上至朱仙镇,扼守贾鲁河,逼贼于豫之西南山多田少之处,使贼骑队不便冲突。 河督张之万谓贾鲁河沙淤已久,万难兴挑;豫绅亦执是言。 国藩奏言:河防上下千余里,地段太长,本是极难之事,唯马队不敌贼骑,贼可随地掠夺骡马,官兵购马喂养,皆有所限制,战事别无把握,不能不兼筹防守。 防河之举,办成有大利,不成亦无大害。 仍力任其难。 并请将朱仙镇以上至黄河七十里,中间有开封省城,上距河三十里,下距朱仙镇四十里,商豫抚驻省坚守,不得议豫军顿兵不进,至全河防局无成,愿独任其咎。 因进驻周家口调度。 自借用水道设防以限戎马,又为应流寇之第二胜着。 既而于八月十六日,捻由豫抚防地窜入,河防无成,国藩以所策失效,自请开协办大学士及江督缺,以散员留营效力,另简钦差大臣接办。 时诸军力战贼于山东境,保运防,贼屡败。 九月,遂复西窜,而分为二:张总愚一股回豫境,经剿益西,遂入秦;而任柱、赖文光盘旋楚、豫间。 从此捻分两大股,世谓东捻、西捻。 十一月,朝命国藩回江督任,授鸿章钦差大臣剿捻。 时西捻已由湘军刘松山蹑其后,捻不得东还。 而陕中有回乱,朝命左宗棠以陕甘总督为钦差大臣,兼剿回、捻。 东捻则回窜山东,鸿章方踵国藩成规防运,而运河在济宁以北防段由山东巡抚任之。 会天旱水涸,人马可行,六年五月,突破运防,议者哗然,以为防河防运有同儿戏。 鸿章不为动,乃创倒守运河之策,截东捻于运河以东。 捻更东趋入登、莱,鸿章乃更于胶莱河设防,蹙贼于海隅而歼之。 并严运防,以为胶莱河防之重固。 七月,捻又反扑,由海神庙潜渡潍河,山东军不能御,胶莱防溃,急扼运防,追贼至赣榆,降人潘贵升阵毙任柱,余赖文光众无几,复流窜至扬州,守运军击擒之,东捻遂平,时在六年十二月。 御流寇之法,以不流之兵待之,限以河道,守以长墙,无河之处,掘濠续之,其事甚拙而不能保其无失;一失,则谴责随之。 疆臣尤不乐于境内设防,以为战斗乃督帅之责,代分防线之任,又且域而限之,使久战于其土,皆所不便,故訾议防河之说甚盛,朝廷亦疑之。 鸿章坚持国藩始议不少诎,虽累遭失败,然办贼得多迎战而少尾追,防贼得缩小其区域,而少保聚不及之患,使贼之掳掠日少,损折日多,以至于亡。 此亦曾、李有功以后之威信足以坚持之,不然亦败于群口矣。 西捻之窜陕也,由湘军刘松山蹑之,不令停足。 唯陕中回匪方炽,捻酋张总愚乘机奔进,终以湘军紧迫,无从久踞。 六年,宗棠入陕,声势益壮。 时总愚窜渭北,屡为官军所败。 宗棠虑其回窜鄂、豫,檄诸军扼渭上,并檄山西按察使陈湜防河。 而贼无所恋于关中,急趋北向,窜陷绥德,分扰米脂。 以十一月二十二日,由龙王庙乘河冰已合,呼啸过河,山西平阳、蒲州并警。 晋、豫急急防守,贼已由绛州、曲沃、垣曲山僻小路窜豫。 十二月初九日,过晋、豫界邵原关,抵济源县境,遂遍窜怀庆、卫辉两郡地,逼近畿辅。 其时正东捻就歼、论功行赏之日,近畿骤警。 宗棠自贼窜渡河,急督所部入晋,请敕刘典暂行督办陕省剿回事务。 至是,由翼城东趋入直,已奉调度无方,革职留任之旨,而山西巡抚赵长龄、防河按察使陈湜,则遣戍矣。 刘松山之军,由宗棠饬从北路径向畿南,朝命又严催鸿章入援。 时直督为官文,亦以毫无布置被责。 七年正月,松山军追贼及之于河内,大捷。 贼窜直隶境衡水、定州等处,再降宗棠二级。 而松山军已抵保定,宗棠亦抵获鹿,又有旨奖之,而切责鸿章不即至,亦夺职。 鸿章疏陈:办流寇以坚壁清野为上策,川、楚教匪办理十数年,卒赖此收功,任、赖捻股流窜数省,畏圩寨甚于畏兵。 豫东淮北,民风强悍,被害已久,故圩寨到处高坚,与城池等,捻不能久停肆扰。 湖北、陕西素无圩寨,筹办不及,贼得盘旋饱掠,其势愈张。 自渡黄入晋,沿途掳获骡马,步贼多改为骑,我军骑少步多,即骑兵每人不过一马,追逐病毙,即已无马,贼每人二三骑,随地掳添,狂窜无所爱惜,官军不能也。 又彼可随地掳粮,我须随地购粮,劳逸饥饱,皆不相及。 今欲绝贼粮,断贼马,唯赶紧坚筑圩寨。 如果十里一寨,贼至无所掠食,其技渐穷,或可克期扑灭。 盖以平东捻之经验言之。 时朝命恭亲王节制各路统兵大臣及各督抚,又命宗棠总统各军。 宗棠连破贼于献县、深州、束鹿、博野、深泽、饶阳、肃宁等处。 二月,贼再窜卫辉,直至临清;官军追剿。 四月,突回窜直境,袭天津,宗棠又以落贼后降三级留任。 鸿章亦到,遂与宗棠会筹且防且剿之策。 闰四月,黄、运两河增涨,官军既逐捻南下过沧州,沧州南有捷地坝,在运河东岸,当减河口,乃开坝导运入减,就减河北筑墙,以为沧、青、静海屏蔽,复圈之于徒骇、黄、运之间,湘、淮诸军就而蹙之。 六月二十八日,诸军追捻至东昌之茌平境,水溜泥陷,总愚奔走无路,携八骑至徒骇河滨,下马投水死,西捻亦平。 诸大帅所被降黜严谴皆复,且有加赉焉。 治马贼之法,卒用阻水筑墙,坚壁清野,是为长策。 明之亡于流寇,盖以将帅不足任此。 捻祸之与闯、献,相去能几何哉! 第六节 回部纷争再起回乱乘太平军事而起,然不与太平相应合。 有宗教之隔阂,有种族与地域之限制,故无迎附太平之意,亦不遽逐鹿于中原。 中原方急,清廷可置为缓图,唯养乱久,故戡定较费力耳。 回事分三部分:(一)陕、甘,(二)新疆,(三)云南。 陕、甘、云南,皆自古为回族入居之地,而声势又不相联络;新疆则域外之回部酋长乘虚来袭,而南疆回部从之,北疆亦为所荐食,俄罗斯又从而生心,此回乱纠纷之派别也。 未乱之前,甘、陕、云南汉回仇杀之案,相续不绝。 人数则汉少于回。 回有宗教之团结,汉又较分散无力。 平时受制于官法,尚时时酿乱。 太平军时,兵饷皆绌而官力微,又往往招募回丁助战,益借寇兵而长其焰,此回乱之因也。 (一)陕、甘回。 陕、甘回民之多,不能划定其来自何代,但以种族之固结,与汉民仇,与国家抗,其来已久。 以清代论,顺治五年四月,有河西回米喇印、丁国楝攻陷甘、凉,渡河连陷兰、岷、临洮,遂围巩昌。 时所奉为明故延长王朱识 ,则犹有眷怀故国之意也。 既为总督孟乔芳所败,尽复河东地,渡河而西,游击张勇擒朱识 ,斩米喇印,复凉州,仅余甘州来下。 围之累月,食尽乞降。 逾月复叛,尽杀抚、道、提、镇以下官多人,西破肃州,又立回酋土伦太为王子,关外诸回蜂起响应。 张勇等复破斩之,至六年十一月而始平。 其间汉回械斗仇杀,由官捕治,不劳师旅者不计。 至乾隆四十六年,甘肃循化厅回马明心创新教,所奉墨克回经,变旧教之默诵为朗诵,遂两派相仇。 新教徒苏四十三,聚党杀老教百余人。 官捕之,杀一知府、一协镇。 总督勒尔锦大调兵剿捕,获教首马明心,囚兰州。 回众陷河州,犯兰州,败督标兵,断黄河浮桥,噪索马明心。 诏以大学士阿桂为钦差大臣,率禁旅征之,逮勒尔锦,以李侍尧代。 阿桂至军,筑汲道,阅三月乃复河州,贼平班师。 阅二年,四十八年四月,新教徒田五复起,据通渭之石峰堡为巢,分出掳掠。 朝命褫总督李侍尧职,逮提督刚塔。 大学士阿桂再率禁旅往讨,以尚书福康安、内大臣海兰察为参赞。 先剿平隆德、宁静窜踞之回,进攻石峰堡克之,封福康安嘉勇侯,阿桂由公加一轻车都尉,海兰察由侯加一骑都尉,敕撰《石峰堡纪略》。 盖亦张皇之以为贵戚封侯地耳。 回变多在甘肃,而陕西之回众声势,其时有巡抚毕沅一疏,因查禁新教苛扰激变而言,可借见陕、甘回民之状。 疏言:陕属回民,较他省为多,而西安及所属之长安、渭南、临潼、高陵、咸阳,及同州府属之大荔、华州,汉中府属之南郑等州县,回民聚堡而居,户口更为稠密。 西安省城,回民不下数千家,城中礼拜寺七座,其最大者系唐时建立,各寺俱有传经掌教之人,称为阿洪(或作阿浑),不相统属。 从前长安回民械斗案件颇多,究因地方有司管教不善所致:非存心姑息,遇事宽纵;即因其回民,有意从严,遂致私图报复,互相仇杀。 此后如实有随同新教,或别立邪教,即当严绝根株。 倘不过寻常念经礼拜,即不必另立科条,致滋扰累。 疏入,谕各省行之。 自此内地回族安堵。 咸丰末,河南巡抚严澍森遣募荔、渭、泾阳回勇六百,赴汴防守,颇资其力。 未几,澍森调湖北,遣撤回勇。 回勇诣陕省团绅投効,时在同治元年。 太平军陈得才合捻匪入武关,窥省城,省防标兵多远征,巡抚瑛棨飞章乞援,官文、曾国藩商遣多隆阿或舒保援陕,道远弗能至,民团战败,回勇亦散归,经华阴小张村,伐民家竹为矛,主家噪逐,格斗毙回人二,余逃入回居之秦家村,纠众复仇。 会太平军阻渭不得渡,仍出潼关入豫境,而回乱则已酝酿甚炽,汉民亦起相抗,焚杀相踵,村镇往往为墟,诏瑛棨谕解,而由团练大臣张芾亲往,遂被戕于回,由是困城戕官,杀屠万计。 同州、西安回焰既炽,凤翔回亦杀汉民与相应。 甘肃回皆蠢动。 时川、滇土匪,及太平军与捻匪,出入奔窜,多隆阿已入陕,又追剿东还,诏胜保督陕西军,以雷正绾副之。 二年二月,甘回陷固原,宁夏、河州、狄道、平罗、灵州皆反侧。 旋又围攻平凉。 多隆阿既逐贼出陕,仍返剿回。 自二月至四月,连战皆捷。 八月,甘回陷平凉,复攻泾州。 诏趣多隆阿西援凤翔、平凉。 九月,解凤翔围,凤翔被围已十四月。 将进剿甘回,而于十月滇匪蓝大顺窜陷盩厔,多隆阿移师困之。 盩厔城小而固,大顺百计守御,久不能拔。 而陕回慑多隆阿军威,渐西趋。 宁夏又有汉回互斗之事起,兵备道侯登云练民备之。 将军庆瑞主抚,奏劾登云,勒汉团缴械,回遂夜袭陷宁夏城,登云被害,汉民屠戮无遗。 满城隔数里,庆瑞佯为弗闻。 次日,灵州回起陷州城,而马化隆本据金债堡,设碉卡,纳亡命,反侧鸱张。 宁夏既陷,其酋赫姓,使使迎入城,群回跪道左,咸听命焉。 化隆自其父马二与穆大阿浑善,穆大阿浑习新教,临死,以所服白帽红衣授化隆,属徒众归其管束。 大阿浑之孙穆三、穆四、穆五,均为新教阿浑,自京师、天津及黑龙江,吉林之宽城子,山西之包头,湖北之汉口,均有新教徒党,潜匿勾引。 化隆又自托神灵,妄言祸福,群回倾信之。 化隆既起,遂足以号令甘回,厚集其毒矣,时陕回已渐肃清,多隆阿兵若不顿,甘回可以被慑不动。 既为由滇入川之蓝匪所掣,而旗员之为将军于宁夏者又助成之,是为陕、甘、回毒尽发之日。 多隆阿攻盩厔久,朝廷以多隆阿行军决胜最神速,怪此役独迟,严旨催督。 多隆阿以为耻,三年二月,力攻之,自登炮台援桴鼓,枪伤目,卒克其城。 蓝大顺走汉阴,为乡团所截杀。 多隆阿以伤重,请以穆图善权钦差大臣,四月,卒于军。 朝命西安将军都兴阿督办甘省军务,提督雷正绾帮办。 又以杨岳斌为陕甘总督,代熙麟。 巡抚为刘蓉,亦湘中名流,督诸将进攻回所陷城邑,时胜时败,此克复彼又蠢起。 又艰于粮运,军以缺饷而哗变,即不变亦屡为回所乘。 当同治五年间,甘省小麦一石值银一百六七十两,他粮称是。 甘既穷瘠,不能不仰给于陕。 西捻复入陕蹂躏。 六年春,曾国藩檄鲍超霆军、刘松山老湘营西援。 超以勇著名,为宿将。 松山为王錱旧部,能得錱部勒法,而益以识力胆勇,为后起之异材。 国藩之为陕计,为剿捻计,可谓周矣。 顾于是时,鲍超方剿东捻,与淮军刘铭传共扼捻于湖北德安、安陆之间。 尹隆河之役,超出铭传于险,铭传耻素轻霆军,而今反倚霆军自救,乃以其失利诿咎于霆军之失期。 李鸿章据铭传言入奏。 时超已援铭传于围中,续得累胜,自喜有功,忽奉严饬,大愤,引疾解军职。 唯松山独入关,逐捻方急,亦不暇问回。 岳斌督陕、甘被困,乞养,且陈病。 朝廷乃移左宗棠自闽、浙督陕、甘,时为五年十一月。 未几,宗棠于武昌途次,又奉钦差大臣之命,且从所请,以按察使刘典改三品卿帮办军务。 松山于其时先抵西安,盖五年岁杪事也。 甘回乘陕有捻患,时时入掠,逐之则退,去辄复来。 刘蓉以事罢,乔松年代。 六年二月,回、捻分扰全陕,各路请援,松年无以应,唯奏催宗棠。 宗棠顿汉口,募勇未集。 陕官绅沥请宗棠速赴,宗棠非于军事饷事有成算不遽进,唯松山一军战捻,所至必胜。 盖用老湘营之节制,又倚国藩之饷源。 老湘营者,王錱始起之名也。 是时剿捻尚得力,而甘回蔓延,不暇深问。 其入陕,则遇辄剿之,亦條进倏退。 至六月,宗棠始抵潼关。 九月,赴泾西分布诸军,所部近百营。 刘松山领万余人,郭宝昌三千人,刘厚基三千人,是为剿捻之师;高连升三千人,刘典五千人,是为剿回之师。 杨和贵、周金品三千余人屯凤翔,周绍濂二千余人屯宜君,吴士迈千余人防渭,复以亲兵三千余人、水师千人、黑龙江马队千余人,分屯华州、华阴、潼关、渭南、临潼间,是为兼讨捻、回之师。 于是群捻锐意渡河,掠山西以窜畿辅。 朝廷召宗棠,宗棠急东下,置回为缓图,而以前之部署皆暂辍,奏以刘典代督陕、甘军,与将军、巡抚联衔奏事,自金锁关移驻省城,诸将均听节度。 时肃州亦久陷,甘省遍地皆回。 七年二月,刘典以乔松年病免,兼署陕抚,身驻三原捍回,或退咸阳,或回驻三原,遣兵渐击回于北山,寇巢皆尽。 六月西捻平,宗棠入觐,所部松山、宝昌等军及喜昌之马队皆还陕。 宗棠之入觐也,帝询平陕、甘期,奏五年竣事,时为同治七年六月。 至十月,还西安,既克灭贼期,亦约定竭邻省力供饷,士饱马腾,一洗关、陇饥困故态。 盖无此时会,无此信用,无此筹策,皆不足以成之。 自宗棠入陕而西陲气象一变。 西捻由陕窜晋,寖向畿辅,急于入卫,而又一停顿,至是乃有一全局之规划,与自立不败之把握,则必胜之道在是矣。 宗棠既还西安,分檄诸将定屯骑地,兼顾防剿,独留松山一军稍憩于洛阳,待毕婚乃行。 宗棠檄由茅津北渡入晋,乘冰过河,径趣陕北。 时陕中汉民屯结御回者,久而成盗,遂为陕省土匪。 匪以延、绥间董福祥为悍,犯绥德,窥榆林,失业无赖及饥军溃卒附之,众至十余万。 十一月,松山至汾州、永宁,购行粮渡河入绥德。 匪巢散布大、小理川间,纵横二十里。 松山分军攻大理川,自攻小理川,所下匪巢以百数。 度榆林,至靖边,屯定边,又屡败之。 匪并窜镇靖堡老巢。 松山抵镇靖,福祥之父世猷跪地乞降,旋福祥亦降,收其众十七万,自是土匪无悍股,得专力于剿回。 回方自陕麇集陇边庆阳,北通金积,东走陕疆,往来无阻。 甘省大帅以抚回为得计,回旋叛旋服,玩弄诸将。 陇西士民,望左军如时雨。 八年正月,陕境渐平。 二月,宗棠移驻乾州,益督诸军西进。 时庆阳群回,以董志原为坚巢,十八营凶渠皆聚。 宗棠檄诸军克期破董志原,凶渠亦败死相继,乃议弃董志原,并入金积堡。 老弱辎重既去,官兵攻之辄下,遂以董志原为入陇诸军驻地,四出收复庆阳、泾州所属,歼回至二万余,获骡马万计,拔难民万余人。 三月,诏促宗棠赴泾州受总督印,兼顾秦、陇,以陕事责刘典,边外事责金顺。 四月,诸军肃清陕境,宗棠檄分趣陇东,自率亲兵道永寿、邠州、长武以赴泾,开赈恤,集流亡,劝民种秋粮。 兵燹遗黎,栩栩有生意矣。 宗棠之檄诸将入陇也,松山独受令由定边趣花马池,盖使径向灵州攻回中最巨之酋,以拔祸本。 巨酋以金积堡之马化隆为最。 化隆又名朝清,能嗾使群回,而又阳代陕中诸回乞抚,反侧取便利。 陇中宁夏将军署督穆图善惑抚议,西宁办事大臣玉通更唯回是听。 松山以八月抵灵州,甘回自谓已抚,诣军诉疑惧状。 松山曰:陕回拒命者集此,故来讨。 已抚甘回皆良民,何惧? 飞札金积回酋马朝清,告各寨安居无恐,且以甘回十余人前导,示无猜。 乃奋击陕回所踞郭家桥,毁其堡二十一。 战时甘回恐动,榜堡列队,放枪大呼,松山诫军士勿问。 旋径来犯,始开壁击之,回败勿追。 陕回既败,窜踞吴忠堡,金积回阴合之,复来犯。 松山击之,回败,遂逼吴忠而垒。 自是累蹙回,并挠其刈禾。 而都中乃有言松山滥杀激变者,穆图善亦疏言马化隆不宜剿,恐激其走险。 朝廷疑松山不可恃,命宗棠别派军顾北防,适宗棠报捷疏至,疑稍解。 陕回被攻,辄因马化隆乞抚,令缴马械乃议抚,则出朽枪羸马以应,而昼夜修备如不及。 官军尽破金积旁近回垒,乃进攻灵州。 先谕化隆令回献城,化隆阳乞展期,陕移灵州眷属入金积,引陕回入城助守。 不数日,攻下灵州,并其城南石垒,斩回酋数人,俘获亦夥。 十月,西向扫荡狄道、河州间,而驻军安定、会宁、静宁,以通省城驿路。 官兵连破回寨,化隆亦连乞抚。 十一月,宗棠又移驻平凉。 松山督诸军逼金积,尽剪其旁近堡垒。 宗棠以平凉、固原、泾州、庆阳急,檄数将领分屯一路要隘,以相犄角。 此当时湘中所推左军独以避长围防后路为胜着,正此谓也。 化隆屡嗾诸回间道拊官军之背,或断其粮道,皆以有备不得逞。 官军得步进步,故失败恒少。 九年正月,化隆嗾党返扰陕,一由宁州、正宁入陕之三水,一窜甘泉,与延绥土匪合,于是陕北皆警。 朝旨严催宗棠还顾陕。 化隆自诩得计。 松山攻回酋马五寨,寨大而坚,誓以死拒。 松山自督军士举薪烧寨门,飞炮中左乳,诸将奔视,松山叱其出战,遂俘马五,克其寨,还报松山,乃瞑。 松山既殁,所部即以其从子锦棠代将。 天生刘氏叔侄以定西陲之乱,以成左相之功,非偶然也。 宗棠善与贤者共功名,然遇年辈相临、名位相埒者,则务欲以意气胜之。 金陵克城时,以曾军先报洪福瑱已歼,及逸寇皆戳,遂极诋曾军奏报欺饰,致相龃龉。 然至西捻平时,有奏云:臣尝私论曾国藩素称知人,晚得刘松山,尤征卓识。 松山由皖、豫转战各省,国藩常足其军食,俾一心办贼,无忧缺乏,用能保垂危之秦,救不支之晋,速卫畿辅,以步当马,为天下先。 此次巨股荡平,平心而言,何尝非松山之力。 臣以此服国藩知人之明,谋国之忠,实非臣所能及。 仰恳天恩宣示中外,以为疆臣有用人之责者劝。 其推挹松山,因而归美国藩。 后国藩既逝,宗棠即以此为挽联,所谓谋国之忠,知人之明,自愧不如元辅者也。 要其用意气结合松山者至矣。 松山卒于同治九年正月十五日,马化隆知之,凶焰顿炽,号召河州、狄道诸回,亦皆受嗾来犯,突陷雷正绾所守峡口垒。 又自宁州、正宁窜陕境。 朝廷恐宗棠所留兵不敷分剿,诏李鸿章入陕,督办陕省援剿事宜。 旋刘典奏陕已肃清,乃止。 锦棠益痛击金积内外援应之回。 化隆既踞峡口,决渠水灌官军,锦棠预浚沟泄水,因以筑堤困金积。 化隆再乞抚,仍嗾回党犯陕,既皆不得逞,尽逐来援诸回益远,金积外援益绝,据濠筑墙以困之。 至十一月,力尽乃降,缴出炮数十尊,枪数千杆,金银铜钱合银十九万有奇。 又掘地搜得所匿洋枪千数百杆。 十年正月,讯得北口贸易交通洋人等罪状,化隆及其子耀邦俱磔死,杀其弟侄等助逆者十三人,及伪官八十余人。 其客民及被胁甘回三千余,安插平凉。 金积男妇一万二千余,安插固原。 毁其王城、东府、西府,搜违制诸物悉焚之。 化隆就俘,回党见之,犹长跪,呼之始起。 既诛,回势遂瓦解。 金积堡既下,宗棠搜捕平凉以北、宁夏以南回、土余匪,匪尽西窜河州。 宗棠檄诸将修治兰州道,利转输,储军火于平凉之静宁,徐图进取。 三月,朝旨促进规河州。 宗棠以洮河湍急与黄河等,自狄道、陇西、安定进兵,皆须造船架桥,势难立办,且收获期远,前无可因之粮,非稳着也。 五月,桥成粮备,乃檄诸将进。 锦棠扶榇南旋,以萧章开暂统其军。 七月,宗棠移驻静宁。 陕回入甘者,自宁夏既平,益窜而西,白彦虎、崔三、禹得彦等巨酋,皆掠西宁旁近;肃州回先已纳降,至是复叛,甘、凉戒严。 八月,宗棠复移驻安定,诸将转战,攻毁洮河以西回垒。 三甲集在洮西,为河州门户,十月下之,进克数堡。 会诸将攻河州大东乡,回献马乞抚。 察其未至极窘,非诚意,弗应,迭破四垒。 至十一年正月,诸将傅先宗、徐文秀先后战殁,军气稍挫。 宗棠急檄王德榜接统傅军,沈玉遂接统徐军,申明纪律,乃复振。 河州回酋马占鳖闻官军增垒复进,使使诣行营哀请缴马械听抚,先后缴马四千有奇,枪矛一万四千余件。 西宁回目马永福等亦乞降。 二月,各遣子弟赴宗棠安定大营,献马五十匹。 宗棠纵令归巢,群回疑畏尽释。 乃奏:办抚以迁徙客回、安辑土回为要。 河州全境周五六百里,回多汉少,杂以番众,同治元年变乱以来,陕回多避居其中。 自陕境肃清,金积扫荡,固原东、西山继平定,各属倡乱之回,亦多寄孥其间,此客回之应徙者。 其本籍汉民,有受河回胁制,甘心役使,名为随教者;有仇隙已深,逃至洮、岷、狄道充当勇丁,而亲属仍留者,宜分别拔出。 其外来汉民,有被陕回裹胁而来者,有被河回裹胁、认为义子、齿诸奴仆者,宜勒令交出,送回原籍,此汉民之应徙者。 至安辑之法,则檄安定、会宁、平凉、隆德、静宁各牧令,择荒地便水草者,安置降回。 以此分别办理,河州平。 肃州之叛也,宗棠奉诏派劲兵西赴,已檄徐占彪赴之。 四月,占彪进屯肃州中和桥。 五月,攻肃州东关,克其大卡一,遂攻塔尔湾,破其堡四、墩卡十九。 时锦棠自湘还陇,宗棠令道平凉、兰州趋西宁,盖白彦虎、禹得彦犹踞西宁旁近拒命。 锦堂至碾伯,榜谕甘回安堵,专讨陕回。 七月,宗棠进驻兰州省城。 时肃州东西南三面贼垒皆尽,而陕回禹得彦、崔三、白彦虎等旋围西宁。 九月,锦棠破走之,西宁解严。 十二年正月,悉定西宁各回堡,群酋皆降,唯白彦虎向肃州,官军攻肃州不下,彦虎先遁关外,入安敦玉境,遂独与回疆踞回合。 肃州城濠深三四丈,冬夏不涸,古所谓酒泉。 官军以巨炮轰城,城坍而阻濠不得进,辄被回酋砌补。 占彪因攻坚伤足,宗棠乃亲赴肃州督军。 八月,至肃州,将士踊跃攻城,炮中数将,不克。 宗棠见仰攻损精锐,乃增修濠垒困之。 锦棠蒇西宁事,檄令至肃助剿。 九月,锦棠至,日令降回马福寿等驰马城下,呼回酋马四等曰:死期将至,善自为谋。 马四乃亲诣大营乞命。 谕令先缴马械,次造土、客各回名册,听候安插。 核对册籍,拔出汉民。 磔马四等八人,杀客回一千五百余、土回五千四百余,皆积悍所并聚也。 肃州平,大升赏,宗棠以总督协办大学士,追松山功,赏男爵,余给赏有差。 (二)新疆。 乾隆开辟新疆,前已叙及。 至道光初,昔时大和卓木博罗尼都,子孙遁居敖罕,有孙曰张格尔,以和卓之名,乘回疆办事旗员昏愦失职,境外属回之愤怨,得用安集延布鲁特之众作乱,陷喀什噶尔,时在六年八月。 当是时,朝廷犹以故事主兵者必旗员,诏用伊犁将军长龄为扬威将军,宿将杨遇春以署陕甘总督为参赞。 贼旋尽陷西四城,官军扼浑巴什河,东四城无失。 杨遇春、杨芳等迭复各城,以七年岁杪,会擒张格尔于喀尔铁盖山。 是役经年余而毕,以非甚劳瘁,不详列其曲折。 自是历三十余年,至同治初,陕回乘太平军之衅倡乱。 有陕中阿浑妥明出关,至乌鲁木齐,结参将索焕章,焕章奉妥明为帅。 会乌鲁木齐都统勒捐防饷,奉行之役皆回人,汉民怨愤,抗捐兼有仇回之意。 三年四月,奇台县回汉民斗于市,回败。 其时库车有能叛回警,南路回皆蠢动。 乌鲁木齐为都统、提督所驻,乃新疆都会。 提督业布冲额遣兵赴南路讨叛,其兵多回人,至喀喇沙尔(今改焉耆)溃归,举城反,时在六月。 索焕章手戕提督并其家属,据汉城,推妥明为主,焕章自为元帅,进围满城,八月陷之,都统平瑞殉节。 于是乌城属邑奇台、绥来、昌吉、阜康及哈密、吐鲁番、呼图壁、库尔喀喇乌苏,先后失守。 妥明进号清真王,不用焕章,多引马姓诸回为元帅。 此为陕、甘出关之回,其人与内地回无别,亦与汉人无异式,是为新疆东路之回变始拥有名号者也。 既而东路回结新疆缠头回。 共取南八城。 缠头回与境外属回为近。 属回旧以敖罕部为敢战。 敖罕一作浩罕,有四城。 其东一城名安集延,距回疆喀什噶尔城仅五百里。 其人好贾远游,新疆南北各城处处有之,故即以安集延名敖罕。 敖罕其时为俄所逼,国都已被并入俄,其酋号帕夏,宗棠奏中谓即伯克转音。 其人名阿古柏,东保安集延而王。 喀什噶尔奸回金相印导帕夏入境,以兵取喀什噶尔,次第攻夺南八城。 缠回以其同类,颇归附之。 妥明欲结缠回取此八城者,已为缠回导属回先之,遂遣党分陷山北诸城,塔尔巴哈台回民亦叛。 五年,缠回又攻陷伊犁九城,新疆南北皆乱。 其间汉民乃结团自保,寇至则战,寇去则耕。 其田公种公收,立壮士为之长,兵事田事皆属焉。 乌鲁木齐诸属城皆有团,团各有长,先后战死,而迪化徐学功战最力,而历久不败,遂独以民团支拄其间,隐然为一重镇。 学功者,乌鲁木齐农家子,好技击。 值回乱,结健儿数十,掠回庄赀货自赡,遇汉民力护之。 后附者益众,集至五千人,精练马队,每战突阵,骤如风雨,回见之辄走。 帕夏闻其名,惮之,使使约和。 九年,妥明遣将攻库车而败,帕夏潜勾妥明他将马仲,自吐鲁番共攻妥明。 妥明降帕夏,帕夏仍令为清真王,居乌垣;以马仲为阿奇木,总回务。 仲又与学功战,被阵斩,仲子人得袭职。 人得与妥明积仇,纠安夷攻妥明。 帕夏乃约学功共攻吐鲁番、乌鲁木齐,皆下之,妥明走绥来死。 于是安夷又跨乌鲁木齐。 始叛之回,名号无复存矣。 新疆遂为安夷所据地。 帕夏之交学功也,以学功善战,计必为清廷所用,冀与相结,向清廷荐己王南八城,而以乌鲁木齐至哈密地,使学功归献清廷以为功。 既见学功百战不得一阶,乃轻之,令还南山,以乌垣仍任马人得绾回务。 学功大恚,屡攻乌城。 土回、缠头时投学功,时投入得,转辗受役,迄不得息。 十年五月,俄罗斯以代收伊犁来告,且言将进攻乌鲁木齐。 诏署伊犁将军荣全赴伊,收回城池;直隶提督刘铭传出关,规复新疆;都统景廉、成禄规复乌鲁木齐;左宗棠、穆图善拨兵顾关外。 铭传等皆不果行。 宗棠则饬徐占彪驰赴肃州,代成禄,使出关而已。 时攻河州方急,不遑图远举也。 其冬,俄人果纠土回、缠头袭乌垣,阳称赴绥来市易,驱驼马羊只数千,载洋货银钞以行。 学功截之于石河,距绥来止八十里,斩俄人及回、缠数十,余悉纵还,尽夺其畜生货钞,俄东窥之念乃息。 十一年春,景廉率师抵古城,招学功率所部开屯;哈密办事大臣文麟亦招之,于是乌垣附近屯田大兴。 学功及哈密团首孔才,皆以其众为朝廷任耕战,官皆渐擢至提、镇。 回疆稍见中朝号令措置矣。 十二年三月,陕回白彦虎西窜,官军方攻肃州,彦虎为肃回应援,败走出关。 至秋,掠乌垣、绥来,为学功所截,夺其驼只货物,彦虎势益孤弱,遂服属于安夷矣。 九月,宗棠克肃州,陕、甘平,乃议扫除关外。 左军之扫除关外,事已在光绪年间,与本节标题不合。 但收复新疆与戡定关、陇,人才国力,俱是相连之一事,不能不乘关内既平,并述其始末,且认此为同治中兴之结果,湘、楚立功之终局。 以后之事,即西后干政,贿赂公行,有亡征无起色矣。 故越时代界限而列之于此。 新疆向为旗员豢养之地,清廷本不愿汉人过问。 当陕、甘既平,有诏乘势进规关外,但令金顺、景廉、穆图善辈主兵事,而命宗棠接济军饷,指派左军中张曜、宋庆驰往哈密,会文麟剿贼。 盖以汉人领兵者为偏裨而已,初未欲以督师之任畀宗棠也。 是时新疆形势,南八城已为帕夏所据,伊犁为俄所代收,其极东之一州三厅,原与安西同属甘肃。 然自肃州嘉峪关以外,清廷已视为禁脔,故使穆图善自泾州移驻安敦玉,为景廉、金顺等声援。 其于宗棠,盖以外人视之。 至十三年七月,命宗棠为大学士,犹使留陕甘总督任,而以景廉为钦差大臣,督办新疆军务,金顺为帮办,是时犹未有任宗棠出关意也。 光绪三年二月二十七日乙未,景廉乃奏宗棠筹办粮运未能合宜,以宗棠主由北路乌里雅苏台、科布多用驼运,户部侍郎专办西征粮台之袁保恒主由南路肃州,用车骡运,意不合。 宗棠既已奏争之,景廉乃右保恒而抑宗棠。 盖不但兵事不欲任宗棠,饷事亦不欲任宗棠也。 宗棠复奏称:凉与甘肃向称腴郡,乱后人少地荒,关外安玉敦尤甚。 今采买至十九万石,抵承平时全省一年额赋,犹疑其尚可加采,夺民食以饷军,民尽而军食何从出乎? 以挽运言之,车骡负粮多,而饲养所耗亦多;驼负粮少,而饲养所耗亦少。 以所运程途言之,车行三十日,而所负之粮尽;驼行三十日,而所负之粮尚可稍余,以济待饷之军。 驼行内地及戈壁,日耗粮三斤,若行边外,则食草不必食料,所省又多。 自来军行北路,用北路之粮,无由关内运济北路者。 今肃、甘、凉运安西,由安西运哈密,已为从前承平时所难,若尚责其逾天山运巴里坤,更由巴里坤运古城,劳费固不必言,试思关内之粮,除人畜食用,无论骡之与驼,能运至哈密者几何? 能运至古城、至巴里坤者更几何也? 臣前称粮仅可运至哈密者,只就运至哈密尚有余粮供军计之,且指负多食少之驼而言,非指车骡也。 景廉但知乌、科之粮难运,不知肃州之粮可采可运,而无可供前敌之军,翻不如北路驼运,劳费相当,免耗粮草,究有可供前敌之军也。 臣指乌、科为言,盖以北路商旅往来,有一捷路:由归化城、包头而西,稍北至蛇太、大巴,共十余站。 其间为乌、科及归化各城所属蒙地,无台站而有屯庄。 蒙、汉杂处,自为聚落,产粮之地颇多,雇驼亦易。 由大巴西北十六站抵巴里坤,则无台站,无屯庄。 计程以驼行一日为一站,自归化城起,驼行三十余日可抵巴里坤,遂呼为三十余站。 所经之地属何城管辖,无从确悉,但称乌、科,实则近时商旅赴西路者,均以此路为捷径,未尝绕道乌、科两城也。 臣意欲此路粮运可办,于前敌军食有裨,而关内之粮递运安西、哈密,亦可由巴城由驼接运,庶前敌军食,以两路供之,不虞缺乏。 此后安敦玉耕垦渐广,庶运粮两事尚或不至束手。 由此奏,可见新疆用兵,以军食为最难继。 宗棠唯确有成算,乃有用兵关外把握。 军机中恭王及文祥辈皆尚晓事,故能知旗员之不足恃。 又因宗棠言,召回景廉,并召还袁保恒,遂以宗棠为钦差大臣,仍用金顺为帮办,是为宗棠任关外军事之始。 顾宗棠既任关外事,朝论又主弃关外矣。 道光以来,海防紧急,曾、左、李诸帅,于太平军事之后,即兢兢以造船制械取法泰西为务。 同治九年五月,天津教案,殴死法国领事,焚毁教堂,法人责言汹汹。 曾国藩方督直,委曲与法议结,正法滋事人民至十五人,军流者二十一人,天津府县官皆遣戍,国藩至有外惭清议,内疚神明语。 其实是时普、法开战,法且不国,而时无电信,中国不之知也。 十三年四月,复有日本船避风泊台湾,为生番所杀,日本派兵登岸,进攻番社,朝命沈宝桢为钦差,与日本议恤金五十万,乃撤归。 议者多注重海防,遂以新疆为当弃,乃可专注意于海上。 由今思之,恐亦旗员不主新疆兵事之影响也。 从前军事,虽非若新疆之本为旗员私物,犹未尝以汉人主兵。 太平军明明由汉人戡定,金陵既下,报捷犹推官文领衔。 淮军平捻,当时亦推都兴阿领衔奏捷,都兴阿绝不敢自任,乃止。 是为汉人主兵之始。 新疆则事更不同。 撤景廉而命宗棠,或旗员以为与其坐失汤沐地以资汉人,不如满、汉均失之之为快也,遂倡言弃南八城封帕夏为外藩;英使威妥玛乘机复为之请。 二年春,宗棠方将自兰州启行出关,而关外应弃之说甚盛。 时宗棠方筹定粮运之法,又与俄商订定购粮,诸有次第,乃奏言:乌城之贼,土回居多。 白彦虎复挈陕、甘悍回,分踞红庙、古牧、玛纳斯,与相联络,而皆南通帕夏。 帕夏即敖罕部安集延回酋和硕伯克也,帕夏当即伯克之转音。 自帕夏踞南路各城,吐鲁番、辟展以西土回皆附之。 帕夏能以诈力制其众,又从印度多购西洋枪炮,势益猖獗,土回、缠头皆倚之为重,然不敢显与俄国较,俄夷亦颇言其狡悍异诸贼。 今官军出塞,自宜先剿北路乌垣等处,而后加兵南路。 当北路进兵时,安集延或悉其丑类,与白彦虎合势死拒,当有数大恶战。 如天之福,事机顺利,白逆歼除,安集延悍贼亦多就戮。 由此而下兵南路,其势较易。 是致力于北而收功于南也。 若贼情先图自固,但作守局以老我饷,则旷日持久,亦在意中。 外间议论,或以为事可缓图,或以为功可速就,或主撤兵节饷,或言难得易失,其命意皆因裨益洋防起见,岂真由衷之言哉! 臣一介书生,高位显爵,为平生梦想所不到,岂思立功边域,觊望恩施? 况年已六十有五,日暮途长,乃不自忖量,妄引边荒艰巨为己任,虽至愚极陋,亦不出此。 而事固有万不容已者。 乌鲁木齐各城不克,无总要之地以安兵。 今伊犁为俄人所踞,喀什噶尔各城为安集延所踞,此时置之不问,后患环生,必有日蹙百里之势。 此区区愚忱,不敢不尽者也。 疏入,军机大臣文祥力赞之,乃获成行。 是时英、俄、印度之接触,英欲扶回部以为印度藩篱,故安集延亲英而远俄。 俄与安夷不洽,故不禁其商民售粮于中国征回之军。 俄粮可直运至军前,其价必需现金,现金不易骤集,因有募债之举。 募债之事,起于宗棠。 时有杭州巨商胡光墉,恒与洋商交易,为宗棠献策,可以预提经入之款,作目前急用,稍付利息,分期偿还。 宗棠前曾借三百万两充西饷,而于同治十三年,因日本启衅台湾,亦曾为沈宝桢介绍借款。 其借款无须政府名义,但由借债之主管官给予付息还本之印票,胡光墉即作保人。 至西征饷款,出自各省海关协解,借债即由各关扣还。 宗棠任关外饷需,早巳筹及,故定借洋债一千万两。 江督沈宝桢奏以为债不可借,而西征兵不可罢,当国家自为计。 东抚丁日昌则以为借债之额,愈少愈好。 乃定为借四百万,而奉旨准借五百万,并于部库拨借四成洋税二百万,各省应解西征协饷,提前拨解三百万,仍足千万之数。 斯为朝廷曲谅劳臣,亦宗棠之廉名有以致之。 夫西征军事,有老湘营之节制,有刘氏叔侄之才气,有百战之经验,有宗棠之调度,何愁不克,所难者饷与运耳。 宗棠于二年二月二十一日由兰州启行,奏言:所部已陆续拔行,至肃州取齐,分起次第继进。 大约由肃州以西,接台站行走,中途无须停顿。 由巴里坤达古城十一站,应察看地形,留驻数营,防贼旁窜。 抵古城后,须军粮取齐,乃可趣战。 臣宗棠所带亲兵马步各营,暂驻肃州,俟前路粮料运至古城,后路肃州、安西、哈密各有粮积,乃可前进。 其前路进止机宜,已面授总理行营营务处西宁道刘锦棠,令其相机办理,不为遥制。 俄粮之运古城者,截至四月,可四百八十余万斤,仅敷金顺全军马步之需。 继进之军所需粮料,除官私驮骡驼只装运,军土自行裹带外,余均取给哈密、巴里坤。 哈密粮源,自甘州、肃州、安西而来;巴里坤粮源,自归化、包头、宁夏而来,远者五千余里,近者三千数百里。 截至四月,巴里坤存粮可六百余万斤,安西、哈密之粮运至古城者,可四百余万斤;存储待运者尚千余万斤,然劳费已不胜计矣。 其巴里坤有数径可达安西,不复经由哈密,已饬记名提督徐占彪,俟臣宗棠到肃后,带所部马步四营驻之。 哈密则有张曜一军,马步十二营,宋庆所留步队八百人,择要扼守,以防吐鲁番东犯之贼。 如此,庶后路常通,粮运不匮,乃可言劲气直达也。 观此措置,粮料运道及军之后路,无一不稳,料理军事如家事。 向来出兵混战,有得有失,甚或大败决裂,以大军而败于小丑者,亦坐无此预备耳。 古城子在后设之奇台县西,奇台为迪化府属邑,迪化即乌鲁木齐。 是时官军所规取者乌垣,古城已逼近乌垣。 徐学功辈能据其地而守作耕屯,故可为前敌根据地。 总之,回非劲敌,所易致失败者,调度之失宜也。 宗棠自称老亮,生平以诸葛自居,其真实本领,读史为不可不寻其肯綮。 道光以前,国家财政,中央主之。 咸丰军兴以后,各省习惯,各自筹措,唯以造报为统一,故督师而不兼督抚,饷源尽仰他人,即不可恃。 西征一举,督师虽兼督抚,而陕、甘贫瘠,仰外协者多。 宗棠之受任,先理旧日西征军之原饷,并其所带军队之原饷,一一清其来源。 唯指定为一事,实解又为一事,信用、威望、交情,缺一不可。 宗棠之量出而后入,从无失败。 其所分配邻省协饷,自较他人任此事者为有力。 又恐欠解及缓不济急,乃用指协款借外债之策。 斯时沈宝桢为台湾事借款之原在事者,故宗棠以同条件再借与商,而宝桢即奏阻之,略言:举债之故不同。 开矿、造路、挖河,以轻利博重利,故英、美等国,有国债而不失为富强。 若以国用难支,姑为腾挪,后此且将借本以还息,岁额所入,尽付漏卮,此举债之故不同也。 举债于本国之商,国虽病而富藏于民,有急尚可同患。 若输息于外,一去不返,此所举之债不同也。 台湾之役,本省罗掘一空,外省无丝毫协济,急何能择,出此下策。 然日本贸然深入绝地,无可欠之资,坚与相持,情见势屈,照原议借六百万,则善后备举。 煤矿、茶山所出,渐足馈军,一借断无须再借。 嗣借过二百万,倭事已定,部令停止,臣即不敢再申前议。 新疆广袤数万里,戈壁参半,回部本其土著,既无尽剿之理,又无乞抚之情,似非一二年间所能就绪。 即使诸城尽复,与俄为邻,互市设防,重烦擘画,非放牛归马之时。 洋人以巨款借我,恃有海关坐扣,海关仍待济于各省,各省协饷愆期而海关病,海关无可弥补,亏解部之款而部库病。 虽日劾各省督抚藩司,亦坐待严谴而无如何! 前届宗棠借洋款三百万,计息七十万,若以七十万供饷,未必无补。 今以一千万照台湾成案,八厘起息,十年清还,计息约近六百万,几处虚一年之饷。 若照除,则西征仅得四百余万实饷耳。 前届三百万,至光绪四年始清。 续借千万,今年即起息,明年即还本,海关应接不暇,而西陲之腾饱不及两年,涸可立待。 进兵愈远,转运愈难,需饷亦愈巨。 半途而废,势必不可;责各省还债外另筹解济,势又不能;将再借洋款,则海关无坐扣之资,呼亦不应。 徒令中兴元老,困于绝域,事岂忍言! 然谓西征可停,则又断断不可。 我退则敌进,关、陇因而不靖,徒弃祖宗辛苦缔造之地,而列戍防秋,劳费亦等。 臣等以为左宗棠此行,不当效霍去病扫穴犂庭,而当师赵充国养威负重,扼其冲要,坚壁清野,开水利,广屯田,考畜牧。 关外多一分之产,即关内省一分之运。 甘饷之巨,困于运耳。 运省,则一年之饷可支两年。 目前饬各省勉力筹济,臣请朝廷发旷代之德音,以内库为之倡。 数不在多,足生疆吏同仇之感。 并恳敕下部臣,熟权缓急,将有着之款,移稍缓者于最急之区,庶各省、关可以勉强从事。 宝桢此奏,视西事为不易速了,不料宗棠兵事之神速也。 又请发内帑以免借外债,此是正论,是以有拨库存四成洋税二百万之旨。 夫四成洋税,本专为海防而设,时海防之任,在南、北洋大臣。 宝桢为南洋大臣,自谓兵事非其所长,推之北洋大臣李鸿章,造报兴办海军。 鸿章不能折孝钦奢欲,遂多移作颐和园经费。 此为后数年孝贞后崩后之事。 其时本可借用,同是向协饷归款,何必以息掷与洋商! 宗棠以主兵之人,自不能指内库索饷,反嫌要挟而败事;宝桢径言之,则当时士大夫谋国之忠。 后来新进言宫,或间有戆直者,疆吏已无此风概矣。 宗棠既得的饷,于是年五月粮运递达古城。 闰五月,前敌总理行营营务处刘锦棠驻古城,宗棠调兵节节填防后路。 锦棠侦踞乌垣者马人得,而白彦虎踞红庙子,土回马明踞古牧地。 古牧为马垣、红庙藩篱,法当先取,而又当先据阜康,以遏贼西窜之路。 六月,宗棠亲赴金顺所驻之吉木萨,约金顺屯阜康城。 白彦虎闻大军至,亦自红庙移踞古牧,薙发易服,附于安夷,安夷亦遣缠回助战。 是月二十三日,锦棠围古牧,安夷骑贼来援,败之。 二十八日,克古牧,歼守贼六千。 明日,趋乌垣,安夷、土回已宵遁,遂克迪化州及伪王城,城为妥明所筑。 诸将分追贼到戈壁,乌垣旁近守贼皆遁,帕夏后遣援骑至距乌垣二百里之达板城,不敢进。 新疆北路已略定。 七月,宗棠咨金顺等分扼要隘,檄锦棠等进规南路。 时帕夏踞托克逊(在吐鲁番南),筑三城自卫:北守达板,拒锦棠乌垣之兵;南守吐鲁番,拒张曜哈密之军;乌垣败党麇集达板。 白彦虎踞南山小东沟,锦棠趋之,彦虎驱众并入托克逊。 帕夏勒其众尽薙发易服,傍其三城以居。 宗棠檄张曜、徐占彪攻吐鲁番。 时北路回城尚有玛纳斯、南城未下,金顺攻之不克。 八月,锦棠遣军助之。 九月,克玛纳斯、南城,歼妥明余党。 于是分屯北路要害。 而冬令大雪封山,不能逾天山而南。 帕夏遣白彦虎、马人得守吐鲁番,其子海古拉守托克逊,遣大通哈守达板,自居喀喇沙尔策应之。 大通哈,安夷官名,犹大总管。 是为二年岁杪相持未靖之局。 三年三月,锦棠自乌垣逾岭攻达板,张曜自哈密西进,与徐占彪会趋吐鲁番。 初五日,集达板城下,城回发西洋枪炮下击,军颇有伤亡,不退。 锦棠坐骑亦中枪,易马而进,饬各营筑垒掘濠困之,败托克逊来援之回,回骑皆反奔。 次日,遂克达板。 锦棠使人呼缚异装者赏,于是大小头目悉致麾下,所谓大通哈名爱伊德尔呼里,亦就擒。 大通哈以下各酋,同声代帕夏乞款,愿缚白彦虎、献南八城。 锦棠听其致书招帕夏,而释所俘南八城缠回及被胁之土尔扈特人数千,悉给衣粮纵归。 十四日,锦棠遣军会徐占彪等军攻吐鲁番,马人得及缠回万余降。 锦棠亦于是日克托克逊三城,海古拉先遁,降缠回三万余。 自此南八城门户洞开,缠回降者缴马械即释不问。 南八城回传相告语,思自效。 帕夏日夜忧泣,四月于喀喇沙尔之库尔勒城饮药死,海古拉舁其尸西行,将达库车,为其兄伯克胡里所戕。 伯克胡里非帕夏阿古柏所爱,本以海古拉为小帕夏,帕夏死而小帕夏为兄所戕,遂继其父保南八城,令白彦虎守库尔勒。 彦虎自踞开都河西岸,觊入俄,而英人又与中国驻英使臣郭嵩焘再为安夷缓颊,事下宗棠。 嵩焘奏在帕夏死后,其言云观英人意指,尤惧俄罗斯侵有其地,谋为印度增一屏幛,是以护持尤力。 西路军务情形,此间一无所闻。 能乘阿古柏冥殛之时,席卷扫荡,当不出此数月之内。 或尚有阻滞,及时议抚,亦可省兵力,以为消弭边患之计云云。 宗棠奏言安集延侵我回部, 附英人,英人阴庇之十余年,明知为国家必讨之贼,从无一语及之。 上年官军克复北路,乃为居间请许其降,而于缴回各城、缚献叛逆节目,一字不及。 经总理衙门向其辩斥乃止。 兹德尔比、威妥玛复以此絮聒于郭嵩焘,以护持安集延为词,以保护立国为义,其隐情则恐安集延之为俄有。 臣维安集延系我喀什噶尔境外部落,英、俄均我与国,英护安集延以拒俄,我不必预闻;英欲护安集延而驻兵于安集延,我亦可不预闻。 至保护立国,虽是西洋通法,然安集延非无立足处,何待别为立国? 即别为立国,则割英地与之,或即割印度与之可也,何为索我腴地以市恩? 虽奉中国以建置小国之权,实则侵占中国为蚕食之计。 且喀什噶尔即古之疏勒,汉代已隶中华,固我旧土。 喀什义为各色,噶尔义为砖房,因其地富庶多砖房故名。 八城富庶,以喀什噶尔、和阗、叶尔羌为最,此中外所共知。 英以保护安集延为词,图占我名城,直以为帕夏固有之地,其意何居? 从前恃其船炮,横行海上,犹谓只索埠头,不取土地;今并索及疆土,彼为印度增一屏幛,公然商我于回疆撤一屏幛,此何可许! 我愈示弱,彼愈逞强,势将伊于胡底! 彼向总理衙门陈说,总理衙门不患无辞;来臣营陈说,臣亦有以折之。 现在南路之师,与嵩焘片奏乘阿古柏冥殛之时,席卷扫荡一语,尚无不合。 唯迫于数月之内,转战三千余里,窃恐势有难能。 臣前闻英有遣淑姓赴安集延之说,已驰告刘锦棠、张曜善为看待;如论及回疆事,则以奉令讨贼,复我疆士,别事不敢干预。 如欲议论别事,请赴肃州大营。 臣于此次奉到谕旨,当加饬其体察情形,妥为经理,务期预为审量,以顾大局云云。 奏中于数月内扫荡,以为难能,不肯先作自满语。 其实本年全疆悉平,距此不过六阅月耳。 据宗棠疏,郭嵩焘在外国所进言,自缘不知国内事实,且亦言数月内果能扫荡,即无异说。 倘有阻滞,则趁此议抚,亦省力之一法。 此尚不足深论。 其时国内主弃南八城者,实为旗人,故知旗人以新疆为私擅之汤沐地,不得擅则颇欲割弃,盖不服其徒为汉人见长地也。 时有库伦大臣志刚上言:西事今昔不同,虑其阳不与我争而阴助之。 宜于天山南北,安置兵勇,招徕农商,为深根固本之计。 然后与两大从长计议,划定疆界,庶不至与接为构,进退维谷。 廷臣议者,亦皆谓西征耗费过多,乌城、吐鲁番既得,有屯兵之处,当众建以为藩篱,借省兵力。 宗棠贻书总署争之;诏统筹全局,密速奏闻。 宗棠乃合对俄对英,陈其利害。 略言:我朝定鼎燕都,蒙都环卫北方,而后畿甸宴然。 盖削平准回,开新疆立军府之所贻也。 重新疆,所以保蒙古;保蒙古,所以卫京师。 新疆不固,则蒙部不安,匪特陕、甘、山西各边,防不胜防,即直北关山,亦将无晏眠之日。 况今俄人拓境日广,由西而东万余里,与我北境相连,仅中段有蒙部遮阂。 徙薪宜远,曲突宜先,不可不预为绸缪者此也。 高宗平定新疆,拓地周二万里,一时不能无耗中事西之疑,圣意坚定不摇者,扩旧戍之瘠士,置新定之腴疆,边军仍旧,饷不外加,疆宇益增巩固,可为长久计耳。 今北路已复,唯伊犁尚未收回;南路已复吐鲁番全境,只白彦虎偷息开都河西岸,喀什噶尔尚有叛弁逃军,终烦兵力。 此外各城,如去虎口而投慈母之怀,自更无抗颜行者。 新秋采运足供,余粮栖亩,鼓行而西,无难挈旧有之疆土还隶职方矣。 英虑俄蚕食其地,有所不利,我收复旧疆,兵以义动,彼将何以难之? 设有意外争辩,枝节横生,在我仗义执言,决无挠屈。 新疆全境,向称水草丰饶、牲畜充牣者,北路除伊犁外,奇台、古城、济木萨(济木萨后改孚远县),商民散勇,土著民人,聚集开垦,收获甚饶,官军高价收取,足省运脚。 余如经理得宜,地方有复元之望。 南路各处,以吐鲁番为腴区。 八城除喀喇沙尔地多硗瘠,余虽广衍不及北路,饶沃过之。 今已复乌鲁木齐、吐鲁番,虽有驻军之所,而所得腴地尚不及三之一。 若全境收复,经画得人,军食可就地采运,饷需可就近取资,不至如前此之拮据靡措矣。 地不可弃,兵不可停。 饷事匮绝,非速复腴疆,无从着手。 至为新疆画久安长治之策,纾朝廷西顾之忧,则设行省,改郡县,事不容已。 恳敕户、兵两部,将咸丰初年陕、甘、新疆报销册,及新疆额征、俸薪、饷需、兵制各卷宗,由驿发交肃州,俾臣得稽考旧章,斟酌时势,以便从长计议。 奏请定夺。 奏入,议乃定。 盖英人之无理要求,本尽出中国人情理之外,乃旗下亲贵自有此主张,而朝士或附和之,足为外人张目耳。 时金顺又有愿以本军,乘俄用兵土耳其,袭取伊犁之议,宗棠则贻书总理衙门,谓北路兵力未必足恃,即有把握,亦无容舍堂堂正正之旗,为乘间抵隙之计。 纵目前因事就功,将来必更难了结,乃止。 于此知宗棠决不冒昧图功,非万全不力主其说也。 是年八月朔,锦棠遣军启行,趋开都河。 白彦虎已壅河漫流百余里,阻官军,师行绕道百余里始达。 九月朔,抵喀喇沙尔。 城内缠回,已为白彦虎掠去,城中水深数尺,庐舍荡然,招回避乱之蒙古数百人,令迁幕至开都河东,以实后路。 初三日,收复库尔勒城,城亦已空,掘窖粮得数千石,救食乏。 侦贼知所向,待粮三日复进。 及之,则步骑数万,以远镜瞭之,持械者才千余人,余悉老幼回民挽车牛杂沓以随。 乃下令唯执械者斩。 寇委难民去,追及,败之,遣军护难民还。 初十日,再及贼,败之。 次日,收库车。 自库勒尔六日驰九百里,拔难回约十万,宗棠遣员随军设善后局,招耕收,筹籽种,治涂造船,以通商贾,缠回争思归附。 白彦虎经拜城,与安夷夷目掠城外缠回,城内回闭关拒之。 十五日,官军至,拜城回开城迎降。 十六日,追及贼于上、下铜厂,连败之。 十七日,度戈壁百四十里。 十八日,薄阿克苏,城回十万出降。 白彦虎见官军日近,乃与安夷分窜,冀各缓其死。 安夷窜叶尔羌,彦虎窜乌什。 锦棠不以寇分而自分其兵力,乃令数将缓安夷而专追彦虎。 十九日,行戈壁八十里,俘其渠马有才等。 二十日,再败之乌什城东,遂复乌什。 彦虎仍由布鲁特边遁喀什噶尔,与安夷合。 于是东四城皆下。 东四城者,最西乌什,稍东阿克苏,迤东而库车,而喀喇沙尔是也。 东四城距三千余里,以二十日取之。 锦棠开西宁道缺,晋三品京卿秩,备大用,余诸将给奖有差。 十月初二日,张曜军由喀喇沙尔进库车。 有回酋麻木尔,自库车南之沙雅尔遁还阿克苏西南之哈番。 至是,谋袭库车官军。 锦棠自阿克苏侦知之,初七出兵,初九日击哈番回,破之,解散其众,麻木尔受创遁。 时西四城犹在安酋手:伯克胡里自踞喀什噶尔,其南英吉沙尔,又南而偏东叶尔羌,再南而东曰和阗,和阗距喀城最远,其伯克名呢牙斯,围叶尔羌以应官军。 伯克胡里愤甚,率众救叶尔羌,呢牙斯败走,降张曜军。 伯克胡里进踞和阗,其留守喀城酋名阿里达什,于白彦虎之失乌什而来投,拒不纳,而喀城原有从逆之守备何登云、章京英韶,及满、汉兵弁数百人,守汉城反正,使使迎官军。 阿里达什保回城以攻汉城,告急于和阗。 伯克胡里方以复保西四城向外国英、俄两边告捷,闻警,弃和阗奔回喀城之回城,且先属收纳彦虎自助。 锦棠方自阿克苏遣军将攻叶尔羌,而喀城汉城反正并告急之使至,乃分军三道取喀城,期以十一月十四日入喀城。 十三日日中,两路进取之军皆抵喀城,距数十里之外。 锦棠自统之兵,方进驻叶尔羌、和阗间冲要,以为声援。 贼候骑猝遇官军,急归呼言大军至矣,缠回皆骇溃,安酋禁杀不能止。 安、白两酋皆逃走,其党犹城守。 夜三鼓,军抵城下,骑贼出战,汉城降弁凭城大呼助威,贼大败,守城贼亦尽走,未明而克喀城。 追获著酋于小虎、马元、王元林等。 白彦虎、伯克胡里及阿里达什遁入俄。 锦棠师截歼逸贼,疾驱而前。 十七日,复叶城,二十日复英吉沙尔,二十九日复和阗,于是南疆西四城皆下。 俘故帕夏四子、三孙及妻子,按律治之。 磔于小虎、马元、麻木里及倡乱之金相印父子于市。 诛悍党安回、缠回、陕甘回千一百六十六人。 新疆平。 以次查各城流寓番夷,英国有商官、商人凡十人,乳目国有洋操教习二、商三,阿拉伯人三,皆给资遣还国。 印度痕都斯坦及回部各国人五千余,去留听自便。 希鲁特本分十九部落,喀城西北五部落已附俄,其余十四部落附安集延,至是附安者求内附,纳之。 嗣是,四年十月、五年正月,俄迭纵逋回犯境,皆擒斩极多,并由回目捕献其来寇之酋阿里达什,迨俄交还伊犁约定后乃已。 新疆之改行省,亦在俄约定后,事由锦棠主政。 (三)云南回。 回之变也,多由聚族而居,与汉人痕迹不化。 始而以汉藐回,迨天下多故,则以回仇汉,而汉人无以御之,则变作矣。 故回有地域与宗教之系著,陕、甘、新疆尚不尽一气,云南与陕、甘、新,更隔绝自为一系。 湘中良将,未暇及此。 贵州平苗,尚出湘军之席宝田、刘岳昭辈。 戡定滇回,大功成于岑毓英;岳昭虽督云贵,亦唯虚己听之。 毓英自有部属,自有节制。 盖唯此一隅,不在湘军建绩之列。 今先言滇事之起因。 滇自汉至于唐初,亦为中国郡县地。 《新唐书地理志》:戎州、姚州及泸州三都督府,所隶诸蛮州九十二,皆无城邑,椎髻皮服。 唯来集于都督府,则衣冠如华人焉。 天宝末,诸蛮中南诏蛮蒙氏据有其地,旋自立国号大理。 辗转易姓改号,自五代石晋至宋,皆称大理国。 宋末,元起北方,当理宗宝佑元年,即元之宪宗三年,灭大理,复为蒙古统地。 时蒙古尚未取宋,先有云南。 其色目种人,自西域回部移来者至夥。 云南回民之多,盖自此始。 回汉相仇之事,自来不可胜数。 至道光间,汉回互斗,焚杀几无虚日。 贺长龄为云贵总督,二十五年十月,永昌府又有回匪纠众肆掠之事。 迤西道罗天池杀戮永昌回民,指为内应,歼除几尽,回益怀愤报复。 长龄以办理不善降调,代以李星沅,稍理其纷,未久调任两江,又代以林则徐。 是时梗法为暴者,与其谓为回民,宁谓实由汉民改变,回以被迫而控之官,省不能理,至控之京部。 官不庇汉以虐回,提犯鞫讯。 而汉民先以毁官署,劫狱囚,搜杀回户,拆桥梗道,抗敌拒捕闻矣;唯亦有回人滋事者。 则徐所谓止问良莠,不问汉回,自是正办。 然粤乱渐炽,贤长官不能久任滇中。 汉回相仇,回以种族、宗教之结合,心力易齐;汉以各地之土豪,逞其势力于一地,至回合各地以成众,则声势不相侔矣。 于是遂成十九年掘地僭号之祸。 僭号之回为杜文秀,以大理为都,久攻始下。 其在道光时,则受汉民所欺压,挺身赴京控诉,而为呈首者也,非不奉法之乱民也;后又助林则徐缉获乱党,且有功于平乱者也,此事近罕知者。 金安清撰《林文忠公传》:保山回民滋事,公奏亲临督剿。 中途闻弥渡有警,乃疾趋先击之,一鼓扫荡。 保山匪徒闻风震慑,公未至,即呈请缚献。 公素侦知首要各犯姓氏。 别有杜文秀者,机警多智,曾入都控滇事,公抚而遣之。 入贼巢,按名就缚,无一人遁。 公详列各犯罪状,五雀六燕,悉当罪。 即汉民有勾煽附和先事凌激者,亦一一穷治之。 中外詟服。 此言缉回犯,以杜文秀为眼目,所得悉当罪。 别言汉民有犯法者,所以别于文秀所侦之回。 文秀赴京呈控者汉人,若缉汉犯,自不能托之文秀,然则文秀以回人缉回犯,不以同教推诿,其初固深自效于大吏者。 但保山之役,罪在地方官过于袒汉,多戮回人,犯法亦以汉人为甚。 文秀即为保山事京控,其助官缉犯,当是保山以外案犯。 录《国史旧传林则徐传》。 (道光)二十七年,升云贵总督。 时云南汉回互斗垂十数年,焚杀几无虚日。 则徐抵云南,适回民丁灿廷赴京叠控保山县汉民沈振达,串谋诬害,劫杀无辜。 经地方官提犯鞫讯,汉民遂纠众夺犯,毁官署,劫狱囚,搜杀回户,拆澜沧江桥,道路以梗。 永昌镇、道举兵往擒,汉民遂拒捕。 二十八年,则徐督兵赴剿,途次闻赵州之弥渡有客回勾结土匪滋事,遂就近移兵剿之,破其栅,殪匪数百,并抚恤受害良民。 赵州底定,保山民闻风慑服,缚犯迎师,则徐按其罪重者百数十人,立诛以徇;复乘势搜捕永昌、顺宁、云州、姚州历年拒捕戕官诸匪千余名,置诸法。 据此,知汉回仇杀,在云南历年已久。 保山为汉人犯重,他处回犯正多。 传言京控者为丁灿廷,据则徐奏议,则丁灿廷与杜文秀皆为迭次控辞呈首。 则徐有饬提永昌京控人证未据报解情形片,内言:两起回民京控,钦奉谕旨,交臣等审办。 其原告丁灿廷等一起,于十月十七日由部咨解到滇。 又杜文秀等一起,亦于十一月初三日咨到。 是两起京控之原告,文秀确居其一也。 则徐又有审明丁灿廷等两次京控折,内言:十一月内,又准部文,奉旨:此次复据云南回民杜文秀等控告匪棍刘书等,挟嫌借端,诬控从逆,致被搜杀抢掠。 迨招抚回籍后,又被杀害多命等情。 文秀等所控,亦不尽系汉人。 文秀之未婚妻,即为回人带去窝藏,并杀其妻父,但为署知县嗣代府事之知州恒文所用之家丁名黄溃者为之,并经惨杀其家多命。 溯其起衅原因,则缘道光二十五年四月间,有已经歼毙之陕省回匪马大等,在保山板桥地方唱曲讥笑汉民,被逐起衅。 汉回互相纠众,仇杀焚掠,经永昌文武带兵往拿。 回匪率众拒战,戕害大小营员及兵练多人。 各处汉村回塞,彼此互烧。 其烧毙杀毙之人,事隔数年,难以追查确数等语。 此唱曲,必是山歌。 南方山歌,原有专练相骂歌无数,彼此以歌词多而恶毒,层出不穷为胜。 若在惯用械斗之处,必为启衅之一大原因。 至其助乱壮胆之资,则又有紧皮药,服之刀砍不进,枪打不透,此似即义和拳等方法。 今之大刀会、小刀会,亦多有此语。 昔之小说所谓金钟罩、铁布衫等法,似亦其类。 道光二十九年,林则徐告病去滇。 明年,金田事起,朝廷不暇多问边远事,不成兵祸者不见官书。 而于咸丰三年六月,东川府属回起事,总督吴文镕带兵出省剿办,报迭有斩馘,其首匪马二花仍不获。 至九月,滇督已易罗绕典,匪尚据东川之翠云寺、小雪山。 护总兵王国才奉檄穷剿,擒获马二花及余匪,安插难回一万三千余人,东川、寻甸始平。 具见国史馆罗绕典、吴振棫等传。 可知回变历年未息。 是时中原骚乱,邻滇之黔、桂两省亦群盗纵横。 滇省内又有猓夷、 夷等出掠。 朝廷以全力御太平军,远省之兵事饷事,听省自为计。 大吏坐困无术,则听将领料民为兵,就地征饷。 骄将悍弁,所以对地方者益不可问,五年而杜文秀起迤西之蒙化厅矣。 文秀之起,官书皆甚隔膜。 至后专到剿迤西时,始揭其名。 同治十一年克大理时,滇督刘岳昭、滇抚岑毓英奏捷疏中言:杜逆倡乱,历十八载,则自其年上推十八年,知为咸丰五年也。 又同治七年,毓英始擢巡抚,疏陈军事,首言杜文秀窃踞迤西十有三载,根深蒂固。 自其年上推十三年,乃系咸丰六年。 盖五年起事,六年而踞有迤西也。 《东华录》于咸丰五六年间,屡言汉回互斗滋事;又言回民抗粮,朝廷与疆吏皆存一敷衍之见。 疆吏讳重为轻,朝廷不求甚解。 当时总督为恒春,出省剿贵州苗;巡抚为舒兴阿,其奏报谕旨,有如儿戏。 如六年五月甲戌(十八日),舒兴阿奏:楚雄回匪,迭受惩创,剿抚兼施,尚易得手。 唯寻甸悍匪,理喻不从,地方多被扰害,现已飞调昭通、开化各镇兵,相机剿办。 得旨:寻甸岂不能剿抚兼施? 若必期剿洗殆尽,焉有多兵? 但不可迁就了事也。 此盖以寻甸属迤东道,逼近川、黔,为省城通内地之后路,不能抛弃;楚雄虽已在大理之东,距省不远,然尚属迤西道辖,意将置之度外,以一抚字掩饰了事。 而谕旨,则并不责其兵取迤东矣。 是时滇事,朝廷与疆吏互相粉饰,究其实状,乃从旁见侧出之文,略知咸丰六年乱象。 刘岳昭等同治十一年折,有追叙文云:咸丰六年,提臣文祥调川军助剿,克红崖,围宾居,而东西各回围省,退兵还援,则弥渡、云县失矣。 宾居塞在宾川州,红崖当即宾川州之赤石崖,与赵州之白崖为对。 弥渡镇在赵州,云县即大理之云南县。 据此,知大理初陷,提督尚调邻省兵赴剿。 宾川、赵州、云南,皆大理所属州县,而省城于是被围,遂加陷数地。 又《史稿忠义谈树琪传》:咸丰六年,以知府候补云南。 先是,云南各郡县汉回相杀,回人据大理诸州县。 树琪至滇境闻变,遣家属还,间道至省城。 次日,城门昼闭。 初,树琪以部郎出守贵州,苗匪乱,办贼有声。 大吏率遣树琪及副将谢周绮防堵碧鸡关。 关去城三十里。 树琪旋遇害。 时六月二十六日,距至云南仅七十余日。 是即六年省城被围事,而大理则早被回据。 树琪于抵滇境时已闻之,必是春间之事。 《东华录》于六月十六日辛丑谕,据滇抚舒兴阿有回匪勾结日众,现饬分股剿办一折。 又另片奏汉回仇斗,势难姑息,拟次第查办等诏。 八月初二日丙戌,又奏西路剿匪获胜,及剿办海口回匪各一折,并不言省城被围。 朝廷亦方饬滇督恒春由黔回滇,仍令其酌度情形,先其所急。 初九日癸巳谕,本日侍郎何彤云奏滇省回匪滋事情形,略言:当汉回互斗之初,自应持平办理;迨至因焚杀而戕官,回已叛逆,汉无此事,地方官力持并剿之议,又尽撤各乡团练,而转募回匪守城。 现在迤东、迤西各属,回势燎原。 海口、碧鸡等处,逼近省垣,回皆屯踞,非大加惩创,不能使之畏威敛迹。 并保前任知府彭崧毓及在籍侍郎黄琮、御史窦垿、总兵周凤岐等,办团练佐兵力;劾从前纵回袒回诸员,责令恒春、舒兴阿查照商办;并询恒春能否回滇。 旋又谕恒春奏贵州剿办吃紧,未便折回,唯为滇请兵请饷,朝廷亦无如何,唯饬四川助兵二千,筹拨三四万金,往资接济而已。 九月十九日癸酉谕,乃由恒春奏澄江、临安两府几无完区,海口未能获胜,姚州未复,浪穹失守,大理被焚,开化滋扰等语。 于是三迤皆匪区,滇乱不可复掩。 诏恒春回滇督剿,而舒兴阿仍奏回方求抚。 十二月十五日戊戌,又以恒春奏,迤西大理、永昌,迤东开化、广南,回仍猖獗,责舒兴阿前奏难信。 二十四日丁来又谕,有人奏滇回猖獗,总由官意专主抚,致堕术中,大理绅民赴省请剿,舒兴阿置若罔闻,现患怔忡,任信门丁、巡捕,表里为奸,着恒春查奏。 七年正月,恒春奏回省调度,依违剿抚之间。 谕旨责令出省剿办,恒春覆奏在省可以兼顾,不敢出省。 舒兴阿旋乞病回京,回又逼省垣。 六月初一日夜,恒春与妻博禹特氏在署皆自缢,乃调前曾任滇抚之川督吴振棫督滇。 振棫,杭州人,承平文学侍从之才,原难倚以戡乱。 时回虽猖獗,汉亦不弱。 唯回有特殊结合,其势见强。 官无用汉人之方略,思倚外省之兵之饷,则方太平军益炽,无可征调,益成坐困。 苟幸抚局羁縻,益摧散汉人抗回之力。 振棫由川来,前所谕拨之川兵川饷,可以措办携来,暂供支柱。 回于省吏,但得事事听命,即任其存在,亦无相害之意。 其所谓抚,有求割地言和之意。 省吏虽不敢明许,终以抚事上闻。 即明明不剿,不啻默许连和矣。 振棫未至滇,犹奏言:必需大兵巨饷,痛剿一二处,方可就抚。 七月二十五日甲辰,得旨称奖。 迨行抵曲靖,即奏籍绅黄琮、窦垿办团设局,刻关防,贴告示,令民集团杀回,以致回乱蔓延等语。 谕琮、垿革职,交振棫查讯治罪,事在十一月。 旋御史陈浚、尹耕云奏:吴振棫办理失当,恐误地方。 吴焯复复奏:愚民误会,恐团练解体。 朝廷方倚振棫,谕斥言官为颠倒是非。 盖中外希望抚局或有成也。 四月,振棫奏至,则大理回蔡七二陷顺宁府城。 七二为杜文秀姻娅,见《湘军记》。 五月,振棫又奏回民就抚,省城解严。 经叠次推诚晓谕,汉回均各输服。 并据回人出具永不滋事甘结,其屯聚省城外之回民二万余人,咸已解散,地方肃清。 是为振棫敷衍叛回,暂促离去省城之局。 至十一月,遂乞病去,以巡抚张亮基代督滇。 亮基荐按察使徐之铭升巡抚。 之铭以剿匪自命,躐跻高职,实倾险挟回为重,亮基不能制。 十年十月,亮基又乞病罢,之铭复疏请留亮基。 诏候新督刘源灏至乃行。 亮基在滇不敢发之铭事。 源灏久不至,明年亮基径去。 二月,至湖北,疏陈之铭罪状。 会云南布政邓尔恒,前总督廷桢子也,升陕西巡抚去滇,于曲靖途次为贼所杀。 亮基亦奏传闻系候补副将何有保之练丁所为,并有抚臣主使语。 朝廷罢源灏,改任潘铎督滇,并命亮基督办云南军务。 之铭嗾所抚回将马如龙等拒亮基来。 同治元年,铎先至滇,奏邓尔恒狱正犯何有保已毙,之铭土使无实迹,候亮基来再会同查办。 又以马如龙可用,澄江知府岑毓英有将材,皆为之铭所识拔,密陈之铭尚能抚回。 朝命改亮基署贵州巡抚,以羁縻之铭。 未几,之铭文檄杜文秀之叛党马荣署武定营参将。 二年正月,荣忽率二千人至省,驻五华书院。 铎令迁出,不应。 自往谕遣,被杀,并杀府县各宫,纵兵大掠。 时毓英代理藩司,独守藩署拒战。 马如龙来援,荣乃率众携所掠去。 回众戕总督,已拥其掌教马德新为总督。 之铭故 事德新,以联络回众。 及是,如龙逐德新,取总督关防授之铭,之铭遂以巡抚让如龙,如龙不受,遂令署提督,一切拱手听命。 是时云南如化外,之铭疏但报杜文秀勾匪犯省被却退而已。 论者谓之铭与乱谋。 朝命褫职,以劳崇光为督,贾洪诏为抚。 皆不能至。 数年无督抚,兵事由岑毓英、马如龙为主,而毓英乃卒成平乱之功焉。 之铭未就逮旋死,死时尚保毓英、如龙。 滇事所赖,其言亦验。 后虽有言之铭罪者,朝廷亦不究。 毓英,广西西林州附生,咸丰初办团保县丞。 六年,带勇入云南,投效迤西军营,转战至迤东。 九年,有克宜良县功,即署县事。 十年,有偕参将克路南州功,即署州事。 方报丁忧,以之铭奏不令解署任。 十二月,兼署澄江府事。 十一年正月,剿毁澄江贼垒。 时马如龙尚为迤东叛回酋帅,毓英屡破其众。 杜文秀僭号大理,授如龙职,不受,遂有隙。 如龙自据近省诸州县入寇,势骎盛。 迤西杜酋复陷楚雄、广通、禄丰诸城,亦逼首垣。 之铭主抚迤东回,其酋如龙亦自陈为殉难九江镇总兵马济美之侄,三世效忠,愿反正。 毓英奉檄往谕,如龙听命,献所据八城,之铭即奏毓英暂代藩司,如龙径令署临元镇总兵,留省襄解抚事。 朝廷以为投诚叛酋,遽擅授镇将,谕张亮基、潘铎查办。 嗣纳骆秉章言,暂置不问,以羁縻之,遂授如龙鹤丽镇总兵。 如龙旋出剿临安回。 二年正月,马荣之变,毓英串所部粤勇千余人,与弟毓祥、毓宝、毓琦死守藩署,密驰书如龙,以大义趣赴援,乃夹击歼贼。 时滇民健者,杨玉科、李维述,皆从毓英,以战回为乐。 盖滇事起于汉回相仇,误在大吏怵于回强,务抑汉人以媚,汉人无所凭借。 唯毓英以粤勇来,久战有功,汉人有材力者附之,毓英之军益盛。 如龙则拥回众为一军。 文秀贻书掌教马德新,斥如龙自殊同教。 如龙亦驰书迤西,数文秀狂悖,德新不明大义,劝回众勿为所惑。 德新入省申割地媾和议,如龙力止之。 毓英方进兵迤西,屡复城邑,而迤东回马荣、马联升等复陷曲靖各邑。 毓英回救,所复地复尽失。 毓英与如龙分下寻甸、沾益诸城,尽擒马荣、马进才、马联升诸酋,剖荣尸祭潘铎。 四年,迤东平,如龙加提督衔,赏效勇巴图鲁号;毓英加布政使衔,赏勉勇巴图鲁号。 五年,毓英署布政使,劳崇光方入省就督任,乃命如龙主迤西军事,图大理;毓英出省剿贵州猪拱箐苗,清后路。 猪拱箐隶大定府之毕节县,毗连云南昭通之镇雄、四川之叙永厅,险隘,为三省要害。 楚军刘岳昭、席宝田用兵贵州,久未竞功,朝廷方拟以主军。 同治四年,授岳昭云南布政使,以援贵州,未赴。 五年正月复擢云南巡抚。 川、黔大吏争留岳昭蒇黔事乃行。 劳崇光乃檄毓英由滇入剿,毓英约百二十日,以滇军独任猪拱箐事,如期克之,仅逾四日,时在六年六月。 七月,又攻克海马姑。 崇光卒于滇,如龙征文秀屡失利,联升部回练多通文秀,如龙称疾还省,文秀大举东犯,连陷二十余城,省垣告急。 岳昭奉令毓英回师,朝旨亦催岳昭赴滇。 如龙既失回众,专倚汉兵守省城。 其冬,毓英凯旋抵曲靖。 七年正月,迤西回迭陷附省各县,新督张凯嵩未赴乞病,诏以岳昭升总督,毓英为巡抚。 迤东回马添顺距寻甸应文秀,如龙部回弁亦倒戈,毓英将李维述救之乃免。 嗣是,如龙昵就毓英,无复角立志,滇事待毓英而办。 岳昭亦散遣其弟岳睃军,专倚毓英。 是年,文秀遣巨股应寻甸,迭进迭退。 省城粮路再绝再通。 八年五月,岳昭诸弟岳曙、岳晙攻克寻甸。 八月,省城围解,岳昭入省。 是年,再定迤东,唯澄江、新兴尚未下。 迤西军事,亦克楚雄,至弥渡,进围蒙化,距大理百里而近。 至岁杪,收宾居及丽江,攻克剑川、缅宁,围永昌、腾越、威远、姚州。 九年正月,克威远。 二月,澄江回又出犯,新兴回亦得援袭陷围师营。 毓英自将攻澄江,如龙自将攻新兴,岳昭亲至观地势。 四月,杨玉科克姚州。 姚州回悍,攻之三月余,地雷再发乃克。 五月,如龙克新兴。 澄江至十年二月乃克。 时大理北已略定,官军已复三十二城,攻广西州弥勒县之竹围,逾一年乃下,回举火自焚死,无一降者,其悍如此。 十一年,东南两迤悉平。 迤西唯大理及顺宁、腾越未下。 杨玉科方攻大理,十一月毓英抵大理,督将士断顺宁、腾越来援路,直薄城下,掘地轰城,夺东南两门。 回犹守西北门,及文秀所筑内城,谓之王城。 文秀自出战而败,退入内城,服毒将死,其灵舁献,并其伪帅印,毓英以为诈,悉斩之。 限城内余党,三日内缴械出城。 其党约半年。 毓英饬玉科选死士二百人,入城收械,严布重兵于城外夹击之,斩其将军、参军等三百余名,生擒其大司衡杨荣、大经略蔡廷楝、大冢宰马仲山,磔之。 岳昭、毓英奏言:杜逆倡乱,历十八载,攻陷五十三城,西及四川会理,东及贵州兴义,伪造禁城,规僭王制,与东南巨寇,并驾一时。 官军四次西征。 咸丰六年,提臣文祥调川军助剿,克红崖,围宾居,而东西各回围省,退兵还援,则弥渡、云县失矣。 九年,提臣褚克昌攻鹦鹉关云南驿,而馆驿澄江回众攻陷广通、楚雄、镇南以袭其后,则褚克昌之全军覆矣。 (克昌败死在十年。 此云九年,乃克鹦鹉关时。)同治二年,臣毓英在署藩司任内,连拔景东、镇沅、永北、楚雄、广通、定远,进规镇南,而马连升、马荣率沾益、寻甸之众,占据曲靖、马龙、平彝,撤兵回顾,而大理之役遂不果矣。 六年,提臣马如龙甫至定远,前军失利,而合国安、杨振鹏等内外勾结,连失定远、楚雄以次二十城,则省围几莫解矣。 皆由东南党援未除,则迤西寇氛益炽。 故先从各路征剿,克曲靖而东隅固,解省围而内患清,复澄江而内地宁,平临安而南徼定。 内顾无忧,远图易举。 臣等所以先事东南而后专事迤西者,职是故也。 是月,李维述、杨玉科克蒙化大、小围埂,为文秀倡乱地。 十二年二月,杨玉科克钖腊,蔡标克猛郎,玉科克顺宁。 四月,玉科、蔡标克云州,和耀曾克小猛统。 五月,李维述克腾越,云南平。 玉科、维述为骁将。 玉科初事毓英,骄蹇,尝杀仇,持其头谒毓英,意诘责即为变,毓英笑释之。 维述,骡马为业,不知有荣贵,及奉朝廷赏搬指,适与指合,惊以为天子圣神,益效忠荩。 所设市肆,悉以巴图鲁名号名之,憨直荣幸朝命如此。 其他诸将,和耀曾、蔡标、段瑞梅、夏毓秀、何秀林、杨国发、张保和,皆滇人,而从毓英积功为大将,皆滇之率练勇起家者。 方事之初,大吏务媚回抑汉,摧败练事,不顾后路,而坐图省中;或畏乱而不入省,皆不能收汉人为用,遂独以功名让毓英。 毓英能用诸将,岳昭又善用毓英,并善用如龙以弹压回众,如龙以师事岳昭焉。 此皆成平复之功者,举与前数辈有殊也。 现在书店里有三类历史书:一是历史学的研究专著;二是历史演义、历史小说;三是大众历史。 历史研究著作属于小众历史,阅读面很小,但是它很科学。 历史小说是娱乐化的产物,有些历史的影子,但虚构成分太重,不能当历史来看。 大众历史比较客观、通俗地向读者介绍历史,如《清朝大历史》一书,写出了作者心中的真实历史,兼顾了学术和通俗两方面,在清史研究方面有很高地位。 它既有一定的可读性又比较符合历史原貌,其中还融入了作者对历史、政治、权谋、人生的独特感悟。 发布时间:2025-05-21 15:35:36 来源:班超文学网 链接:https://www.banceo.com/article/10225.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