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卷二十四 食货志第四 内容: 《洪范》八政,一曰食,二曰货。 食谓农殖嘉谷可食之物,货谓布帛可衣,及金、刀、鱼、贝,所以分财布利通有无者也。 二者,生民之本,兴自神农之世。 “斫木为耜煣木为耒,耒耨之利以教天下”,而食足;“日中为市,致天下之民,聚天下之货,交易而退,各得其所”,而货通。 食足货通,然后国实民富,而教化成。 黄帝以下“通其变,使民不倦”。 尧命四子以“敬授民时”,舜命后稷以“黎民祖饥”,是为政首。 禹平洪水,定九州,制土田,各因所生远近,赋入贡■,茂迁有无,万国作B376。 殷周之盛,《诗》、《书》所述,要在安民,富而教之。 故《易》称:“天地之大德曰生,圣人之大宝曰位;何以守位曰仁,何以聚人曰财。 ”财者,帝王所以聚人守位,养成群生,奉顺天德,治国安民之本也。 故曰:“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贫而患不安;盖均亡贫,和亡寡,安亡倾。 ”是以圣王域民,筑城郭以居之;制庐井以均之;开市肆以通之;设庠序以教之;士、农、工、商,四人有业。 学以居位曰士,辟土殖谷曰农,作巧成器曰工,通财鬻货曰商。 圣王量能授事,四民陈力受职,故朝亡废官,邑亡敖民,地亡旷土。 理民之道,地着为本。 故必建步立亩,正其经界。 六尺为步,步百为亩,亩百为夫,夫三为屋,屋三为井,井方一里,是为九夫。 八家共之,各受私田百亩,公田十亩,是为八百八十亩,余二十亩以为庐舍。 出入相友,守望相助,疾病相救,民是以和睦,而教化齐同,力役生产可得而平也。 民受田:上田夫百亩,中田夫二百亩,下田夫三百亩。 岁耕种者为不易上田;休一岁者为一易中田;休二岁者为再易下田,三岁更耕之,自爰其处。 农民户人己受田,其家众男为余夫,亦以口受田如比。 士、工、商家受田,五口乃当农夫一人。 此谓平土可以为法者也。 若山林、薮泽、原陵、淳卤之地,各以肥硗多少为差。 有赋有税。 税谓公田什一及工、商、衡虞之人也。 赋共车马、兵甲、士徒之役,充实府库、赐予之用。 税给郊、社、宗庙、百神之祀,天子奉养、百官禄食庶事之费。 民年二十受田,六十归田。 七十以上,上所养也;十岁以下,上所长也;十一以上,上所强也。 种谷必杂五种,以备灾害。 田中不得有树,用妨五谷。 力耕数耘,收获如寇盗之至。 还庐树桑,菜茹有畦,瓜瓠、果D733殖于疆易。 鸡、豚、狗、彘毋失其时,女修蚕织,则五十可以衣帛,七十可以食肉。 在野曰庐,在邑曰里。 五家为邻,五邻为里,四里为族,五族为常,五常为州,五州为乡。 乡,万二千五百户也。 邻长位下士,自此以上,稍登一级,至乡而为卿也。 于是里有序而乡有庠。 序以明教,庠则行礼而视化焉。 春令民毕出在野,冬则毕入于邑。 其《诗》曰:“四之日举止,同我妇子,馌彼南亩。 ”又曰:“十月蟋蟀,入我床下”,“嗟我妇子,聿为改岁,入此室处。 ”所以顺阴阳,备寇贼,习礼文也。 春将出民,里胥平旦坐于右塾,邻长坐于左塾,毕出然后归,夕亦如之。 入者必持薪樵,轻重相分,班白不提挈。 冬,民既入,妇人同巷,相从夜绩,女工一月得四十五日。 必相从者,所以省费燎火,同巧拙而合习俗也。 男女有不得其所者,因相与歌咏,各言其伤。 是月,余子亦在于序室。 八岁入小学,学六甲、五方、书计之事,始知室家长幼之节。 十五入大学,学先圣礼乐,而知朝廷君臣之礼。 其有秀异者,移乡学于庠序。 庠序之异者,移国学于少学。 诸侯岁贡小学之异者于天子,学于大学,命曰造士。 行同能偶,则别之以射,然后爵命焉。 孟春之月,群居者将散,行人振木铎徇于路以采诗,献之大师,比其音律,以闻于天子。 故曰王者不窥牖户而知天下。 此先王制土处民,富而教之之大略也。 故孔子曰:“道千乘之国,敬事而信,节用而爱人,使民以时。 ”故民皆劝功乐业,先公而后私。 其《诗》曰:“有CA56凄凄,兴云祁祁,雨我公田,遂及我私。 ”民三年耕,则余一年之畜。 衣食足而知荣辱,廉让生而争讼息,故三载考绩。 孔子曰:“苟有用我者,期月而已可也,三年有成”,成此功也。 三考黜陟,余三年食,进业曰登;再故曰“如有王者,必世而后仁”,繇此道也。 周室既衰,暴君污吏慢其经界,徭役横作,政令不信,上下相诈,公田不治。 故鲁宣公“初税亩”,《春秋》讥焉。 于是上贪民怨,灾害生而祸乱作。 陵夷至于战国,贵诈力而贱仁谊,先富有而后礼让。 是时,李悝为魏文侯作尽地力之教,以为地方百里,提封九百顷,除山泽、邑居参分去一,为田六百万亩,治田勤谨则亩益三升,不勤则损亦如之。 地方百里之增减,辄为粟百八十万石矣。 又曰:籴甚贵伤民,甚贱伤农。 民伤则离散,农伤则国贫,故甚贵与甚贱,其伤一也。 善为国者,使民毋伤而农益劝。 今一夫挟五口,治田百亩,岁收亩一石半,为粟百五十石,除十一之税十五石,余百三十五石。 食,人月一石半,五人终岁为粟九十石,余有四十五石。 石三十,为钱千三百五十,除社闾尝新、春秋之祠,用钱三百,余千五十。 衣,人率用钱三百,五人终岁用千五百,不足四百五十。 不幸疾病死丧之费,及上赋敛,又未与此。 此农夫所以常困,有不劝耕之心,而令籴至于甚贵者也。 是故善平籴者,必谨观岁有上、中、下孰。 上孰其收自四,余四百石;中孰自三,余三百石;下孰自倍,余百石。 小饥则收百石,中饥七十石,大饥三十石,故大孰则上籴三而舍一,中孰则籴二,下孰则籴一,使民适足,贾平则止。 小饥则发小孰之所敛、中饥则发中孰之所敛、大饥则发大孰之所敛而粜之。 故虽遇饥馑、水旱,籴不贵而民不散,取有余以补不足也。 行之魏国,国以富强。 及秦孝公用商君,坏井田,开阡陌,急耕战之赏,虽非古道,犹以务本之故,倾邻国而雄诸侯。 然王制遂灭,僭差亡度。 庶人之富者累巨万,而贫者食糟糠;有国强者兼州域,而弱者丧社稷。 至于始皇,遂并天下,内兴功作,外攘夷狄,收泰半之赋,发闾左之戍。 男子力耕不足粮饷,女子纺绩不足衣服。 竭天下之资财以奉其政,犹未足以澹其欲也。 海内愁怨,遂用溃畔。 汉兴,接秦之敝,诸侯并起,民失作业而大饥馑。 凡米石五千,人相食,死者过半。 高祖乃令民得卖子,就食蜀、汉。 天下既定,民亡盖臧,自天子不能具醇驷,而将相或乘牛车。 上于是约法省禁,轻田租,十五而税一,量吏禄,度官用,以赋于民。 而山川、园池、市肆租税之人,自天子以至封君汤沐邑,皆各为私奉养,不领于天子之经费。 漕转关东粟以给中都官,岁不过数十万石。 孝惠、高后之间,衣食滋殖。 文帝即位,躬修俭节,思安百姓。 时民近战国,皆背本趋末,贾谊说上曰: 管子曰:“仓廪实而知礼节。 ”民不足而可治者,自古及今,未之尝闻。 古之人曰:“一夫不耕,或受之饥;一女不织,或受之寒。 ”生之有时,而用之亡度,则物力必屈。 古之治天下,至ED54至悉也,故其畜积足恃。 今背本而趋末,食者甚众,是天下之大残也;淫侈之俗,日日以长,是天下之大赋也。 残贼公行,莫之或止;大命将泛,莫之振救。 生之者甚少而靡之者甚多,天下财产何得不蹶! 汉之为汉几四十年矣,公私之积犹可哀痛。 失时不雨,民且狼顾;岁恶不入,请卖爵、子。 既闻耳矣,安有为天下阽危者若是而上不惊者! 世之有饥穰,天之行也,禹、汤被之矣。 即不幸有方二三千里之旱,国胡以相恤? 卒然边境有急,数十百万之众,国胡以馈之? 兵旱相乘,天下大屈,有勇力者聚徒而衡击,罢夫赢老易子而咬其骨。 政治未毕通也,远方之能疑者并举而争起矣,乃骇而图之,岂将有及乎? 夫积贮者,天下之大命也。 苟粟多而财有余,何为而不成? 以攻则取,以守则固,以战则胜。 怀敌附远,何招而不至? 今殴民而归之农,皆着于本,使天下各食基力,末技游食之民转而缘南亩,则畜积足而人乐其所矣。 可以为富安天下,而直为此廪廪也,窃为陛下惜之! 于是上感谊言,始开籍田,躬耕以劝百姓。 晁错复说上曰: 圣王在上而民不冻饥者,非能耕而食之,织而衣之也,为开其资财之道也。 故尧、禹有九年之水,汤有七年之旱,而国亡捐瘠者,以畜积多而备先具也。 今海内为一,土地人民之众不避汤、禹,加以亡天灾数年之水旱,而畜积未及者,何也? 地有遗利,民有余力,生谷之土未尽垦,山泽之利未尽出也,游食之民未尽归农也。 民贫,则奸邪生。 贫生于不足,不足生于不农,不农则不地着,不地着则离乡轻家,民如鸟兽,虽有高城深池,严法重刑,犹不能禁也。 夫寒之于衣,不待轻暖;饥之于食,不待甘旨;饥寒至身,不顾廉耻。 人情,一日不再食则饥,终岁不制衣则寒。 夫腹饥不得食,肤寒不得衣,虽慈父不能保其子,君安能以有其民哉! 明主知其然也,故务民于农桑,薄赋敛,广畜积,以实仓廪,备水旱,故民可得而有也。 民者,在上所以牧之,趋利如水走下,四方忘择也。 夫珠玉金银,饥不可食,寒不可衣,然而众贵之者,以上用之故也。 其为物轻微易臧,在于把握,可以周海内而亡饥寒之患。 此令臣轻背其主,而民易去其乡,盗贼有所劝,亡逃者得轻资也。 粟米布帛生于地,长于时,聚于力,非可一日成也;数石之重,中人弗胜,不为奸邪所利,一日弗得而饥寒至。 是故明君贵五谷而贱金玉。 今农夫五口之家,其服役者不下二人,其能耕者不过百亩,百亩之收不过百石。 春耕、夏耘,秋获、冬藏,伐薪樵,治官府,给徭役;春不得避风尘,夏不得避暑热,秋不得避阴雨,冬不得避寒冻,四时之间亡日休息;又私自送往迎来,吊死问疾,养孤长幼在其中。 勤苦如此,尚复被水旱之灾,急政暴赋,赋敛不时,朝令而暮当具。 有者半贾而卖,亡者取倍称之息,于是有卖田宅、鬻子孙以偿责者矣。 而商贾大者积贮倍息,小者坐列贩卖,操其奇赢,日游都市,乘上之急,所卖必倍。 故其男不耕耘,女不蚕织,衣必文采,食必梁肉;亡农夫之苦,有仟佰之得。 因其富厚,交通王侯,为过吏势,以利相倾;千里游遨,冠盖相望,乘坚策肥,履丝曳缟。 此商人所以兼并农人,农人所以流亡者也。 今法律贱商人,商人已富贵矣;尊农夫,农夫已贫贱矣。 故俗之所贵,主之所贱也;吏之所卑,法之所尊也。 上下相反,好恶乖迕,而欲国富法立,不可得也。 方今之务,莫若使民务农而已矣。 欲民务农,在于贵粟;贵粟之道,在于使民以粟为赏罚。 今募天下入粟县官,得以拜爵,得以除罪。 如此,富人有爵,农民有钱,粟有所渫。 夫能入粟以受爵,皆有余者也;取于有余,以供上用,则贫民之赋可损,所谓损有余补不足,令出而民利者也。 顺于民心,所补者三:一曰主用足,二曰民赋少,三曰劝农功。 今令民有车骑马一匹者,复卒三人。 车骑者,天下武备也,故为复卒。 神农之教曰:“有石城十仞,汤池百步,带甲百万,而亡粟,弗能守也。 ”以是观之,粟者,王者大用,政之本务。 令民入粟受爵至五大夫以上,乃复一人耳,此其与骑马之功相去远矣。 爵者,上之所擅,出于口而亡穷;粟者,民之所种,生于地而不乏。 夫得高爵与免罪,人之所甚欲也。 使天下人入粟于边,以受爵免罪,不过三岁,塞下之粟必多矣。 于是文帝从错之言,令民入粟边,六百石爵上造,稍增至四千石为五大夫,万二千石为大庶长,各以多少级数为差。 错复奏言:“陛下幸使天下入粟塞下以拜爵,甚大惠也。 窃恐塞卒之食不足用大渫天下粟。 边食足以支五岁,可令入粟郡、县矣;足支一岁以上,可时赦,勿收农民租。 如此,德泽加于万民,民俞勤农。 时有军役,若遭水旱,民不困乏,天下安宁”岁孰且美,则民大富乐矣。 ”上复从其言,乃下诏赐民十二年租税之半。 明年,遂除民田之租税。 后十三岁,孝景二年,令民半出田租,三十而税一也。 其后,上郡以西旱,复修卖爵令,而裁其贾以招民,及徒复作,得输粟于县官以除罪。 始造苑马以广用,宫室、列馆、车马益增修矣。 然娄敕有司以农为务,民遂乐业。 至武帝之初七十年间,国家亡事,非遇水旱,则民人给家足,都鄙廪庾尽满,而府库余财。 京师之钱累百巨万,贯朽而不可校。 太仓之粟陈陈相因,充溢露积于外,腐败不可食。 众庶街巷有马,阡陌之间成群,乘C03D牝者摈而不得会聚。 守闾阎者食粱肉;为吏者长子孙;居官者以为姓号。 人人自爱而重犯法,先行谊而黜愧辱焉。 于是罔疏而民富,役财骄溢,或至并兼;豪党之徒以武断于乡曲。 宗室有土,公卿大夫以下争于奢侈,室庐车服僭上亡限。 物盛而衰,固其变也。 是后,外事四夷,内兴功利,役费并兴,而民去本。 董仲舒说上曰:“《春秋》它谷不书,至于麦禾不成则书之,以此见圣人于五谷最重麦与禾也。 今关中俗不好种麦,是岁失《春秋》之所重,而损生民之具也。 愿陛下幸诏大司农,使关中民益种宿麦,令毋后时。 ”又言:“古者税民不过什一,其求易共;使民不过三日,其力易足。 民财内足以养老尽孝,外足以事上共税,下足以蓄妻子极爱,故民说从上。 至秦则不然,用商鞅之法,改帝王之制,除井田,民得卖买,富者田连阡陌,贫者无立锥之地。 又颛川泽之利,管山林之饶,荒淫越制,逾侈以相高;邑有人君之尊,里有公侯之富,小民安得不困? 又加月为更卒,已,复为正,一岁屯戍,一岁力役,三十倍于古;田租口赋,盐铁之利,二十倍于古。 或耕豪民之田,见税什五。 故贫民常衣牛马之衣,而食犬彘之食。 重以贪暴之吏,刑戮妄加,民愁亡聊,亡逃山林,转为盗贼,赭衣半道,断狱岁以千万数。 汉兴,循而未改。 古井田法虽难卒行,宜少近古,限民名田,以澹不足,塞并兼之路。 盐铁皆归于民。 去奴婢,除专杀之威。 薄赋敛,省徭役,以宽民力。 然后可善治也。 ”仲舒死后,功费愈甚,天下虚耗,人复相食。 武帝末年,悔征伐之事,乃封丞相为富民侯。 下诏曰:“方今之务,在于力农。 ”以赵过为搜粟都尉。 过能为代田,一亩三B04B。 岁代处,故曰代田,古法也。 后稷始B04B田,以二耜为耦,广尺、深尺曰B04B,长终亩。 一亩三B04B,一夫三百B04B,而播种于B04B中。 苗生叶以上,稍耨陇草,因贵阝其土以附苗根。 故其《诗》曰:“或芸或B679,黍稷DE3EDE3E。 ”芸,除草也。 B679,附根也。 言苗稍壮,每耨辄附根。 比盛暑,陇尽而根深,能风与旱,故DE3EDE3EDE3E而盛也。 其耕耘下种田器,皆有便巧。 率十二夫为田一井一屋,故亩五顷,用耦犁,二牛三人,一岁之收常过缦田亩一斛以上,善者倍之。 过使教田太常、三辅,大农置工巧奴与从事,为作田器。 二千石遣令长、三老、力田及里父老善田者受田器,学耕种养苗状。 民或苦少牛,亡以趋泽,故平都令光教过以人挽犁。 过奏光以为丞,教民相与庸挽犁。 率多人者田日三十亩,少者十三亩,以故田多垦辟。 过试以离宫卒田其宫E346地,课得谷皆多旁田,亩一斛以上。 令命家田三辅公田,又教边郡及居延城。 是后边城、河东、弘农、三辅、太常民皆便代田,用力少而得谷多。 至昭帝时,流民稍还,田野益辟,颇有蓄积。 宣帝即位,用吏多选贤良,百姓安土,岁数丰穰,谷至石五钱,农人少利。 时大司农中丞耿寿昌以善为算能商功利,得幸于上,五凤中奏言:“故事,岁漕关东谷四百万斛以给京师,用卒六万人。 宜籴三辅、弘农、河东、上党、太原郡谷,足供京师,可以省关东漕卒过半。 ”又白增海租三倍,天子皆从其计。 御史大夫萧望之奏言:“故御史属徐宫家在东莱,言往年加海租,鱼不出。 长老皆言武帝时县官尝自渔,海鱼不出,后复予民,鱼乃出。 夫阴阳之感,物类相应,万事尽然。 今寿昌欲近籴漕关内之谷,筑仓治船,费值二万万余,有动众之功,恐生旱气,民被其灾。 寿昌习于商功分铢之事,其深计远虑,诚未足任,宜且如故。 ”上不听。 漕事果便,寿昌遂白令边郡皆筑仓,以谷贱时增其贾而籴,以利农,谷贵时减贾而粜,名曰常平仓。 民便之。 上乃下诏,赐寿昌爵关内侯。 而蔡癸以好农使劝郡国,至大官。 元帝即位,天下大水,关东郡十一尤甚。 二年,齐地饥,谷石三百余,民多饿死,琅邪郡人相食。 在位诸儒多言盐、铁官及北假田官、常平仓可罢,毋与民争利。 上从其议,皆罢之。 又罢建章、甘泉宫卫、角抵、齐三服官,省禁苑以予贫民,减诸侯王庙卫卒半。 又减关中卒五百人,转谷赈贷穷乏。 其后用度不足,独复盐铁官。 成帝时,天下亡兵革之事,号为安乐,然俗奢侈,不以蓄聚为意。 永始二年,梁国、平原郡比年伤水灾,人相食,刺史、守、相坐免。 哀帝即位,师丹辅政,建言:“古之圣王莫不设井田,然后治乃可平。 孝文皇帝承亡周乱秦兵革之后,天下空虚,故务劝农桑,帅以节俭。 民始充实,未有并兼之害,故不为民田及奴婢为限。 今累世承平,豪富吏民訾数巨万,而贫弱俞困。 盖君子为政,贵因循而重改作,然所以有改者,将以救急也。 亦未可详,宜略为限。 ”天子下其议。 丞相孔光、大司空何武奏请:“诸侯王、列侯皆得名田国中。 列侯在长安,公主名田县道,及关内侯、吏、民名田,皆毋过三十顷。 请侯王奴婢二百人,列侯、公主百人,关内侯、吏、民三十人。 期尽三年,犯者没入官。 ”时田宅奴婢贾为减贱,丁、傅用事,董贤隆贵,皆不便也。 诏书:“且须后”,遂寝不行。 宫室、苑囿、府库之臧已侈,百姓訾富虽不及文、景,然天下户口最盛矣。 平帝崩,王莽居摄,遂篡位。 王莽因汉承平之业,匈奴称籓,百蛮宾服,舟车所通,尽为臣妾,府库百官之富,天下晏然。 莽一朝有之,其心意未满,狭小汉家制度,以为疏阔。 宣帝始赐单于印玺,与天子同,而西南夷钅句町称王。 莽乃遣使易单于印,贬钅句町王为侯。 二方始怨,侵犯边境。 莽遣兴师,发三十万众,欲同时十道并出,一举灭匈奴;募发天下囚徒、丁男、甲卒转委输兵器,自负海江、淮而至北边,使者驰传督趣,海内扰矣。 又动欲慕古,不度时宜,分裂州郡,改职作官,下令曰:“汉氏减轻田租,三十而税一,常有更赋,罢癃咸出,而豪民侵陵,分田劫假,厥名三十,实十税五也。 富者骄而为邪,贫者穷而为奸,俱陷于辜,刑用不错。 今更名天下田曰王田,奴婢曰私属,皆不得卖买。 其男口不满八,而田过一井者,分余田与九族乡党。 ”犯令,法至死,。 制度又不定,吏缘为奸,天下謷謷然,陷刑者众。 后三年,莽知民愁,下诏诸食王田及私属皆得卖买,勿拘以法。 然刑罚深刻,它政誖乱。 边兵二十余万人仰县官衣食,用度不足,数横赋敛,民俞贫困。 常苦枯旱,亡有平岁,谷贾翔贵。 末年,盗贼群起,发军击之,将吏放纵于外。 北边及青、徐地人相食,雒阳以东米石二千。 莽遣三公将军开东方诸仓赈贷穷乏,又分遣大夫谒者教民煮木为酪;酪不可食,重为烦扰。 流民入关者数十万人,置养澹官以廪之,吏盗其廪,饥死者什七八。 莽耻为政所至,乃下诏曰:“予遭阳九之厄,百六之会,枯、旱、霜、蝗,饥馑荐臻,蛮夷猾夏,寇贼奸轨,百姓流离。 予甚悼之,害气将究矣。 ”岁为此言,以至于亡。 凡货,金、钱、布、帛之用,夏、殷以前其详靡记云。 太公为周立九府圜法:黄金方寸而重一斤;钱圜函方,轻重以铢;布、帛广二尺二寸为幅,长四丈为匹。 故货宝于金,利于刀,流于泉,布于布,束于帛。 太公退,又行之于齐。 至管仲相桓公,通轻重之权,曰:“岁有凶穰,故谷有贵贱;令有缓急,故物有轻重。 人君不理,则畜贾游于市,乘民之不给,百倍其本矣。 故万乘之国必有万金之贾,千乘之国必有千金之贾者,利有所并也。 计本量委则足矣,然而民有饥饿者,谷有所臧也。 民有余则轻之,故人君敛之以轻;民不足则重之,故人君散之以重。 凡轻重敛散之以时,即准平。 守准平,使万室之邑必有万钟之臧,臧繦千万;千室之邑必有千钟之臧,臧繦百万。 春以奉耕,夏以奉耘,耒耜器械,种饷粮食,必取澹焉。 故大贾畜家不得豪夺吾民矣。 ”桓公遂用区区之齐合诸侯,显伯名。 其后百余年,周景王时患钱轻,将更铸大钱,单穆公曰:“不可。 古者天降灾戾,于是乎量资币,权轻重,以救民。 民患轻,则为之作重币以行之,于是有母权子而行,民皆得焉。 若不堪重,则多作轻而行之,亦不废重,于是乎有子权母而行,小大利之。 今王废轻而作重,民失其资,能无匮乎? 民若匮,王用将有所乏,乏将厚取于民,民不给,将有远志,是离民也。 且绝民用以实王府,犹塞川原为潢洿也,竭亡日矣。 王其图之。 ”弗听,卒铸大钱,文曰“宝货”,肉好皆有周郭,以劝农澹不足,百姓蒙利焉。 秦兼天下,币为二等:黄金以溢为名,上币;铜钱质如周钱,文曰“半两”,重如其文。 而珠、玉、龟、贝、银、锡之属为器饰宝臧,不为币,然各随时而轻重无常。 汉兴,以为秦钱重难用,更令民铸荚钱。 黄金一斤。 而不轨逐利之民蓄积余赢以稽市,物痛腾跃,米至石万钱,马至匹百金。 天下已平,高祖乃令贾人不得衣丝乘车,重税租以困辱之。 孝惠、高后时,为天下初定,复弛商贾之律,然市井子孙亦不得为官吏。 孝文五年,为钱益多而轻,乃更铸四铢钱,其文为“半两”。 除盗铸钱令,使民放铸。 贾谊谏曰: 法使天下公得顾租铸铜锡为钱,敢杂以铅铁为它巧者,其罪黥。 然铸钱之情,非CA36杂为巧,则不可得赢;而CA36之甚微,为利甚厚。 夫事有召祸而法有起奸,今令细民人操造币之势,各隐屏而铸作,因欲禁其厚利微奸,虽黥罪日报,其势不止。 乃者,民人抵罪,多者一县百数,及吏之所疑,榜笞奔走者甚众。 夫县法以诱民,使入陷井,孰积如此! 曩禁铸钱,死罪积下;今公铸钱,黥罪积下。 为法若此,上何赖焉? 又,民用钱,郡县不同:或用轻钱,百加若干;或用重钱,平称不受。 法钱不立,吏急而壹之虖,则大为烦苛,而力不能胜;纵而弗呵虖,则市肆异用,钱文大乱。 苟非其术,何乡而可哉! 今农事弃捐而采铜者日蕃,释其耒耨,冶熔炊炭;奸钱日多,五谷不为多;善人怵而为奸邪,愿民陷而之刑戮:将甚不详,奈何而忽! 国知患此,吏议必曰禁之。 禁之不得其术,其伤必大。 令禁铸钱,则钱必重。 重则其利深,盗铸如云而起,弃市之罪又不足以禁矣! 奸数不胜而法禁数溃,铜使之然也。 故铜布于天下,其为祸博矣。 今博祸可除,而七福可致也。 何谓七福? 上收铜勿令布,则民不铸钱,黥罪不积,一矣。 伪钱不蕃,民不相疑,二矣。 采铜铸作者反于耕田,三矣。 铜毕归于上,上挟铜积以御轻重,钱轻则以术敛之,重则以术散之,货物必平,四矣。 以作兵器,以假贵臣,多少有制,用别贵贱,五矣。 以临万货,以调盈虚,以收奇羡,则官富实而末民困,六矣。 制吾弃财,以与匈奴逐争其民,则敌必怀,七矣。 故善为天下者,因祸而为福,转败而为功。 今久退七福而行博祸,臣诚伤之。 上不听。 是时,吴以诸侯即山铸钱,富埒天子,后卒叛逆。 邓通,大夫也,以铸钱,财过王者。 故吴、邓钱布天下。 武帝因文、景之蓄,忿胡、粤之害,即位数年,严助、硃买臣等招徕东瓯,事两粤,江、淮之间萧然烦费矣。 唐蒙、司马相如始开西南夷,凿山通道千余里,以广巴、蜀,巴、蜀之民罢焉。 彭吴穿秽貊、朝鲜,置沧海郡,则燕、齐之间靡然发动。 及王恢谋马邑,匈奴绝和亲,侵扰北边,兵连而不解,天下共其劳。 干戈日滋,行者赍,居者送,中外骚扰相奉,百姓抏敝以巧法,财赂衰耗而不澹。 人物者补官,出货者除罪,选举陵夷,廉耻相冒,武力进用,法严令具。 兴利之臣自此而始。 其后,卫青岁以数万骑出击匈奴,遂取河南地,筑朔方。 时又通西南夷道,作者数万人,千里负担馈饷,率十余钟致一石,散币于邛、僰以辑之。 数岁而道不通,蛮夷因以数攻,吏发兵诛之。 悉巴、蜀租赋不足以更之,乃募豪民田南夷,入粟县官,而内受钱于都内。 东置沧海郡,人徒之费疑于南夷。 又兴十余万人筑卫朔方,转漕甚远,自山东咸被其劳,费数十百巨万,府库并虚。 乃募民能人奴婢得以终身复,为郎增秩,及入羊为郎,始于此。 此后四年,卫青比岁十余万众击胡,斩捕首虏之士受赐黄金二十余万斤,而汉军士马死者十余万,兵甲转漕之费不与焉。 于是大司农陈臧钱经用赋税既竭,不足以奉战士。 有司请令民得买爵及赎禁锢免减罪;请置赏官,名曰武功爵,级十七万,凡值三十余万金。 诸买武功爵“官首”者试补吏,先除;“千夫”如王大夫;其有罪又减二等;爵得至“乐卿”。 以显军功。 军功多用超等,大者封侯、卿大夫,小者郎。 吏道杂而多端,则官职秏废。 自公孙弘以《春秋》之义绳臣下取汉相,张汤以峻文决理为廷尉,于是见知之法生,而废格、沮诽穷治之狱用矣。 其明年,淮南、衡山、江都王谋反迹见,而公卿寻端治之,竟其党与,坐而死者数万人,吏益惨急而法令察。 当是时,招尊方正贤良文学之士,或至公卿大夫。 公孙弘以实相,布被,食不重味,为下先,然而无益于俗,稍务于功利矣。 其明年,票骑仍再出击胡,大克获。 浑邪王率数万众来降,于是汉发车三万两迎之。 既至,受赏,赐及有功之士。 是岁费凡百余巨万。 先是十余岁,河决,灌梁、楚地,固已数困,而缘河之郡堤塞河,辄坏决,费不可胜计。 其后番系欲省底柱之漕,穿汾、河渠以为溉田;郑当时为渭漕回远,凿漕直渠自长安至华阴;而朔方亦穿溉渠。 作者各数万人,历二三期而功未就,费亦各以巨万十数。 天子为伐胡故,盛养马,马之往来食长安者数万匹,卒掌者关中不足,乃调旁近郡。 而胡降者数万人皆得厚赏,衣食仰给县官,县官不给,天子乃损膳,解乘舆驷,出御府禁臧以澹之。 其明年,山东被水灾,民多饥乏,于是天子遣使虚郡国仓廪以振贫。 犹不足,又募豪富人相假贷。 尚不能相救,乃徙贫民于关以西,及充朔方以南新秦中,七十余万口,衣食皆仰给于县官。 数岁贷与产业,使者分部护,冠盖相望,费以亿计,县官大空。 而富商贾或滞财役贫,转毂百数,废居居邑,封君皆氐首仰给焉。 冶铸煮盐,财或累万金,而不佐公家之急,黎民重困。 于是天子与公卿议,更造钱币以澹用,而摧浮淫并兼之徒。 是时禁苑有白鹿而少府多银、锡。 自孝文更造四铢钱,至是岁四十余年,从建元以来,用少,县官往往即多铜山而铸钱,民亦盗铸,不可胜数。 钱益多而轻,物益少而贵。 有司言曰:“古者皮币,诸侯以聘享。 金有三等,黄金为上,白金为中,赤金为下。 今半两钱法重四铢,而奸或盗摩钱质而取鋊,钱益轻薄而物贵,则远方用币烦费不省。 ”乃以白鹿皮方尺,缘以缋,为皮币,值四十万。 王侯、宗室朝觐、聘享,必以皮币荐璧,然后得行。 又造银锡白金。 以为天用莫如龙,地用莫如马,人用莫如龟,故白金三品:其一曰重八两,圜之,其文龙,名“白撰”,值三千;二曰以重养小,方之,其文马,值五百;三曰复小,椭之,其文龟,值三百。 令县官销半两钱,更铸三铢钱,重如其文。 盗铸诸金钱罪皆死,而吏民之犯者不可胜数。 于是以东郭咸阳、孔仅为大农丞,领盐铁事,而桑弘羊贵幸。 咸阳,齐之大煮盐;孔仅,南阳大冶,皆至产累千金,故郑当时进言之。 弘羊,洛阳贾人之子。 以心计,年十三侍中。 故三人言利事析秋豪矣。 法既益严,吏多废免。 兵革数动,民多买复及五大夫、千夫,征发之士益鲜。 于是除千夫、五大夫为吏,不欲者出马;故吏皆适令伐棘上林,作昆明池。 其明年,大将军、票骑大出击胡,赏赐五十万金,军马死者十余万匹,转漕、车甲之费不与焉。 是时财匮,战士颇不得禄矣。 有司言三铢钱轻,轻钱易作奸诈,乃更请郡国铸五铢钱,周郭其质,令不可得摩取鋊。 大农上盐铁丞孔仅、咸阳言:“山海,天地之臧,宜属少府,陛下弗私,以属大农佐赋。 愿募民自给费,因官器作煮盐,官与牢盆。 浮食奇民欲擅斡山海之货,以致富羡,役利细民。 其沮事之议,不可胜听。 敢私铸铁器、煮盐者,釱左趾,没入其器物。 郡不出铁者,置小铁官,使属在所县。 ”使仅、咸阳乘传举行天下盐、铁,作官府,除故盐、铁家富者为吏。 吏益多贾人矣。 商贾以币之变,多积货逐利。 于是公卿言:“郡国颇被灾害,贫民无产业者,募徙广饶之地。 陛下损膳省用,出禁钱以振元元,宽贷,而民不齐出南亩,商贾滋众。 贫者畜积无有,皆仰县官。 异时算轺车、贾人之缗钱皆有差小,请算如故。 诸贾人末作贳贷卖买,居邑贮积诸物,及商以取利者,虽无市籍,各以其物自占,率缗钱二千而算一。 诸作有租及铸,率缗钱四千算一。 非吏比者、三老、北边骑士,轺车一算;商贾人轺车二算。 船五丈以上一算。 匿不自占,占不悉,戍边一岁,没入缗钱。 有能告者,以其半畀之。 贾人有市籍,及家属,皆无得名田,以便农。 敢犯令,没入田货。 ” 是时,豪富皆争匿财,唯卜式数求入财以助县官。 天子乃超拜式为中郎,赐爵左庶长,田十顷,布告天下,以风百姓。 初,式不愿为官,上强拜之,稍迁至齐相。 语自在其《传》。 孔仅使天下铸作器,三年中至大司农,列于九卿。 而桑弘羊为大司农中丞,管诸会计事,稍稍置均输以通货物。 始令吏得入谷补官,郎至六百石。 自造白金、五铢钱后五岁,而赦吏民之坐盗铸金钱死者数十万人。 其不发觉相杀者,不可胜计。 赦自出者百余万人。 然不能半自出,天下大氐无虑皆铸金钱矣。 犯法者众,吏不能尽诛,于是遣博士褚大、徐偃等分行郡国,举并兼之徒守、相为利者。 而御史大夫张汤方贵用事,减宣、杜周等为中丞,义纵、尹齐、王温舒等用惨急苛刻为九卿,直指夏兰之属始出。 而大农颜异诛矣。 初,异为济南亭长,以廉直稍迁至九卿。 上与汤既造白鹿皮币,问异。 异曰:“今王侯朝贺以仓璧,直数千,而其皮荐反四十万,本末不相称。 ”天子不说。 汤又与异有隙,及人有告异以它议,事下汤治。 异与客语,客语初令下有不便者,异不应,微反脣。 汤奏当异九卿见令不便,不入言而腹非,论死。 自是后有腹非之法比,而公卿大夫多谄谀取容。 天子既下缗钱令而尊卜式,百姓终莫分财佐县官,于是告缗钱纵矣。 郡国铸钱,民多奸铸,钱多轻,而公卿请令京师铸官赤仄,一当五,赋官用非赤仄不得行。 白金稍贱,民弗宝用,县官以令禁之,无益,岁余终废不行。 是岁,汤死而民不思。 其后二岁,赤仄钱贱,民巧法用之,不便,又废。 于是悉禁郡国毋铸钱,专令上林三官铸。 钱既多,而令天下非三官钱不得行,诸郡国前所铸钱皆废销之,输入其铜三官。 而民之铸钱益少,计其费不能相当,唯直工大奸乃盗为之。 杨可告缗遍天下,中家以上大氐皆遇告。 杜周治之,狱少反者。 乃分遣御史、廷尉正监分曹往,即治郡国缗钱,得民财物以亿计;奴婢以千万数;田,大县数百顷,小县百余顷;宅亦如之。 于是商贾中家以上大氐破,民C84A甘食好衣,不事畜臧之业,而县官以盐、铁、缗钱之故,用少饶矣。 益广关,置左右辅。 初,大农斡盐铁官布多,置水衡,欲以主盐铁。 及杨可告缗,上林财物众,乃令水衡主上林。 上林既充满,益广。 是时粤欲与汉用船战逐,乃大修昆明池,列馆环之。 治楼船,高十余丈,旗织加其上,甚壮。 于是天子感之,乃作柏梁台,高数十丈。 宫室之修,繇此日丽。 乃分缗钱诸官,而水衡、少府、太仆、大农各置农官,往往即郡县比没入田田之。 其没入奴婢,分诸苑养狗、马、禽兽,及与诸官。 官益杂置多,徒奴婢众,而下河漕度四百万石,及官自籴乃足。 所忠言:“世家子弟富人或斗鸡走狗马,弋猎博戏,乱齐民。 ”乃征诸犯令,相引数千人,名曰“株送徒”。 入财者得补郎,郎选衰矣。 是时山东被河灾,乃岁不登数年,人或相食,方二三千里。 天子怜之,令饥民得流就食江、淮间,欲留,留处。 使者冠盖相属于道护之,下巴、蜀粟以赈焉。 明年,天子始出巡郡国。 东度河,河东守不意行至,不辩,自杀。 行西逾陇,卒,从官不得食,陇西守自杀。 于是上北出萧关,从数万骑行猎新秦中,以勒边兵而归。 新秦中或千里无亭徼,于是诛北地太守以下,而令民得畜边县,官假马母,三岁而归,及息什一,以除告缗,用充入新秦中。 既得宝鼎,立后土、泰一祠,公卿白议封禅事,而郡国皆豫治道,修缮故宫,及当驰道县,县治宫储,设共具,而望幸。 明年,南粤反,西羌侵边。 天子为山东不澹,赦天下囚,因南方楼船士二十余万人击粤,发三河以西骑击羌,又数万人度河筑令居。 初置张掖、酒泉郡、而上郡朔方、西河、河西开田官,斥塞卒六十万人戊田之。 中国缮道馈粮,远者三千,近者千余里,皆仰给大农。 边兵不足,乃发武库、工官兵器以澹之。 车骑马乏,县官钱少,买马难得,乃着令,令封君以下至三百石吏以上差出牝马天下亭,亭有畜字马,岁课息。 齐相卜式上书,愿父子死南粤。 天子下诏褒扬,赐爵关内侯,黄金四十斤,田十顷。 布告天下,天下莫应。 列侯以百数,皆莫求从军。 至饮酎,少府省金,而列侯坐酎金失侯者百余人。 乃拜卜式为御史大夫。 式既在位,见郡国多不便县官作盐铁,器苦恶,贾贵,或强令民买之。 而船有算,商者少,物贵,乃因孔仅言船算事。 上不说。 汉连出兵三岁,诛羌,灭两粤,番禺以西至蜀南者置初郡十七,且以其故俗治,无赋税。 南阳、汉中以往,各以地比给初郡吏卒奉食币物,传车马被具。 而初郡又时时小反,杀吏,汉发南方吏卒往诛之,间岁万余人,费皆仰大农。 大农以均输调盐铁助赋,故能澹之。 然兵所过县,县以为訾给毋乏而已,不敢言轻赋法矣。 其明年,元封元年,卜式贬为太子太傅。 而桑弘羊为治粟都尉,领大农,尽代仅斡天下盐铁。 弘羊以诸官各自市相争,物以故腾跃,而天下赋输或不偿其僦费,乃请置大农部丞数十人,分部主郡国,各往往置均输、盐、铁官,令远方各以其物如异时商贾所转贩者为赋,而相灌输。 置平准于京师,都受天下委输。 召工官治车诸器,皆仰给大农。 大农诸官尽笼天下之货物,贵则卖之,贱则买之。 如此,富商大贾亡所牟大利则反本,而万物不得腾跃。 故抑天下之物,名曰“平准”。 天子以为然而许之。 于是天子北至朔方,东封泰山,巡海上,旁北边以归。 所过赏赐,用帛百余万匹,钱、金以巨万计,皆取足大农。 弘羊又请令民得入粟补吏,及罪以赎。 令民入粟甘泉各有差,以复终身,不复告缗。 它郡各输急处。 而诸农各致粟,山东漕益岁六百万石。 一岁之中,太仓、甘泉仓满。 边余谷,诸均输帛五百万匹。 民不益赋而天下用饶。 于是弘羊赐爵左庶长,黄金者再百焉。 是岁小旱,上令百官求雨。 卜式言曰:“县官当食租衣税而已,今弘羊令吏坐市列,贩物求利。 亨弘羊,天乃雨。 ”久之,武帝疾病,拜弘羊为御史大夫。 昭帝即位六年,诏郡国举贤良文学之士,问以民所疾苦,教化之要。 皆对愿罢盐、铁、酒榷均输官,毋与天下争利,视以俭节,然后教化可兴。 弘羊难,以为此国家大业,所以制四夷,安边足用之本,不可废也。 乃与丞相千秋共奏罢酒酤。 弘羊自以为国兴大利,伐其功,欲为子弟得官,怨望大将军霍光,遂与上官桀等谋反,诛灭。 宣、元、成、哀、平五世,无所变改。 元帝时尝罢盐、铁官,三年而复之。 贡禹言:“铸钱采铜,一岁十万人不耕,民坐盗铸陷刑者多。 富人臧钱满室,犹无厌足。 民心动摇,弃本逐末,耕者不能半,奸邪不可禁,原起于钱。 疾其末者绝其本,宜罢采珠、玉、金、银铸钱之官,毋复以为币,除其贩卖租铢之律,租税、禄、赐皆以布、帛及谷,使百姓壹意农桑。 ”议者以为交易待钱,布、帛不可尺寸分裂。 禹议亦寝。 自孝武元狩五年三官初铸五铢钱,至平帝元始中,成钱二百八十亿万余云。 王莽居摄,变汉制,以周钱有子母相权,于是更造大钱,径寸二分,重十二铢,文曰“大钱五十”。 又造契刀、错刀。 契刀,其环如大钱,身形如刀,长二寸,文曰“契刀五百”。 错刀,以黄金错其文,曰“一刀直五千”。 与五铢钱凡四品,并行。 莽即真,以为书“刘”字有“金”、“刀”,乃罢错刀、契刀及五铢钱,而更作金、银、龟、贝、钱、布之品,名曰“宝货”。 小钱径六分,重一铢,文曰“小钱直一”。 次七分,三铢,曰“幺钱一十”。 次八分,五铢,曰“幼钱二十”。 次九分,七铢曰“中钱三十”。 次一寸,九铢,曰“壮钱四十”。 因前“大钱五十”,是为钱货六品,直各如其文。 黄金重一斤,直钱万。 硃提银重八两为一流,直一千五百八十。 它银一流直千。 是为银货二品。 元龟B77A冉长尺二寸,直二千一百六十,为大贝十朋。 公龟九寸,直五百,为壮贝十朋。 侯龟七寸以上,直三百,为幺贝十朋。 子龟五寸以上,直百,为小贝十朋。 是为龟宝四品。 大贝四寸八分以上,二枚为一朋,直二百一十六。 壮贝三寸六分以上,二枚为一朋,直五十。 幺贝二寸四分以上,二枚为一朋,直三十。 小贝寸二分以上,二枚为一朋,直十。 不盈寸二分,漏度不得为朋,率枚直钱三。 是为贝货五品。 大布、次布、弟布、壮布、中布、差布、厚布、幼布、幺布、小布。 小布长寸五分,重十五铢,文曰“小布一百”。 自小布以上,各相长一分,相重一铢,文各为其布名,直各加一百。 上至大布,长二寸四分,重一两,而直千钱矣。 是为布货十品。 凡宝货三物,六名,二十八品。 铸作钱布皆用铜,淆以连锡,文质周郭放汉五铢钱云。 其金、银与它物杂,色不纯好,龟不盈五寸,贝不盈六分,皆不得为宝货。 元龟为蔡,非四民所得居,有者,入大卜受直。 百姓愦乱,其货不行。 民私以五铢钱市买。 莽患之,下诏:“敢非井田、挟五铢钱者为惑众,投诸四裔以御魑魅。 ”于是农、商失业,食、货俱废,民涕泣于市道。 坐卖买田、宅、奴婢、铸钱抵罪者,自公卿大夫至庶人,不可称数。 莽知民愁,乃但行小钱直一,与大钱五十,二品并行,龟、贝、布属且寝。 莽性躁扰,不能无为,每有所兴造,必欲依古得经文。 国师公刘歆言周有泉府之官,收不雠,与欲得,即《易》所谓“理财正辞,禁民为非”者也。 莽乃下诏曰:“夫《周礼》有赊、贷,《乐语》有五均,传记各有斡焉。 今开赊贷,张五均,设诸斡者,所以齐众庶,抑并兼也。 ”遂于长安及五都立五均官,更名长安东、西市令及洛阳、邯郸、临菑、宛、成都市长皆为五均同市师、东市称京,西市称畿,洛阳称中,余四都各用东、西、南、北为称,皆置交易丞五人,钱府丞一人,工商能采金、银、铜、连锡,登龟、取贝者,皆自占司市钱府,顺时气而取之。 又以《周官》税民:凡田不耕为不殖,出三夫之税;城郭中宅不树艺者为不毛,出三夫之布;民浮游无事,出夫布一匹。 其不能出布者,冗作,县官衣食之。 诸取众物、鸟、兽、鱼、鳖、百虫于山林、水泽及畜牧者,嫔妇桑蚕、织纴、纺绩、补缝,工匠、医、巫、卜、祝及它方技、商贩、贾人坐肆、列里区、谒舍,皆各自占所为于其所之县官,除其本,计其利,十一分之,而以其一为贡。 敢不自占、自占不以实者,尽没入所采取,而作县官一岁。 诸司市常以四时中月实定所掌,为物上、中、下之贾,各自用为其市平,毋拘它所。 众民卖买五谷、布帛、丝绵之物,周于民用而不雠者,均官有以考检厥实,用其本贾取之,毋令折钱。 万物卬贵,过平一钱,则以平贾卖与民。 其贾氐贱,减平者,听民自相与市,以防贵庾者。 民欲祭祀、丧纪而无用者,钱府以所入工、商之贡但赊之,祭祀无过旬日,丧纪毋过三月。 民或乏绝,欲贷以治产业者,均授之,除其费,计所得受息。 毋过岁什一。 羲和鲁匡言:“名山、大泽,盐、铁、钱、布、帛,五均赊贷,斡在县官,唯酒酤独未斡。 酒者,天之美禄,帝王所以颐养天下,享祀祈福,扶衰养疾。 百礼之会,非酒不行。 故《诗》曰‘无酒酤我’,而《论语》曰‘酤酒不食’,二者非相反也。 夫《诗》据承平之世,酒酤在官,和旨便人,可以相御也。 《论语》孔子当周衰乱,酒酤在民,薄恶不诚,是以疑而弗食。 今绝天下之酒,则无以行礼相养;放而亡限,则费财伤民。 请法古,令官作酒,以二千五百石为一均,率开一卢以卖,雠五十酿为准。 一酿用粗米二斛,曲一斛,得成酒六斛六斗。 各以其市月朔米曲三斛,并计其贾而参分之,以其一为酒一斛之平。 除米曲本贾,计其利而什分之,以其七入官,其三及糟CE6D、灰炭给工器、薪樵之费。 ” 羲和置命士督五均、六斡,郡有数人,皆用富贾。 落阳薛子仲、张长叔、临菑姓伟等,乘传求利,交错天下,因与郡县通奸,多张空簿,府臧不实,百姓俞病。 莽知民苦之,复下诏曰:“夫盐,食肴之将;酒,百药之长,嘉会之好;铁,田农之本;名山、大泽,饶衍之臧;五均、赊贷,百姓所取平,卬以给澹;铁布、铜冶,通行有无,备民用也。 此六者,非编户齐民所能家作,必卬于市,虽贵数倍,不得不买。 豪民富贾,即要贫弱,先圣知其然也,故斡之。 每一斡为设科条防禁,犯者罪至死。 ”奸吏猾民并侵,众庶各不安生。 后五岁,天凤元年,复申下金、银、龟、贝之货,颇增减其贾直。 而罢大、小钱,改作货布,长二寸五分,广一寸,首长八分有奇,广八分,其圜好径二分半,足枝长八分,间广二分,其文右曰“货”,左曰“布”,重二十五铢,直货泉二十五。 货泉径一寸,重五铢,文右曰“货”,左曰“泉”,枚直一,与货布二品并行。 又以大钱行久,罢之,恐民挟不止,乃令民且独行大钱,与新货泉俱枚直一,并行尽六年,毋得复挟大钱矣。 每壹易钱,民用破业,而大陷刑。 莽以私铸钱死,及非沮宝货投四裔,犯法者多,不可胜行,乃更轻其法;私铸作泉布者,与妻子没入为官奴婢;吏及比伍,知而不举告,与同罪;非沮宝货,民罚作一岁,吏免官。 犯者俞众,及五人相坐皆没入,郡国槛车铁锁,传送长安钟官,愁苦死者什六七。 作货布后六年,匈奴侵寇甚,莽大募天下囚徒、人奴,名曰猪突豨勇,壹切税吏民,訾三十而取一。 又令公卿以下至郡县黄绶吏,皆保养军马,吏尽复以与民。 民摇手触禁,不得耕桑,徭役烦剧,而枯、旱、蝗虫相因。 又用制作未定,上自公侯,下至小吏,皆不得奉禄,而私赋敛,货赂上流,狱讼不决。 吏用苛暴立威,旁缘莽禁,侵刻小民。 富者不得自保,贫者无以自存,起为盗贼,依阻山泽,吏不能禽而覆蔽之,浸淫日广,于是青、徐、荆楚之地往往万数。 战斗死亡,缘边四夷所系虏,陷罪,饥疫,人相食,及莽未诛,而天下户口减半矣。 自发猪突豨勇后四年,而汉兵诛莽。 后二年,世祖受命,荡涤烦苛,复五铢钱,与天下更始。 赞曰:《易》称“裒多益寡,称物平施”,《书》云“茂迁有无”,周有泉府之官,而《孟子》亦非“狗彘食人之食不知敛,野有饿殍而弗知发”。 故管氏之轻重,李悝之平籴,弘羊均输,寿昌常平,亦有从徕。 顾古为之有数,吏良而令行,故民赖其利,万国作乂。 及孝武时,国用饶给,而民不益赋,其次也。 至于王莽,制度失中,奸轨弄权,官民俱竭,亡次矣。 发布时间:2025-05-21 17:25:53 来源:班超文学网 链接:https://www.banceo.com/article/10249.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