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卷三十二 张耳陈馀传第二 内容: 张耳,大梁人也,少时及魏公子毋忌为客。 尝亡命游外黄,外黄富人女甚美,庸奴其夫,亡邸父客。 父客谓曰:“必欲求贤夫,从张耳。 ”女听,为请决,嫁之。 女家厚奉给耳,耳以故致千里客,宦为外黄令。 陈馀,亦大梁人,好儒术。 游赵苦陉,富人公乘氏以其女妻之。 馀年少,父事耳,相与为刎颈交。 高祖为布衣时,尝从耳游。 秦灭魏,购求耳千金,馀五百金。 两人变名姓,俱之陈,为里监门。 吏尝以过笞馀,馀欲起,耳摄使受笞。 吏去,耳数之曰:“始吾与公言何如? 今见小辱而欲死一吏乎? ”馀谢罪。 陈涉起蕲至陈,耳、馀上谒涉。 涉及左右生平数闻耳、馀贤,见,大喜。 陈豪桀说涉曰:“将军被坚执锐,帅士卒以诛暴秦,复立楚社稷,功德宜为王。 ”陈涉问两人,两人对曰:“将军B256目张胆,出万死不顾之计,为天下除残。 今始至陈而王之,视天下私。 愿将军毋王,急引兵而西,遣人立六国后,自为树党。 如此,野无交兵,诛暴秦,据咸阳以令诸侯,则帝业成矣。 今独王陈,恐天下解也。 ”涉不听,遂立为王。 耳、馀复说陈王曰:“大王兴梁、楚,务在入关,未及收河北也。 臣尝游赵,知其豪桀,愿请奇兵略赵地。 ”于是陈王许之,以所善陈人武臣为将军,耳、馀为左右校尉,与卒三千人,从白马渡河。 至诸县,说其豪桀曰:“秦为乱政虐刑,残灭天下,北为长城之役,南有五领之戍,外内骚动,百姓罢敝,头会箕敛,以供军费,财匮力尽,重以苛法,使天下父子不相聊。 今陈王奋臂赤天下倡始,莫不向应,家自为怒,各报其怨,县杀其令丞,郡杀其守尉。 今以张大楚,王陈,使吴广、周文将卒百万西击秦,于此时而不成封侯之业者,非人豪也。 夫因天下之力而攻无道之君,报父兄之怨而成割地之业,此一时也。 ”豪桀皆然其言。 乃行收兵,得数万人,号武信君。 下赵十余城,余皆城守莫肯下。 乃引兵东北击范阳。 范阳人蒯通说其令徐公降武信君,又说武信君以侯印封范阳令。 语在《通传》。 赵地闻之,不战下者三十余城。 至邯郸,耳、馀闻周章军入关,至戏却;又闻诸将为陈王徇地,多以谗毁得罪诛。 怨陈王不以为将军而以为校尉,乃说武臣曰:“陈王非必立六国后。 今将军下赵数十城,独介居河北,不王无以填之。 且陈王听谗,还报,恐不得脱于祸。 愿将军毋失时。 ”武臣乃听,遂立为赵王。 以馀为大将军,耳为丞相。 使人报陈王,陈王大怒,欲尽族武臣等家,而发兵击赵。 相国房君谏曰:“秦未亡,今又诛武臣等家,此生一秦也。 不如因而贺之,使急引兵西击秦。 ”陈王从其计,徙系武臣等家宫中,封耳子敖为成都君。 使使者贺赵,趣兵西入关。 耳馀说武臣曰:“王王赵,非楚意,特以计贺王。 楚已灭秦,必加兵于赵。 愿王毋西兵,北徇燕、代,南收河内以自广。 赵南据大河,北有燕、代,楚虽胜秦,必不敢制赵。 ”赵王以为然,因不西兵,而使韩广略燕,李良略常山,张黡略上党。 韩广至燕,燕人因立广为燕王。 赵王乃与耳、馀北略地燕界。 赵王间出,为燕军所得。 燕囚之,欲与分地。 使者往,燕辄杀之,以固求地。 耳、馀患之。 有厮养卒谢其舍曰:“吾为二公说燕,与赵王载归。 ”舍中人皆笑曰:“使者往十辈皆死,若何以能得王? ”乃走燕壁。 燕将见之,问曰:“知臣何欲? ”燕将曰:“若欲得王耳。 ”曰:“君知张耳、除馀何如人也? ”燕将曰:“贤人也。 ”曰:“其志何欲? ”燕将曰:“欲得其王耳。 ”赵卒笑曰:“君未知两人所欲也。 夫武臣、张耳、陈馀,杖马B258下赵数十城,亦各欲南面而王。 夫臣之与主,岂可同日道哉! 顾其势初定,且以长少先立武臣,以持赵心。 今赵地已服,两人亦欲分赵而王,时未可耳。 今君囚赵王,念此两人名为求王,实欲燕杀之,此两人分赵而王。 夫以一赵尚易燕,况以两贤王左提右挈,而责杀王,灭燕易矣。 ”燕以为然,乃归赵王。 养卒为御而归。 李良已定常山,还报赵王,赵王复使良略太原。 至石邑,秦兵塞井陉,未能前。 秦将诈称二世使使遗良书,不封,曰:“良尝事我,得显幸,诚能反赵为秦,赦良罪,贵良。 ”良得书,疑不信。 之邯郸益请兵。 未至,道逢赵王姊,从百余骑。 良望见,以为王,伏谒道旁。 王姊醉,不知其将,使骑谢良。 良素贵,起,惭其从官。 从官有一人曰:“天下叛秦,能者先立。 且赵王素出将军下,今女儿乃不为将军下车,请追杀之。 ”良以得秦书,欲反赵,未决,因此怒,遣人追杀王姊,遂袭邯郸。 邯郸不知,意杀武臣。 赵人多为耳、馀耳目者,故得脱出,收兵得数万人。 客有说耳、馀曰:“两君羁旅,而欲附赵,难可独立;立赵后,辅以谊,可就功。 ”乃求得赵歇,立为赵王,居信都。 李良进兵击馀,馀败良。 良走归章邯。 章邯引兵至邯郸,皆徙其民河内,夷其城郭。 耳与赵王歇走入臣鹿城,王离围之。 馀北收常山兵,得数万人,军巨鹿北。 章邯军巨鹿南棘原,筑甬道属河,饷王离。 王离兵食多,急攻巨鹿。 巨鹿城中食尽,耳数使人召馀,馀自度兵少,不能敌秦,不敢前。 数月,耳大怒,怨馀,使张黡、陈释往让馀曰:“始吾与公为刎颈交,今王与耳旦暮死,而公拥兵数万,不肯相救,胡不赴秦俱死? 且什有一二相全。 ”馀曰:“所以不俱死,欲为赵王、张君报秦。 今俱死,如以肉喂虎,何益? ”张黡、陈释曰:“事已急,要以俱死立信,安知后虑! ”馀曰:“吾顾以无益。 ”乃使五千人令张黡、陈释先尝秦军,至皆没。 当是时,燕、齐、楚闻赵急,皆来救。 张敖亦北收代,得万余人来,皆壁馀旁。 项羽兵数绝章邯甬道,王离军乏食。 项羽悉引兵渡河,破章邯军。 诸侯军乃敢击秦军,遂虏王离。 于是赵王歇、张耳得出巨鹿,与馀相见,责让馀,问:“张黡、陈释所在? ”馀曰:“黡、释以必死责臣,臣使将五千人先尝秦军,皆没。 ”耳不信,以为杀之,数问馀。 馀怒曰:“不意君之望臣深也! 岂以臣重去将哉? ”乃脱解印绶与耳,耳不敢受。 馀起如厕,客有说耳曰:“天予不取,反受其咎。 今陈将军与君印绶,不受,反天不祥。 急取之! ”耳乃佩其印,收其麾下。 馀还,亦望耳不让,趋出。 耳遂收其兵。 馀独与麾下数百人之河上泽中渔猎。 由此有隙。 赵王歇复居信都。 耳从项羽入关。 项羽立诸侯,耳雅游,多为人所称。 项羽素亦闻耳贤,乃分赵立耳为常山王,治信都。 信都更名襄国。 馀客多说项羽:“陈馀、张耳一体有功于赵。 ”羽以馀不从入关,闻其在南皮,即以南皮旁三县封之。 而徙赵王歇王代。 耳之国,馀愈怒曰:“耳与馀功等也,今耳王,馀独侯! ”及齐王田荣叛楚,馀乃使夏说说田荣曰:“项羽为天下宰不平,尽王诸将善地,徙故王王恶地,今赵王乃居代! 愿王假臣兵,请以南皮为扞蔽。 ”田荣欲树党,乃遣兵从馀。 馀悉三县兵,袭常山王耳。 耳败走,曰:“汉王与我有故,而项王强,立我,我欲之楚。 ”甘公曰:“汉王之入关,五星聚东井。 东井者,秦分地。 先至必王。 楚虽强,后必属汉。 ”耳走汉。 汉亦还定三秦,方围章邯废丘。 耳谒汉王,汉王厚遇之。 馀已败耳,皆收赵地,迎赵王于代,复为赵王,赵王德馀,立以为代王。 馀为赵王弱,国初定,留傅赵王,而使夏说以相国守代。 汉二年,东击楚,使告赵,欲与俱。 馀曰:“汉杀张耳乃从。 ”于是汉求人类耳者,斩其头遗馀,馀乃遣兵助汉。 汉败于彭城西,馀亦闻耳诈死,即背汉。 汉遣耳与韩信击破赵井陉,斩馀B048水上,追杀赵王歇襄国。 四年夏,立耳为赵王。 五年秋,耳薨,谥曰景王。 子敖嗣立为王,尚高祖长女鲁元公主,为王后。 七年,高祖从平城过赵,赵王旦暮自上食,体甚卑,有子婿礼。 高祖箕踞骂詈,甚慢之。 赵相贯高、赵午年六十余,故耳客也,怒曰:“吾王孱王也! ”说敖曰:“天下豪桀并起,能者先立,今王事皇帝甚恭,皇帝遇王无礼,请为王杀之。 ”敖啮其指出血,曰:“君何言之误! 且先王亡国,赖皇帝得复国,德流子孙,秋毫皆帝力也。 愿君无复出口。 ”贯高等十余人相谓曰:“吾等非也。 吾王长者,不背德。 且吾等义不辱,今帝辱我王,故欲杀之,何乃污王为? 事成归王,事败独身坐耳。 ” 八年,上从东垣过。 贯高等乃壁人柏人,要之置厕。 上过欲宿,心动,问曰:“县名为何? ”曰:“柏人。 ”“柏人者,迫于人! ”不宿,去。 九年,贯高怨家知其谋,告之。 于是上逮捕赵王诸反者。 赵午等十余人皆争自刭,贯高独怒骂曰:“谁令公等为之! 今王实无谋,而并捕王;公等死,谁当白王不反者? ”乃槛车与王诣长安。 高对狱曰:“独吾属为之,王不知也。 ”吏榜笞数千,刺{葑心},身无完者,终不复言。 吕后数言张王以鲁元故,不宜有此。 上怒曰:“使张敖据天下,岂少乃女乎! ”廷尉以贯高辞闻,上曰:“壮士! 谁知者,以私问之。 ”中大夫泄公曰:“臣素知之,此固赵国立名义不侵为然诺者也。 ”上使泄公持节问之■舆前。 卬视泄公,劳苦如平生欢。 与语,问:“张王果有谋不? ”高曰:“人情岂不各爱其父母妻子哉? 今吾三族皆以论死,岂以王易吾亲哉! 顾为王实不反,独吾等为之。 ”具道本根所以、王不知状。 于是泄公具以报上,上乃赦赵王。 上贤高能自立然诺,使泄公赦之,告曰:“张王已出,上多足下,故赦足下。 ”高曰:“所以不死,白张王不反耳。 今王已出,吾责塞矣。 且人臣有篡弑之名,岂有面目复事上哉! ”乃仰绝亢而死。 敖已出,尚鲁元公主如故,封为宣平侯。 于是上贤张王诸客,皆以为诸侯相、郡守。 语在《田叔传》。 及孝惠、高后、文、景时,张王客子孙皆为二千石。 初,孝惠时,齐悼惠王献城阳郡,尊鲁元公主为太后。 高后元年,鲁元太后薨。 后六年,宣平侯敖薨。 吕太后立敖子偃为鲁王,以母为太后故也。 又怜其年少孤弱,乃封敖前妇子二人;寿为乐昌侯,侈为信都侯。 高后崩,大臣诛诸吕,废鲁王及二侯。 孝文即位,复封故鲁王偃为南宫侯。 薨,子生嗣。 武帝时,生有罪免,国除。 元光中,复封偃孙广国为睢陵侯。 薨,子昌嗣。 太初中,昌坐不敬免,国除。 孝平元始二年,继绝世,封敖玄孙庆忌为宣平侯,食千户。 赞曰:张耳、陈馀,世所称贤,其宾客厮役皆天下俊桀,所居国无不取卿相者。 然耳、馀始居约时,相然信死,岂顾问哉! 及据国争权,卒相灭亡,何乡者慕用之诚,后相背之ED7C也! 势利之交,古人羞之,盖谓是矣。 发布时间:2025-05-21 18:06:25 来源:班超文学网 链接:https://www.banceo.com/article/10257.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