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五 打麦场上 内容: 满土给聚宝找的这座房子,也不热也不咬,聚宝一觉睡到明,还是小管他爹起来担水才把他惊醒。 他起来正准备去找满土借锅碗,小胖就来找他。 小胖说:聚宝大爷! 有点要紧活不知道你能给我们做做不能? 聚宝问:做甚啦? 小胖说:我们这互助组用的是继圣和宿根两家的场子打麦。 继圣家场里的辘轴坏了,宿根家的辘轴有点不正,想请你给洗一洗。 (就是再锻得圆一点)聚宝说:那怎么不能? 咱是个干啥的? 小胖说:我是说你才回来该歇几天再做,可是今天就要用,我才来跟你商量。 聚宝说:可以可以! 他这样一答应,小胖便替他背起锤钻,引他到家里吃饭去。 吃过饭,小胖扛着杈子扫帚,聚宝背着锤钻,拿了一截高粱秆,相跟着往场里来。 这块场子,和继圣家的场子紧靠着,都在继圣院的西房背后(就是当年王光祖一耳光打倒二和的那块场子)。 场子上早有宿根、铁则、鱼则在那里摊麦子,继圣家场里有大和、二和弟兄两个也在那里摊麦子。 这一天摊的麦子共是四家的:宿根场里是宿根和小胖两家的,继圣场里是继圣和老刘两家的。 大和是给自己摊,二和是继圣的长工,给继圣家摊。 小胖见大和把他自己的麦子摊在靠场边的一角上,顺路跟他说:你为什么那么客气? 虽说是他家的场子吧,可是既在一个互助组,就有一份权利,不敢往中间摊一摊? 大和说:我不过四五担,趁个边就行了! 说着就走到宿根家场里,聚宝把辘轴拉得转了几个滚,看了一看说:小头不差,大头差一点! 说罢,放下锤钻,把辘轴上的木框子打了,一脚蹬得滚到场边,双手掀住大头不慌不忙把它竖起来。 年轻人们都夸他的力气大,他笑了一笑,打开皮包取出个锥子来贯在高粱秆上,用一个钻尖随着高粱秆的一头向周围一画,偏了一点,他指着这一边说:就差这么多! 然后把小头翻上来又画了一画,小头果然不差。 画罢了,就把它放倒,拿起锤钻,砰砰锻起来。 大家见他比量好了,已经动开手,就都去摊麦子去了。 石匠锻起石头来,只是砰! 砰! 一样声音响到底,可是就这样简单的声音,总能叫附近的人们听得有石匠。 他才锻了一道线,就引逗出一个人来。 这人也是他不愿意见的,却偏又是来找他扯淡。 这人就是继圣的娘,虽然有五十以上年纪,看起来还只像三十来岁的人。 近一年来王光祖吃过斗争以后,就不叫她穿新衣服了,可是她把旧衣服洗得很翠,捶得很平,衣服上折叠的痕儿,不论几时都不变样,都像是新从包袱里抖开的,好像她穿着衣服不只没有做过什么,就连坐也没有坐过,迟早是站着的,要是坐一下,一定会把裤子上的折缝弄得不那么周正。 她是奉着王光祖的命令出来和聚宝联络联络的。 头天晚上,继圣把聚宝回来的事报告给王光祖,王光祖觉着也不敢不理,可是也知道聚宝那干脾气很难说话,只好慢慢想法子。 这一会,普通人家吃过了早饭,王光祖也正准备起床,忽然听得外边砰砰的锤钻响,知道一定是聚宝给谁锻什么,就跟继圣他娘说:这不是聚宝给谁做活? 你出去看一看吧! 能说得他到咱家里来坐坐吃顿饭谈谈最好,不能的话,联络联络也有好处。 她就奉了这道命令出来了。 场上自然没有她能坐的地方,靠着西南房的墙角站了一站,朝着聚宝,扯开她那细细的嗓子喊,聚宝哥! 你几时回来? 聚宝听见有个怪声怪气的女人叫自己哥,一时想不起是谁,停住家伙向这墙角上看,后来认出来是她,已有几分不高兴,故意装作没有听清她的话,侧转头装作聋子样反向她叫了声啊? 她见聚宝这样,以为她的话没有传到聚宝耳朵里,就又向前走。 聚宝见她走来,就又低下头锻起来,赶她走到离聚宝还有十来步远的地方,石头片就溅到她头上。 她怕石头片溅到她眼里,赶紧倒退了两步,又把她前边说的那句话重说了一遍,聚宝连手也没有停,又向她看了一眼,故意装作才认出来的样子,仍然没有停手向她说:是你? 我是夜里才回来的。 找我有什么事吗? 她笑嘻嘻地说:也没什么事! 继圣他爹痛得快不行了,听说你回来了,他想请你去坐坐! 唉! 自从你那次走了,继圣他爹可后悔死了! 提起你来就说:可不该把人家吓唬走了来! 到外边倘或遇着什么灾难,不是咱把人家害了吗? 十几年了,常常打听,也打听不着你个消息她一直是这样亲亲热热往下说,聚宝只是连手也不停嗯嗯啊啊装聋,摊麦子的那伙年轻人在一旁挤眉弄眼地笑。 就在这时候,老驴挟了个扫帚踉踉跄跄出来了。 这老驴比从前老得多了;头发胡须都白了一半多,脚手也笨了,走几步平路也要咳嗽喘气。 虽说老了可还是那种穿黑衣保黑主的驴劲,一到了场里就先指东话西批评人家做得不对。 他见大和跟二和两个人摊的麦子中间空了一道空场,就说:怎么不挨住摊? 大和说:边上这是我的! 他仔细一看,才看出大和手里摊的麦比王光祖的麦低得多。 他说:大和! 你不要摊了,你们明天打吧,俺这是头场(按这地方的迷信习惯,说第一场跟别人在一块打,就打少了)! 大和说:俺这也是头场! 老驴说:知道! 可是俺这场是有东家的呀! 你去跟东家商量好,我可以不说啥! 不然的话,我就要担错啦! 继圣他娘正在那里跟聚宝亲热着,忽然听得老驴说不问东家就要担错,虽没有听见说的是什么事,可总知道是件要紧事,就撇开聚宝一扭一扭走过来打听。 老驴见她来了,早想在她面前夸一夸自己的主张,只等她问了一句,就不得不得告诉了一大篇。 她听了果然觉得老驴虑得是,就向大和说:大和! 不是我要故意得罪你! 我如今地少了,实在是不敢大意! 这场子里的五谷爷可灵啦! 你们还是明天打吧,那么一点麦怕打不了它啦? 二和不等大和答话就抢着说:哪有那些说处? 该打多少只能打多少! 继圣她娘把嘴噘得长长的对着二和说:这孩子越长越不如从前了! 我还没有你知道得多? 二和自从参加了农会之后,却也比以前胆大得多了,遇上了吃不下去的话也敢顶敢碰了。 他见继圣他娘这样大模大样来教训自己,也就冷冷地碰了她一句说:你知道吃上了不饥! 这一下可真把她碰恼了。 她翻起两只白眼睛说:你说啥呀? 再说说我听听? 越长越不像样! 我比你大一天来,也大着十二个时辰啦吧? 二和见她明明白白摆起老资格来,准备干脆把话说得更难听些,看她怎么样,就说:那是你自己长老了吧! 这句话,在这地方是一句不很轻的骂人话,原来应是这样说:那是你自己长老了吧,难道是谁把你老了? 可是用的时候,都只说前半句,听的人自然就都知道是什么意思。 继圣他娘听了这话如何受得了? 她的脸一红,连耳朵脖子都成了红的,可是她反觉着没法应付了,因为她知道二和既能说出这话来,再摆什么老资格都不抵事,半天再没有说出句话来,看样子好像要哭。 大和虽然也恨她,可是觉着二和这样骂也骂得重了些,就随口低低说了二和一句:唉! 还可那样说? 继圣他娘碰了这个钉子,只后悔自己不该来和一个不三不四的长工比大论小,本来已经准备吃了这次冷亏算拉倒了,赶听了大和这句话,觉着连大和也不赞成他弟弟这样说,可见自己理直气壮,就大声发作起来。 她说:我说你这孩子也不要得了一步进一步! 我从你十来岁把你养活到这么大,不想把你养成龙了! 二和不等她往下说就插上话:伺候你十七八年,还没有跟你好好算账啦! 工钱不短你一个她仍然接着说下去。 由你算还不是我倒欠你的啦! 二和也跟着顶。 住我的房,种我的地哪一年打的粮食够给你? 欠下我的租不还,又亲自把你爹叫到我家把房和地白白地开明给你们那不是你们怕在斗争会上吃家伙? 我哪一条对不住你们? 你哪一条对得住我? 她说一句二和顶一句,一点也不让,老驴跟大和两个人拦也挡不住,声音越来越高。 正吵嚷着,继圣他娘忽听背后有人气喘吁吁地说:你娘趁你的什么啦? 她一听见,知道是王光祖出来了,赶紧撇开二和回头来看他,只见他装作快要死的样子弓着腰,伸着脖,两只鞋底拖着地,双手拄着一根棍,说一句话喘半天,走一步晃几晃,要不是他的皮色和平常一样,谁也看不出他的病是装的。 只见他断断续续地说:趁你的什么啦? 你是嫌我死得慢啦! 继圣他娘才听他开口,正预备把事情交给他来处理,不想他除不先来问一问端的,就先说出埋怨的话来,不由得不跟他争辩着说:我嫌你死得慢啦? 是人家嫌我死得慢啦! 人家快把我顶死啦,还说我趁什么! 王光祖说:顶死你活该! 这年头哪里是你的衙门? 继圣他娘说:人家连问也不问一声,就把麦摊到场上王光祖说:对着啦! 这年头谁的是谁的? 继圣他娘说:你还没有听听人家二和用什么话骂我。 人家说:是你自己长老了吧! 王光祖说:人家骂得对! 这年头么? 王光祖一个这年头,两个这年头说下去,就逼起小胖的火来。 小胖停住了摊麦,两只眼盯住了王光祖说:老汉,这年头怎么样? 又向大和说:大和哥把麦挑过咱这边场里来! 我这头一场欢迎人多! 这年头咱不跟他互助! 小胖是武委会主任,他一说了话,王光祖生怕弄出事来,一句话也没敢回,继圣他娘赶紧解释着说:主任! 我不是说互助不好,我是说小胖说:这年头我们就不跟你互助了! 谁管你说好不好? 聚宝看见王光祖出来,已经够不顺眼了,又听他一个这年头两个这年头说了许多不满意世道的话,恨不得跑过来按住揍他一顿,只是插不进去,赶听到小胖说了话,才觉着这还像个样子,正预备帮几句,一时还想不到该从哪里插嘴。 他打了个主意:不说是不说,说就得给他个厉害叫他怕。 可是一时也找不到个适当的厉害,就又锻起他的石头来。 就在这时候,老刘也挟了个扫帚到场里来。 继圣他娘正被小胖的话堵住嘴没有说的,见老刘来了,就转向老刘说:老刘你把你二和叫回来吧,我也再不敢用他了! 他恨不得一句骂死我啦! 老刘一听,摸不着是什么事,心里一怔就站住步说:啊! 大和说:不住就不住吧! 东家伙计,放着场子还不让凑用一下啦! 继圣他娘接住大和的话向老刘说:我不是不叫用,我说我今天打的是头场小胖接住继圣他娘的话也向老刘说:大爷不用跟他说了,把麦摊过这边来打,我这头场不怕人多! 老驴接着小胖的话也向老刘说:头场不头场吧,那都能商量,只是你二和骂得那个实在听不得! 二和接着老驴的话也向老刘说:爹! 你不要光听他们的,我为什么不骂别人? 大家都向老刘说,老刘一时也听不懂是什么事,只按着他那有理没理,先管自己的老规矩骂二和:小杂种! 你又跟人家掉什么蛋? 继圣他娘见老刘教训起二和来了,就又向老刘把是你长老了吧那句话念了一遍,老刘更认真地大声向二和骂:小杂种! 你在哪里学这些骂人本事? 二和听着老刘这样骂,知道他是不愿意跟人家讲是非,想就这样骂自己几句作为了事,心里有些不服,就想把事情索性弄大一点叫他想了事也不能,因此就顺口又说了一句:哪里学的? 放牛出身,骂牲口骂惯了! 继圣他娘说:二和! 你也不用骂了,你来把我杀了吧? 老刘狠狠看了二和一眼说:你这小杂种反了! 说着就从大和的手中夺出杈来,来打二和,二和跑开了,小胖跑过来把老刘拦住。 小胖说:大爷你真是个老顽固! 你也不问问谁是谁非,为什么就先说自己没理? 老刘说:这明明是他的不对么! 他对着我还是这样骂人家,可见人家不是冤枉他了! 聚宝这时候再也撑不住气,也放下家伙跑过来向老刘说:不差! 骂是确实骂来,该骂就得骂啦么! 又不是骂错了! 小胖也说:对! 哪种病就得吃哪种药! 老驴趁老刘和小胖说话时候,就跑到王光祖跟前悄悄问王光祖:怎么样? 就叫他那么摊吧? 王光祖也悄悄说:这年头,谁叫你管他们? 一两场麦,完全不打一颗有什么关系? 你们这些人呀! 说罢,摇了摇头,慢慢拄着他的棍子就回去了。 继圣他娘满以为有老刘在场,可以占个十分理,后来见小胖、聚宝都过来了,也就不敢再说什么。 老驴虽说在王光祖面前落了个多事,却也得了主意,就跑到老刘跟前来送人情:孩子家,说他几句就是了,哪里值得真正跟他动气? 算了吧! 咱们该做啥做啥吧! 小胖不接老驴的话,却仍说出自己原来的意见:在一个互助组里连场也不叫用,还互助什么? 我的意见是不要他们。 大家这会就开个会研究研究! 大家都来吧! 二和! 回来吧! 开会啦开会啦! 铁则、鱼则、大和、二和、宿根都来了。 小胖说:关于今天这个用场问题,咱们先开个会。 我先提出我的意见:互助是互相帮助啦,不是光叫咱帮助人啦。 咱们跟继圣家互助,大家想想咱是怎样帮助了人家,人家帮助了咱些什么? 以地说他家的地最多,以人说他家只有二和一个劳力和老李(就是老驴)半个劳动力。 在地里做的话,就算还有个等价交换;晌午打场,谁也没有给谁算过工。 大家想想:咱们是几家才合起来打一场,人家一家就要打好几场;咱们一、二、三、四、五、六,出六个人,人家出一个半人;可是咱们给人家白白服了务,连人家一个场边也不能用一用,这还互助个什么? 以我说咱们从今天起不要他们,把以前的工资结算一下找清楚,大家赞成不赞成? 聚宝说:对么! 这不是个正经理了? 聚宝虽然赞成了,可惜他不是组里的人,连谁也不能代表。 组里的人啦? 除二和痛痛快快喊了一声赞成以外,其余的人马上都没有开口。 二和见大家都不说,自己就又补充了几句说:我要是不给他住了,组里还要我不要? 小胖说:你回了你家那当然要! 老刘看了二和一眼,预备说话,又看了小胖一眼,可又不说了,仍然又都是静悄悄的。 除了二和,其余的人,各有各的想法:老刘觉着咱一辈子没有得罪过人,如今老了自然更不该多事。 再者,咱二和给人家住着,吃人一碗,由人使唤,如今除不由人家使唤,又骂得人家那么重,不向人家赔情已经是对不起了,哪里能再说什么? 再者,人家打的是头场,咱连问也不问,就把麦子摊到人家场边,也实在不是个理! 再者他越想越觉着自己理短,实在不能赞成小胖的意见,可是小胖是武委会主任,又不好直接说不赞成,因此一时没有话说。 大和对小胖说的道理完全同意,知道自己跟继圣家来互助吃亏很大,可是真正要开除人家出组,他就又有些心软了。 他觉着:说话知了就是了吧,何必真正要给人家弄个过不去啦? 可是这话说出来恐怕小胖不赞成,因此没有开口。 铁则主张不关己事不开口,鱼则主张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因此也都没有开口。 宿根本来是向着继圣家这一方面的,可是他爹李恒盛就是因为包庇王光祖吃过一次斗争,他如何还敢当着武委会主任的面再来包庇一下呢? 因此也不敢开口。 大家都不说话,自然就把个会场弄得静悄悄的。 老驴见是这样,便趁空子来做开解。 他向小胖说:主任! 你不要计较俺掌柜老婆的话! 她那老脑筋,跟我一样,已经换不过来了。 依我看,咱们不要管她说什么,咱们的活还是该怎做就怎做。 咱们也不用管他头场不头场,老刘的麦已经摊开了,就那么打吧! 老刘说:那我就沾光了! 就那样吧? 主任你看怎么样? 小胖本来很起劲,见老刘自己这样松,也觉泄了点气,就问大家说:你们都为什么不说话呀? 又指着问大和、宿根、铁则、鱼则四个人,四个人的答话都一样,都说:大家看吧! 聚宝看了半天,后来见大家这样,生了一口气说:唉! 照你们这样,一千年也翻不了身! 说了就又到场边锻他的石头去了。 小胖也很生气地说:我也是想叫大家出口气,怎么听大家的口气,好像只有我一个人不愿意? 你们既然愿意吃人家的家伙,我有什么话说? 只是我要声明:不论你们怎么样,我是不能跟他家互助了! 我不能再去伺候他这一家! 大家要是不愿意不要他们,你们再选小组长,我马上出组! 正说着,忽然来了三个人。 他们听见脚步响,抬头一看,是小囤、满囤和小管三个人在区上开会回来了。 大家点过了头,小囤说:小胖! 走! 马上开干部会! 小胖回过头来又向组里人说:你们要是不愿开除他家,把我的麦给我挑起,我今天不打了! 老刘他们齐说:不不! 你要是顾不得,我们情愿替你打! 小胖没有听他们下边说是啥,就跟小囤他们走了。 * * *[1] 本篇前三章初刊于1947年太行华北新华书店编辑的《新大众》杂志。 曾编入1958年版《赵树理选集》;但删去了每章前原有的小标题。 本集在收辑这篇作品时,参考了工人出版社1980年版的《赵树理文集》,增收了作者遗稿中的四、五两章,并恢复了每章前的小标题。 [2] 就是刘二和的爹。 [3] 家伙:就是乐器。 [4] 联锁绳:就是一条银链系着四个银铃、一个银锁子。 [5] 俗话都说驴耳朵长,听得远。 [6] 老领:就是领工伙计。 [7] 上水:就是上流。 [8] 沟心:就是河床。 [9] 崖:俗话叫迪。 [10] 半后晌:指下午三四点钟。 [11] 闹轰火:过正月十五扮演各种玩意。 [12] 烧灰是骂人话。 原字为骚货,老百姓的口音转成烧灰。 发布时间:2025-06-14 16:50:26 来源:班超文学网 链接:https://www.banceo.com/article/14773.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