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第二十九回 小霸王怒斩于吉 碧眼儿坐领江东 内容: 却说孙策自霸江东,兵精粮足。 建安四年,袭取庐江,败刘勋,使虞翻驰檄豫章,豫章太守华歆投降。 自此声势大振,乃遣张纮往许昌上表献捷。 曹操知孙策强盛,叹曰:狮儿难与争锋也! 遂以曹仁之女许配孙策幼弟孙匡,两家结婚。 留张纮在许昌。 孙策求为大司马,曹操不许。 策恨之,常有袭许都之心。 于是吴郡太守许贡,乃暗遣使赴许都上书于曹操。 其略曰:孙策骁勇,与项籍相似。 朝廷宜外示荣宠,召在京师;不可使居外镇,以为后患。 使者赍书渡江,被防江将士所获,解赴孙策处。 策观书大怒,斩其使,遣人假意请许贡议事。 贡至,策出书示之,叱曰:汝欲送我于死地耶! 命武士绞杀之。 贡家属皆逃散。 有家客三人,欲为许贡报仇,恨无其便。 一日,孙策引军会猎于丹徒之西山,赶起一大鹿,策纵马上山逐之。 正赶之间,只见树林之内有三个人持枪带弓面立。 策勒马问曰:汝等何人? 答曰:乃韩当军士也。 在此射鹿。 策方举辔欲行,一人拈枪望策左腿便刺。 策大惊,急取佩剑从马上砍去,剑刃忽坠,止存剑靶在手。 一人早拈弓搭箭射来,正中孙策面颊。 策就拔面上箭,取弓回射放箭之人,应弦面倒。 那二人举枪向孙策乱搠,大叫曰:我等是许贡家客,特来为主人报仇! 策别无器械,只以弓拒之,且拒且走。 二人死战不退。 策身被数枪,马亦带伤。 正危急之时,程普引数人至。 孙策大叫:杀贼! 程普引众齐上,将许贡家客砍为肉泥。 看孙策时,血流满面,被伤至重,乃以刀割抱,裹其伤处,救回吴会养病。 后人有诗赞许家三客曰:孙郎智勇冠江湄,射猎山中受困危。 许客三人能死义,杀身豫让未为奇。 却说孙策受伤而回,使人寻请华伦医治。 不想华佗已往中原去了,止有徒弟在吴,命其治疗。 其徒曰:箭头有药,毒已入骨。 须静养百日,方可无虞。 若怒气冲激,其疮难治。 孙策为人最是性急,恨不得即日便愈。 将息到二十余日,忽闻张纮有使者自许昌回,策唤问之。 使者曰:曹操甚惧主公;其帐下谋士,亦俱敬服;惟有郭嘉不服。 策曰:郭嘉曾有何说? 使者不敢言。 策怒,固问之。 使者只得从实告曰:郭嘉曾对曹操言主公不足惧也:轻而无备,性急少谋,乃匹夫之勇耳,他日必死于小人之手。 策闻言,大怒曰:匹夫安敢料吾! 吾誓取许昌! 遂不待疮愈,便欲商议出兵。 张昭谏曰:医者戒主公百日休动,今何因一时之忿,自轻万金之躯? 正话间,忽报袁绍遣使陈震至。 策唤入问之。 震具言袁绍欲结东吴为外应,共攻曹操。 策大喜,即日会诸将于城楼上,设宴款待陈震。 饮酒之间,忽见诸将互相耳语,纷纷下楼。 策怪问何故,左右曰:有于神仙者,今从楼下过,诸将欲往拜之耳。 策起身凭栏观之,见一道人,身披鹤氅,手携藜杖,立于当道,百姓俱焚香伏道而拜。 策怒曰:是何妖人? 快与我擒来! 左右告曰:此人姓于,名吉,寓居东方,往来吴会,普施符水,救人万病,无有不验。 当世呼为神仙,未可轻渎。 策愈怒,喝令:速速擒来! 违者斩! 左右不得已,只得下楼,拥于吉至楼上。 策叱曰:狂道怎敢煽惑人心! 于吉曰:贫道乃琅琊宫道士,顺帝时曾入山采药,得神书于阳曲泉水上,号曰《太平青领道》,凡百余卷,皆治人疾病方术。 贫道得之,惟务代天宣化,普救万人,未曾取人毫厘之物,安得煽惑人心? 策曰:汝毫不取人,衣服饮食,从何而得? 汝即黄巾张角之流,今若不诛,必为后患! 叱左右斩之。 张昭谏曰:于道人在江东数十年,并无过犯,不可杀害。 策曰:此等妖人,君杀之,何异屠猪狗! 众官皆苦谏,陈震亦劝。 策怒未息,命且囚于狱中。 众官俱散。 陈震自归馆驿安歇。 孙策归府,早有内侍传说此事与策母吴太夫人知道。 夫人唤孙策入后堂,谓曰:吾闻汝将于神仙下于缧绁。 此人多曾医人疾病,军民敬仰,不可加害。 策曰:此乃妖人,能以妖术惑众,不可不除! 夫人再三劝解。 策曰:母亲勿听外人妄言,儿自有区处。 乃出唤狱吏取于吉来问。 原来狱吏皆敬信于吉,吉在狱中时,尽去其枷锁;及策唤取,方带枷锁而出。 策访知大怒,痛责狱吏,仍将于吉械系下狱。 张昭等数十人,连名作状,拜求孙策,乞保于神仙。 策曰:公等皆读书人,何不达理? 昔交州刺史张津,听信邪教,鼓瑟焚香,常以红帕裹头,自称可助出军之威,后竟为敌军所杀。 此等事甚无益,诸君自未悟耳。 吾欲杀于吉,正思禁邪觉迷也。 吕范曰:某素知于道人能祈风祷雨。 方今天旱,何不令其祈雨以赎罪? 策曰:吾且看此妖人若何。 遂命于狱中取出于吉,开其枷锁,令登坛求雨。 吉领命,即沐浴更衣,取绳自缚于烈日之中。 百姓观者,填街塞巷。 于吉谓众人曰:吾求三尺甘霖,以救万民,然我终不免一死。 众人曰:若有灵验,主公必然敬服。 于吉曰:气数至此,恐不能逃。 少顷,孙策亲至坛中下令:若午时无雨,即焚死于吉。 先令人堆积干柴伺候。 将及午时,狂风骤起。 风过处,四下阴云渐合。 策曰:时已近午,空有阴云,而无甘雨,正是妖人! 叱左右将于吉扛上柴堆,四下举火,焰随风起。 忽见黑烟一道,冲上空中,一声响喨,雷电齐发,大雨如注。 顷刻之间,街市成河,溪涧皆满,足有三尺甘雨。 于吉仰卧于柴堆之上,大喝一声,云收雨住,复见太阳。 于是众官及百姓,共将于吉扶下柴堆,解去绳索,再拜称谢。 孙策见官民俱罗拜于水中,不顾衣服,乃勃然大怒,叱曰:晴雨乃天地之定数,妖人偶乘其便,你等何得如此惑乱! 掣宝剑令左右速斩于吉。 众官力谏,策怒曰:尔等皆欲从于吉造反耶! 众官乃不敢复言。 策叱武士将于吉一刀斩头落地。 只见一道青气,投东北去了。 策命将其尸号令于市,以正妖妄之罪。 是夜风雨交作,及晓,不见了于吉尸首。 守尸军士报知孙策。 策怒,欲杀守尸军士。 忽见一人,从堂前徐步而来,视之,却是于吉。 策大怒,正欲拔剑斫之,忽然昏倒于地。 左右急救入卧内,半晌方苏。 吴太夫人来视疾,谓策曰:吾儿屈杀神仙,故招此祸。 策笑曰:儿自幼随父出征,杀人如麻,何曾有为祸之理? 今杀妖人,正绝大祸,安得反为我祸? 夫人曰:因汝不信,以致如此;今可作好事以禳之。 策曰:吾命在天,妖人决不能为祸。 何必禳耶! 夫人料劝不信,乃自令左右暗修善事禳解。 是夜二更,策卧于内宅,忽然阴风骤起,灯灭而复明。 灯影之下,见于吉立于床前。 策大喝曰:吾平生誓诛妖妄,以靖天下! 汝既为阴鬼,何敢近我! 取床头剑掷之,忽然不见。 吴太夫人闻之,转生忧闷。 策乃扶病强行,以宽母心。 母谓策曰:圣人云:鬼神之为德,其盛矣乎! 又云:祷尔于上下神袛。 鬼神之事,不可不信。 汝屈杀于先生,岂无报应? 吾已令人设醮于郡之玉清观内,汝可亲往拜祷,自然安妥。 策不敢违母命,只得勉强乘轿至玉清观。 道士接入,请策焚香,策焚香而不谢。 忽香炉中烟起不散,结成一座华盖,上面端坐着于吉。 策怒,唾骂之;走离殿宇,又见于吉立于殿门首,怒目视策。 策顾左右曰:汝等见妖鬼否? 左右皆云未见。 策愈怒,拔佩剑望于吉掷去,一人中剑而倒。 众视之,乃前日动手杀于吉之小卒,被剑斫入脑袋,七窍流血而死。 策命扛出葬之。 比及出观,又见于吉走入观门来。 策曰:此观亦藏妖之所也! 遂坐于观前,命武士五百人拆毁之。 武士方上屋揭瓦,却见于吉立于屋上,飞瓦掷地。 策大怒,传令逐出本观道士,放火烧毁殿宇。 火起处,又见于吉立于火光之中。 策怒归府,又见于吉立于府门前。 策乃不入府,随点起三军,出城外下寨,传唤众将商议,欲起兵助袁绍夹攻曹操。 众将俱曰:主公玉体违和,未可轻动。 且待平愈,出兵未迟。 是夜孙策宿于寨内,又见于吉披发而来。 策于帐中叱喝不绝。 次日,吴太夫人传命,召策回府。 策乃归见其母。 夫人见策形容憔悴,泣曰:儿失形矣! 策即引镜自照,果见形容十分瘦损,不觉失惊,顾左右曰:吾奈何憔悴至此耶! 言未已,忽见于吉立于镜中。 策拍镜大叫一声,金疮迸裂,昏绝于地。 夫人令扶入卧内。 须臾苏醒,自叹曰:吾不能复生矣! 随召张昭等诸人,及弟孙权,至卧榻前,嘱付曰:天下方乱,以吴越之众,三江之固,大可有为。 子布等幸善相吾弟。 乃取印绶与孙权曰:若举江东之众,决机于两阵之间,与天下争衡,卿不如我;举贤任能,使各尽力以保江东,我不如卿。 卿宜念父兄创业之艰难,善自图之! 权大哭,拜受印绶。 策告母曰:儿天年已尽,不能奉慈母。 今将印绶付弟,望母朝夕训之。 父兄旧人,慎勿轻怠。 母哭曰:恐汝弟年幼,不能任大事,当复如何? 策曰:弟才胜儿十倍,足当大任。 倘内事不决,可问张昭;外事不决,可问周瑜。 恨周瑜不在此,不得面嘱之也! 又唤诸弟嘱曰:吾死之后,汝等并辅仲谋。 宗族中敢有生异心者,众共诛之;骨肉为逆,不得入祖坟安葬。 诸弟泣受命。 又唤妻乔夫人谓曰:吾与汝不幸中途相分,汝须孝养尊姑。 早晚汝妹入见,可嘱其转致周郎,尽心辅佐吾弟,休负我平日相知之雅。 言讫,瞑目而逝。 年止二十六岁。 后人有诗赞曰:独战东南地,人称小霸王。 运筹如虎踞,决策似鹰扬。 威镇三江靖,名闻四海香。 临终遗大事,专意属周郎。 孙策既死,孙权哭倒于床前。 张昭曰:此非将军哭时也。 宜一面治丧事,一面理军国大事。 权乃收泪。 张昭令孙静理会丧事,请孙权出堂,受众文武谒贺。 孙权生得方颐大口,碧眼紫髯。 昔汉使刘琬入吴,见孙家诸昆仲,因语人曰:吾遍观孙氏兄弟,虽各才气秀达,然皆禄祚不终。 惟仲谋形貌奇伟,骨格非常,乃大贵之表,又亨高寿,众皆不及也。 且说当时孙权承孙策遗命,掌江东之事。 经理未定,人报周瑜自巴丘提兵回吴。 权曰:公瑾已回,吾无忧矣。 原来周瑜守御巴丘。 闻知孙策中箭被伤,因此回来问候;将至吴郡,闻策已亡,故星夜来奔丧。 当下周瑜哭拜于孙策灵柩之前。 吴太夫人出,以遗嘱之语告瑜,瑜拜伏于地曰:敢不效犬马之力,继之以死! 少顷,孙权入。 周瑜拜见毕,权曰:愿公无忘先兄遗命。 瑜顿首曰:愿以肝脑涂地,报知己之恩。 权曰:今承父兄之业,将何策以守之? 瑜曰:自古得人者昌,失人者亡。 为今之计,须求高明远见之人为辅,然后江东可定也。 权曰:先兄遗言:内事托子布,外事全赖公瑾。 瑜曰:子布贤达之士,足当大任。 瑜不才,恐负倚托之重,愿荐一人以辅将军。 权问何人。 瑜曰:姓鲁,名肃,字子敬,临淮东川人也。 此人胸怀韬略,腹隐机谋。 早年丧父,事母至孝。 其家极富,尝散财以济贫乏。 瑜为居巢长之时,将数百人过临淮,因乏粮,闻鲁肃家有两囷米,各三千斛,因往求助。 肃即指一囷相赠,其慷慨如此。 平生好击剑骑射,寓居曲阿。 祖母亡,还葬东城。 其友刘子扬欲约彼往巢湖投郑宝,肃尚踌躇未往。 今主公可速召之。 权大喜,即命周瑜往聘。 瑜奉命亲往,见肃叙礼毕,具道孙权相慕之意。 肃曰:近刘子扬约某往巢湖,某将就之。 瑜曰:昔马援对光武云:当今之世,非但君择臣,臣亦择君。 今吾孙将军亲贤礼士,纳奇录异,世所罕有。 足下不须他计,只同我往投东吴为是。 肃从其言,遂同周瑜来见孙权。 权甚敬之,与之谈论,终日不倦。 一日,众官皆散,权留鲁肃共饮,至晚同榻抵足而卧。 夜半,权问肃曰:方今汉室倾危,四方纷扰;孤承父兄余业,思为桓、文之事,君将何以教我? 肃曰:昔汉高祖欲尊事义帝而不获者,以项羽为害也。 今之曹操可比项羽,将军何由得为桓、文乎? 肃窃料汉室不可复兴,曹操不可卒除。 为将军计,惟有鼎足江东以观天下之衅。 今乘北方多务,剿除黄祖,进伐刘表,竟长江所极而据守之;然后建号帝王,以图天下:此高祖之业也。 权闻言大喜,披衣起谢。 次日厚赠鲁肃,并将衣服帏帐等物赐肃之母。 肃又荐一人见孙权:此人博学多才,事母至孝;覆姓诸葛,名瑾,字子瑜,琅琊南阳人也。 权拜之为上宾。 瑾劝权勿通袁绍,且顺曹操,然后乘便图之。 权依言,乃遣陈震回,以书绝袁绍。 却说曹操闻孙策已死,欲起兵下江南。 侍御史张纮谏曰:乘人之丧而伐之,既非义举;若其不克,弃好成仇:不如因而善遇之。 操然其说,乃即奏封孙权为将军,兼领会稽太守;即令张纮为会稽都尉,赍印往江东。 孙权大喜,又得张纮回吴,即命与张昭同理政事。 张纮又荐一人于孙权:此人姓顾,名雍,字元叹,乃中郎蔡邕之徒;其为人少言语,不饮酒,严厉正大。 权以为丞,行太守事。 自是孙权威震江东,深得民心。 且说陈震回见袁绍,具说:孙策已亡,孙权继立。 曹操封之为将军,结为外应矣。 袁绍大怒,遂起冀、青、幽、并等处人马七十余万,复来攻取许昌。 正是:江南兵革方休息,冀北干戈又复兴。 未知胜负若何,且听下文分解。 发布时间:2025-06-21 14:31:08 来源:班超文学网 链接:https://www.banceo.com/article/15933.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