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义山诗之梦的朦胧美 内容: 一、绝响《锦瑟》义山《锦瑟》可谓为绝响之作: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李义山这首《锦瑟》诗与其《二月二日》最早到余之心上,入余之眼中。 当然,《二月二日》不能与《锦瑟》比,《锦瑟》不但是义山的代表作,简直可以称为绝唱,以后没有见过这样好的诗。 所谓绝响,其好处即在于能在日常生活上加上梦的朦胧美(梦的色彩)。 一个诗人是day-dreamer,而此白日梦并非梦游,梦游是下意识作用,脑筋不是全部工作,此种意识为半意识。 诗人之梦是整个的意识,故非梦游;且为美的,故不是噩梦;且非幻梦,因幻梦是空的,缥缈的。 而诗人之梦是现实的,诗人之梦与幻梦相似而实不同。 幻梦在醒后是空虚,梦中是切实而醒后结果是幻灭。 《锦瑟》之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二句真美。 烟雾不但散后是幻灭,即存在时亦有把握不住之苦痛,不能保存。 种花一年,看花十日,但尚有十日;云烟则转眼即变,此一眼必不同于彼一眼。 诗人之诗则不然,只要创造得出,其美如云、如烟、如雾,且能保留下来,千载后后人读之尚感觉其存在。 故诗人之梦是切实的而非幻梦。 诗人之将日常生活加上梦的美是诗人的天职。 既曰天职,便不能躲避,只好实行。 实行愈力,则愈尽天职。 诗中无写实,写实与切实不同。 不但诗,文学中亦不承认有写实。 好诗皆有梦的色彩。 梦是有色彩的。 浪漫、传奇,在诗中有浪漫传奇色彩的易加上梦的朦胧美,而在日常生活中加上不易,因浪漫、传奇有一种新鲜的趣味。 在吾囯诗中,日常生活上加上梦的朦胧美的作品甚少见。 (在散文中如《史记项羽本纪》,与其谓之为写实作品,毋宁谓之为传奇。)有新鲜味者皆有刺激性,而久食则无味矣。 此种加新鲜味,有刺激性、传奇性的作品,小说中谓之演义。 梦的朦胧美加在写实上便是附会,便是演义。 《三国演义》谓关公刀八十二斤,刘备双手过膝,此虽无艺术价值,而亦为附会,与诗人之加梦的色彩相似。 日常生活是平凡,故写诗时必加梦的朦胧美。 二者是冲突,而大诗人能做到,使之成美的梦,有梦的美。 李商隐能做到。 或谓《锦瑟》乃悼亡诗,亦可。 首二句忆从前;三、四句一写前,一写今;沧海二句写从前之事。 珠有泪并非痛苦的泪,珠有泪是写珠光,旧写美的泪亦曰泪珠、珠泪,此实盖很美的名词。 不过用得多了,失去其刺激,令人不觉其美。 平常多从泪联想到珠,李义山乃由珠联想到泪。 沧海月如被海水洗过,更明、更亮,更觉在月光下之珠亦更亮、更圆。 烟是暖的,故蓝田日暖玉生烟。 沧海二句已沉入梦中,故后二句曰此情可待成追忆,又曰只是当时已惘然。 惘然二字真好,梦的朦胧美即在惘然。 不是兴奋,不是刺激,不是悲哀,也不是欣喜,只是将日常生活加上一层梦的朦胧美。 李义山是最能将日常生活加上梦的朦胧美的诗人。 李义山对日常生活不但能享受,且能欣赏。 平常人多不会享受,如嚼大块的糖,既不会享受,更谈不到欣赏。 幼儿之好玩儿不是梦的朦胧美;一个中年人和一个老年人,坐在北海岸边,对着斜阳、楼台,默然不语,二者是谁能享受欣赏呢? 恐怕还是后者。 这真是惘然,是诗与生活成为一个,不但外面有诗的色彩而已,简直本身就是诗。 古语曰相视而笑,莫逆于心(《庄子大宗师》),尚嫌其多此一笑。 如慈母见爱儿归来对之一射之眼光,在小孩真是妙哉,我心受之,比相视而笑高。 诗人在惘然中,如儿童在慈母眼光中,谈不到悲哀、欣喜。 悼亡非痛苦、失眠、吐血,而只是惘然。 且不但此时,当时已惘然矣。 若令举一首诗为中国诗之代表,可举义山《锦瑟》。 若不了解此诗,则上不了解诗三百、《离骚》,下也不会了解以后的诗。 二、平凡美诗是要将日常平凡生活美化(升华)。 自此点看来,义山颇与西方唯美派相似。 此名词之含义甚深,浅言之,是要写出一种美的事物来,创造出美的东西来。 能如此,便是尽诗人之天职,尽了诗人之良心。 (可以王守仁良知、良能之良释此良字。)以唯美派说义山诗无何不妥,而中西唯美又不全同。 中西唯美派全同者乃一点为艺术的艺术,Lart pour lart,并非要表现自己思想,给别人教训。 至于义山与西方唯美派之大不同,即西方唯美派似不满意于日常生活,于是抛开了平凡事物而另去找、另去造;至义山则不然,不另起炉灶,亦不别生枝节,只是根据日常生活,而一写便美化了、升华了。 并非另找,只是乔装了出来乔装一词尚不妥,还是说升华。 研究义山诗之人多为其美所眩,实则读者读时应如化学之还原。 诗人将平常变成美(作品),读者只见其美:实应不被其美外眩,应自美还原(回)到平凡,就可以认识义山了:义山平凡美读者如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二句,是写男女二性美满生活,而此美满生活并非固定,高楼与草屋同,只要二人调和即好。 义山乃寒士,与其妻所过亦必为茅檐草屋、粗茶淡饭的生活,而义山写诗时将其美化了。 法国恶魔派诗人波特莱尔(Baudelaire)所作之诗集《恶之花》(Flowers of Evils),不满意日常生活,故另写许多常人不写的,故人名之曰恶魔。 (名之为恶魔派,稍含恶意,实亦唯美派。)若谓B氏所写乃出奇的,则李氏所写是更近于人情的唯美派作品。 李义山不但与B氏不同,与李贺亦不同。 义山诗无疑曾受《李长吉歌诗》(《昌谷集》)之影响。 自义山诗中亦可看出其仿长吉之作品,如《燕台诗四首》,此类诗在义山集中成谜。 每字、每句皆可解,而全篇不可解。 欲了解义山此类诗,必起义山于九原不可。 此类诗无疑地受长吉影响而失败了,因根本长吉即未全成功。 或因中国文字、民族性不适于写此类作品亦未可知。 三、力的文学与韵的文学义山诗最大成功是将日常生活美化成诗。 不但《锦瑟》,自《二月二日》一首亦可看出。 老杜有《绝句漫兴九首》,其四曰:二月已破三月来,渐老逢春能几回。 莫思身外无穷事,且尽生前有限杯。 李商隐《二月二日》曰:二月二日江上行,东风日暖闻吹笙。 花须柳眼各无赖,紫蝶黄蜂俱有情。 万里忆归元亮井,三年从事亚夫营。 新滩莫悟游人意,更作风檐夜雨声。 此乃力的文学与韵的文学。 老杜诗可以为力的代表,义山诗可以为韵的代表。 义山所写当为江南,因江北二月尚无三、四句之景,俗语二月清明花开罢,三月清明不见花。 而吾人总见过花须柳眼、紫蝶黄蜂,此岂非甚平常? 首二句原亦平常,而义山写得好。 如东风日暖闻吹笙,一读便觉到暖风拂面而来,不是因为其写暖,其音亦如暖风拂来。 按格物讲,李之诗亦合乎科学。 先说笙字。 三百篇《小雅鹿鸣》中吹笙鼓簧,笙内有簧,与笛、箫不同,簧如笙之声带。 据说笙最怕冷,在三九吹不响,冷气一入则簧结而不动,故吹笙必天暖。 清真词:夜深簧暖笙清。 (《庆宫春》)所写盖冬之夜,而屋内暖,故簧暖,故笙清,夜深而愈清。 清真词又有:锦幄初温,兽香不断,相对坐调笙。 (《少年游》)亦笙与暖相连。 义山之东风日暖闻吹笙,就直觉讲,一读则暖气上人心头;按科学讲,亦合。 甚平常,而写得好,成功了。 试看诗中笙与笛之比较。 杜牧之:深秋帘幕千家雨,落日楼台一笛风。 (《题宣州开元寺水阁阁下宛溪夹溪居人》)此亦很美之描写。 雨自上而下,帘亦自上而下,落日相对是横的,一笛风也是横的。 此句非是笛不可,与义山东风日暖闻吹笙可为相对,一写暖,一写凉。 东风日暖时岂无人吹笛? 有人吹亦不能写,正如落日楼台不能写吹笙一样。 又如李益诗:回乐峰前沙似雪,受降城外月如霜。 不知何处吹芦管,一夜征人尽望乡。 (《夜上受降城闻笛》)是沙似雪,是月和霜,必是塞外,必是吹芦管不可,绝不是笛是笙,听了如何能不望乡? 简直受不了。 此皆从反面证明义山吹笙之好。 至于花须柳眼二句亦好。 常人看字是模糊的,了解是浮浅的,读诗不应如此。 如紫蝶黄蜂俱有情,有情二字读时切不可滑过。 平常诗人写有情简直无情,而义山写来沉重。 曰紫曰黄,感觉亲切,故写有情是真有情,沉重。 花须柳眼各无赖,无赖二字亦好。 平常说无赖有贬义,此乃好意。 如慈父慈母跟前之爱儿娇女是无赖的,儿女向父母要钱买糖,慈父慈母绝不会严责。 日本译charming为爱娇,好,儿女的无赖非可恨的,而是爱娇。 花须柳眼到春天亦如此。 人已然看得不耐烦,而花仍在开,柳仍在舒,真是无赖。 而此皆平常事物,李义山能就之写出美的作品来。 微云淡河汉,疏雨滴梧桐(孟浩然句)二句与曲终人不见,江上数峰青(钱起《湘灵鼓瑟》)二句亦为韵的文学,而与义山之韵的文学不同。 前者是在人生上加上自然之描写,结果只成为自然之表现,而非人生之表现。 义山则是对日常生活加上梦的朦胧美,故其人生色彩较前者浓厚。 沧海月明亦是大自然,李氏未尝不借重自然,而究竟是人生的色彩多。 二者为韵的文学同,而其所以为韵的文学不同。 义山究用何种技术写出《锦瑟》之诗,姑且不论。 且说伤感诗人如清黄仲则之诗句:寒甚更无修竹倚,愁多思买白杨栽。 (《都门秋思》)结束铅华归少作,屏除丝竹入中年。 (《绮怀十六首》其十六)似乎人生色彩比义山浓厚;而若以韵论,则差之太远。 因黄氏之诗只能成为伤感的诗,此种诗很难写得有韵。 抒情诗人自易流入伤感,而若细推其源当以陆放翁为最。 如:万事从初聊复尔,百年强半欲何之。 (《感秋》)此诗太显著,在技术上尚不及黄氏成功。 黄氏之茫茫来日愁如海,寄语羲和快着鞭(《绮怀十六首》其十六)亦与之同出一源,黄盖出于陆。 此外另有一种愤慨的诗,牢骚、生气、发脾气,此即中国诗人之爱自暴自弃之原因。 黄仲则之茫茫来日愁如海,寄语羲和快着鞭二句亦是愤慨,此派亦出于放翁。 如放翁之:厄穷苏武餐毡久,忧愤张巡嚼齿空。 (《书愤二首》其一)苏武餐毡事盖为附会,饿是饿,毡怎样能吞下去成问题,消化得了否又是问题,除非是铁人,还要是活铁人。 然此二句尚好,二句字笔画都多,可代表中心之不平。 曲终人不见,江上数峰青二句则甚疏朗,好,可代表中心和平。 餐毡、嚼齿二词好,而最糟在久、空,次则阨穷、忧愤,太平常。 伤感与愤慨虽分为二,实则一也。 自暴与自弃亦不同,自弃是说自己什么都不成,自暴是目空一切,而此二者实亦一也。 如武断、盲从亦二而一也。 武断似乎最有主意,实则没有一个武断的人不盲从的:乃根本脑筋不清楚。 自暴自弃似一积极,一消极,实亦一也。 李义山也写伤感、愤慨,而其长不在此。 李氏议论诗、纪事诗亦不高。 如其七古《韩碑》一篇,乃有名代表作,亦无甚了不起。 有之则高在字句上之锤炼修辞,一力摹古,有点做古董。 李义山好就是韵的文学好,日常生活加上梦的朦胧美。 四、情操之自持今再举其悼亡诗:更无人处帘垂地,欲拂尘时簟竟床。 (《王十二兄与畏之员外相访见招小饮时予以悼亡日近不去因寄》)此较黄、陆真高。 上句真伤感,若使其妻在,断不致如此寂寞;下句更伤感,若使其妻在,则绝不会令簟上尘满,自己做事亦可哀,而簟竟床的悲哀更甚。 此盖衰老时的作品,衰老时本筋力不及,欲拂尘时簟竟床比放翁的聊复尔、嚼齿空深厚得多。 此即因其能将日常生活升华,加上一层梦的朦胧美。 结晶升华后本质虽同,而比未升华时美很多了。 此义山之所以高于放翁也。 若说陆、黄的诗是冒出来的,则李之诗是沉下去的,沉下去再出来。 冒则出而不入,陆、黄情绪,李则情绪。 李是用观照(欣赏)将情绪升华了。 陆、黄一类诗,写欢喜便是欢喜,写悲哀便是悲哀;而观照诗人则在欢喜、烦恼时加以观照,看看欢喜、烦恼到底是什么东西。 一方面观,一方面赏,有自持的功夫。 沉得住气,不是不烦恼,不叫烦恼把自己压倒;不是不欢喜,不叫欢喜把自己炸裂。 此即所谓情操。 必须对自己情感仔细欣赏、体验,始能写出好诗。 常人每以为坏诗是情感不热烈,实则有许多诗人因情感热烈把诗的美破坏了。 义山《花下醉》:客散酒醒深夜后,更持红烛赏残花。 客散,夜深,其伤感多深,而写得多美。 残花不久,而尚持红烛,真是沉得住气。 多么空虚夜半酒醒;多么寂寞人去后。 从何欢喜? 但真是蕴藉、敦厚、和平,还是情操的功夫。 若举一人为中国诗代表,必举义山,举《锦瑟》,《锦瑟》亦是更持红烛赏残花,不但对外界欣赏,且对自己欣赏。 然此并非诗的最高境界。 从观照欣赏生活得到情操自持,然但有此功夫尚不成,因但如此则成作茧自缚,自己把自己范围在窄小生活里,非无修养,而无发展。 如一诗人境界世界甚小,伤感没发展,老这样下去就完了。 如后之西昆体就完了。 义山此类诗至韩偓、端己必改变,西昆体学义山失败了。 后之诗人之沾沾自喜、摇头晃脑亦本于此。 天下大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有一利必有一弊。 如果一个诗人完全抛弃了欣赏的态度和心情,则大可怀疑其是否能成为一个诗人。 (虽然只欣赏是不能够成为一个好诗人的。)中国诗人对大自然是最能欣赏的。 无论三百篇之杨柳依依(《小雅采薇》)或楚辞之嫋嫋兮秋风(屈原《九歌湘夫人》)等,皆是对自然的欣赏。 而亦有对人生之欣赏,如李义山。 义山虽能对人生欣赏,而范围太小,只限自己一人之环境生活,不能跳出,而满足此小范围。 满足小范围即自画。 此类诗人可写出很精致的诗,成一唯美派诗人,其精美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而严格地批评又对他不满,即因太精致了。 义山的小天地并不见得老是快乐的,也有悲哀、困苦、烦恼,而他照样欣赏,照样得到满足。 如《二月二日》一首,何尝快乐? 是思乡诗,而写得美。 看去似平和,实则内心是痛苦。 末尾二句新滩莫悟游人意,更作风檐夜雨声,不但要看它美,须看它写的是何心情。 滩,山峡之水,其流顶不平和;莫悟,不必了解;游人,义山自谓。 此谓滩不必不平和地流,我心中亦不平和,不必你做一种警告,你不了解我。 然义山在不平和的心情下,如何写出此诗前四句那么美的诗? 由此尚可悟出情操二字意义。 观照欣赏,得到情操。 吾人对诗人这一点功夫表示敬意、重视。 诗人绝非拿诗看成好玩。 我们对诗人写诗之内容、态度表示敬意。 只是感情真实,没有情操,不能写出好诗。 义山诗好,而其病在自画,虽写人生,只限于与自己有关的生活。 此类诗人是没发展的,没有出息的。 所以老杜伟大,完全打破小天地之范围化蛾破壁飞去。 其作品或者很粗糙,不精美,而不能不说他伟大,有分量。 西洋写实派、自然派则如照相师。 老杜不是摄影技师,而是演员。 谭叫天说我唱谁时就是谁,老杜写诗亦然。 故其诗不仅感动人,而且是有切肤之痛。 老杜能受苦,义山就受不了,不但自己体力上受不了,且神经上受不了。 如闻人以指甲刮玻璃之声便太不好听。 不但自己不能受,且怕看别人受苦,不能分担别人苦痛。 能分担(担荷)别人苦痛,并非残忍。 老杜敢写苦痛,即因能担荷。 诗人爱写美的事物,不能写苦,即因不能担荷。 义山情操一方面用的功夫很到家,就因为他有观照,有反省。 这样虽易写出好诗,而易沾沾自喜,满足自己的小天地,而没有理想,没有力量。 义山虽亦有时有一二句有力量的诗,而究竟太少。 诗中之蕴藉、朦胧、明快,各有其不得已,而非勉强,是行于所不得不行。 李义山有《韩碑》一首,非其本色,乃别调。 义山作风原是蕴藉,而《韩碑》不仅明快,直有点老辣。 桃鲜,结果味同;而人有别调,此人之所以为人。 人非圣佛,则心不能长在中(儒)、定(佛),应执一以应无穷道。 诗人的一是多方面的。 义山《韩碑》诗作诗时有两种不同动机:其一,替韩愈鸣不平,未免愤慨;其二,作此诗时心中有韩诗七古印象。 在技术上义山最成功,取各家之长,绝不只学杜。 如《韩碑》之学退之,然此尚有个性,虽硬亦与韩不同。 发布时间:2025-07-05 15:36:46 来源:班超文学网 链接:https://www.banceo.com/article/18494.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