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卷三 孟子 内容: 孟子性善之界说 孟子道性善尤重扩充 孟子与佛 孟子与庄子 孟子与三民主义一 孟子与三民主义二 孟子与荀子 孟子之神权民本主义 孟子与劳农主义之许行 孟子七篇之起讫 孔孟治学之法 孟子与论语 孟子文体孟子所谓性善者有二界说:一谓人之性善,而不谓物之性善。 江都焦循理堂《孟子正义》于《告子生之谓性章》详发之。 一谓人之性善,而不谓人之性纯乎善,则陈氏此记发之。 孟子道性善,尤重扩充。 性善者,人之所以异于禽兽也。 扩充者,人皆可以为尧、舜也。 由性善而扩充之为尧、舜。 达则兼善天下,穷则独善其身。 七篇之大旨如是,而根本在性善。 孟子道性善,佛亦道性善。 惟佛之道性善,普遍于一切众生,以为狗子有佛性也。 而孟子道性善,则限于人,而不谓一切众生性善,故有犬之性,犹牛之性,牛之性,犹人之性之诘。 《告子上》。 则是佛之道性善无限,而孟子只限于人也。 公孙丑问夫子加齐之卿相不动心,承上章夫子当路于齐,管仲、晏子之功可复许之问,一意相生。 而孟子以齐王,犹反手,独以养气为难言,庄子所谓道之真以治身,其绪余以为国家,其土苴以治天下。 帝王之功,圣人之余事,《庄子让王篇》。 正可于此参消息。 齐宣王问齐桓、晋文之事,而孟子对仲尼之徒,无道桓、文之事;公孙丑道管仲、晏子之功,而孟子对管仲,曾西之所不为,更不论晏子,正是同一贵王贱霸之意。 而孟子所以贵王贱霸者,谓以力服人,不如以德服人也。 近来孙中山言民族主义而不言国家主义,以为:民族,是由于天然力造成的。 国家,是用武力造成的。 用中国的政治历史来证明。 中国人说王道是顺乎自然。 换一句话说,自然力便是王道,用王道造成的团体,便是民族。 武力便是霸道,用霸道造成的团体,便是国家。 则是孙中山所以言民族主义而不言国家主义,即本孟子贵王贱霸之论。 梁惠王曰移民移粟,孟子告以养生送死,王道之始;齐宣王问齐桓、晋文,孟子告以恒心恒产,盍反其本。 此最着眼,是孟子一生大经纶,而民不赡于救死,奚暇治礼义? 民有生而后能治,亦欲生而后求治。 孙中山以民生主义要三民主义之终,亦未尝不见及此,而民生主义以平均地权为入手,犹之孟子论仁政必自经界始。 《滕文公上》。 经界既正,分田制禄可坐而定,所以平均地权也。 尊主庇民,儒与法之所同,然法家以为君主之尊严不可侵犯,是故主独制于天下而无所制也。 申子曰:有天下而不恣雎,命之曰以天下为桎梏。 李斯《论督责书》。 而儒者则以为君主之所以尊严,以其能群也。 如舍群而言,则独夫尔。 孟子曰: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尽心下》。 贼仁者谓之贼,贼义者谓之残,残贼之人,谓之一夫,闻诛一夫纣矣,未闻弑君也。 《梁惠王下》。 夫治以利民,民非以殉治。 君以治民,民非以奉君。 荀子之言性恶,与孟子异,而孟子之论民贵,与荀子同。 《荀子君道篇》曰:君者何也? 曰能群也。 能群者何也? 曰善生养人者也,善班治人者也,善显设人者也,善藩饰人者也。 善生养人者,人亲之。 善班治人者,人安之。 善显设人者,人乐之。 善藩饰人者,人荣之。 四统者俱而天下归之,夫是之谓能群。 不能生养人者,人不亲也。 不能班治人者,人不安也。 不能显设人者,人不乐也。 不能藩饰人者,人不荣也。 四统者亡而天下去之,夫是之谓匹夫。 正与孟子诛一夫纣,未闻弑君之义相发。 《荀子正论篇》又曰:诛暴国之君,若诛独夫。 汤、武非取天下也,修其道,行其义,兴天下之同利,除天下之同害,而天下归之也。 天下归之之谓王,天下去之之谓亡。 乃知《春秋左氏传》天生民而立之君,岂其使一人肆于民上,称国弑君,君无道之为儒术,而贾逵以为《左氏》义深君父之不免曲学阿世尔。 西洋政论家以君权为神权之化身,中国政论家以民权为神权之背景。 《书泰誓》曰: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听。 则是天之视听,胥寄诸民,神权为名,民权其实也。 《孟子万章上》特阐发此义。 天子得乎丘民,人归以征天与。 西洋立宪国家君主无责任,而中国儒家则以君主有责任,对于天而负责任,谁实课其责任? 则人民也。 余无以名之,名之曰神权民本主义。 近世梁启超《饮冰室文集论中国学术思想变迁之大势》一文,亦尝论之。 《孟子滕文公上有为神农之言者许行章》,当与《论语微子子路从而后遇丈人章》参观。 丈人之以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讥孔子,犹许行之以贤者并耕规滕文公,而皆出于楚,疑楚人自有一种劳农学派。 孟子为仲尼之徒,许行即丈人之嗣法,而必托之神农之言者,神农一号炎帝,自为南方之蛮夷大长,生于烈山,在湖北随县北。 葬于茶陵,在湖南酃县西。 皆古楚地,而以教民稼穑,万世利赖,其观感之系楚人者自深,此劳农学派之所以出楚人,而托之神农之言也。 而许行之所为异于孟子者,孟子言必称尧、舜,许行为神农之言,宗主不同,一也。 许行劳农自活,孟子通功易事,一不主分功,一主分功,二也。 孔子斥樊迟学稼为小人哉,正与孟子以大人之事、小人之事对许行,如出一吻。 俄哲家托尔斯泰以宣传劳动主义闻于世界,谓人不可不劳动以自支生活,无论何人,不能有利用他人之劳动而夺其生产之权利。 资本主义之于工人,地主之于佃户,君主官吏之于人民,皆利用其劳动,而夺其生产,是为人类额汗上之寄生虫。 今劳动之人,无一得自由者,而公然抛弃其人间之义务,利用他人之劳动,夺他人生产以生活之特权,则自古至今,犹不能废。 拥护此伪特权而为辩护,则伪宗教、伪哲学、伪科学之三者也。 则与许行之斥滕君以厉民自养,先后同揆,而孟子之所谓大人之事,劳心以食于人,不免托氏所讥人类额汗上之寄生虫也。 故自今日论之,丈人、许行等,略似劳动主义,而孔子、孟子则持分功主义。 盖科学上分功之义,说明人类社会为一种有机体,与人之个体同。 人之个体,有各种器官以行分功,社会之中,有官吏,有学者,有农工商,亦所以行分功也。 而分功之中,以精神与物质为二大分野。 官吏、政治家、学者、文艺家,属于精神方面,其他则属于物质方面。 依此而论,则劳心者食于人之特权,自不能不承认。 惟托尔斯泰则以此种为伪分业,而反对之,其论甚详,不暇备述,要足为数千年前之许行张目尔。 《论语》二十,始《学而》,终《尧曰》,由内圣而推极于外王也;《孟子》七篇,始《梁惠王》,终《尽心》,由外王而洗心于内圣也。 由内圣而推极于外王,然后验为学之功大;由外王而洗心于内圣,然后程为学之功密。 博学于文,约之以礼,《乐记》云:礼者,理之不可易者也。 须是活看作有条理讲,不必泥煞作礼制威仪看。 此孔子治学之法也。 博学而详说之,将以反说约也,此孟子治学之法也。 子贡多学而识,博学也。 夫子一以贯之,说约也。 《朱子语类》云:尝譬之。 一,便如一条索;那贯的物事,便如许多散钱。 须是积得这许多散钱了,却将那一条索来一串穿,这便是一贯。 若陆氏之学,只是要寻这一条索,却不知道都无可得穿。 其论一贯之必由多识,以征说约之先以博学,可谓罕譬而喻。 自古学问而有成,未有不如此。 如不博学而求说约,只是幻想,岂有真见,宋学之末流也。 但博学而不说约,徒见断片,不成条贯,清学之琐碎也。 陈氏此记成于晚年,旁推交证,立言有宗,庶几博学而说约,多识以一贯者乎? 《论语》三言两语,辞尚体要;《孟子》长篇大论,厥势雄放。 《论语》多体验于人伦日用,《孟子》却高论于性天杳冥。 一平实,一高朗。 然不平实而高朗,好高骛远,便蹈驾空之弊。 读《论语》后,乃读《孟子》,方无流弊。 昔刘炫以孔子自作《孝经》,乃假曾氏之言,以为对扬之体。 而陈氏则谓孟子书,诸弟子问,而孟子答之,多客主之辞,乃战国文体。 皆以师弟对问,匪为事实,同于庄生之寓言,《楚辞》之设问。 虽无征信,而有思致。 发布时间:2025-08-25 17:23:05 来源:班超文学网 链接:https://www.banceo.com/article/27636.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