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卷十二 小学 内容: 诂与训有别 释名与说文 说文不可以诂经 说文声韵之研究条例 古音自宋儒发明诂与训有殊。 诂者所以通古今之言,训者所以籀章句之指。 诂者,古言也。 古今异言,以今言解古言,使人易知也。 训者,顺也。 圣人发言为经,语有缓急,顺以为解,勿乖其指也。 二者交济,莫可一阙。 诂而不训,其失则拘而流于琐,汉儒是也。 训而不诂,其弊也臆而失之疏,宋儒是也。 自昔解诂,必本声音。 先择同音之字,如《中庸》:仁者,人也。 不获,乃求之一音之转,如义者,宜也。 不获,乃求之双声,如《易传》:象者,材也。 渐者,进也。 颐者,养也。 《孟子》:序者,射也。 又不得,乃求之叠韵,如《易传》:乾,健也。 坤,顺也。 坎,陷也。 离,丽也。 《孟子》:庠者,养也。 校者,效也。 声韵咸不可得,乃求诸习惯易知之字。 《尔雅释诂》,汉儒笺经,大率如此,可考而按也。 刘熙《释名》,以谐声解诂,得《尔雅》之意。 许慎《说文》,以同体分部,本《急就》之语。 休宁戴震东原为汉学大师,皖派开山。 每谓有志闻道,当先从事于字义制度名物,以通六经之语。 考诸篆书,由《说文》以睹古圣人制作本始;更念《尔雅》,为承学津筏,又殚心其书,遂为后来治学者开一法门。 其学一传而为金坛段玉裁懋堂。 段玉裁阐扬师说,穷微极博,撰《说文解字注》,因字形以说字音字义,谓:《说文》、《尔雅》相为表里。 治《说文》,而后《尔雅》及传注明。 《说文》、《尔雅》及传注明,而后谓之通小学,而后可通群经之大义。 而于是汉学之机括以发。 然《尔雅》本为诂经,而《说文》只以解字。 桐城方东树植之为《汉学商兑》,辨之极详,其大指以为:许君自序,缘秦初作隶书,而古文绝。 汉初,犹试讽籀书,试八体。 其后尉律不课,小学不修,莫达其说。 宣、平以后,张敞、杜业、扬雄诸儒,通其学者,著《训纂篇》等书,始稍稍略复存之。 及新莽居摄,甄丰颇改定古文,而壁书及张苍所献《春秋左氏传》,及郡国所得山川古文,时人不识,共相非訾,诡更正文,乡壁虚造,变乱常行,不合孔氏古文,谬于篆,故博采通人,考之贾逵,作《说文》。 其书以秦篆为本,合以《史籀》大篆及古文。 古文者,《易》孟氏,《书》孔氏,《诗》毛氏,《礼》、《周官》、《春秋》左氏、《论语》、《孝经》及山川奇字。 据此云云,是许君作《说文》,本以经古文解说文字,非以文字训诂经义。 许冲上表言:今五经之道,昭炳光明。 而文字者,其本所由生云云,语意分明。 盖谓经义本解已著,此特引证,用以说解文字耳。 《说文》既作,复作《五经异义》,则许氏未尝以专用《说文》足证经矣。 《说文》所引经文,多有一字殊见。 如《易》既引以往吝,又引以往遴;《书》既引旁逑孱功,又引旁救僝功,方鸠僝功;《诗》既引亵袢,又引绁绊;《论语》既引色勃如也,又引色艴如也,此类甚多。 当由经师各承一家之学,各以所见为定本,是以不合,而许君亦不能定之。 今于许君所不能定,而欲求之《说文》以定,益以惑矣。 《说文》所引异字,即今经文读某之字,洪容斋及近人钱大昕氏尝录出凡数百字。 今经文皆不复见,不适于用,不与马、郑相应,是后人尚不能得其所异之字,又何能以之定经之说乎? 许君本以六书之义解说文字,谓圣人不虚作,必有依据。 所谓依据者,指六义也。 凡以明圣人作此字之义,有一定依据也。 若夫经义则不然。 有一字作一义用,有一字作数义用。 今执《说文》,以一字一义考经,所以致以文害词,以词害意,穿凿而不可通也。 苏子瞻曰:字同义异,必欲一之,雕刻彩绘以成其说,是以六经不胜异说,而学者疑焉。 又不仅是。 顾亭林曰:六经之文,左、公、穀、毛苌、孔安国、郑众、马融诸儒之说,未必尽合。 况叔重生于东京之中世,所本者,不过刘歆、贾逵、杜林、徐巡等十余人之说,而以为尽得古人之意,然与否与? 五经未遇蔡邕等正定之先,传写人人各异。 今其书率多异字,而以今经校,则《说文》为短。 又一书之中,有两引而其文各异者,后之读者,将何所从? 且其书流传既久,岂无脱落? 即徐铉亦谓:篆书日久湮替,错乱遗脱,不可悉究。 又序《韵谱》曰:今承诏定《说文》,更与诸儒精加研复,又得李舟所著《切韵》,殊有补益。 其间有《说文》不载,而见于序例注义者,必为脱漏,并存编录。 可知《说文》本有脱漏。 今汉学诸人坚谓此书所阙者,必古人所无,或见他书所有而疑,或别指一字以当之,改经文以就《说文》,不亦支离回护之甚耶? 其辞颇核。 而湘潭王闿运壬秋每教学者,亦曰:说经以识字为贵,而非识《说文解字》之为贵。 及为郭生序《六书讨原》,则曰:许虽博访,未求理董。 至其释帝从刺,畏鬼如虎,显违经训,殆等俳优。 马头四羊,犹愈于此。 则于叔重大有微辞。 亦言《说文》以治经训者不可不知。 《说文》九千三百五十三字,以形相从,分别部居。 而清儒自戴东原以下,则欲以声相从,别作一书。 戴氏《答段若膺论韵书》称作《谐声表》,使以声相统,条贯而下如谱系云云,顾徒有其说而未成其书。 段若膺遂师其意,以成《古十七部谐声偏旁表》,而序其端曰:考周、秦有韵之文,某声必在某部,至啧而不可乱。 故视其偏旁以何字为声,而知其音在某部。 易简而天下之理得也。 许叔重作《说文解宇》时,未有反语,但有某声某声,即以为韵书可也。 自音有变转,同一声,而分散于各部各[52]韵。 如一某声,而某在厚韵,媒、腜在灰韵。 一每声,而悔、晦在队韵,敏在畛韵,畮、痗在厚韵之类。 参差不齐,承学多疑。 要其始,则同谐声者必同部也。 三百篇及周、秦之文备矣。 辄为《十七部谐声偏旁表》,补古六艺之散逸,类列某声某声,分系于各部,以绳今韵,则本非其部之谐声而阑入者,憭然可观矣。 而陈氏则用段氏十七部,分为十七卷,每卷若干部,以所谐之声为部首,谐其声者下一字书之,谐此字之声者,又下一字书之,有高下至四五列者,名曰《说文声表》,子母相生,朗若列眉矣。 顾炎武撰《诗本音》十卷、《易音》三卷,江永撰《古音标准》四卷,皆以《诗三百篇》之用韵,旁证《易》象《楚词》及周秦诸子有韵之辞,观其统同以明古音。 论者以为明陈第撰《毛诗古音考》四卷、《屈宋古音义》三卷,开前路之驱。 而远溯明以前,著一书以明古音者,实自宋武夷吴棫才老始。 盖棫音《诗》音《楚辞》,据其本文,推求古读。 朱子注《诗》,遂用棫说。 特棫以叶韵为说,而陈第则以为古人之音原与今异,此所称叶韵,皆即古人之本音耳。 然驳吴棫叶韵之说者,实自杨慎撰《古音略例》一卷先开其。 慎书取《诗》、《礼记》、《楚辞》、《老》、《庄》、《荀》、《管》诸子有韵之词,标为略例,谓棫于《诗》必叶音,不思古韵宽缓,如字自可叶,何必穷唇齿、费简册? 第因慎例,而推阐加密,遂开清儒音学之先河,不得数典而忘其祖也。 发布时间:2025-08-25 17:59:25 来源:班超文学网 链接:https://www.banceo.com/article/27645.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