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许忠直集 内容: 序赠贺定斋邑侯仁政荣满序文昌之有玉阳书院也,自贺瞻龙先生始也。 先生令文昌甫二载,为丙申岁,而玉阳书院成。 一日,走刺招余菽水亭曰:以不谷之夙奉教于君子也,而孑然多琴堂,居元元上,毋论学落,即胡以造多士,而答圣天子帅师之命,倘其惠邀东行,不腆下邑,庶几有光乎? 已而开体仁堂,坐予首坐者数日。 予为发先生颜堂之旨,为之谈仁体者亦数日。 时则博士青襟子雍如也,诸衣冠秩如也,相与歌白沙、阳明之句。 耆童喈喈如也,衙庭翼翼如也,闤阓熙熙如也,谿涧畛畯之间穰穰如也,先生闲闲与与如也,此不可观先生之政哉? 此不可观先生之仁哉? 今博士梁孝廉帅诸生以满绩文请,噫嘻! 先生之政、先生之仁为之,微仁,何以名先生? 先是,先生下车期月,化洽邻封,予为叙循良新政颇悉。 迄今三年如一日,而仁有加焉,节行冰洁如故也,而道德提躬,天行物表,奚啻清畏人知也者则仁;催科抚字,弭萑苻,清肺石,洁左右如故也,而心浮于法之外,奚啻人自以为不冤也者则仁;不犄抑强角,名高如故也,贫而纳之富,富而纳之礼,虚廓坦夷,而人靡所道智、靡所见德则仁。 夫先生数者之政,远迩司民者,若标准而范之硎,而欲然常自损也。 监司郡大夫、两台使者,虑无不人人上治行高等,期旦夕大用,而为即以文昌寿乐之也。 即今乡保军容,用遏戢黎丑,彬彬文有其武,而不沾沾以自见也。 遇有水旱,为之劝贷以赈济之;时闻疫疠,为之捐金以匡救之。 里社祈赛,若迎猫祭虎,为之修礼制以明示之。 教训正俗,无务拘攀,博世儒刚方之名,其仁政岂今时所易有乎? 琼中士民,每思救琼之病,欲竟借先生以疗之。 而先生恻隐中存,遇民即告民,遇士即吾士,由琼文而定会,无不人人父母、先生也。 何也? 仁然后无亏缺,仁然后无伎俩,仁然后无阂隔,仁然后无拘执,仁然后尢差等,先生真体仁者哉! 夫先生学于王塘南先生,塘南先生两弃监司奉常,归讲学于西原,老而益砺,求以明此道。 精研于静,而实证于性,得学真诠。 吾儒作用,患学不明与真耳。 先生得其明者真者,以令文昌,学不必已用,道不必已行,塘南先生闻之,不当如子舆氏喜乐正子耶? 顾乐正子好善,尚在疑信之界,其中未必有也。 乃先生有之矣,又若将充实而光大之矣。 先生示予《塘南语录》曰:圣人与天地万物一体,痛痒相关,俱立俱达,是谓行仁。 又曰俱立俱达,形容本心。 生生面目,最为亲切。 以今观于文昌之政,斯教不既行乎? 教行而学不益明乎? 塘南先生之喜,当甚于子舆氏矣。 敬为特书,驰以闻于三益轩。 赠县尹贺定斋家居六十一寿序夫仁民者未有不仁其身者也。 往定斋贺侯尹文昌,清白独持,本仁心为政,急抚字,缓催科,先德化,后刑罚,屏虚文,敦实意,蠲俗态,还古雅,疏阔当路要津,而详审于穷檐蔀屋。 利罔弗兴,害罔弗厘,五六年如一日。 至会多士于体仁堂,而道心醒;祀白沙子于崇正楼,而圣学明。 弦歌之声,达境内外,而仁政备矣。 用是誉腾上国,擢贰守姑苏,浸浸大用,庸讵知辄赋归来,洁其身以成其仁哉。 前是侯柬吾京邱曰:某之不于役姑苏也,以塘南师老且耄,愿及时事之。 报国之日长,可徐以俟也。 予知侯有托而致仕,非为高蹈,其经世之志,何日能忘,为叹服者久之。 而予道归螺州,养疴三益轩,侯为予授馆粲。 见侯事塘南先生,若终身慕,左右就养,有方而若无方。 出王游衍,顷刻离之而不可得,不觉叹为近今罕觏。 又见侯约其抚字德化者,以存养乎瞬息;移其实意古雅者,以葆合乎太和;收其遍满穷檐部屋者,以潜育乎天倪。 而涤除乎元览,不觉悚然,而俨然起敬。 异哉侯乎! 仁其身而并仁予身乎。 予旋里时,尽得侯濒行遮留状,今世所无,即王宗伯撰去后碑文,亦未能罄。 曩所会玉阳书院诸士,罔弗思侯,思其洞悉民瘼,思其学术政事,无日或去诸怀。 是岁初秋,为侯六十初度,思致冈陵之祝,予安能已于言哉? 侯大浑然仁体,以仁成寿,多士因思侯之仁,以祝侯寿。 推广其体,深验其心。 将侯一身之仁,推之为千万人之仁,而千万人之仁,敛之为一身之仁。 为千万人之仁,则千万人之心,合而思侯矣;为一身之仁,则千万人之心,亦合而祝侯矣。 或曰侯之仁体已素,而心依塘南师以为寿,何也? 予曰道脉哉! 窃思塘南先生,扬历中外,廿年不可,谓非经世,而必深究所学,倦倦然为传道计。 屡起不就,何为者? 盖年已八十,垂教西原之上,俨若高密,而道脉长矣。 定斋而在,塘南未死,若之何不寿? 夫学而后有师弟子,有师弟子而后有道脉。 姑亡远喻,其在白沙子之门,贺克恭弃谏,台抱师像老于北海,寿七十有奇。 张廷实弃尚书郎,抱师训老于南海,寿亦七十有奇,大率与白沙子之年近,非道脉与? 或曰若然,侯寿似可逆睹? 予曰有待哉! 孟子云:修身以俟命,守先王之道,以待后之学者。 自孟子而后历数百年,能当此任者惟郑高密。 高密守其道以徐硕临,硕临之能传其学,以及学于小同,此何故也? 为传道也。 今观十年以前,塘南先生以侯为硕临,以其孤孙为小同,必待其能为师,以教其孙,以传其学,而始不失其道统。 以视白沙之于景易,阳明之于正忆,大都皆同,则何可有待于后学也? 夫身脉关夫家脉也,家脉亦关乎道脉也。 始不自以为私,而卒能成其私,亦未有不仁其身,而能不仁其后者也,凡此皆可以祝侯。 琼文多士,所为遥拜而瓣香以祝之者,其在是乎。 至若世家贵显,宗嗣炳蔚,为卢陵鼎族,业见有大宗之子,长而贤者,同尸之,不在祝中。 是为序。 记喻义亭朱陆同然记余入洞读朱、陆二先生所为,宣谕吾夫子喻义之旨,有慨于中,拟造喻义亭于文会堂后麓,扁之曰朱陆同然。 诸士友问其说,说曰:义也者,自有天性来已然;喻义也者,自有圣学来已然。 二先生安得不然,安得不同哉? 夙传象山尊德性,晦翁道问学。 为之徒者,至分门别户,互侵牴牾,若凿枘不相入,后学遂谓朱、陆异造。 卫道之士,乃肆为论辨,调停其异而强归之同,余窃疑焉。 夫二先生学圣人者也,圣人之道,一而已矣,何至背驰若是? 已取象山书读之,则未尝不道问学矣;已取晦庵书读之,则未尝不尊德性矣;已又取所谓无极太极之辨,反复读之,止于一时章句意见之偏,而未尝不归一于太极矣。 居则曰朱陆同哉! 乃今睹象山发明喻义,痛快人心。 晦庵书而传之,镌而永之,所为指初学之关键,而启叔季之尘迷,如合符券,毫发不爽,安得不曰朱陆同然哉? 第余窃深有感矣,朱、陆之时,去孔、孟之时已远,今之时,去朱、陆之时亦远,富贵功名之习,沦肌洽髓,惟利是趋,沉溺者恐复不少。 即使朱、陆生于斯时,一引发而拔之,一扣胫而驱之,不知遂能令自知愧否? 能令之愧,而遂能令之反求其然否? 能令其所然,不然其所不然否? 出乎彼必入乎此,离于利必向于义,余无似,正知迷而反向,畏影而却走之时也。 嗟乎! 朱、陆之同然,孔、孟之同然也。 先天后天,前圣后圣,其不然而愧,愧而求其必然者,亦同然也,是则余立亭之意也。 尚友书院记 万历二十二年甲午大宗伯忠铭王先生,自乙丑释褐,读中秘书,讨国史,典教成均。 徘徊两京吏礼卿亚,以迄今官,三十年于兹矣,亦既尽友天下之善士矣。 归而建书院于是邑学宫之左,题曰尚友,盖曰予从此尚论占人,论其世,知其人,如子舆氏旨也。 江山有助,夙志为酬,请以记属吾。 子伟不获辞责,窃自维曰:先生今日,始友古人耶。 两朝侍从,以经术人材事明主,上肩禹皋,下不失迁固,先资之谓何也? 今日独友古人耶,所昕夕韦带之士,而畦畯之俦也。 行不越井里,声不彻都会,安得谓一乡也者,只今人也者而摈远之? 伟敬有质于先生,先生襟期朗旷,不立城府,每每脱略于形骇声势之外,而一种天趣,盎如融如。 伟月旦先达,尝僭拟刚峰冬也,而先生阳春,春者仁也。 先生自适其适,而又适古人之适者也。 夫世莫古于性,性莫古于仁,以其不忍人也为爱,以其不私己也为公,以其天地万物一体而痛痒相关也为觉为活,总之乎己立立人、己达达人而已矣。 好仁者无以尚之,是曰尚友也与哉! 虽然,伟又质于先生,先生曾著论曰:用则行,舍则藏,惟孔与颜有是也,有是者有所以行、所以藏之之具也。 夫孔子安仁,颜子不违仁,藏则仁一身一家,行则仁天下,仁人不过乎物,此物此志也。 先生进而友颜,又进而友孔,所以行、所以藏之具,犹之乎己立立人、己达达人而已矣。 中人以上,可以语上也,是尚友也与哉! 乃先生则致书伟曰:予异日者,引士子敬业乐群于其中,而以其后堂虚一龛,祀先大人乡贤府君焉,若而可耳。 嘻! 兹正伟所为质于先生者也。 引士子者所以仁士也,祀亲者所以仁亲也,故君子终身仁礼,蕲以信今传后世。 任则舜,不任则乡之人。 乡人也,而友于乡之善士不可得,矧其曰国天下,矧其曰上古,伟反而质诸吾心,宁不涔涔汗浃踵耶? 易忍即爱,易私即公,易冥顽即觉,易槁枯即活,易仪衍即善所以行,易沮溺即善所以藏。 友孔、颜,友尧、舜,伟且广与天下士图之,而近与琼定士图之。 若曰一日复礼,天下归之,为仁由己,非由人也,则惟先生自质己尔。 是举也,经始于癸巳之冬,落成于今岁之春。 前后堂两廊仪门,以楹计者若干,用白金以两计者若干,用夫以名计者若干。 厥地南面对文笔峰,襟大江,控金鸡岭,盖形家羡白眉云。 首事者邑尹姚君志崇,粤右人,成之者署邑陵水尹邵君希皋,浙西人,而董役者里老李宗章,即先生邑人。 先生科第勋名,在宇县甚著。 计且焜彤史,而范来禩,不之及。 陈邑侯去思记余从微时为郡博士弟子员,每袖所习业,就刚峰海先生质正。 间语及吏治,遍商吾琼握铜绾墨之吏,首屈指临高陈侯。 且曰侯清丈綦善,所谓参也,竞以鲁得之者。 刚峰论人悫直,雅不喜褒异,而于侯心赏舌赞,至拟之曾参大贤。 侯胡能获是哉? 侯之始莅临也,考古典得谒高山神,用迓乃庥,造福氓庶。 俟至白鹿调驯还度,初若嚆矢易之,而既然神奇也。 鹿故仁兽,乃白,则摄生家所称千年完质,惟之兆侯。 侯之政,盖纯白而载道者矣。 其清标也,诚不忍啜斯民之膏血,而毫蔑自点者;其慎刑也,诚不忍毙斯民于桁杨之中,以鹰鹯树威者;其省讼也,诚不忍斯民之沿习桀健,以伤纯厚雅道者;其履亩清丈也,诚不忍纵豪诡遮穷瘼,以辜朝廷荡涤之恩者;其明化饬俗也,诚不忍斯民踵陋汩非,以沦丧其天良之真者。 方其莅事民日,父母称颂之,若婴儿之恋恋。 迨去,民咨嗟泣留,不遂,乃脱靴忆侯,且冀后志者尽侯若也。 有以哉! 有以哉! 夫侯之政仁也,民之感而颂,颂而思仁也。 余以笔鸣侯之政,以志一时感应之机,亦仁之余绪也。 今之易谈吏治者,瞩有稍可人意,动以龚黄卓鲁称之,显只猎华贡腴,而无当于实,史莫之采。 假令有孟坚蔚宗良史,取侯之政绩,与两汉循吏比肩而并传,后观者何敢轩轾哉? 侯真龚黄卓鲁也已! 侯讳节,号振源,起家闽贡生,近迁儋守。 余猥列朝籍,遘诸闽人识侯者,称侯为圣胎道骨,不逐尘波。 而临人寿官吴应朝、冠带生员林士真,盖亦向仁慕义,耻袭故坌者,宜有此请也。 巡按蔡公散澳党碑记侍御蔡公之按吾琼也,理百年之旷辙,剔穷陬之积蠹,播万灵之新祉,贪黩解绶,氓庶维新,真奇迹哉! 而最著洪伐,镌贞珉而不泐,则莫散澳党若也。 琼之有澳,盖十余年所矣。 始当事者念黄池赤子,不欲专骋戈戟,以干天和。 而若党在抚绥之后,名为良民,而攘民间利如故。 频扬帆西向,载珠合浦,扞宪纲不休。 洋里遘舳舰稍脆,辄反戈吞噬,而四方亡命臧获,遁入其中,相倚为奸。 有司壹志包荒云德,不欲问,且以彼为强藩,且以彼为勍御,以故若党也。 动联百艘,孥口尽挈而逝,则有疑有司之心,有司踌蹰顾盼,谨毖为备,则有疑若党之心。 琼之民蜚语摇惑,以瘿毒旦夕溃也,则内以疑有司之心,而外以疑若党之心,琼之势亦岌岌矣。 所幸侍御蔡公至,洞奸烛诡,讲义树恩,一朝而散处之,且谕之曰:朝廷廓天覆,侍若不死,若奚以明报也? 则首者泣而听。 俄而曰:庐室丘冢之念,人人俱有,何若窜别境,触亡命为生也? 则从者泣而听。 不浃旬所云铺前盗薮,焦荡为隰郊,杂诸闤阓中,尚意曰若而李,若而陈,黠不可近,而卒相帖帖也。 于是乎琼无澳,澳无党,亡复猜忌而煽惑者矣。 吁嗟乎! 曷以能是哉? 公之学力追圣轨,瞩天理甚晰,故以天理感人,而人亦以天理应之。 其相与帖帖,而亡复猜疑煽惑之态,则天理之效也。 伟奉役旋里,间从荐绅父老,颂公不朽胜事,佥谋碑焉。 伟乃载笔言曰:吾人活霄壤间。 恃此天理,而盗乃灭之,然实未尝灭也。 彼若人猝以天理应公,如重云之快睹白日,何忍复盗? 有司乐天理之在若人,而渐成有地,何忍复迹其盗? 琼之人方与捐故辙,缔良盟,何忍薄之于天理之外,而复诋其盗? 自此深箐啸聚之辈,愿投弧矢,勤畚锸,以沃壤益常课,而琼无内忧。 自此洪波狂逞之徒,亦且斩楫沦樯,潜就乐土,蕲固天年,而琼无外警,则皆公余泽矣。 公之有功德于琼,夫岂不闳且逖哉? 公名梦说,字君弼,别号梅岩。 起家名进士,为闽漳巨姓,诸盛政在粤,盖弗克缕叙云。 会同学田记尝闻地之美者善养禾,君之仁者善养士。 董子曰:不素养士而求贤,譬犹不琢玉而求文采,不可得已。 甚哉! 夫士贵养也。 会同自设学来,文教虽兴,而养士无具,作人之典,犹有缺也。 余乡游东山,道假会邑。 邑侯卢公,学博池公来谒,谭及士风,因谓予曰:学校有田,犹草木之有雨露,士实借焉。 予辈业已捐金,谋置学田矣。 居无何,卢公以迁秩行。 莅邑政者今虞公,遂慨然共成厥举,择买腴田一庄,岁收为诸生课饩焚膏之需,于是征言于予,以谂诸生。 予告之曰:夫士之异于凡民者,儒其衣冠,肄其仪文,以夸耀州里乎哉? 盖有莫大之责矣。 《书》不云乎:既富方谷,差行昌邦。 兹在上者躬行教化,而养士以田,是雨露之培润也。 尔士幸际斯时,尚相与思育才之雅意,存实心,讲正学,居必蹈道履德,出则缓佑下民,步武昔之所谓薪槱棫朴者,斯为向阳之干,傲霜之条,而官家重藉是。 若徒具衣冠仪文,靡兹田禄,于所当尽者,不翅弁髦,视之如草木,自外于大造。 不兰芷而萧艾者也,将因用之,其若在上者之作兴何? 多士懋戒哉! 儋兰村德义书馆记余从万历丁丑迄庚寅,盖儋游且六樱焉。 初为王敬所延馆于唐松山故宅,扁书室曰知新,取可以为师之义,未有记也。 秋移馆七里何乡,徒渐众,会文于观音古刹,追扁曰冥会性灵,尚未记。 明年,徒益众,乃馆于郭岐山圃。 圃在大兰村郭先生榕庄,以儒官显而稍落寞,可念也,扁曰兰馆书香,则有记矣。 又明年,余始入博土弟子员,副榜落第。 庚辰,遂之儋,修旧业,而前途皆已列州黉为诸生,不可复业,乃为刘梅臬所延馆花高坡,时盖异鸟来翔,意其鸾也,因扁其堂曰鸾坡堂,则又有记矣。 儋西北有德义岭,岐山寻徙兰馆向之,曰阳明精舍,曰后乐桥。 湾塘丛竹,余盖旬日一盘桓焉。 壬午,叨鹗荐。 甲申,载就德义馆,谓生徒众,如戊寅而既倍之。 余书室正对德义,始揭尊德乐义,与诸生共谈说。 而岐山家益窘,神益旺,每携余坐竹桥上,一觞一豆,下观小鱼为娱。 晴则憩浓阴,歌白沙、阳明诗句;雨则引水入塘,拊掌徜徉,飘飘然若脱世网而仙者也。 孟子曰尊德乐义,则可以嚣嚣矣,岐山非其人哉! 丙戌岁,余第进士,官行人。 丁亥,奉命理海忠介后事,越己丑而竣,复儋游,讲义学,盟义学。 得地于儋城东南郊外,取傍东坡祠,易集诸生,而岐山旧谊,不可辜也。 乃勉捐十金,创德义书馆于兰村。 岐山力肩劳费,以兴起斯文为己任,陈守廉厥善状,招致旁乡夫佐成之。 几成而岐山易箦,诀语专及此馆及余,不它及焉,兹不可以观德义哉! 今余册封归省,业已为文哭岐山,而书馆方新,竹塘仍故。 山川尚以识人,诸生随入兰村,越宿而散。 岐山子思敏,隐然乃父风已。 余不佞,敢扬言曰:余与诸士以道学相切劘,以功业文章相砥砺,依皈数岁,不忍解携德与义也。 岐山与余啸傲林泉之间,翱翔尘壒之外,乡国幽明,梦魂耿切,德与义也。 诸士与思敏辈,一禀师若父雅意,道志孔、孟,业志伊、周,文章志班、马。 遇则名世,不遇则范世,德与义也。 周子曰:天地间至尊者道,至贵者德,至难得者人。 人而至难得者,道、德有于身而已。 迁建儒学记皇帝御极三十有八载,万州新迁学宫报成事。 恭惟圣明文治流畅海宇,东南闽、浙綦盛。 万之于琼,犹闽、浙于天下,起衰而盛,当自今学宫始。 先是万士上请于当道曰:万之不兢于文也,士实耻之。 顾兹学宫缘遭兵燹,亟为迁,如造草昧,弗良于图。 南压司府行馆,西逼州治,卑湫暗沕,弗协于制,甚非所以宣道化、回文运,盍改诸。 于是浙湖茅一桂至,具详督学。 诸上官咸报可,择其故址,左州右枕,厚揽豁展,关而经画焉。 殿堂门庑,次第毕绪。 寻入觐,擢任去,于是闽泉辜侯志会继至,加意经画,捐俸恤民。 时遇岁歉,鸠工代食,已历三载,毕所未毕。 万士致侯命以纪岁月,清序于伟,敬述睹闻为之祀。 曰:今天下郡国州邑,咸有学宫,若文庙、明伦堂、前棂星、戟门,若泮池、两庑,若斋舍,若乡贤名宦祠,后若启圣祠、敬一亭,尊经、文昌阁,咸若其制,而兹新学宫皆有之。 兹州大夫寅寀师生,朔望瞻会所见。 卑湫者高敞,逼压者宏靓,闇沕者耀于光明。 又皆弹冠相庆以为喜,乃今所愿有而深喜之者,更有所事,实厚望于诸事大夫。 夫教者,以性道为学者也,学而非修道率性,有负于教。 性道,都人士所固有也,有而非著于伦纪之常,察于隐微之独,且有负于身。 此身在学宫为暂,在性道为恒。 求新于学宫也,为壮外观;求新于性道也,为功内密。 耻不善而改焉,择厥善而迁焉,迁之至善而止焉。 凡吾心性原有是学,惟务敬以直内,义以方外,以成气节文章之盛。 所谓本诸性道,而发为事业者,莫不有之。 州之大夫、庠师,勉其子弟,天下同文同伦之治,共为率循。 圣朝需贤若渴,无间遐迩。 本其所学,出有以襄赞经纶而恢张治化,还视维新庙貌,光辉实多。 茅、辜两侯,诸庠师,始终身厥事者,不永有荣施哉? 是役也,肇始乙巳春三月,告成于庚戌六月,而辜侯加意经营。 岁在戊申己酉,适符高帝即位,诏天下郡国创造学宫之年,可以卜文明之盛矣。 茅侯,浙江进士,辜侯,闽进士,相继德政,咸在万人口碑。 其庠师贰领与效勤,诸生佐工,诸里老皆有劳勚,咸得书名贞珉之左。 浚河记夫善治雷者,未有不重水利者也。 余往来道雷者三十年,稔闻何渠、戴堤、三贤祠、四德堂,永有辞于雷。 迩来得雷志读之,则所云十陂、十一塘,通济、惠济诸桥。 大抵宋元至国朝名宦,水利懿绩,盖不啻西门豹、史起之业云。 居平迹已事观之,大率雷人饔餐取给东洋田强半。 东洋数万千顷,所资灌溉,一自特侣塘之水南下,风雨不时,圮塞百状,其利似脆且迂。 兼以大海环逼,涛飞波涨,一溃其防,田亩辄饱咸卤,其害又促且剧。 不渠之、疏之、潴之、浚之,未有得利者也;不堤之、捍之、排之、障之,未有免害者也;不时渠之、时堤之,不兼渠之、兼堤之,未有有利无害者也。 往者递辟递阏,旋举旋废,雷于是有枵腹啼饥之人。 岁遇大祲,老弱瘠之沟中,壮者散之境外,可为叹息。 忆余丙申曾柬洪参藩曰:水利不兴,彝教不饬,安能福雷哉? 参藩寻离任,不果。 乃今幸得司理高君则,洞见雷州利害而力行之。 甲辰六月,王生之翰、李生能白航海而南,告余高君浚河状,其言曰:高大夫福雷甚厚,司理贤声,昭晰粤东不具述,顷奉两台檄兼署郡篆,邑事犁然理也。 剖案积,清衙蠹,振作文教矣。 而又夏日课东洋之农,循堰塘,踏圩岸,力修何、戴诸公故迹。 开二大河,河各长三千余丈,宜障者障,宜桥者桥,宜闸者闸,计田鸠工,民不见劳,仅三月而竣。 万顷穰穰,周泽渥矣。 两台诸当道,咸啧啧嘉与之。 御史林公且给续锾七十金佐其事。 凡所调度,悉出大夫捐己以处,秋毫不费公帑及民间财。 又议建迎春亭于东郊,以导生气。 豁海康溢额千八百口,以恤民穷。 严禁四方游商之居奇,以繁生齿。 清沿海之野,辑乡保之兵而益之,不动声色,褫众寇之魄,俯首而去,诸所兴革,若日杲而风清也。 高大夫福雷甚厚,匄先生直笔纪之,用光往者、风来者。 余听之击节称叹。 吾琼尝辱高君代直指巡矣,宿蠹一洗而尽,琼人颂之,雷其大有造乎! 爰缀居平所见闻,雷人所言,而自稔曰:夫士大夫文行自诩,一人声利之场,如突入氵夸池,拖泥带水任之。 畴能褆身藻洁,念切痼瘝,日孳孳务与民同噢咻而衽席之也者,一宜纪;以暂视署难于永肩,以丛挫视兼署难于纷驰。 畴能神智大定,精采绰如,如林公恕之风棱,杨公澄之平恕,合而为一人也者,二宜纪;御寇何如唐公汝迪,苦节何如陆公瓒,自非勇不避难,忠不虑私。 又畴能以一岁策千百载也者,三宜纪。 有此三宜纪,而渠当不擅何,堤当不专戴。 三贤可四,四德可五,英灵诸山,若增而崇,擎雷诸水,若浚而深,而安可不贞之石哉? 余夙知高君秉正不近名,士民斯举,必且为阻。 然一郡之心,一世人之心也,雷人公之,世宁复以为私? 雷人直之,世宁复以为枉? 矧高公直道公心,必能自信以信雷人,而信之当世,又何阻焉? 祭文祭海忠介公文呜呼! 天地生人,惟有此心。 人心作用,惟有此真。 凡此真心,厥赋惟均。 抱真以还,惟公独然。 四岁而孤,母训是循。 性秉刚介,学究本原。 乡愿力诋,日师圣贤。 棼如世态,匪染胸襟。 特立独行,砥柱回澜。 筮登仕路,平黎建言。 民物己任,若救溺焚。 秉铎南平,明执宪编。 礼以训士,膝不屈人。 两宰疲邑,专用条鞭。 家僮负薪,里胥归田。 冈见上官,知有下民。 淳安三载,折挫愈坚。 兴国岁余,京秩高骞。 事我萧皇,慷慨批鳞。 九死不回,甘镬如饘。 宠遇穆宗,一岁数迁。 扬历华要,寻抚厅天。 芟强抚弱,矫俗革淫。 厥功最巨,松江开湮。 磊磊难偶,浩浩归然。 扁舟皂帽,十有六春。 虽则屡荐,若将终身。 会值圣明,特起海滨。 始拟银台,帝更宪臣。 趋命在途,寻贰留铨。 遂总南台,弹压司权。 厘汰夫役,若解倒悬。 志在救世,力不逮年。 七疏不允,怛化登仙。 家无长物,原宪之贫。 嗟呼! 生禀间气,出启泰元。 孔刚孟浩,近代谁伦。 于世无觊,于身无牵。 亦惟高风,人人自怜。 民悲丧考,士悼涕涟。 当宁震惕,若失济川。 赠谥祭葬,渥典频繁。 于公何加,舆望长殷。 伟等居同里闬,仕接官联。 周南咫尺,絮酒莫伸。 顾瞻矢诔,挥泪沾巾。 匪为吾私,斯世斯民,恪守典刑,庶如公存。 谨案:王尚书弘诲、梁中丞云龙,与公三人祭海公。 王、梁俱官在江南、湖北,公奉旨护丧归琼。 此是十六年秋祭文,其文必是公作无疑,尚书已有《江南同官公祭文》。 诗文笔峰凭谁竖羲画,插破古天荒。 云锦毫端彩,星芒笔底光。 颖临千嶂俯,翰洒八埏香。 对此心缘正,依稀首欲昂。 五指山和丘文庄公韵翠壁崚嶒五岳连,恍疑仙掌出扶天。 回环遥镇千溟浪,靉叇长浪百瑞烟。 似鼓群山来北拱,已标奇甸正南悬。 阳春雅调应相续,俊羽清商起太原。 (王尚书索和,结句及之。)海口渡(奉使南还)路断天涯得少停,楼船箫鼓日逢迎。 三更挂席渺沧海,二月乘槎老使星。 春气暖如帷下卧,潮声细入寝边听。 寒装顿喜充行箧,依旧悬车菽水亭。 挽海忠介公本来正气参天地,正气如公信可参。 九死孤忠能悟主,一生奇节在惩贪。 已闻吴下称为母,几见朝中果是男。 蝉翼? 轮何事重,对公衾影欲无惭。 玉阳书院好筑山堂深未深,蓝舆便得两登临。 共寻胜日无边景,时话先天一点心。 苗发雨翻新作浪,枝头鸟宿故知音。 乾坤不惜明开眼,红紫东风自古今。 皋塘馆喜晴拟回玉阳书院祀白沙先生闻道青山耻据梧,巾车又到小蓬壶。 岩花宿雨红含态,水鸟新晴绿唤雏。 本为登山持蜡屐,更盟观海泛棠舻。 春风两袖蒲三尺,归对先生契我无。 游青山三首(有序)己亥春,会讲玉阳书院。 从贺明府请,以上丁日文庙祭毕,主祀白沙先生,不自知其僭也。 次日招游青山岭,一名玉阳山,书院盖以是得名云。 时春雨淋漓,既溉重别,爰赋志感。 江门春景自吾乡,祀罢先生蹑玉阳。 剩有春风蓑一领,不妨投足雨如浆。 年来东道主人翁,静似潜龙动亦龙。 箫洒不知身透雨,乘风直欲跨崆峒。 春到文昌满县花,衔杯高处讲无遮。 微茫雨色团倾盖,错认青阳是白沙。 马鞍冈从来天厩种,不受俗鞿缰。 锦鞯黄金勒,何忧道阻长。 附录本传许子伟,字用一。 孤贫力学,登万历壬午乡荐、丙戌进士,授行人,寻擢兵科给事中,转吏科右给。 抗颜谏诤,直声大著。 创琼州会馆于京师,乡绅羁旅称便。 告病归籍,假满,补户科右给事中,以弹劾权贵忤旨,谪铜仁府经历,遂归养母。 凡戚里贫乏,多所赈给。 值黎寇猖獗,贻书当事请剿之。 内使开采珠船,科派琼珠,役以万斛,子伟力言,得减其数。 置义学于儋耳,开敦仁书院于郡中,建明昌塔以培文风。 中外疏荐起用,未报,卒,赐谥忠直,建坊。 著有《谏垣录》、《广易通》、《敦仁编》。 乡人请祀于明昌塔,以配丘海,今祀乡贤。 《郝通志》赐进士吏户兵三科给事中许忠直公墓表高五尺八寸阔二尺先大夫以雷宪掌琼篆,余举孝廉,省亲官署,因以知琼山之许公。 文章则宗丘深庵,理学则师陈白沙、杨复所,气质则效海刚峰。 及余以阁事历览文宗诸科臣奏议,敬服于公素矣。 嗣是婿翁吉鼎以特用改授琼州,其为门人许生合明,万里走启,请余撰墓表,乃得悉公之素行焉。 许公讳子伟,字用一,号甸南,原籍金陵人。 年十四早丧父,侍母任太孺人,守节教养。 居恒读书,披览不倦,举万历壬午科乡荐,登丙戌科进士,授行人司行人。 与海刚峰公并居琼郡福德里,公忠廉介,志同道合。 刚峰公捐馆,大行仪会,举同乡之贤者护丧,以公名请。 公不惮万里,跋涉奉差,御葬工竣,擢兵科左给事中,寻升吏科左给事中,请归省亲。 起补户部左给事中,廷言降谪。 公居家孝友,为国忠贞。 疏劾权贵之要津,进议内使之开采。 代贫窭之婚姻,切饥寒之推解。 存夏常卿之芳名,助王卫弁之袭职。 荐人才不取礼谢,杜门户不入公庭。 有益于世道人心者,公必建言;有伤于民情风俗者,公必补救。 所建明昌塔,设儋耳义学,开敦仁书院,掌教文昌玉阳书院。 所著有《广易通》、《警觉语》、《文编吟草》等书。 公之事业未终,勋名有待,再奉简命,而溘然仙逝矣。 公生嘉靖乙卯年六月初九日亥时,卒万历癸丑年五月初二日亥时,享寿五十有九。 官清如洗,产业不满百金;名重如山,景仰每钦多士。 阖郡绅耆呈请祀于乡,得如例春秋祀公,共建坊表,旌公忠直。 配孺人曾氏,伉俪齐眉。 初于归公也,事箕帚,操井臼,供甘旨,理家教子,至老不倦。 外而会宾客,内而男女昏姻,孺人称中馈之淑贞者矣。 孺人生嘉靖丙辰年七月二十三日辰时,卒万历乙卯年八月二十七日未时。 有丈夫子三:长曰公明,娶陈日履女,先公卒;次曰合明,娶丘文庄公仍孙女;三日命明,娶李芳名女。 俱有声庠序,克昌厥后。 有女四:一适唐侍郎曾孙处明,一适郑学宪玄孙之良,一适陈学博长子德明,一适牛卫挥长子瑞斗。 天启六年三月初三日,臧公与孺人于陶山合水之原,崇祯十七年清明日立墓碑。 余敢不表之,谨铭之曰:谏草修笔不修舌,文皇转图凿热血。 一生骨鲠坚如铁,何当枉笏呈直节。 嗟乎高风世虽隔,久仰忠贞著廉洁。 郁郁佳城得安厝,峨峨陶山隐藏宅。 生为名谏没乡哲,行人过者视贞石。 赐进士第、东阁大学士、太子少保、礼部尚书蒋德璟拜撰。 崇祯十七年,岁次甲申春月立。 发布时间:2025-09-12 18:13:02 来源:班超文学网 链接:https://www.banceo.com/article/30793.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