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英軺私記 内容: ○1.副郭嵩燾使英皇上御極之元年,總理各國事務衙門奏請照西洋事例,遣使駐紮各國,以通中外之氣。 爰派侍郎郭嵩燾、道員許鈐身偕使英,業有成命矣。 先是,英目翻譯官馬嘉理,領總署護照,往緬甸迎印度派來副將柏郎等。 既得遇,折回雲南。 正月十七日,行至騰越廳屬蠻允地方,馬嘉理被殺。 英人據探,以為雲貴總督岑毓英實主使之。 朝廷特簡湖廣總督李瀚章、前侍郎薛煥會同查訊,奏言係因野匪索過山禮不遂,起意殺害。 駐京英公使威妥瑪不服,故郭、許二使尚未啟行。 二年七月三十日,始由欽差便宜行事大臣、大學士、直隸總督李鴻章,在山東煙台與威妥瑪籌結議平。 八月十四日,許鈐身改派駐紥日本。 十五日,奉旨以鴻副郭嵩燾使英。 九月十五日陛辭。 十八日出都。 十月初八日到上海,郭公已駐節於是三日矣。 奏帶同往者,參讚官黎庶昌(蓴齋),翻譯官德明(在初)、鳳儀(夔九),洋人馬格理(清臣),隨員劉孚翊(鶴伯),張斯枸(聽帆)、姚嶽望(彥嘉),暨武弁七人,跟役十餘人而已。 是時蘇鬆太道為馮俊光(竹儒),上海縣令為莫祥芝(善徵行九),機器局員李興銳(勉林)、鄭藻如(玉軒)、輪船招商局為徐潤(雨之)、陳樹棠(弼南)、朱其詔(雲黼)、盛宣懷(杏生),書院掌教為劉熙載少司成(容齋),稅務司為洋人吉羅福。 其各國駐滬領事,英則麥華陀也(翻譯達文波),法則葛駕也(翻譯師克勤),美則美爾師(翻譯晏瑪太),奧則卜理挖皆(翻譯夏士),德則克勞爾(翻譯穆麟德),日本則品川忠道(翻譯巨鹿篤義),大和則海騰(翻譯蔣堃),瑞典則葛德生也。 縣令莫君,黔人,氣象雄偉,瞻矚非常。 與之談,識慮尤越恒俗。 微叩其行誼於他人,則性固剛決無脂韋習者,意者其任事之才歟! ○2.始論鐵路英公使威妥瑪在都初相見時,輒言政在養民,當以開煤鐵礦、創造鐵路為中國目前急務。 此次由天津南下,同舟洋人立論,亦專主於此。 余以中國立教尚義不尚利、宜民不擾民之說曉之。 伊輩辨論往返,殊不憚煩。 初不知其何樂於中國之富強,而進言懇切若此? 及抵上海後,於初十日往觀格致書院。 馮觀察示以洋人昕獻鐵路一圖,由五印度取道關外以達京師,自北而南竟成一線,始知其心非猶占埠通商之故智矣。 當軸若不立意堅拒之,則海疆辦事諸人喜新悅奇,將中其陰謀而不知悟。 (商賈圖利,播散其說以惑官,官吏喜功又張大其說以惑朝廷,其禍遂以不可遏。 然而無足惑也,市道不足以治天下,技巧不足以臻上理,今豈遽異於古所云邪?)鐵路一成,全局安危變於俄頃,非細故也。 竊謂吾入持論,當直言鐵路之造,不惟有害於中國,並有害於英。 蓋百姓此時憤心未平,一旦創造鐵路,復毀其田廬墳墓,則眾怒益甚。 而伏莽之賊,遂得借共殺英人為名,因眾心以作亂。 不惟沿海商販地方被其蹂躪,且徑達印度之鐵路,亦適足以資賊用,而反噬為憂。 眾心齊一,勢若江河,斷非火器精工便能抵禦。 遠事如美國之華盛頓,近事如廣東之三元里民,皆可為鑒。 勿第謀縱火,而忘反風之自焚也。 日中則昃,月盈則蝕,弦過急則弓易折,花過繁則樹易枯。 猛進之過,即是退機,倚伏之理,微參可怊。 我中國歷代聖君賢相,才智非遜於西洋,而卒無有刳天削地,妄矜巧力,與造化爭能,以圖富強者;蓋見理深而慮禍遠,非如英入主徒知計利,一往而不復返顧也。 以此暢快與言,可冀其知悟否。 ○3.觀格致書院後大學之言格致,所以為道也,非所以為器也。 身心家國天下之理,有各正者,有相因者。 不研窮其理之各正,則不知所以遞致其功,不究極其理之相因,則不知所以綜握其要。 知之不真,斯行之不篤,而意不誠矣。 不誠其意以自課,斯心無由正,身無由修,而齊、治、平皆失其本矣。 故聖經教人於入學之始,先究明其理之各正而相因者。 俾見解既到,自能不惑於歧趨,不紛於外務,不域於淺嘗,以實用吾意於正、修、治、平焉。 物之云者,即身心家國天下也。 非謂用功於身心,反先推求夫一器一技之巧也。 一器一技,於正心修身奚與? 入學而先事此,不且役亂其心,淆雜其意,愈考索而愈乖其所向哉? 自西洋各國以富強稱,論者不察其政治之根柢,乃謂其富強實由製造。 於是慕西學者如蟻慕膻,建書院以藏機器,而以「格致」名之。 殆假大學條目以美其號,而召眾以來學也。 雖然,此豈可假哉? 原夫士之所以可貴而置諸民上者,謂其志行之超越庸俗也。 乾嘉以前,雖以時藝取士,而文字必具有根柢,窺見學問經濟之蘊,乃能譽望重一時。 故先輩教人,常令浸淫於經史,饜飫於先儒語錄,深求聖賢自治之道,博考帝王御世之方。 最其下者,亦必集四書諸講義研悅而貫通之,夫然後可以為文。 爾時以讀書自命者,類皆潛心一室,日手簡編,置紛華徵逐於不問。 習之積久,遂不覺其人志趣漸臻遠大,心思漸底安謐,盲動漸見端凝,而識見之澄定亦因之。 夫時藝之用,不可以窮達相通者也,身心之用,則可以窮達相通者也。 識見雖待閱世而精,然其本體既明,推廣亦易,而無俟別求者也.由是登科第,任官職,即其讀書時之為人。 以從事吏治,其遽至貪侈昏情,忍心害民者,十無二三。 是以其時庶政就理,民生富庶,國勢亦以強焉。 今之時藝則不然。 間嘗取一科之中選者而遍閱之,往往無一語窺及聖賢命意者。 影響近似,遂掇科名。 竟致應舉之人,不必誦習經史語錄,不必講求學問經濟之理,而惟取時文之習套,略觀而摹仿之,即可自謂文士。 夫今之讀書,雕摩摶埴之百工也。 今之仕宦,操奇計贏之商賈也。 以百工商賈之行,而為臨民治世之事,安望有裨哉? 故欲拯今白之貧弱,當由飭吏治始。 飭吏治,當由端士習始。 端士習,當由審義明道始。 若猶令殫心西學,使益致力於百工,與商賈習處,是適增其商賈之行也。 宮中多一商賈,即國多一蠹,民多一賊。 豈政令不講,民生不恤,而惟船炮機器之是恃,遂足治天下邪? 然則西學必不可講乎,是又不然。 所謂西學,蓋工匠技藝之事也。 易「格致書院」之名,而名之曰「藝林堂」。 聚工匠巧者而督課之,使之精求製造以聽役於官,猶百工居肆然者,是則於義為當。 夫士苟自治其身心,以經緯斯世,則戎器之不備,固可指揮工匠以成之,無待於自為,奈何目此為格致乎? ○4.香港十月十八日,由上海搭英國「搭拉萬闊」輪船起程。 廿一日,到香港。 港督克乃悌遣中軍總兵歐克勒根以乘輿來迎(輿皆以白布蒙之,輿夫四人白褂而紅緣)。 水師提督賴德、副提督瓦得三亦同時到,拜客,去。 余與郭公登岸,洋兵列隊接於道旁(兵皆紅衣),鳴炮十五聲,作洋樂。 兩騎前導,中軍傍輿,同赴港督署(署在山腰)。 沿途樹木陰森。 港督率刑司美拉斯、廣州領事羅伯遜暨文武官迎門內(武職皆胄而手劍。 職之大者,衣嵌金版於兩肩上,長逕尺,廣約二寸,小金片五綴其末如組垂。 職小則惟右肩有之)。 入座,主人居中,客夾之,如宴飲儀。 屬官列兩旁,或朝內坐。 主人有所問,則起對,等威亦若甚嚴也者。 茶酒畢,主人命總教習司九阿、副教習佛格那導觀學堂。 學堂構三層閣,其下初學居之。 學既進,則以次而升於上。 所習有華文,有洋文,殆將混而一之也。 學規嚴整,客至無偶語嬉笑者。 回舟,水師亦鳴炮十五聲相送。 廿二日,克乃悌到輪舟報拜。 命其中軍以乘輿迎往,觀於獄。 獄亦構三層閣,下者居初犯,中則在獄復犯者,上則女犯及罪應淹禁者,皆白衣。 房舍寬敞整潔,各有衾薦,故囚徒不染癘疫。 囚各白飯一盂,鹽漬魚數尾。 禁至三年者,肉各一臠。 司獄驗而放之,故囚徒無瘐死之患。 西洋例,罪入夜拘禁,晝輒令赴勞役,造橋修路皆使焉。 克乃悌以作苦非被禁者所堪,創為弄鐵丸、運石砧之法,俾活動其筋骨而已。 鐵丸重約二十斤,庋諸地,兩手拾而上之,與胸腹平,少頃復置庋間,凡十起落即畢事。 砧長約尺,厚廣約各六寸,是日尚未見其演試也。 凡演試,皆列隊以序進。 放飯與飯畢而歸其器,亦以序,魚貫而前,不稍紊亂。 在獄三年者,令織毯。 禁錮終身者,運鐵軸,日一萬四千轉,皆司獄督課之。 迨罪既得釋,而人不傷,技藝且成,可藉以圖蝴口。 刑罰也,而教養寓焉矣。 回船後,台灣稅務柏卓安來謁。 ○5.新嘉坡廿三日寅刻,由香港起輪,行南而略西。 辰初,過驢耳山。 廿五日,遙見西面山影,則安南境也。 廿八日午刻,至新嘉坡,水程凡四千三百一十一里,途間蒸熱不能重衣。 坡與香港,皆群山環抱一水,船可放碇避風,故洋人利之。 港山高峻,入口出口處較狹,坡則岡阜連延,或起或伏,長八十一里,廣五十二里,不知港之收束,而地勢舒展物產豐盈則過之(十月猶有波羅蜜、枇杷、檬果、茄、瓠、黃瓜諸物)。 至之日,坡督哲威斯(總督兼轄檳榔嶼、馬拉甲、衛麗斯厘。 三處巡行時及之,而以新嘉坡為常駐之地)遣其副德格力暨中軍巴屯以馬車來迎。 時福建船政廠之「揚武」兵船亦巡洋至此,帶兵官蔡國祥,國喜兩提督、(國祥號瑞庵,國喜號月卿,兄弟皆以船勇轉戰江南有功,薦升今職,廣東香山人也,洋煙癖疾形於面),偕本坡客長胡璿澤來見(璿澤號瓊軒,年六十,攜眷經商於此三十餘年,番禺黃埔鄉人,洋人呼之曰黃埔,以其秉性忠直,咸崇信之,俄羅斯封以男爵,英亦賜以四等寶星)。 璿澤請先憩於其圃,然後往拜坡督。 蓋其客居積產殊富,園中所蓄珍禽異物,多目所未經睹也(物之尤異者,一曰駝鳥,鳥甚巨而首如駱駝。 一曰袋鼠,鼠面而形如小狗,前兩足長僅二、三寸,後兩足長尺餘。 一曰六足大龜,龜背徑尺五六寸,其足縮於內,如栗子綴成。 一曰魚頭錐,長七八尺,銳其末,海中巨魚頭戴之,如人之插雉尾,遇兵船則以此相刺。 其所謂鸞鳥者,羽毛淺紺色,遍身白點如碎花,而紅爪。 雄者曳長尾,雌則否。 風雨至乃鳴,開屏時彩色焜耀逾孔雀也)。 坡督鳴炮列隊,率其刑司費力樸等相接,儀如香港,並見其妻及二女。 是處墾荒六十年,洋人寓此者不及二千(多由印度、錫蘭來),華人則不下十萬(廣東五大縣及新寧人共二三萬,潮嘉等屬共五六萬,其餘則閩產)。 歲征稅課英金錢三十六歹磅(合總督所轄四處言之。 每磅時價值洋銀三兩三錢有奇,蓋銀實百餘萬矣)。 詢之坡督,類皆茫然。 請觀於其學館、監獄,則謂監獄整肅不如香港,無可寓目,學館須俟料理,明日乃遊覽也。 地處偏僻,不生戎心,亦無屬耳目之眾。 故官此土者樂養庸福,諸事輒不經意。 雖以英人之喜炫才力,亦不免頹廢焉,豈非勢使之然哉! 炮台因山為之,布置殊疏略。 台下棟宇雲連,絕礙施炮。 守台兵一百三十名,頭等月餉洋銀十圓,二等七圓。 列二等者,狀貌齷齪,委瑣不堪用。 有豪傑者出,以眾數百泛漁舟循山麓上,借屋宇自障蔽,直突其壘,斷非其炮所能抵禦。 由是別築炮壘於水口及沿岸以守,英人得毋有南顧之憂乎? 廿九日,哲威斯與其翻譯官必麒麟到輪舟報拜。 送客畢,遂啟行。 ○6.馬拉甲途中新嘉坡西北約二百餘里,為馬拉甲。 對面有島,不知其名。 馬拉甲先屬葡萄牙。 乾隆間,荷蘭奪之。 嘉慶元年,英吉利又奪之。 計中尺五百七十六里,土民五萬八千名(自新嘉坡至錫蘭,土民皆以花布裹頭及腰以下,不衣不履襪,面微黑.其色如鍋底者,則亞非利加之民也),華民一萬三千四百五十六名。 廿九日申正由新嘉坡開船,戌初遙見此洲,三十日辰刻猶未盡度也。 十一月初一日午至檳榔嶼。 嶼廣二十七里,長四十二里,距新嘉坡凡一千一百四十三里。 其民六萬一千七百九十七名,華產實十之七八焉(華產者,亦自稱英人,若不知有中國者,蓋生聚於此久矣)。 山色蔥秀,瀑布長十八丈。 惜是日雨甚,未獲登岸一遊。 嶼之對河,為衛麗斯厘,地廣二百一十二里,舊稱格大國。 乾隆五十二年,英人得之,謂是格大國王所讓也。 其民七萬一千四百三十三名,華產惟二萬。 與馬拉甲、檳榔嶼,均轄於新嘉坡酋。 有協尉段熙奕駐守於此,是日適其請假回國,附載於余所乘舟。 華民製 「忠勤正直」四字旗以頌功德,鼓樂送之行。 凡洋官離任。 民商有所饋獻,則什襲之以傳子孫。 好名之心,較中國為勝矣。 抵檳榔嶼,稍停泊。 夜間仍開船折而南,經蘇門答臘,乃西上。 凡行三千六百三十九里,於初六日夜至錫蘭(出新嘉坡西口,即遙見蘇門答臘,本可由此逕西以達錫蘭.其繞赴檳榔嶼者,英船往其屬埠頭載客耳。 故既至檳榔嶼,仍須折而南,取道於蘇門答臘也)。 ○7.錫蘭錫蘭之屬英吉利,亦在嘉慶元年。 其地縱七百九十八里,橫四百二十里,無寄寓華民。 土著長發面黑,不衣履,腰以下係花布,與檳榔嶼等處同。 總督葛蕾戛理駐格侖伯,距錫蘭二百餘里,不及親赴迎送,遣其副名談布者代焉。 宴客於海濱酒店,同席為刑司路司瑪闊、遊擊克拉爾克、戶部司布萊斯未。 宴之先,遣土官得西拉瓦,以馬車導客遊觀。 途中所見多椰子樹(每歲每樹稅洋銀半圓,有椰樹幹株之家,即屬殷戶)。 蓬寮木屋,疏布林間,類皆棲止貧民。 有臥佛寺兩,殿宇狹隘,僅足旋踵.畫壁羅漢及所繪故事,工皆粗陋,不堪入目,亦無堂廡可以延客。 僧人露頂赤足,以黃布纏身,出所藏貝葉經相示(貝葉狹長堅厚,從葉心直紋折而復之,以為篇簡,橫長尺五六寸,闊約二寸),字如小圓圈,連屬不絕,偶或間以勾撇及張弓形,不可辨認。 令其諷誦,則嘔啞嘲哳,惟「南無」二字聽之頗分明耳。 詢土官以繁鬧處所,則云在島中央,遠不及往。 將觀於其海濱炮台,則以日暮為對,意者台中布置猝不及整,恐貽笑遠客歟。 是日為中國之冬至節(「搭拉萬闊」載至此,為易大輪舟長四十餘丈者,其名曰「北紹爾」,腳費由前舟攬出)。 ○8.英人經營南洋新嘉坡、馬拉甲、檳榔嶼等處,所產有椰子、檳榔、香蕉、波羅蜜、胡椒,玉果、檬果、加非、茶葉、薯茛、藤條、甘蔗、樹漿皮、沙轂米、佳紋席、蘇木、丁香、木香、降香、龍涎香、翠毛、燕窩、牛皮、牛角、羚羊角、犀角、象牙、蛤蜊、螺蚌殼(有如盤、如碗、如杓、如大葵花者)、金剛鑽石、金、銀、鉛、錫之類。 錫蘭亦大略相同,而寶石,玳瑁、明珠、象牙、檀香、烏木、肉桂為多(肉桂勝於粵產),貨寶充盈。 英人以此地為西南洋衝要,姑薄其稅,招徠商賈,冀成大埠,以供其往來困乏之需。 迄今惟錫蘭海面,巨艦尚不甚多,其三埠,則帆檣雲屬,初不遠遜香港。 然設兵均止二、三百名,如錫蘭幅員之廣,亦隻四百各。 蓋其立國意在四出占踞埠頭以圖富。 而又不願分駐多兵,耗費餉糈。 故苦心孤詣,創為輪船、電報(輪船本創自法國,而踵事增美者則英人也),俾其往返迅速,以省兵力,營謀亦盡善矣。 然今俄羅斯因其舟楫南來,水陸相隔,謀並土耳其國以疏四達之海道。 土耳其國一失,則由紅海建瓴而下,不特印度須加嚴守,即亞丁東南各埠,處處當設重兵。 左顧右盼,防不勝防,英人將有跋胡疐尾之憂乎? ○9.亞丁錫蘭放舟西上後,巨浸彌漫,數日絕無所睹。 十三日始見一山,曰梭哥得辣,綿亙二百餘里。 十四日辰正,又一山,曰加得非,則亞非利加之東境也。 凡曆六千四百零二里,十五日抵亞丁,時已薄暮,不及登岸一行。 遙望童山濯濯,高者矗立百餘丈(番書云高一百七十六丈)。 臨水有洋樓十數間,東、南兩面各立炮台(南面圓台二,東面方台一)。 西北莽蕩平原,云是亞刺伯國土(亞刺伯即天方)。 以其水口峰巒對峙,若別為一港,覺與新嘉坡等處無異耳。 據番書內載,亞丁山後有小道,與亞刺伯似斷實連,如果蒂之與枝相綴(故不名為島),計中國一十八里。 道光十八年,英吉利以金易得其地,設炮台(多大炮,其極大者四萬餘斤),撥兵防守,駐以總兵,統轄於孟買總督。 蓋此地距紅海口三百五十里,居亞細亞及亞非利加兩洲之中,為小西洋往來衝要。 平時屯煤於此,備火船取攜。 有事亦可扼守,以固歐洲門戶(亦錫蘭以南各處之咽喉),故英人重焉。 土民遍體漆黑,其數八千;印度人二千,兵二千,粵省工匠十人。 緣與亞非利加洲相對,故雇工人多彼洲,不可以數核。 同治十三年,英國核算每年進口貨,值金錢三十五萬磅,出口運載赴英之貨十九萬磅,買賣亦不可謂寥落.然其地古稱火山,盡日陽蒸,罕有雲氣,凡兩、三年始逢雨澤一濡,生殖是以枯促,惟產駱駝獨多而已(駝鳥亦產於此,洋婦以其毛為飾。 卵大如碗,過客必售數枚以為奇玩)。 是夜子正,仍開船。 ○10.地近赤道則熱地近赤道則熱。 以漸而近,則以漸而熱。 如由香港以至紅海,真所謂炎方火維之域,不知有冬令者也。 香港在赤道北二十一度,十月杪尚可重袷。 迨南行三日,度水程約二千五百里,地在赤道北十七度半,則僅可單衣矣。 抵新嘉坡,則距赤道僅一度二十分,雖單衣亦汗浹腹背。 由是而檳榔嶼,而錫蘭,凡七、八日,所行均在赤道北之五、六度,時已冬至,猶欲披襟當風。 初九日以後,相去漸遠(初九日八度零,初十日九度零,十一日以至十五日皆在十五度內外),其熱乃漸殺。 既至亞丁,則涼飆送爽,儼然新秋,服紼裕不可以無數矣。 出香港後,未至亞丁之先,五日不滂沱大雨,雨畢輒晴,與夏令不稍異.至是,然後陰雨不作。 ○11.紅海道中紅海入口處,僅闊一百三十里,且多礁石,船行之道隘甚。 小島曰碧鱗者,實塞其衝。 英人踞之,立炮台山上,為握吭計。 余舟十六日巳正經此,歎其布置良獨周也,然亦賴其兵船較多,足供策應耳。 否則兩岸上下遊駐敵兵,絕其糧道,一島孤懸海中,恐不可以守。 地利在人善用之,亦在人善奪之哉! 入紅海後,船北行而略西,兩岸峰巒時隱時見。 東岸為阿剌伯(十六日午正,過其莫駕城,樓閣玲瓏,臨於海濱,萬戶千門,一望堊白如雪),西岸為阿非利加。 所過阿非洲之國,有曰阿秘西尼亞者,有曰牛秘阿者.十九日,至埃及國境(洋人譯之曰埃及國,《瀛寰志略》則曰麥西)。 童山高下,蜿蜒水濱,數百里不絕,對岸亦頗相稱。 二十一日辰初,抵蘇爾士.由亞丁至此,水程共三千九百二十四里。 十七日,為西人元旦賀歲,儀文固彼所不講也。 十八日後,天氣頓寒,可衣重綿(在赤道北二十餘度)。 ○12.西曆不應天象西曆每歲三百六十五日,仍分十二月。 每月三十日者,惟四月、六月、九月、十一月,其餘皆三十一日,二月則二十八日,無所謂晦、朔、弦、望。 四年則加一日於二月,如中曆之置閏焉。 夫一月之命名,係乎天之月魄。 月魄盡,則一月以終,月魄生,則一月以始。 天顯其象於上,人遂因而之。 至於因餘置閏,而月魄之死生,仍適協其時而。 不稍舛。 容成之造曆,所以可為萬世法也。 西人測算之學號稱最精,乃參差其日以為月,致一月之終始日,與月魄絕不相符,命名曰月,其實則全乖矣。 因言西人元旦,類記之。 ○13.蘇爾士開河蘇爾士,埃及國土也.紅海與地中海判然而二者,以此一片陸地隔之。 同治三年,埃王倡議開通,攢合各國股銀,延請法國人羅西北士(素以開河著名者)辦理,以機器代畚鍤,越六年而功成。 並地價實費金錢約一千萬磅。 立約榷船稅償本息,而按股瓜分之。 十三年,英人畀以金錢四百萬,遂兼承焉(兼承埃及股分,各國股分則如故)。 今三百里,水綠波平,貫注兩海,初不知前此之為陸地也。 抵此後,乘火輪車上街一遊(街市洋樓數十間,堊皮多已剝落。 婦女皆以黑帕蒙面,惟自眼至額則露之,此埃及閨教也)。 徐駕小艇,往觀其開河機器,薄暮始回舟。 機器製甚巨,以無蓋數艦乘之。 面水與陸,各斜立一鐵槽,夾以參天大木,旁植鐵柱以為固。 輪徑及丈,貫於其巔。 槽間水戽數十,有若珠串.環以鐵綆,可上可下。 機動輪轉,則戽次第下極水泥,扱既盈,則次第上,而輸於彼槽,如中國活板水車之過水焉。 起土之捷,每時可得千數百石。 洋人每有創建,皆商民合湊股分,謂之日公司,雖數千萬金不難克期而辦。 凡鑿山開河,窮天究地,製造奇器,創置新埠,罔不恃此,所謂眾擎易舉也。 中朝興建大事,輒須動用國帑,夫安得不自阻? 然使欲效其公司所為,則又有不可強致者。 欺詐之風流行日甚矣,數人合伴以業商賈,資本或僅千百緝,苟非身親注睇其間,猶輒為同夥攘竊以去。 況數千萬金之重,誰則信之,而肯通力以合作哉? ○14.始見火輪車余之見火輪車,始諸此。 車製,前後四輪,上蓋板屋數間(載貨則數間通而為一),機器居前(亦可倒行)。 屋高約六尺,深廣各如車之大小。 一車不足,輒綴屬數車行。 長亙百步,而行不滯。 鐵路寬約四、五尺,兩旁墳起如小埂以承輪。 程之慢者,一時亦百餘里,故常數晝夜而萬里可達。 技之奇巧,逾乎縮地矣。 然以行諸中國,則裸股肱、執策綏、操舟挽輦以度載人貨者,莫不盡廢其業。 曆朝以騷動百姓為戒,鑿山開礦,事難紛紛。 舉行萬口嗷嗷,療窮何術? 迫而為盜者日眾,則華洋貿易,安堵無期,非恃強力以兵臨之,即可遏其饑焰也。 中國遊客之多,富商大賈之眾,懋遷獲利之厚,皆不如歐洲。 火車開造鐵路,工費不貲,非厚取腳價,不足以償本息。 然華俗尚儉,往來販運,類多日用樸素之需,估利實屬無幾。 今粗貨百擔,運赴千里,動須千數百金。 行程雖捷,誰甘割膏血,以相飼者? 故各省十數豪商而外,尋常販客,必不搭載火車。 我聖朝綏奠群黎,同安樂土,農工百藝,莫肯輕去其鄉。 豐裕之家,間有約伴遊觀者,亦第馳跡近鄉,流瞬城市,即足以豁聞見。 非若洋人遠誌,一動行縢,輒越數萬里,然後可洗顓蒙。 是即火車創行,樂其奇巧者,急一嘗試,絡繹奔赴以就駕;不及半載,勢將乘坐寥寥,求抵一日之煤費工需,而不可必得,遑問本息? 況撙節愛養,國有常經,必不肯驚擾億萬眾生靈,傾輸千百兆銀幣,以舉此見利欲速之工程乎? 是故火車之不能行於中國,猶清靜之治不能行於歐洲,道未可強同也。 余正倚船欄凝睇,適洋翻譯官禧在明旁立,因顧之而言。 此禧君者,威妥瑪所遣伴行,由滬上相偕至此者也。 聞余言,點頭。 英人他日有持火車之說相商相勸者,當以是嗆之.其或相逼勒,則請正告曰:「此我之內政也。 自主之國,他人不得預其內政,爾萬國公法固云然,今奈何相強邪?」就其自立之法折之,意必消阻。 ○15.馬格理論中國無法治二十二日申正,起輪由新開河西上。 河道極狹,兩舟不能並馳。 有西來者,東舟必停泊稍寬處,以待其過,且時或擱淺。 故蘇爾士至波賽僅二百六十一里,二十四日午後始到,凡行兩晝夜矣(波賽多珊瑚、石珠、香油,舟到此略停,販者聯袂而上)。 自是入地中海,仍一望汪洋。 海固多島,波浪殊惡,船身簸蕩,不可駐足,二十五、六日皆然。 二十六夜,船略穩。 余與馬格理燈下談及新金山事,馬君謂:「中國民人易鈐束,愈於洋人。 今其在新金山者十五、六萬,皆改裝從英服,驅駕毫不費力,從未有恃眾抗官者。 然於本國則動輒犯法,何也?」答曰:「馭眾難於馭寡也。」馬君曰:「不然,其故有三。 中國法密而不果行,行之亦不一致,故人多幸免心。 英則法簡而必行之,歷久不易。 一也。 中國待官吏寬,有罪未必皆獲譴,獲譴未必終廢棄,故敢於幹冒典刑,以為民倡。 民視其所為,不服於心,遂藐官並以藐法。 英則犯法之官,永不錄用,亦不使有謀食之他途。 故皆謹守其度以為治,民之畏官者以此。 二也。 中國官各有界限,百姓非所管轄,雖目睹其惡,亦隱忍以避嫌,故宮勢孤,而耳目難遍。 英則犯法之民,凡官皆可斥治,若以非職而置度外,則人轉訾其惰。 三也。 今外洋欺侮中國,為自強計者,先宜整飭法度,使之必行。 然後可及船炮。 法度修明,人自敬畏,不生覬覦心。 若船炮,則雖多且良,終出洋人技藝之下,不足震懾其志,徒多費錢耳。 江南諸路,新築炮台,不堪禦外寇。 置炮屋下,其煙難散,眯守卒目。 台高而薄,不實沙於腹以藏炮子,又易為敵炮所摧。 中國籌餉匪易,以此耗散,豈不可惜。」余聞其言,相對默然久之。 日本國政令改用西法,並仿其衣冠禮俗,西人皆鄙之。 謂摹仿求合,太自失其本來也。 「揚武」船帶兵官蔡國祥言:宴會洋人,應自用中國器具。 彼免冠,我應拱手答之。 若舍我而效彼,且反為笑。 容閎華官洋服,馬格理以為羞。 中國之士,有事於邦交者,當鑒此.○16.摩兒大島紀遊波賽至摩兒大島,水程二千八百十四里。 島在意大裏國西奚裏島之南,阿非利加居呢司國之東。 其長五十一里,廣二十七里,周一百六十餘里,居民十五萬(市人以荷蘭、意大裏、西班牙為多,亦有法郎西者),本法郎西屬地。 嘉慶六年,英人取之,建炮台十一座,設總督領兵五千駐焉。 今總督為司坦班喜,咸豐七年,以襲粵功,晉子爵,與魁英(英人稱今國主日魁英)次子愛兒弗來地協守此島,凡五年。 英製,世子曆官與庶僚同,不生而貴異。 其於長吏,亦馴馴執屬官禮。 今國主次子,則久仕於外,以葛蘭公會督此島水師者也。 英人以此島據海腹,實歐洲往來衝要,特重視之。 炮台歲輒增修,炮亦隨時改易新式。 佘於廿八日履其地,匠作之聲,猶隆隆然。 先是,子刻船抵此。 司坦班喜怦來,約辰正相過。 掌船者以行程甚迫,辭之。 司氏令少留,於巳初遣其中軍訥爾泗、多遜二人迎正使與余,宴於其署。 署,故王宮也。 白石樓三層,絕閎敞。 鐵鑄戰卒形數十,被服鎧甲,持械班列路側,以及於堂(戰卒高四尺有奇,據云百年前英人身量僅如此。 今則長輒五尺餘且六尺矣,非其地氣之發泄日盛使然邪),如護衛狀。 司氏迎於前樓,導見其妻。 坐少頃而宴。 宴畢,則導觀其堂所懸畫.畫無軸,長約丈二、三尺,闊約五、六尺,以色線織成人物卉樹,無異絢繪。 又導觀其古槍、炮、刀、矛(有槍如中國線槍而身略粗大,刀矛亦與中國製不甚殊,蓋百年前,戰陣猶以兵刃相接,今則純用火炮,不知擊刺技矣),及前人戰下各國所收械器,降書,及白石琢成拿破倫像(法郎西王為英所擒者)。 觀既畢,則又同車而往,導觀其炮台名「賢愛謀」者。 沿途百姓,見總督免冠或反手及額為禮,總督答禮。 兵弁見總督,免冠或反手及額為禮,總督亦答禮。 司氏年近七旬,貌慈和,待客情禮周洽。 自言領兵赴粵時,巴夏禮為領事,威妥瑪僅充小翻譯。 駐粵三年,攜花果數種歸植,今皆繁茂。 常願見中國人一談,惜限於行期,不足盡悃素。 權非不能留此船信宿,第以閑興阻擾商人,事非所願耳。 賢愛謀炮台,因山累石為之,布炮殊密,計一百餘門。 炮之大者七萬六千斤(英人稱為三十八噸),次者三萬六千斤(英人稱為十八噸),小亦二萬斤,皆表裡瑩滑,如葫蘆形,底大而口長狹。 間有舊式者,謂將漸次改鑄云。 其三萬六千斤者,司氏督令演試。 以四人運之,轉動良捷,轟擊可及十二里。 此炮台之一耳,而炮之多且大且精良如此,新製益工又如此。 午正,定期開行,餘十台不及遊覽。 司氏令中軍送回舟,迎送儀如香港。 是日同宴,有水師提督魯阿德、總兵葛蘭達等文武二十餘人。 愛兒弗來地過冬於聖安多尼,距督署十八里,未及晤會。 此島市宅華潔,樓多五層,崇麗有逾倫敦。 沿岸石壘重設如層城,樹碧草青,藤蔓之花紅簇成錦,殆所謂四時皆春者乎。 因山以為炮台,故堅不易摧。 自山麓斜上至嶺,道路皆築平,故升降可以馳騁。 炮位不覆以屋,故煙不自蔽.惟炮兵所棲止,則以鐵板屋之。 凡垛牆,厚皆盈丈,故守者不危。 山以儲火藥,故不至為敵炮所燃。 兵房建於山凹,以山為障,故安於憩息,以便呼應.此英國炮台之制也。 ○17.直布羅陀炮台廿八日,甫開船,逆風大作。 寅正,大雨,浪躍起數丈,過船入艙。 船左右傾側,杯盤箱篋,莫不隨之,撼撞之聲,如墮屋壁,駭心驚魄。 廿九日,浪尤惡。 所經小島曰戛呢達者,地未墾辟,殼所屬。 然波掀舟舞,不能憑欄一觀矣。 十二月初一、初二日復然(初一日所見南面高山,乃法郎西屬阿遮利亞邊地)。 初三日風始息。 未初,抵直布羅陀。 是處為地中海西口,西班牙之南界,大西洋之門戶也。 長十里,廣二里。 石山面海,矗立千餘丈。 乾隆五年,英人與西班牙力戰得此土,鑿山開道,刳空山腹,為洞穴以置炮。 上下數層,自巔及麓,隨在可拒敵,而敵不能知其炮兵屯守之處。 岡巘斷,則累石為城補之,殫勞極費,六年畢工,遂成奇險,為諸國所不敢睨視。 由此而東,而南,如摩兒大,如印度,如亞丁,如錫蘭,檳嶼、新坡,香港,如澳大利亞,沿海數萬里,往來衝要,可以泊舟,可以成市者,英人皆篡取其口岸而布置之,獨無所利於其內地,其營謀亦可想見。 船抵此時,總督那辟爾遣中軍北乃司迎至署,儀如各埠。 其款接者,為總兵色摩賽、副總兵狄倫、刑司靠赤連、太醫戛爾頓。 敘寒暄,茶畢,總督問所欲往,語以將觀其炮台。 則令狄倫同車導往營務處,墨爾甘相隨。 既出城,繞石山下一周。 仰睇炮眼,密如蜂房。 狄倫告以西班牙分界處(兩國疆界,以公地二里隔之。 隔河有小山名西王御座,蓋西班牙王駐此與英人苦戰兩月,矢死不去,卒不得遂其志而返,因得名).繞城外亦一周,乃登城閱其炮。 炮數百門,皆新式葫蘆形,多三萬六千斤者,炮子大或如桶。 徐登山四里許,入炮洞(層級遞上)。 洞高逾二丈,寬丈餘,道廣狹亦如之。 腰腳不健,未能陟巔遍觀也。 城內市宅,略遜摩兒大街,道亦狹。 每街鑄鐵為柵,守兵佩其鑰。 通城駐兵五千。 兵房寬敞,各就其戍地建置。 那辟爾即咸豐十年領兵入通州者。 自摩兒大至此,凡二千九百四十三里。 地在赤道北十三度三十六分。 ○18.初至倫敦初三夜,入葡萄牙界西北行。 初四日,過賢馬利雅山,賢溫遜山,皆葡境也。 由是而北,過立士本,風大作,船身簸揚,較前月廿八,九日殆甚。 初五、六日,東北行,風仍不止。 初七日,出比四吉而東。 申正,遙見紅燈閃爍,則衛拉斯之西南界,地名斯大達盤者也。 厥明,距騷士庵南安普敦墩(庵字以粵省土音讀)二十里。 天大霧,迷於所往,船遂擱淺。 倒退十數里,乃利於行。 所過處,水靜波平,證明一碧,與兩岸畫樓相掩映,風景有若湖蕩。 午初,禧在明、金登斡由倫敦來接,告以館舍既定(禧在明由蘇爾士起早,先到倫敦報信。 金登幹則稅務司赫德令駐倫敦,為中國辦運船炮者也.未出都時,正使函囑其卜宅。 既得卜,故來告)。 毗魯領事官計羅穆與本地稅務司亦來見。 未初,抵騷士庵墩。 計自直布羅陀至此三千四百五十三里。 船未泊定,官紳士女即接踵而來,看中國使者。 申正登岸,乘六馬大車,行約數里間,將馬脫去,銜火車前進,電駛風馳,僅及一時,已竟二百七十餘里。 既至倫敦,換馬車赴波兒克倫伯里斯(伯里斯華言坊也)第四十五號房屋,即金登幹代賃之舍館也。 業主係蘇葛蘭人、伯爵,月租金錢一百零十二磅,房三層。 卸車時,已戌刻矣。 告假回籍之天津稅務司屠邁倫來款接。 移時,乃晚膳。 初八日,使車未至波兒克倫伯里斯之先,威妥瑪已再過相訪。 初九早遂晤會,商請先至外部衙,私見總理大臣伯相德爾秘,詢問一切。 正使頷之,致函德氏,約相見期。 一面報拜威君,將呈遞國書誦詞稿就商(進見國主時,另有宣誦之詞,言奉命來使意,誦畢,然後呈遞國書,洋式也)。 威君請以私質諸德爾秘。 辭出後,乘便周遊街市。 衙路之寬潔,第宅之崇閎,店肆之繁麗,真覺生平得未曾見也。 道上有鎧甲紅衣乘馬而立者,謂是國主護軍,守路彈壓,遙望之如鐵鑄人。 入夜,各街燈燭攢光,火山星海,殆無以過。 初十日,新會人伍廷芳來謁(一名伍秩庸),蓋赴英學律,三年已成,考取律師者(英國審案,必延請律師數人辯證是非)。 年約三十歲,明白俊爽。 告余曰:「英國之政,君主之,實民主之。 每舉一事,百姓議其失,則君若臣改弦而更張。 此間乏中國人,遇有交涉案件,惟憑彼一面之詞,肆口怨詈,故百姓每鼓掌而請用兵。 今遣使駐紮以通氣,誠中肯綮。 然猶須多蓄才智人,效為洋語,散布此地,並刊傳新聞紙,以持其曲直,乃有濟也。」緣余命駕將出,匆匆辭去。 送客畢,偕正使同赴外部衙門。 德爾秘與其佐龐斯茀得出見,司員桑得孫、丁達坦,翻譯優雅芝,暨威妥瑪、禧在明與焉。 寒暄已,德爾秘曰:「兩大人之來將駐紮於是,期敦永好乎?」答曰:「然。」曰:「君主適他出,未獲遽接使者,當相期十日之內,必不延慢。 既而又曰:「數日閑暇,盍遊觀以遣懷? 欲有所適,請見告,願為派人之前導者。」衙署巍峨,白石為柱,大皆徑兩圍,在當呢司特力達(司特力達華言街也)。 十二日,威妥瑪偕其夫人來。 戌刻,接外部來信,詢取駐紮文憑查驗。 緣各國駐紮公使,均有訓條,如中國敕書故也。 中朝未諳此式,故遣使時並未頒發,擬專摺籲請補領。 翌日,正使晤威妥瑪,以此商之,威君謂可將情轉達。 是日,余作家書,未與威君會。 十三日,戈登來。 戈登者,李少泉相國撫蘇時所用之戈登驍將也,本英國人,英武之氣,見於眉宇。 十年前由江南回,仕埃及國,管轄其新地。 今假歸久,將回埃及。 聞中朝使者至,故來見。 申刻,參讚官黎庶昌往外部齎送國書副本,及呈遞國書之誦詞,洋例也。 又行文請訂進見期,數日未覆.十六日,谘送隨使官員丁役名單。 英國戶口,凡用奴雇,皆有稅甚重。 惟使者所帶人則不稅,亦不受地方官管轄,故須谘明。 十七日,總稅務司赫德之弟赫政來見。 未刻,偕正使報拜前任駐京阿公使(名里克)及戈登,金登幹、戈登之胞兄弟在座。 其兄監督英國炮局,弟則邇局以居。 生雖同根,氣象遜戈登遠矣。 伍廷芳來見之次日,余與正使商,欲以翻譯處之。 伊卑視翻譯,不肯就。 至是參讚黎君、文案劉君均育熟悉此地情形者少,伍廷芳才實可用。 因令以意往留,仍固辭。 ○19.英國錢幣英國錢幣凡十一種。 大金錢重市平二錢二分,名色伍侖,值中國銀三兩三錢五分六厘零八絲,每枚易小金錢(重市平一錢二分)名哈夫色伍侖者二枚。 每哈夫色伍侖值中國銀一兩六錢七分八厘零四絲,易大銀錢(重市平七錢)名克老恩者二枚。 每克老恩值中國銀八錢三分九厘零二絲,易小銀錢(重市平一錢四分)名息零又名先林者五枚。 每息零值中國銀一錢六分七厘八毫四忽,易次小銀錢(重市平七分)名西盤司又名西本司者二枚。 每西盤司值中國銀八分三厘九毫零二忽,易再次小洋錢(重市平三分五厘)名薩力盤司又名色本司者二枚。 每薩力盤司值中國銀四分一厘九毫五絲一忽,易大銅錢(重市平二錢七分)名辨尼又名邊士者三枚。 每邊士值中國銀一分三厘九毫八絲,易中銅錢(重市平一錢五分)名海邊士者二枚。 每海邊士值中國銀六厘九毫九絲,易小銅錢名發爾英者二枚。 每發爾英值中國銀三厘四毫九絲五忽。 又中銀錢(重市平三錢五分)名哈夫克老恩者二枚,作克老恩一枚,每枚值中國銀四錢一分九厘五毫一絲,此錢不甚通行。 又上中銀錢(重市平二錢八分)名福老倫者,每枚值中國銀三錢三分五厘六毫六絲,易息零二枚。 錢票名班克比拉,自金錢五磅起至十百千萬。 總之中國庫平銀一百兩,實易得英金錢二十九枚(英人謂之二十九磅)七分九厘六毫六絲六忽,若以易小銅錢,則得英小銅錢約二十八千六百枚。 以百兩之銀而換小銅錢不及三十千,此英國之所以米珠薪桂,居之殊不易也。 ○20.倫敦新聞紙倫敦新聞紙,乃清議所係。 國主每視其臧否,為事之舉廢弛張。 有曰「戴晤士」者,才識特優之紳士主之,朝野所共覽者也。 次則曰地哩牛士。 次則曰地利家其。 曰司丹達者,則官授之意者也。 曰磨棱卜士者,則備載仕宦往來與其升黜,無異中國之宮門抄.轅門報者也。 論政者之有所刺譏,與柄政者之有所伸辯,皆於是乎著。 ○21.國主出居行宮先是,使車未至之前兩日,國主出居溫宅爾,距倫敦三十餘里。 迨使車既至,則又出居阿思本(該處有行宮,地溫暖。 國主每歲過冬在此,今則英之正月下旬矣),距倫敦二百八十餘里。 ○22.英人知禮十八日,隨員張斯枸之跟役入市采買,路遇本土醉人,以肱戲擊其顛,落帽。 巡捕共擒是人,送羅地美亞審辦(羅地美亞者,鄉長也。 英製地方公事皆鄉長治之)。 美亞以中國使者憩駕甫數日,土人遽敢妄為,從重羈管兩月示懲,並刊布新聞紙,令眾力同護使署隨從人等(英國凡有號令,皆以新聞紙傳之)。 郭正使致書德爾秘,請以其醉戲寬之(凡各國使臣於地方官有所請,皆須函會外部總理大臣轉飭,不得逕行其下,亦不得遣屬宮為其下言之,西洋通例也),仍未得釋。 又前在北紹爾舟中,有附載洋客訶詈余僕,掌船者見之,到亞丁遽逐洋客於岸,亦經余為之討免,乃罷。 向疑英人僻處海島,惟知逞強,無敬讓之道.乃上下同心。 以禮自處,顧全國事如此。 ○23.國書未著名銜是日未初,英國前任兵部尚書喀得威拉偕其婦來拜。 戊正,威妥瑪來述德爾秘之意,謂國書無鴻名銜,例不得進見其國主。 查國書未及臣鴻,曾於都中聞人言之。 時正使已奉書先發,不可追挽。 余意以滇案關係重大,此行能左右郭公,善為修好弭釁,私願即畢,不必定著己名,為三年駐紮計,故遂置之.又洋例;凡駐紮公使未見國君不得蒞任視事,亦不得與其國官紳及他國公使往來。 今英人以國書無鴻名,為奉使無據,不欲以使禮接待,則鴻固無由自效其職,徒耗朝廷俸薪矣,能勿自愧? 爰備摺稿,自請撤回郭公亦以接受國書時未及檢點,備摺自請議處,且以告諸威妥瑪,與德爾秘再商。 二十一日,馬格里致威妥瑪意,以事可轉圜,囑余勿遽發摺。 至二十三日,仍無確耗。 ○24.倫敦倫敦街道兩旁,白石平墊,通男女往來。 中則沙土碎倫敦市容石築成,車馬所經也。 道之廣者,可七、八車並馳,狹者亦可四、五車,皆潔淨無稍垢穢.民居,官署規模不甚懸異,結構類皆四層,並入地者計之則五層(各屋皆有入地一層,為下房,為廚、為屯煤所)。 白為牆、為柱,鑄鐵為護柵,為欄杆,環於門外。 其內糊壁以花錦,鋪地以細氈毯,嵌窗以玻璃數尺,亦鐵柵護之。 估肆則臨街大玻璃棍,貨物咸鑒澈於外。 惟耶穌堂、銀行、客店、信局、電報局、施醫院,制度獨崇閎。 每遊騁道上觀之,左右房舍峻整華潔,數百街如一式。 問其房價,動須數十萬金錢,可以知其地之富足矣。 數街輒有廣囿一區,蔭以雜樹,有池沼而無亭台樓榭。 沿路安長鐵幾,以便遊者憩息。 地由國主建置,百姓男女均往焉。 蓋以其人所居皆層樓疊閣,無呼吸通天處(民居估肆皆無院子),慮以氣鬱生疾疫,故特辟此囿,俾民人閑暇,散步舒懷,以暢其氣,重育民也。 每夜九點鍾前,市肆猶烘鬧,男女絡繹。 途問路燈,皆煤氣為之。 昴、虛、星、房四宿值日之辰,即耶穌教禮拜日。 廿二日,虛宿所值也。 正使與余往拜德爾秘,未遇。 道上車行稍遲,正使曰:「何不鞭之?」馬格理曰: 「今日禮拜,不鞭馬。 且不特禮拜而已,倫敦有仁心會,禁人虐使牲畜,鞭馬酷則捕役執訊(捕役為羅地美亞所轄,猶中國之團練壯丁,工食由各行戶捐給),故以為戒。」查禮拜日,官不治事,民不力作,馬不效駕,牛不負犁,所以節群勞也。 屆期前一日(其俗謂之禮拜六),過午,遂各遊息。 閭左之奴雇,店肆之幫夥,莫不探視親屬,以遂其情,逶迤園囿,以暢其志。 張而弛之,七日一周則復張,時氣又一振,力必倍勁,無疲惰偷安之患。 馬格理云,倫敦昔多偷盜,最為巧黠。 過路者,囊金腰間,一偎身已被摸去。 鑄鐵為室以儲寶,環廬邏守終夕,比曉而寶已亡。 故街衢分段置巡捕(疏通道路,彈壓喧爭,皆捕役事),近宮數武一火槍兵,皆晝夜更替,堅立其地不遠離。 別有馬隊二十人為一班,頂盔披甲,挾槍周巡,日數輪轉。 每竊盜,發一呼嗬,而巡捕已至。 巡捕一鳴哨,而近街兵捕亦至,防範嚴緊。 倫敦無城,其鞏若城闕者,火車所經之橋梁也。 民居稠密,不可以行火車。 爰以巨石為飛橋,於萬家煙戶之巔,架以鐵板,墊以沙土,俾往來焉。 臥百尺樓,時聞其上雷轟隱隱不斷,則火車過也。 乘車眺望,遙見其下行人如織,街市閭巷渺若重淵,幾疑其穴地為之,而不知身在橋上也。 又或高淩寶塔之尖,俯拾帆檣之頂。 初至其地,駭心驚目,無非異觀。 聞人言:南至海口,北至蘇葛蘭,鐵路共數十道。 每行百里,人納車價僅一息零,較之未有火車時,省費數倍。 故商旅之車,有群居之室,有別室,皆漆皮軟幾,玻璃明窗,坐臥殊覺暢適。 其貴者所乘,則錦壁、繡簾,文榻、畫案,瓶添淨水,盤供鮮花。 雖輪行如飛,風霆貫耳,終不改書齋閑憩之樂。 車後廁腧洗器,亦極整潔。 其價則百里一金錢,或不可少矣。 馬車式亦不一,有單馬車、雙馬車,以木夾漆布兩重為車屋,可敞可蔽。 尋常出遊,以之。 有四馬車,則富人以之行數十里內者。 又有街道車,形如畫舫,而卑其輪,兩馬駕之上下兩層,可坐數十人。 每人附載三里,僅給價一邊士。 其高輪彩畫大車亦然。 余嘗問不立城郭之故於英人,據云:前百餘年,固有之。 自火炮盛行,城不足自衛。 閉關以守,傷人愈多,故毀去。 今增固海口炮台,禦敵較可得力。 即不幸被敵闖進,猶可出兵各路以驅逐之。 外洋之無城郭,正不獨英。 ○25.英君主接見二十四日申刻,外部來信,訂期明日兩點鍾三刻於柏金哈木巴雷士遞國書,副使可以同見,蓋其國君已回自阿思本矣。 柏金哈木者,華言卜靜也,巴雷士者,華言宮殿也。 戌初,正使遣德明、馬格理往見威妥瑪,詢問進見禮節,答以不知。 廿五日早,又往詢內務大臣席模爾,亦含糊以對,蓋將以試我也。 要之《星軺指掌》載有三鞠躬明文,誌(剛)、孫(家穀)、崇(厚)三星使,前經行之各國,亦一律,無可頓增者.使其明言無他,豈不更見誠直? 柏金哈木宮,白石為城門形,亦巍然宮闕也。 門外繞以鐵柵,門內大院落寬廣約數百步,樓閣延亙兩旁。 過此為園囿,約里許,為內宮門。 是日兩點鍾一刻,正使與余同往。 至內宮門下車,德明、馬格理相隨。 守門軍官頂盔被金花紅短衣者前導入。 升階三重,至一堂,金繡眩目。 其外部總理大臣德爾秘、掌璽大臣堅爾勘士、內務大臣席模爾暨威妥瑪、禧在明、優雅芝咸在焉.鍾三刻,堂之前玻璃槅扇開,德爾秘等三人先入。 少頃復出,導使臣入。 下階一重,循回欄,至一小室。 國主黑衣裙,披蓋頂白線織通花巾,當戶立,其公主曰秘阿他麗姒者侍於後,餘人皆旁侍。 使臣入戶,鞠躬,國主亦鞠躬。 凡三鞠躬至其前,德明授國書於正使,正使兩手敬捧之,宣誦其所撰詞畢。 馬格理復以英語誦之,亦畢。 正使遞書,國主受之,轉授德爾秘。 謂使臣曰:「兩公遠來通好,以後當永和睦.」咸答日,「是。」又問:「中國大皇帝安好?」答曰:「大皇帝安。」又言:「既受大皇帝書,必有復書交兩公齎回。」答曰:「是。」遂鞠躬退。 威妥瑪送出。 又至一大堂小坐,觀其所陳玩器,乃歸。 國主即威廉第四之兄女維多里亞,在位三十九年,今年五十八歲。 面肥澤,有嚴毅氣。 西人以黑為素服,今服黑,為其故夫博雅那持終身服也。 博雅那者,日耳曼沙河堡侯之子,死已十餘年。 國主築台於囿,鑄金像之位於台,與宮相對。 台下鑿石為諸名臣.環台四隅,立四石墩,肖四大洲人畜,大皆等身。 日前嘗往觀焉。 郭正使所撰誦詞云:大清國欽差大臣郭嵩燾、副使劉錫鴻謹奉國書,呈遞大英國大君主、五印度大後帝:上年雲南邊界蠻允地方,有戕斃翻譯官馬嘉理一案,當飭雲南巡撫查報。 嗣經欽派湖廣總督李瀚章馳往會辦,並將南甸都司李珍國拿訊。 又經欽派大學士直隸總督李鴻章馳赴煙台,與貴國欽差大臣威妥瑪會商辦理。 威妥瑪以寬免既往、保全將來為詞,一切請免議。 中國大皇帝之心,極為惋惜。 特命使臣前詣貴國,陳達此意,即飭作為公使駐紮,以通兩國之情,而申永遠和好之誼。 敬念大君主、大後帝含宏寬恕,仁聲義聞,遠近昭著,必能體中國大皇帝之意,萬年輯睦,永慶升平。 使臣奉命,惋惜之辭具於國書,謹恭上御覽,並申述使臣來意,為講信修睦之據。 ○26.開會堂情形每新歲後,國主諏吉親臨議政院,集臣工士庶,詢問政事得失,諭眾公議,並刊示上年度支出入之數,俾共核算,名曰開會堂。 今歲,會堂期為西曆二月初八日,即中國之十二月二十六日,呈遞國書之次日也。 先期,內務大臣席模爾以外部丞相意,函請正使與余赴會,訂明隻帶翻譯一人。 據馬格理言。 向例,國使畢集。 遂允之。 既而又以照票來,謂另備兩坐次,以俟參讚、隨員往觀者。 是日士女填衢塞道,候觀君駕。 巡捕彈壓,皂帽雲連。 沿途房店,亦有懸紅張彩者。 會堂門外,紅衣兵挾槍排隊立。 使車至,則兩手舉槍為禮。 入其門,護軍官皆兜鍪,被服金花紅短衣。 登其堂,堂上設御幾。 距幾數武,陳紅錦榻其下。 世爵貴臣,位於庭中央。 女眷之尤貴者,左右夾之。 右之上,為各國使臣坐次。 樓上,以處庶僚及其妻及隨使官員。 我中國參讚黎君、文案劉君,固布坐於左樓上方也。 貴臣皆常服,襲無袖朱衣,其長曳地。 有五等爵者,橫縫白羔皮,長狹如版,於其背之右,自四道至一道,各如其等(公四道,侯三道,伯二道,子、男均一道)惟律師、教士服青長袍,亦曳地。 國使皆朝服。 彼所謂朝服者,衣未及膝,大鏤金花飾其肩背襟袂及四衩,嵌寶星於襟之左,多寡各如所賜(西洋例;有功者賜寶星,各有等,如中國之賞戴翎枝,非官階也,寶星形如菊花,雕鑿金銀為之),圍腰以金帶,右肩斜掛雜帛,抵左肘下結之,亦有以金為絲繩,攢兩膊者。 武職則金版飾肩,圓其末,綴金穗如組垂,佩長刀於腰(文職佩劍,亦有不佩者)。 所著禪,無文武,咸緣金片於兩旁,自腰及足.獨美利堅使臣,服其常服,無他飾,蓋民主之國,上下不異以等威也,免冠則同。 土耳其、波斯所服如各國,而不免冠。 眾既集,律師數人據案中庭,攤紙執筆,以俟君至。 無何,其長嗣威兒士(其名曰阿拉伯爾。 又名藹達倭爾。 威兒士則其所封爵,如中國所謂某郡王也。 次子以下皆稱白鄰士,如所謂某國公)與夫人相繼入。 威兒士位御几右,隔以屏。 夫人戴鏤花鑽石為額,繡甲,袒露兩臂及胸背之半(西洋婦女以袒露胸背為至敬),位於紅錦榻中央,朝御几坐。 又一刻,乃聞君車。 護軍官八人,各執儀仗前導。 仗長約三尺,以金為寶蓋,或鏤獸形踞於其巔。 首相秘根士非爾持長刀,樞府大臣李誌門地捧御冠。 三公主綠衣姒,四公主碧阿他麗姒,繡甲袒臂,皆先入.左右分侍御幾旁。 主黑衣裙,緩步而來.樓上下皆起,宦眷皆袒。 國主環向點頭,就坐,良久肅然。 俄聞會堂門開,士庶擁進,環庭外鐵柵立。 掌璽大臣堅爾勘士,啟白洋紙書,琅琅宜誦,逾刻,畢。 國主降自御座,與長媳接吻而去。 (掌璽大臣決軍國疑難大事,位在王公之次。)所宣書詞譯如右:諸爵紳士:今重開會堂,以備顧問,而匡不逮,此我誌也。 上年集議會堂之先,土耳其與塞爾非亞國、捫德尼哥羅國構釁,我甚以為憂,深欲與盟邦從中調處。 塞國旋亦以調處之事來請,我因之為土耳其言和。 土國公會意亦願從,故我商請其暫時罷戰,或祈求各國駐紮公使,或懇各國特簡大臣,從長討論,共立大概章程。 務使各王國與遭亂各省均賴以底定,弊政賴以革除,方為盡善盡美。 我當時即派公使赴會妥議,如此汲汲,原冀歐洲永享升平,非欲冒犯土國自主體製。 無如伊國會謂我與盟邦所定章程為不協,未肯俯聽,事竟無成。 今章程儼然具在,.揆諸事理,實屬有裨。 趁此罷戰之期展限未滿,我國若與各盟邦實力實心,共成善舉,未嘗不可使諸國和睦如故。 凡此事始末案卷,即交汝官紳集議.若夫五印度依得理地方,上年加我帝後之號。 印度酋長黔黎,同心推戴,深愜予懷.惟該處地方現遭荒歲,在彼官吏亟宜注意所事,方能登民於衽席。 允宜布告,咸使聞知。 此次災患吃重情形,不減於一千八百七十三年(即同治十二年),馬得拉斯、孟買兩大部被災尤廣,我必須設法拯救,並追究遭荒緣由,嚴示將來之範防。 又現在德藍司瓦拉民主國,在南阿非利加政多失道,復與鄰境構釁,使我南阿非利加之民不能安居。 我將何以處置,乃可奠定? 爾下議院諸紳,所有額克司佛爾德暨克柏理支兩學院擬修律條,以及增改虧空律,增修頒發創造文憑律,闔國監牢宜如何立法、撙節,核實辦理,俾省地方之累? 均宜一一妥籌。 至於增改,估計英蘭財產例,刪減修改工作例,整頓各地方徑行理事之例,並擬修纂蘇葛蘭街道橋梁及贍養窮黎諸例,更請於阿爾蘭設立刑部,授該處各郡理事之權。 以上應議各節,暨其餘未盡之條,爾諸爵紳士,應各抒所見,殫誠襄讚,以迓天鑰鴻庥。 凡開會堂,官紳士庶各出所見,以議時政。 辯論之久,常自晝達夜,自夜達旦,務適於理、當於事而後已。 官政乖錯,則舍之以從紳民,故其處事恒力據上遊,不稍假人以踐踏。 而舉辦一切,莫不上下同心,以善成之。 蓋合眾論以擇其長,斯美無不備,順眾誌以行其令,斯力無不殫也。 聞此次紳民所詰駁,如上年印度海溢漂溺丁口三十二萬,所宣詔書漏未及此,經當事以遺忘謝過,已無他言。 惟調處土、塞兩國事,眾議有非之者,辨難數日未已。 惜翻譯人少,末由遍讀新聞紙。 (出使西洋,必須熟於翻譯者多員,遍觀其書報,乃有濟。 向謂洋語洋文不必廣募人學習者,誤耳!)每年度支出入,刊列細數,普示紳民,稍有虛濫,則人共詰駁之,此不惟見其公也。 英稅至重亦至煩瑣,犬馬之畜(家畜一馬,歲稅金錢三,畜一犬,稅金錢一),珍異之佩(指環、手釧非常用者,歲稅洋銀十元,五元不等),莫不有稅。 而店肆則計其贏利之多寡以為賦,住戶則計其進項之多寡以為賦。 隱曲細碎,剔抉殊不易易。 苟非條列刊示,則瞞匿影射,豈其民獨愚? 吞蝕侵挪,豈其官獨潔? 至於弊竇百出,然後立法以懲之,斯閭閻之被擾不堪,仕宦之藏奸日巧矣。 .眾耳眾目,故人不敢欺;公用公銷,故人不忍欺。 以通國之財,治通國之事,而無所沾潤。 於上不足,則眾分任之,苛斂又將誰怨? 此次會堂,有詰秘相以歲費過多,不如葛蘭斯敦之舊者。 秘曰:「葛相之省費,以諸物弗遑也。 譬諸居室,補葺修蓋,概所不事,何需於財? 然而廬舍坍塌,漸不支矣.諸君以糜貴相責,請觀年來增置船炮,培築城壘凡幾。」眾乃噤。 英國宰相之進退,視乎百姓之否臧。 而眾官之進退,又視乎宰相之進退。 持其失者多,則當國謝去,公舉賢能,告諸君而代之。 相既易,則各曹長皆易,由代相者自置其人,以期呼應靈動。 進必群進,退必群退,故常相傾軋,有一利必有一弊。 ○27.拜會各國駐英公使先是廿五日,由柏金哈木宮退出,即往外部丞相德爾秘、首相秘根士非兒、缷前大臣赫弗寓所拜會(洋式,使者未見國主而拜客,以詢問一切,謂之私拜.既見國主,仍須再往拜之,謂之官拜)。 旋拜俄、法、德三國公使。 惟法使哈爾沽爾與其夫人接晤,餘皆未遇。 至廿七日,復命駕遍拜各國公使,亦惟日本使上野景範及波斯國沙兩者會面而已(波斯謂王曰沙。 上野景範言:遞國書後三日內,須遍拜該國大臣及列國公使,但投刺不會面。 俟他日事暇再往,然後拜會,亦洋式也。 請小國,則可遣參讚代拜).法公使謂中朝不遣使於其國,殊似相慢。 英國之於美、法,締為至交,其餘則亦遣使,我中朝采其意而用之。 ○28.英國衙門官制廿八日,遍拜英國各大臣。 其衙門有曰霹靂斐空訴者,中國所謂樞府也,丞相而外,大臣為李誌門地。 有曰羅德伯裏斐思樂者,司璽印者也,大臣為堅爾勘士。 有曰嗬末亞非士者,理本國事務,家部也,總管為哥羅士。 有曰福林亞非士者,理各國事務,外部也,總管為丞相德爾秘。 有曰印度亞非士者,印度部也,總管為索拉司福立。 有曰哥羅尼亞爾亞非士者,理屬國之部也,總管為堪那萬。 有曰撾爾亞非士者,治陸兵者也,總管為哈爾狄。 有曰按末地者,治水師者也,總管為窪兒恒德。 有曰那思格德者,司出納者也,總管為諾司克達。 有曰博兒地亞夫得黎地者,理貿易者也,總管為阿達利。 有曰卜士地亞非士者,官信局也,總管為馬訥斯,各皆設有幫辦。 惟禮儀無專官,隸於家部。 百工各司其事,亦無總辦者。 刑司以其律例,與國君抗衡。 教師以其教,與國君抗衡。 其尊崇均若特席,非老死不易其人。 外埠總督,則以武職為之。 英製,武職可補文官,文官不能攝武職。 蓋入官之始,咸先讀書。 其所謂文,非有文章詞賦之肄也。 天文、地理、算法各載籍,人人自幼誦習,以至長成。 願就文者,隨所長而用之。 願就武,則於學成後別入武學館,講求兵法技藝。 凡數年乃赴考,拔其尤而儲以待用,猶且置諸行陣以曆練之,然後授職。 文官未習其事,不可以揮麈談兵,驅萬人而就死地也。 ○29.禁鴉片煙鴉片煙之害,不惟每歲銀出洋數千萬而已。 大夫君子喪其行,則為治之本乖,農工商賈怠其業,則生財之源絕,將帥士卒衰其氣,則禦患之力弛。 莫非鴉片煙為之,其禁絕宜亟矣。 舟次香港,同年生桂皓庭(文燦)孝廉以同鄉唐德峻諸公呈請禁煙狀。 及英人牧師丹拿所刻禁煙論函寄,請到英後酌辦,匆匆尚未暇籌及也。 歲除日,嶽斯笏書院掌教李格來謁,言及鴉片事。 謂英國號稱仁義,惟此則不仁不義,故紳民共立一會,欲除其害。 使者可於上議院,侃侃陳說,請斷鴉片根源,勿稍畏怯,國人必協力相助等語。 李格遊吾粵三十餘年,能為粵語,茲以英文翻譯四子書及詩書兩經已成,思以變易其俗,未審能無誤否。 禁鴉片事,聞會紳業已集眾撰為說帖。 公舉首領,約期到寓面商辦理。 ○30.蠟人館光緒三年正月元旦,東向恭拜聖牌,行三跪九叩首禮。 午後,與正使及參讚各員觀於蠟人館。 入門右首,則林文忠公(則徐)像也。 館凡三層,前兩層摹其歷代賢國主及列國名人像,後一層為罪人像,皆酷肖。 混諸生人中,不可辨別。 文忠前有小案,攤書一卷,為禁鴉片煙條約。 上華文,下洋文。 夫文忠辦禁煙事,幾窘英人,然而彼固重之者,為其忠正勇毅,不以苟且圖息肩也,可謂知所敬。 最後一小閣,置法國鋸人刑具,並繪土耳其非刑懸右壁。 查英國製法最恕,無殊死刑,惟謀殺叛逆者縊殺之;鬥殺擬流,誤殺、過失殺責賠家口終身養贍銀,或十年,或二十年,各如屍身生前歲入之數。 官為存放,按歲支給其親屬。 親屬死,則餘銀充公。 其他各罪犯,則第罰鍰與拘禁而已。 拘禁之限,由數日,數十日以至十年、八年。 皆因其罪之輕重,由司刑者臨時察例議之。 瘋病者,禁錮終身,恒犯不改亦然,並優給以食,若香港監牢所見狀。 但英國無予人以坐食者,必驅以勞役,如運石、負土、築城、造橋、除道、建舍諸事.男子二十一歲,女子十六歲。 謂之成人,有犯乃科罪。 未至成人,勿治也。 鞭撻之刑,第施於凶狠較甚者,不數數見。 以民命為重,而懲戒從寬。 ○31.馬格理言土耳其事初二日,遊萬生園,國主所建以畜珍禽奇獸者也,有獅、象、虎、豹、犀兕、羚羊、海豬、二丈餘巨蛇及諸異鳥,多生平所未經見。 途中馬格理言土耳其事,謂其相美達德有卓識,拜書蘇爾丹哈密德(土人稱國王曰蘇爾丹,哈密德其名也)陳政要,哈密德怒流之意大裏國云。 土國介地中海咽喉,由歐洲赴印度、南洋所必經。 其王本韃靼種,奉回回教,以刑斂煩苛代傳為衣缽。 又偏袒回族,非回咸不授官。 東西藩部服天主、耶穌、希臘教者,皆擐甲以叛,勢成瓦解。 俄羅斯因之謀吞並,以通海道,蓄誌蓋有年矣。 咸豐六年,俄人大舉侵伐,英、法兩國恐其滅土為禍歐洲也,夾持之,勸土王入萬國公會以自固,兵燹得少息。 上年,又有布加力亞之事。 布加力為瓦拉基都城,與波斯黎亞、赫斯哥非納兩部皆耶穌教,多俄種。 回民訐以謀叛,請諸蘇爾丹,集鄉兵圍之,淫掠屠殺殊慘。 俄人陰唆其眾,連臂奮起。 塞爾維亞國、捫德黎哥羅國遂相繼稱兵。 土政雖虐,其類曰羅美里、日特魯西、曰黑爾西者,俗尚豪勇善鬥,塞、捫兩軍舉非其敵。 俄人顧畏公法,不敢公言助戰,爰使士卒偽為投軍者赴塞國壘。 故塞帥翟乃由弗為俄世臣,又命親王尼可拉士將重兵屯黑海以觀釁。 英人憂之,撥兵船二十握麻西戛灣(土國都城君士但丁外馬木拉海出地中海之水口),傳柬德、奧、意、法諸盟邦,特簡大臣會集,為土謀息爭。 德、奧依違其間。 英使沙爾斯伯裏議停戰半年,更土政,立約章,俾回族不得淩虐他教。 土王恥受鄰國約束,辭不可行,國會諸使散歸。 今土又逐美達德而相藹逖音巴夏,土事益不可為矣。 美達德所拜書,大意言君民臣庶,各盡其職則國強。 蠢回臣僕,有此至語,得不曰賢? ○32.上摺請撤回國國朝遣使,皆正、副並行,所以相維製也。 外洋於副使則謂之幫辦,聽驅遣於正使。 自出都後,體製從外洋,凡行洋人文件皆單銜,事事無從與商榷,徒食俸薪而已。 故仍拜摺自請撤回,稿初就,以告正使,懇蓋給印花。 初三日晨早,摺遂發。 ○33.聖瞻士宮朝會初三日,英國主邀請各國公使帶同參讚隨員赴聖瞻士宮,命其長嗣威兒士代行接見禮。 聖瞻士建自數百年前,體製簡易,與市肆毗連,非君車出入所便,故道光間另建柏金哈木以自處,惟大朝會乃在舊宮。 宮外亦白石為城門形,護軍數百,紅衣挾槍,列隊於內。 門衛皆金鎧胄軍官。 入門,升階兩重,至一大堂,有執鉛筆以記人數者(洋人書寫皆以鉛筆),其名曰赫弗,內大臣之侯爵者也。 又一大堂,國使朝服畢集。 惟中朝是日忌辰,故使者獨行裝。 兩點鍾,內宮門開。 其所謂御前大臣尚書者先入,國使按序入,以到國先後為序,不以國之大小為序,防爭也。 威兒士狀貌軒豁,衣金花紅短衣,立君座下。 左為日耳曼士子喀士巔,又左為國戚沙壑二:乖馬,士子又左為公爵梯壑。 赫弗居前,接受銜名而唱之。 凡進見銜名,洋字書以洋白紙。 橫長約三寸,縱約二寸,著簡明進見事由。 初見者,紅其兩旁及其背。 繼見,則猶是拜客洋名片而已(中國使者拜客亦用洋名片,蓋人家無能翻譯者,華字非其所識,不得不從俗也)。 國使惟書某國欽差而已。 正使與余率同黎庶昌、德明、鳳儀、劉孚翊、張斯枸等,魚貫而入。 見威兒士鞠躬,威兒士亦鞠躬。 其語正使曰:「貴使之來,甚愜私意也。」語畢而退。 文武官紳相繼進見,有與威兒士素識者,亦握手致敬焉。 是日,所過大堂凡三,皆壯麗甭皇,金光眩目。 回寓,有商會請飲之事.英商行販各國,立總商會於其都中,公舉議院紳司之。 商人有不便,則告渚紳,紳即以達議政院,酌度可否,行駐紮各國公使籌議,故其情常通而不隔。 緣英商販於中國者多,故亟亟以酒食結納。 詢知無他國使與會,威妥瑪亦不赴,遂辭焉.○34.麗如銀行初四日巳刻,威妥瑪、禧在明到賀年,偕正使答拜之。 又拜紳士懷德戴蛤、耆老費爾厘及倫敦羅地美亞,隨往麗如銀行一觀。 銀行鑿石為門洞,如堅城重關。 有陪客者言,國帑出入之所尤宏峻,凡金錢交納累千萬分兩,不如製者以機器抉出之,衡量選擇不事人勞。 蓋英製金錢重二錢二分,用之久則不能無輕減。 倘置不問,必漸至輕錢滿布圓闐,奸偽且生,無以一市價。 然人力銓擇又慮煩怠,抑啟爭辯,故制為機器,區別其類。 輕者每枚加稅三邊士,官中聚而重鑄之,不繳稅則剪截其錢還之,使不可用。 所出皆新鑄者,錢寶無輕重失倫之弊,蓋以此。 申正,赴內務大臣衙門,與赫弗會,薄暮而歸。 過戴晤士江邊施醫院,遙望之,廣廈八所,皆五層,每層各小屋十數間,以居貧苦病民。 每所相距約三、四丈,中通以橋。 馬格理謂是善會所建。 倫敦廬舍均無隙地見天日,而此獨有露橋者,將使病人舒息其間,吸取清陽氣以自調暢也。 醫士數十人,病者飲食皆聽其節制,俟體既健而後出。 布置之善,惜未及停車一觀。 ○35.電報局與信局電報局之報有二。 其,以銅管為之,氈筒盛函納管中,用火輪機鼓水氣以催送,一刻飛遞數百里,此第可行諸倫敦者也。 其一,以鐵線為之,或橫亙半空,或潛伏海底,注以電氣,直達其接報之處,顛末皆係於盤針(發報之處為顛,接報之處為末)。 發處針一點,則接處亦一點,發處一畫,則接處亦一畫。 按英國二十六字母推之,即得其所報之意(亦有聆音以得者,如丁聲為一點,得聲為一畫。 丁丁得為兩點一畫,得得丁為兩畫一點之類)。 電氣以紫銅、白鉛、硫黃為之(凡兩金相合,皆可為電氣),謂之曰藥水。 計里遠近,用藥水多寡,亦一刻數百里,此可遍行諸海內外者也。 初五日,余攜張斯枸觀於其總局。 司收發者少女凡千人,各執所事者亦千人。 局主一一指點演試,悉得其詳以歸。 案電報創於乾隆間,由法郎西流行英倫,其始第民間私製而已。 商民薈萃之區,書柬紛馳,可以獲利,人皆樂為之,商民較少者則否。 英議院以為利便不均也,於是盡廢私局,改由官局製辦。 各路均用電線傳報,而厚取其值。 局凡十數處,調盈劑虛,一歲可贏金錢二、三十萬,以濟公用,謀國者誠巧於斂財矣。 尋常寄書亦然。 書不緘封,可專足自遞,緘則皆官司之。 每街各設書匭,鍵以鐵,而留其缺以受書。 每家先納資官中,領印票。 寄書則黏票書上,納諸匭。 旋有來收集轉遞者,日凡十亡一本作四,五)次。 若寄遠,則持書詣信局,衡其輕重以取費,每重半兩為一等。 如寄香港、上海,半兩以內一息零二邊士,一兩以內二息零四邊士,按等以次遞加。 行較遲如蘇士愛母登(遲七日),則費減。 一歲亦贏金錢五、六萬(五、六十萬)。 綜信局、電報局算,每歲其贏銀不下三百萬(二百餘萬兩)。 其取民類如此。 然民樂其便,無或怨者。 ○36.外國往來之節制張斯栒有素識洋人,曾在上海經商者,寓倫敦三十里村莊。 初六日,余本擬偕張君訪之,藉以審視田野,詢問農務、田稅及其民家計之豐嗇。 據馬格里言,西洋崇視公使,不宜與民間往來,自褻體統,遂中止。 查使者所至,庶僚百姓既未可下交,當事大臣亦須有要件面商,先訂期三日,然後獲晤(否則謝客不見,細事隻應行文谘商而已)。 各國公使除初次投名片相拜外,燕會可以閑談(燕會之地,不得談公事),公事可以相過,餘日亦罕觀面。 至於會堂諸紳,源源接見,非例所禁,惟不易與言公,此外國往來之節制也。 聞俄國駐土使臣伊哥納地厄福,俄主資以重金,令其與該處藩屬紳民廣為結納,陰唆以叛貳,故土國之勢進裂,他邦得毋有鑒於是? ○37.交涉撞船事件初七日晚,正使將上海寄到湖南鹽商周復順、何楚材等呈詞一件交閱,內言伊鹽船至江西彭澤獅子山,為「惇信」輪船撞沉,溺斃水手二名。 經赴上海道及駐滬英刑司控告,斷令輪船賠償銀一萬,該被告借詞上控狡脫,致被拖累兩年各情。 初八日,往外部署將為德爾秘面言之,並行文詢問此事有無上控。 適是日德爾秘詣會堂辨論土耳其事,未獲晤會。 蓋國人以土事為不當預聞,訾秘相之辦理錯謬也。 旋往拜會秘相,坐少頃,以其會議事忙,遂辭出(在坐有秘相記室曰滿得九柯黎者)。 ○38.公使應酬大概情形初九日,拜會美公使畢爾尼邦,其人蓋未奉使以前久客倫敦者。 叩以往來應酬之禮,據云。 使者至此,既見國主後,應拜其各衙門總管.若幫辦以下,則俟其來,乃答拜。 否則令參讚先施,然非不可缺之禮也。 凡公使所拜之官,公使夫人即當拜其夫人。 公使未與夫人偕,則親兼拜之。 凡拜客未會,可不必再往,俟有事然後訂期相見。 凡大臣國使請飲,越兩日面謝,逾年乃酬其席。 六、七月而設席者,謂之至敬,禮不常行。 國主請見,辭之則為不恭等語。 又拜會土國公使默蘇拉士,詢知彼國與俄構兵,經英人調處,酌擬和約,令讓路於俄,俾其舟楫可通地中海,尚未知俄人允否也。 土國內政不修,既托英、法以自固,又欲援係中朝。 故其使臣一見,即以通好為請。 ○39.新聞紙之報道倫敦新聞紙將正使與余狀貌書刻傳示,而綴議論於其後,如中國所謂跋文者然。 十二日,馬格理以華言譯之,其文揚詡正使學問、履歷,甚至謂余學雖優,不如正使,故文翰不足以入詞林,而武略則獨擅,膽氣尤大,亦肯辦事,在中國曾充大統領與撚匪戰,治軍嚴整,為賊所畏,且亦曾與英軍對仗。 今其來,使英人不惟不以此恨之,益深敬之。 前到摩兒大島,總督與之歡飲,惜該督未知其為疇昔之敵人耳。 如知之,禮必倍加,為其能盡厥職也。 今兩使者出門,百姓夾道歡呼,男摘冠、女搖巾以為禮,可知英人一意敬愛賢能,不分疆界。 ○40.養民之政英國年終稽查戶口,歲除日獻其冊於君。 凡冊挨戶編號,男丁女口,均具實年若干歲(英人以足三百六旬有五日為一歲),治何術業,按名書之,孩赤仆雇不遺。 所管田廬店肆,歲入租息,亦一一開載。 其君受冊,派員詳核,編分老幼少壯各為一類,士農工商各為一類。 以知其人之死生壽夭、勤惰貧富。 死而夭者多,則究其所以然之。 故令醫生察勘其地,或攘剔其障蔽以通天氣,或疏浚其溝渠以通地氣,或糞除其道路以免疾疫。 嘗有石匠群處,因勞促壽,教以運力節勞之法,乃遂永年者。 向來倫敦市肆,早開遲閉,今改定九點鍾開肆,八點鍾歇工,亦以人死稍多,特汰其工作之苦也。 人無業而貧者,不令沿街乞丐,設養濟院居之,日給饔餐,驅以除道造橋諸役。 故人知畏勞就逸,轉致自勞而自賤,莫不奮發以事工商。 國之致富,亦由於此。 葬死之事,亦官主之。 製地一區為塋兆,有死者,概由醫生開具病由及藥治情形,報官詳核,乃令赴瘞其地,不能私埋,亦不能他葬。 所以憂民之死於凍餒,死於困鬱,死於視疾之無人也。 醫生皆由官考試,不易中選。 其中選者,國主輒召見之,廁諸朝班。 故皆自愛,不至有徇情受賂,妄報捏報之事。 凡婦女產子,皆男醫為之接生。 其國患民之不庶,首以生齒為重。 故一孩赤死,必推求其致死之由,責其不善字養者。 (其俗,無論官民,皆以子女多為累,子女少為美。 故立法督察之。)接生以醫,猶是意耳。 慮婦媼無知,誤傷其氣血,致不能育。 愛以深明醫理者,葆之於脫胎之始。 蓋意在繁衍,不以男女當別為義也。 第揆諸中國聖教,則募令婦女習醫,俾充接生,義固兩全矣。 ○41.見王子及國主十四日,再赴聖瞻士宮,見威兒士。 諸國使,官紳亦畢集,鞠躬如前儀。 惟不交一語,不用銜名紙(凡再見即不用此紙)。 回寓,銀行主阿拉伯斯訥德偕其夥曰柏安斯,曰倭拉金色者來見。 柏安斯幫辦船務,面請赴其廠看造船,尚未與訂期也。 余問阿氏,該行每年納稅若干。 答以稅課無定,惟計一歲所贏之利以為準,贏一金錢則稅三邊士云。 十八日,再往柏金哈木宮見其國主。 各國使並其夫人咸集,皆一鞠躬而退。 本土官紳之妻相繼見。 侍其國主之側者,為威兒士之妻,為大公主綠衣姒。 凡婦女皆肉袒。 不以男子擠擁為嫌。 手捧花冠,裙采不一色,其後折疊數層成蜂窩形,曳地五、六尺。 無男女,但識面皆與握手。 進見者,至國主前,侍臣掬取其裙,彼此相傳,牽執以過,防其躡之而傾蹶失容也。 ○42.會館來請入會直督李相遣遊擊卞長勝、守備王得勝,軍功朱耀彩,赴德國斯邦達地方軍營學習兵法、洋語,以其國武弁李邁協向導之。 卞長勝等寄言,到營後被其人淩虐,因令德明往查。 十九日,偕正使拜會德國駐英公使閔士達,商發路票,以利德明之行(凡路票,應由本使臣給發,所往之國公使加蓋印章)。 閔言:路票不如書信為便,應由彼函致其國關口免查,知會火車行好護送也。 由德使寓所歸,便道往觀由乃地德維士葛羅部。 由乃地,華言合並也,德維士,華言公事也,葛羅部,華言會館也:言其水陸營武職合並辦事之會館也。 倫敦文武職各有會館,為其人清談燕息之所,有事則於其處聚論之。 數日前,該會館請正使與余入會。 文武職本不相混,而武會乃邀請者,以疇昔皆嘗在軍營耳。 到館時,總管道秘尼、耆老葛廉接陪。 凡入會皆先納金錢百枚,每歲復納七枚,酒食另給價,惟余二人入會不科錢。 是日,回籍之廣東幫辦稅務司賈雅格來拜,蓋能為華語者。 ○43.觀戴晤士報館戴晤士為倫敦第一報館,日售新聞紙七萬分。 每分四紙(每紙長約二尺六寸,寬約一尺八寸),價值三邊士(海邊士值中國銀約一分四厘)。 計每日入紙價洋銀四千三百七十五元。 周年除禮拜五十二日停工外,實共入洋銀一百三十六萬九千三百六十五元。 其有買賣各貨,尋訪失物,雇夥覓主,請登入報中者,每事每日工費銀八息零(一息零約值中國銀一錢八分。 登報一日以外,工費銀遞減。 至一月,兩月則益賤。 以字板之無庸另雕也),積數尤巨,生計可謂大矣。 然新聞紙七萬分,共二十八萬紙,刷印固不用人力也。 二十三日,接正使赴該館閱看。 館人二演試。 其先以銅活字板填砌入銅格,壓印紙上為凸凹形如其字,置諸小圓鐵匣熨貼平,灌鉛液以成模,遂付諸司機器者。 機器形類小瓜蔓架,前面橫貫小鐵軸二,大鐵軸一。 小者以刷墨,大者以屬模。 其下鐵長匣為切刀。 機器前,紙卷貼地,大如車輪。 機動則紙飛過大鐵軸,即印成字。 轉入鐵長匣下,即截而斷之。 復飛上架,由後面墮落。 每落皆兩紙,別一機器將紙各折疊平整。 電馳風掣,為時僅及瞬息,新聞紙之堆案者,已累累然。 故一點鍾而七萬分皆就。 倫敦報事,閱一時而畢周者,以此。 雖其館會計之手,送報之足,役人非不多,然就刷印新聞而論,則第司字模者二人,司機器者五、六人,即敷用矣。 以余遲鈍之見籌之,若專用人力,當令每人自備活字板一分。 凡新聞撰成,各限一時刷百紙,力無不給也。 計二十八萬紙,應得二千八百人刷印之。 以每日所入洋銀四千三百七十五元,分給諸二千八百人,每人可得一元半有奇。 雖英國澆裹費重,八口之家亦足贍養。 是二萬數千人之生命,托於此矣,何為必用機器,以奪此數萬人之口食哉? 說者曰:此英之所以富也。 英人願力至大,謀利輒以億兆計。 今制一機器而獲巨資,則側睨其旁者,必各出智計,以效為營謀。 夫心思之用,日出焉而不窮者也,貨產之精,並行焉而各當者也。 心愈用愈巧,貨愈出愈多,商賈之攬巨資者乃愈眾。 豪富既眾,則百貨自易銷售,貧民自易為生,國課自然充裕。 倫敦之地,每有所購買賞賜,動須金錢,不能以銅錢應(買一粗物,賞一微勞,亦費多金,在息零以下者絕少)。 而人不病為過費者,以其得之易也。 英國每歲度支,動言百十兆磅(一兆磅計中國銀三百三十餘萬兩),政教所係,溥澤無不周全,而國不憂其虛耗者,以其入之多也。 假令斤斤然以一事之利,贍養數萬人,則此數萬人者安於粗賤之役,不進而求厚獲,雖不至道堇相望,然蕪廢有用之心力,閉遏生物之根源為不少矣。 英人技藝爭鳴,各樹一幟。 苟可經營以立業者,雖毫髮之細,亦必推究其所以然,雖數萬里之遙,亦不憚跋涉以尋求之。 男女子自幼咸入學讀書,天文、輿圖、算法、雜學無不畢講。 十二歲以上,即皆能殫竭智力,以就一藝。 ○44.外相夫人茶會廿三夜戌正,德爾秘宴中國使者於外部署。 亥正,其婦復以茶會請。 英俗,凡宴客,必夫婦親之,赴宴者亦夫婦偕至。 賓主坐次,皆先定而標識之,無遜讓禮。 婦坐不與夫偕。 男賓之貴者,扶挾主婦,就席並坐。 餘皆以次挾客婦坐。 主人分尊,則婦皆肉袒。 宴將畢,婦人先起,男賓復酌,少頃乃散。 所謂茶會者,煮加非及茗,劑以白糖牛酪,佐以餅餌,布席堂側,以俟客至而飲之。 客多,則皆立談。 是夜,德爾秘之婦所請客,凡二百餘人。 婦女盛飾,袒露胸背之半,摩肩躡踵於堂,與男子見,輒握手。 ○45.柏金哈木宮到倫敦後,兩入其柏金哈木宮。 英人慮我匆匆進見,末由深觀其陳飾,無以炫華美也。 二十四日,內大臣拔刺佛爾德來拜,約翌日往遊,並言是日無暇分身,惟令幫辦潘孫璧徽音為導。 廿五日未刻赴焉。 入其堂,凡六、七所,以及客寢,以及國主燕見親臣之處、用膳之處,公主居息之處。 惟國主寢室不可入。 客寢者,俄羅斯、土耳其國王疇昔親聘,曾此信宿,距君寢咫尺耳。 其堂室,皆以花錦緞為壁衣,有紅、綠,黃、藍四色。 幾榻鋪墊。 各與壁色稱。 藉地以雜采花毯,亦各異色。 壁間懸玻璃鑲金格子洋畫,或方或長,以多為貴,皆繪其今昔君臣、列國主狀貌,與蒞軍行樂之事。 前庭一圖,維多裏亞(英國主名)裸體而臥。 玻璃明鏡,高輒丈餘,亦鏤金為格。 屋頂鑿花飛金,懸大小各式玻璃燈。 幾榻皆飾金,有全體象牙鏤花者十數具。 煤爐亦飾金。 其陳設多花瓷瓶缸罌缶,輒金其口,鏤金為座。 遊廊夾道,皆遍間以古銅、瓷器。 有象牙船三,如吳粵花船,雕刻人物,篙槳畢具。 有九層寶塔數座,高盈丈,嵌空玲瓏,或銅、或象牙為之,有雜寶攢成花卉,罩以玻璃。 有白石琢成裸女子形,全體胥露,臥立不一,在於眾目交集之地(各處宮觀及富室大家,多以白石琢為裸女子立於前庭,街道旁亦間有之,想由國主為之倡也)。 其餘器具几案,為玉。 為石,不能盡名。 置身其間,惟覺金光燦爛,極人間之奢麗而已。 遊覽畢,又令馬廄長挪敦導觀其馬廄鑾輿所。 馬八匹為一廄,皆駿良膘壯,毛色紅黃黑白,區之以類。 鞍鐙羈絡亦異色,紅黃者飾以金,黑白者飾以銀,無相混用也。 鑾輿高大,如中國製,輪蓋支柱,皆金為之。 前後各有金身海神二,鱗甲執械,若護衛者然。 即位四十年,未嘗一駕。 其駕以嘉會者,一高輪車,蓋上以金為臍,屬以四爪,持其四角。 餘八輛,皆尋常官車,惟略高耳。 ○46.上下議政院上議政院有四百九十九座:國戚五、大教士二(國人稱之曰堪特伯裏阿知必什、曰樂爾哥阿知必什。 宮於南者,日堪特伯裏阿知必什,宮於北者,曰樂爾哥阿知必什。 堪特伯裏、樂爾哥皆地名,阿知必什,大主教之稱也。 南為正,北為副,位皆尊於五等爵。 其所居亦曰宮,與國主相同。)公二十一,侯九、伯一百一十三,子二十四、必什二十四(必什亦教士)、男二百五十七,此皆英倫所命宮爵。 加以蘇葛蘭世爵十六,阿爾蘭世爵二十八,合而為四百九十九座。 無坐次於議政院者,會堂不與。 英國制祿雖厚,然其用浩繁,宰相而下皆不足以給,故以富人之有才識者為之。 商賈既富,亦可授官,惟既官則不得復事商賈,蓋防其憑藉官勢以侵民利,且體統尤不可褻也。 因病予告者,按年勞酌給俸祿,贍其終身。 以貪墨敗,則奪俸,不齒於人。 然仕宦皆富室,其志在名不在利,常數十年無以貪著者。 下議院紳士,為英國最要之選。 號令政事,每由此起,而後上議院核定之。 亦有倡議自上,而交議於下者。 然必下情胥協,乃可見諸施行.紳主之,官成之,國主肩其虛名而已。 城鄉鎮埠,各按地段分立紳士一、二人。 凡其利病之當興除,曲直之當伸辨,隨時以布諸同院而上陳之。 紳士由眾公舉富入充當,惟房產在其地較多者之意所向,蓋利害尤切身也。 英倫五十三部、一百九十八城,三大書院(學塾也,紳士以曾入塾者充當),有議院紳四百八十九人。 蘇葛蘭三十三部、二十二城、四書院,有議院紳六十人。 阿爾蘭三十二部、三十一城、一書院,有議院紳一百零三人。 合必利敦而論(英倫隻一島之名耳,合三島總名為必利敦),共六百五十二人。 蘇、阿兩島之紳,比英倫為少者,以戶口固遜耳。 ○47.遊伯來墩伯來墩,濱海市鎮也,長十二里。 富戶厭倫敦喧,且霧氣重(其地多晴朗,與倫敦殊),多居此。 夏日炎熵,倫敦人亦多徙就乘涼者。 其議院紳為阿施伯利。 阿君固豪富,歲入租息金錢十萬。 上年遊曆諸洋以至中國,余未出都,曾於威妥瑪寓見之。 洎回英,來訪,訂以二十六日迎往伯來墩一遊。 屆期,偕正使攜同黎、劉二君暨馬格里赴焉。 至維多裏亞(地名也,命地以國主名,誌愛戴國主之意也。 英人每以祖父母、伯叔父母及諸親友之名命其子女,國主亦輒以己名賜諸臣下之子女,示誌之也)登火車,約一點鍾飛行一百五十六里,穿山洞凡五,遂抵其地。 阿君候道左,以馬車同至寓廬,則布榻展衾,熾炭於爐,注水於瓶,以備宿客久矣。 少憩而飯,飯畢而遊,既詣故行宮(寥落一空房耳),又觀於亞魁廉魚館(該處百姓湊錢蓄魚,以備遊戲)。 魚類不一,各就山凹為奩,涵水蓄之,如窺鏡影。 有蟹隆其背,大如龜。 有蝦奮其螯,大如蟹(皆是處水產)。 有巨鼉,鳴如鼓。 有海豬、海狗。 有洋琴、海笛、笙、箏諸樂器,見中國使者至,則樂並作。 男女雜遝,簇擁來觀,衣履相躡。 禧在明、優雅芝實左右焉,口指手語,惟恐不及睹其物異。 館人司諦溫士,土人梅爾美亞、許德。 世爵黎諾志士,塞錫各士(城名)之議院紳司葛德,多發之斐來士非爾德,印度之沙遜(即在中國開沙遜行者,獲賞頭等寶星),咸相隨。 將暮,乃歸。 既宴,復遊覽畫影於戲園(阿施伯利遊曆所至,各以藥鏡摹以山川、人物、宮室為圖畫。 是夜,帷台,集眾數千來觀。 燃火鏡匣中,照畫影於其帷。 畫紙小不盈掌,而影乃高闊數尺,亦一技也),敘茶話於許德宅(同會多婦女)。 寅夜,乃返息於阿君之廬。 翌午,赴宴於沙遜,閱輪船於海口(阿施伯利有輪船三,此則與人競渡得賽者)。 阿君供晚膳,然後復登火車回倫敦,則時已亥正矣.○48.英人之獎製造人知英人製造之巧,而不知其有所獎而成也。 英人於物之不適於用,或適用而意猶未快足者,則竭其心思之力,廣其耳目之助,不惜資本,不避況瘁,遍訪天下,曆試諸法,以務求其當。 或數十年,或十數年,一旦有得,則以告諸白丁德亞非士(官名也,專管人之創製新物者)。 驗之而果濟於用,則給以文據。 凡夫人之效為此者,皆納資於英創造之人焉。 由是遍告鄰近諸國,亦官主持之。 有私仿其式而不納資者,則信罰。 故一物既成,其利輒以億兆計。 非然者,幾經求索以發斯秘,他人坐享其成,無所控訴,誰則甘虛費財力以創始一物者? 故英國之富,以製造之多也。 其制造之所以多,則官為經理以歸利,人人咸樂圖謀也。 他國之人之不肯用心者,則反是也.火輪車之行,輪鐵迅激,輒生火焰,而車被焚。 阿施伯利之父創為新法,製油以涼之,行久而輪不熱,遂獲厚利,家以豪富。 英之富家,如是致者比比。 且不惟是,創製既成,告諸官而官不以為異,猶可訟諸刑司,俾審斷之。 近有妥瑪士者,籌得利炮新法,不獲見收於官,宮中實陰用之。 妥瑪士以控刑司,卒斷令國主賠給金錢六千。 人有一得之技,尊如朝廷,不能以勢相抑遏,夫安得不勸? ○49.留德習陸軍人員二十八、三十兩日,英國主再接見於柏金哈木宮,如前儀。 其文武初覲見者,至前屈一膝,國主握其手,臣則俯而嗅之(嗅國主之手)。 有以勞勤賞寶星者,侍臣拔劍進,國主授焉,倚諸肩。 德明之於役德國也,查明卞長勝官高自大,不甘受洋人約束,又與先赴斯邦達陸營學習之守備袁雨春、軍功查連標、劉芳圃、楊德明等不相能(四人亦李相國所遣往)。 故李邁協惡之,並王得勝、朱耀彩均逐往博洪廠(博洪係德國地名,有城距斯邦達八百十里,廠則製造之所也),學習木工、鐵工、繪圖照相之事。 德明知所學非遣者意,而陸營又不能復入,遂與德國總兵巴蘭達商,改令學習水師,巴蘭達囑其往見兵部尚書戛美開、水師總管石多士面議。 既允約,遂回英,稟請核行。 二月初一日,到倫敦。 據稱曾在斯邦達營看查連標等操演,係先練腳步臂力,及跳牆登山緣木等技。 次練擊刺法,兩人各披戴鐵鎧甲,舉矛相刺,以楊得明所學藝為最優云。 又言德國百姓盡人為兵,雖世家子亦當兵三年,乃許仕進。 不願者以病告,廢棄終其身。 ○50.赫來士學館赫來士嗬斯必鐸者,大學館也。 赫來士為耶穌別名,嗬斯必鐸則房院之統稱也。 建自三百五十年前,規模特大。 學徒自十歲至二十,凡七百人,衣食皆取給於館。 二十五人為一所,膳寢相偕,領以同學年長者,一老媼調護之,費由公捐,捐金錢五百以上,則授杖,可與館事,可汲引學徒。 學徒無濫引,惟聰俊有門第者,乃許廁其列。 十五歲後,見可造,則升諸嶽斯笏大書院,衣食亦由館致之。 總其事者,公爵襟比厘誌,司會計者阿剌伯。 每禮拜之四日晚,集學徒奏樂,誦耶穌經,序班次行禮,環堂而觀者甚眾。 我中國二月初一日,耶穌教之禮拜四也,六點鍾,偕正使往觀。 至門,持杖者出迎,袈裟執銀花棒者導入,學徒起迎於堂。 是日襟比厘誌患病,阿剌伯代為主人,登堂當中座,客左右夾之(西洋賓主相見禮皆如此)。 執棒仗者立侍,學徒分班就長案坐。 堂下眾樂並作,誦經之聲如歌詩。 少間則飯,肅靜若無人焉。 飯已復歌,歌竟而退。 每班年最幼者一人攜案頭花供以先,最長者一人負飯筒以殿,餘皆兩兩為偶,前一偶挾小筐之盛刀匕者,咸詣正座前鞠躬,行止有次,趨步有方,其眾濟濟,而序不紊。 所衣長褂,襟衩當中,學長則加藍帶於襟右。 言是數百年前之制,服之以示不忘焉。 奏樂亦學徒司之。 ○51.老工師勸修鐵路火車路工師第溫馴,年七十餘矣,初二日來謁,自言英倫、印度兩處鐵路,皆其所造。 英倫鐵路五萬一千里,工料費金錢六百三十兆,每年載客五百零七兆,貨物二百兆噸(英人以二千斤為一噸),共入車腳價金錢六十二兆,除煤火工費共出金錢三十三兆外,實獲利息金錢二十九兆。 印度鐵路一萬九千五百里,工料費金錢一百零五兆,每年載客二十七兆,貨物四兆零四十萬噸,共入車腳價金錢七兆零四十萬,除煤犬工費共出金錢三兆零七十六萬外,實獲利息金錢三兆零六十四萬。 今以中國民人之多,物產之富,倘由廣州造火車路以達潮州亡疑當作韶州)、長沙、岳州、漢口,沿大江東折至江寧。 遂北而鎮江、揚州、淮安、臨清、景州、天津,直抵京師,凡六千里,其費隻金錢二十兆(中國銀六千數百萬兩),獲利必厚。 俟行之有效,然後更開支路以赴各城鎮,中國氣象當煥然改觀。 因以平日所繪圖呈覽。 正使問其年若是高,尚能自造否? 答以不能躬親,惟當督率籌辦。 遂留圖而去。 ○52.接晤禁煙會紳初三日,禁鴉片煙會紳五十九人來見。 其未來也,前二日會首多爾德屑其友德爾訥爾投書訂見期,並錄送陳詞稿一道。 馬格理謂:「華官辦理此事,恐難實力。 會紳來見時,隻宜以囫圇之語慰謝,不可堅確允行。」鄙意以為是在英入耳,英果欲禁之,無不絕者。 何也? 數百萬稅課所自出,英不旨徒自棄之,以富其鄰也。 將必傳柬各國,同立約章,言明他日有聽任百姓種賣者,天下共擊之。 畫諾既畢,乃申其禁。 猶且派人巡查洋海,訪察華民,俾此害確然盡蠲,然後自舍其利而不悔。 信如是也,疇敢先渝此盟? 即官吏之疲玩較甚者,亦必加意警奮,求免禍首。 鴉片來源,當悉斷矣。 來源既斷,則雖嗜癖特深之人,亦病其接濟無術,不待驅迫,自然力戒。 夫天下事,未有誠懇戒之,而病不除者也。 就令山深林密之處,巡察未周,亦尚有冒禁以種鶯粟者。 然城市間不敢公然販賣,稠人中不敢群然吸食,傳染之患已漸少。 由是延彼會紳(會中皆樂為善者),勘明何處根株未淨,勸化督治,自可損之又損,以至於無。 解鈴還是係鈴人,豈非千載一時之機會哉。 然與會紳言,宜謂鴉片之流傳,中國受其實害,英國蒙其惡名。 若不禁止,則人終儕英於蠱術邪教,留穢萬世。 但禁止又須善辦,迫而持之,是縱販賣以播毒者惟英,借禁止以尋釁者亦惟英矣。 如此立言,庶可激之必行,而杜其責效太速、滋生事端之弊。 正使深韙餘論,令馬格理照譯之。 是日接晤會紳伯爵沙富斯伯厘,先起立誦其陳詞。 大意言「鴉片流毒中國,英人不能不捫心自愧。 四十年來屢請議院嚴禁,因華民嗜此者多,疑為樂受其毒。 且中朝禁種鶯粟,屢不果行,又疑憎惡之心不實。 是以議院尚在觀望。 今特來請明示。 鴉片是否害人7中國聰明之士是否同惡? 切願設法與英並力斷絕此種貿易」云云。 誦既畢,司求爾德及李格、丹拿三人復各陳其說,意略相類。 又有教士以香港會友、粵人溫清溪等禁煙呈狀授余,倉猝未及問教士名。 馬格理述使者意,咸慰謝之,其於餘論尚未翻譯明暢也。 是時,正使已先撰就會銜請禁煙疏稿,定於初六日拜發。 ○53.總論英國政俗到倫敦兩月,細察其政俗,惟父子之親、男女之別全未之講,自貴至賤皆然。 此外則無閑官,無遊民,無上下隔閡之情,無殘暴不仁之政,無虛文相應之事。 宰相而下,各署皆總辦一人、幫辦四人、司事數人不等。 每日自十二點鍾後,咸勤其職,至六點鍾乃散歸。 庶僚固奔走維煩,即國相。 曹長亦五官並運,有應接不暇之狀。 是謂無閑官。 士農工商各出心計,以殫力於所業。 貧而無業者驅之以就苦工。 通國無賭館,煙寮,暇則賽船、賽馬,賭拳、賭跳,以寓練兵之意:是謂無遊民。 城鄉鎮埠,各舉議院紳一,二入,隨時以民情達諸官。 遠商於外者,於倫敦立總商會,亦以議院紳主之,為上下樞紐。 民之所欲,官或不以為便,則據事理相詰駁。 必至眾情胥洽,然後見諸施行。 是謂無隔閡之情.製治最恕,無殊死刑,亦不事鞭撲.犯罪者輒監禁,而仍優養之。 牛馬之類,且戒箠楚。 孤窮廢疾與異方難民,皆處以養濟院,國君時遣人查驗其寢食。 每數里即有廣廈,為病人調攝之所.亦由國君派太醫臨視之。 凡構兵,惟陣前相殺死者勿問。 戮俘囚、傷百姓並嚴禁:是謂無殘暴不仁之政。 有職役則終其事而不惰,有約令則守其法而不渝。 欺誑失信,等諸大辱.事之是非利害,推求務盡委折,辯論務期明晰,不肯稍有含糊。 辭受取與,亦徑情直行,不偽為殷勤,不姑作謙讓。 男女盡人皆然,成為風俗;是謂無虛文相應之事。 兩月來,拜客赴會,出門時多,街市往來,從未聞有人語喧囂,亦未見有形狀愁苦者。 地方整齊肅穆,人民鼓舞歡欣,不徙以富強為能事,誠未可以匈奴、回紇待之矣。 觀其自直布羅陀以東以南,如摩兒大,如印度,如亞丁,如錫蘭、檳嶼、新嘉坡,香港,如澳大利亞,沿海數萬里,往來衝要,可以泊舟,可以成市者,皆篡取其口岸而布置之,獨無所蠶食於其內地,則其營謀隻在商販可見。 且西洋例,凡入萬國公會者,同盟之國不能無故加兵。 俄羅斯謀並土耳其以通海道,執土政之亂為詞,英人約會各國夾持之,俄遂未敢公然用武。 余於二月初七日,舉出洋後所見大概,致書都中諸貴暨直督李相國云然。 孔子言:治國之要,曰節用。 用而無節,則罄天地之藏,不足以供之,英國是也.英之政治,無一不殫力講求。 其於教民、養民、整軍、經武,尤能不惜重貧,然常有不必用而用,不當用而用者。 如今年印度上尊號,頒詔大赦,民之告貸被禁者,國君代償所欠,釋出萬數千人之多,此不必用者也。 珍奇玩好羅列紛綸,一木一石之異,越數萬里而舟車致之,此不當用者也。 維多里亞在位,而後構兵屢勝,國勢日強。 迄今每歲所入,皆不敷出,積欠國債至八萬萬金錢,實中國銀二十六萬七千二百四十萬兩有奇.初七日,張斯枸,姚嶽望至麗如銀行,司出納者為其言之,按每兩輸息三厘,計歲息已八千零十七萬餘兩。 ○54.播犁地士母席庵余在京師,即聞英倫有播犁地士母席庵者,大書院也,各國之書畢備,到此後急欲一往觀之。 初八日,家部遣其幫辦謝溫伊伯尊、記室蔑德佛爾特為導,威妥瑪.禧在明,優雅芝暨其國所謂名儒阿溫者均從焉。 地廣數百畝,結構數百楹,中央堂室連延,重閣疊架,自顛至趾,層層庋書,金題錦褫,各有鱗次。 其陳諸案者,書與圖並。 據威妥瑪等所指說,大約敘述五大洲輿地、列代戰績者居多。 有譯出四子書及注,餘皆不辨其文字,故未披閱。 後一堂,男女觀書者三百餘人。 早入暮歸,堂內之書任其檢讀,但不令攜去。 我中國自漢以後,校定群經,立碑太學。 至於孟蜀,鋟板刊行,天地至文,莫不公諸海內。 人第有誌稽古,即得取諸坊間,署諸笈篋而誦之。 其資學較優者,復選直禁中,俾盡窺內府之秘藏,周知本朝之掌故。 用是名儒輩出,輝映後先,文教誕敷,為遐荒所共尊仰。 英之僻處,夫豈能然? 幸其國寫書多用羊皮(二千年前用蠟,病其易於刮滅,改用埃及國木葉,又不能經久,改用羊皮),書衣皆以漆布,雖萬爪騰拿,不易滅裂,尚可聽人就讀耳。 雖然,隋煬帝之藏書也,蒲博鷹狗之說,無所不登。 唐元載之括天下圖書也,千錢易一卷,人輒偽作以獻之。 惟我朝四庫,搜羅皆有關學問政治之要,至精至粹,足式萬邦。 今英人自矜其藏書八十萬卷,目錄亦六千卷之多,然觀其所贈數冊,閨閣之繡譜、店窯之圖記,得諸中華者,且纂集以成一編。 則其琳琅滿目,得毋有擇焉而不精者乎? 是當有以進之。 旁一所十餘楹,外圖畫寶玩及歷代璽印之式。 璽圓如璧,紅黃蠟為之。 各肖其君狀貌於上。 由此逶迤前行,又數十楹,羅列古跡,零銅斷瓦,雜遝珍收。 其大者石碑、石柱、石像、石棺。 皆埃及、猶太、羅馬、希臘諸國一二千年前之物。 間有字書,如周秦篆體,渾厚可貴。 降階復升,重門洞達,銜百餘楹。 舉凡天地間所有之鳥獸、鱗介、草木、轂果、山川之精英,淵叢之怪異,博物誌所不及載,珍玩考所不及辨,格古論所不及詳,莫不雲布星陳,各呈其本然之體質。 其在動物,則取已死者存其骨殖,被以全體皮毛,充之紙棉以實其內,屹立無異於生。 至於人骸,大小亦十數具焉。 再進,則為前古後今中外各國所用之家具與一切兵器,而本國之新製繼之。 夫英之為此,非徒誇其富有也。 凡人限於方域,阻於時代,足跡不能遍曆五洲,耳目不能追及前古,雖讀書知有是物是名,究未得一睹形象,知之非真。 故既遇是物而仍不知為何者,往往皆然。 今博采旁搜,綜萬彙而悉備之一廬。 每禮拜一、三、五等日,放門縱令百姓男女往觀,所以佐讀書之不逮,而廣其識也.英人之多方求洗荒陋如此。 每年經費十三萬金錢。 所藏有中國經史諸載籍,云是善板。 典之者為德葛蘭士,能華語亦習華文。 日暮人倦,相期異日再觀。 此時匆匆一過,即已涉目者尚多未及詳考,堂室方向亦不暇究,作記固自模糊也。 ○55.觀實學士演光學初十日午刻,斯博的斯武德請茶會,與其師丁達演光學以助談柄。 光學者,所以明色之變也。 其法以炭燃火置諸鏡匣,炭小如指之一節,鏡小如杯,而圓光之印諸帳幔者,則大數圍。 隔以方玻璃,猶一色耳。 以三角玻璃映之,則其光五色燦然,界畫井井,由是挈紅繒以附諸紅光,繒之紅不改。 附諸綠光,則繒變為藍。 附諸自光,則變為黃。 又鍥水晶使稍分厚薄,轉諸鏡匣中,則其光善於變色。 燒水晶使熱,復涼以水,亦變色。 勁力以握玻璃,亦變色,緩之則無色。 又以鹽煉木熱火,則人面及五色之物皆藍,以五色畫一車輪而急轉之,則第見其白。 合五色粉而勻之。 亦變為白。 是日在坐,皆其國名下士。 精於天文者,曰侯根士、曰海音德。 精於輿地者,曰伊溫士、日輿敦、曰李嘉子、曰吳安。 精於製造者,曰誌溫士。 精於勾股算法者,曰霹靂佛兒、曰夏黎葛布、曰勒色。 精於電氣者,曰阿達庵士、曰花士德。 博識花草蟲魚者,曰阿拉蠻(著書言珊瑚是水蟲結成),曰邊敦、曰赫格斯厘、曰斛格爾。 知化學者,日葛蘭士敦。 知醫者,曰白羅士、曰錫滿。 探冰海者,日阿蠻呢。 能造火車鐵路者,曰合格沙。 又有葛羅佛太太,亦以博學著名。 英人皆謂之實學,蓋形而下之事也。 ○56.正使與英人談禁煙事未正,復赴馬爾甘茶會。 馬為世代將門之子,其父領兵赴粵,所收粵中寶玩甚富.會既散,往拜議院紳布羅士(訂天津和約之歐爾仁是其兄,前任駐京布公使是其弟),談及鴉片煙事。 布曰:「中國吸此者多何等人?」正使答曰:「多衙門丁幕書差及兵弁。」布曰:「少吸能有害否?」正使曰:「既吸之,則必不能少。」布曰:「我國亦禁酒。 然酒之為用,少飲不但無害,且可益人。 其亂性誤事者,惟多飲耳。」意以比例鴉片,謂害由多吸之自貽,不能歸咎是物也。 余欲與辨言,及吻而去。 禁煙會紳之來見也,馬格理翻譯答詞,誤以荷蘭禁鶯粟為種鶯粟,且於禁煙之難,言之過多,轉到應示禁處,亦少力量。 律以中國文法,殊未慊懷。 然不種則何由而禁,義尚無大刺謬也。 洋人言語之際,但論意不論文詞,故當時諸紳均歡愜而去。 及刊布新聞紙,正使以所譯非其意,深病馬君,波及德明、鳳儀兩翻譯.余謂:如以為病,第致書諸紳改之,即可挽回。 十二日,正使自起草函達紳士,大意言煙之為害甚大,但中國不先禁絕,不敢以請諸貴國云云。 十四日,德爾訥爾來見。 盲此次書函,有礙伊等所為。 蓋禁煙之舉,若須責諸中國,則英入之設會,直多事矣。 正使再三言新聞紙之當改,伊乃謂改去荷蘭種鶯粟字樣,以免開罪荷蘭,亦未嘗不可。 德爾訥爾操粵音,故是日問答,皆餘傳之。 ○57.觀倫敦鑄錢局有感錢幣必造自朝廷,然後可以富國,可以便民,可以一市價之低昂,可以杜奸商之欺偽。 然造錢幣固不易易。 錢過重,則患在私銷,錢過輕,則患在私鑄。 一弊弭,而他弊輒隨之,愈變更,則害愈甚而已矣。 英制錢幣三等,曰金、曰銀、曰紅銅。 金錢之大者,重二錢二分,中雜以銀約數分,其值計銀三兩三錢五分(所值隨時價為低昂,然大致初不甚遠)。 銀錢之大者,重七錢,中雜以銅約數分,其值計銀一分四厘弱。 錢輕而所值者多,銷之則無利,故私銷之弊泯。 抑其造錢也皆以機器,金、銀、銅之方質者熾而紅之,一過機器而成薄片,再過機器而得錢形,三過機器而邊棱以彰,四過機器而王面圖字以顯,由是復以機器衡其輕重,輕重稍不如製者,機器剔出之,另付工匠熔鑄。 故其制造精工,非木模、土範、刀鏨,斧鑿所能仿佛,則私鑄之弊亦泯。 無私銷,故錢不虞其乏。 無私鑄,故錢不虞其壅。 而錢身較輕,又非如中國元寶之重滯,數至累千,即難遠齎,須貼腳費。 此英倫制錢所以通行於屬地,雖程之遠如澳大利亞,俗之異如五印度,亦莫不遵而用之。 而帑藏遂收無窮之利也。 倫敦有羅亞泯剔者,譯言皇家鑄錢局也(羅亞譯言皇家,泯剔譯言鑄錢局)。 十五日,禧在明導往觀之。 其副總管曰非蠻得兒者,先與試驗其天平,雖加損寸發而輕重立見焉。 繼令管機器之希勒,逐一試演其機器,碾鑿印刷迅捷,幾不及瞬。 尤足異者,辨別金錢輕重之具,形製僅如小匣,罩以玻璃。 入錢數十枚,其間輕僅杪忽者自歸一區,重僅杪忽者自歸一區,無稍輕重者亦自歸一區。 錢之流於器,如蚓之行,其聲如草蟲之。 時甫半刻,千錢早巳衡遍。 故不特千萬新鑄之錢分兩一式,即交納舊錢稍因磨刷而輕減者,亦不能欺其權衡,必令補交鑄費而銷之。 錢之日新而不陳者,蓋以此。 嗣復往觀其彭克柯弗英葛蘭。 彭克柯弗者銀行之謂,英葛蘭則其國名也,猶言英國銀行也。 英之文法輒倒置,故云。 然銀行之票,地各異式(如印度別有印度之票式)。 紙皆自造,堅韌殊常。 每日所出銀,輒在一百數十萬以上(余往觀之前一日,出銀一兆零二萬六千),足見其流行之廣。 夫中國未嘗不知自鑄錢也。 明時,洪武、嘉靖、萬曆均令各省鼓鑄。 我朝康、雍、乾隆間亦令各省鼓鑄。 其始皆以為便民便國之計,其後每因錢法壅滯,得不償失,輒復停止,則以為民間慣用雜錢使然。 然而廢古用今,王莽時嘗行之矣。 盡銷古錢,隋時亦嘗為之矣。 卒之古錢廢而新錢仍不可用者,其病源蓋在上而不在下也。 京省開一鑄錢局,凡大小官吏、書役,工頭之花銷澆裹,期盈期侈者,罔不出於其中。 侵蝕視為固然,得缺即以相慶。 於是工本物料。 層累克減,錢身攙雜,體粗質脆。 市上用之,或隨手而破壞,民間蓄之,或未久而朽腐。 雖禁令嚴密,率皆不以為寶,廢格而不行。 宮中病其無以應朝廷之詔也,遂為掩耳盜鈴之術,惟官放官收者,概用新錢,以符國製,不復強之於闞闐。 此錢法所以壅滯,鼓鑄所以徒為虛耗也。 銅錢且如此,況其在銀,又況其在金哉了今使中國開金銀礦,置辦機器,效為英倫,錢幣私銷私鑄之患,誠可免矣.而弊之在上者不除,則金錢之雜銀,銀錢之雜銅鉛,或幾及半。 百姓知其所值本少,不以為寶,卒亦不可以流通,勢必仍至官民異價,以成糊弄之局。 且錢幣創行之始,須盡民間所蓄舊錢而繳銷之。 民不繳銷,則顯違法令,固召吏胥訛索。 民若繳銷,則舊錢一入宮手,發還原值將不知何時。 赴衙門以待給領,獲領之價,必不能彌補其待領之費。 是便民之效未彰,擾民害民之禍已立見矣。 無已,則惟各省分設官銀號,召募誠實商賈司之,俾民得自與交易,庶乎其可。 夫商賈之力能報名於官者,難期其果為誠實也。 就令誠實之選幸如所期,然銀號之設,將以官監之乎了抑不以宮監之乎? 如不監以官,則呼應不靈,駔儈有恃強以輕錢勒用者,必待訟諸公庭批示審斷,然後息爭,則銀號不可以自立。 如監以官,則索取規費,又無異鼓鑄之局,是粒米而蟲之攢集蛀齧者凡再也,尚望其錢幣之能行哉! 余問馬格理曰。 錢局天平,皆罩以玻璃,何也? 答曰;不使侵以寒熱之氣也。 人身之與百物,見熱則舒,見寒則縮。 故熱地之人,其長也恒速,年二十而身軀已定。 寒地之人,其長也恒緩,三十以前猶可增高。 五金及木皆然。 故寒暑針,以水銀為之,亦可以銅為之。 時辰鍾,盛夏則行緩,隆冬則行速者,熱則擺子舒而長,故緩,寒則擺子縮而短,故速。 有木模於此,掌握之久,則拓大而不適於用,置之於地,頃刻復還其原。 此皆寒熱之氣所為。 天平之輕重不爽杪,忽然偎之以人,薰之以火,所衡之物輒加輕者,則熱氣所中,其器舒長也。 濡之以水,扇之以風,所衡之物輒加重者,則寒氣所中,其器縮短也。 銅最畏寒熱,銀次之,鋼次之,玻璃最不畏,故罩天平以玻璃,使輕重不失本來耳。 英國屬地銀號天平皆頒自倫敦。 有輕重或爽者,控告至官,則羅亞泯剔提其天平而比較之,別為頒給。 每歲官中潛派員至所屬,就市肆買物以覘其秤之協否。 有不協,則取而折之,仍量示罰,給以新者或熔鐵加於其秤錘。 英製之平權衡,非徒具文如此。 ○58.井上馨談學西洋日本井上馨者,十四歲入倫敦學藝,十年而返,以英人船炮火車之用告於其國。 咸惡之,屏不與語,有指為私通西洋而群毆之者。 迨英軍攻日本,力不能支,乃乞井上馨言和,擢戶部尚書,獻策更政令以從西洋。 今又來英,稽求征稅之法。 十五日,正使與余由英國銀行歸,便道訪之。 井言英稅例,但征進口之貨,不征出口之貨。 出口者本國所產,征其貨則國人苦費巨,不願販運於他國,第就本土銷售,獲利必微,無以勸藝殖匠作而富其民。 故先不征之,俟其販運獲贏資,乃計磅取三邊士以為稅。 民既獲利,輸納自非所難,由是而樂於遠販者多。 遠販多,則銷流廣。 業農工者,自不待驅迫而咸勤於作苦以供所需。 英國富民之道,莫善與此。 又言:倫敦創造火車之始,國人莫不騰謗,謂舉國牧禦由此廢業,妨民孔多,群起而沮之。 豈知火車既行,牧御營生乃益繁盛。 蓋無火車,則人貨之往來者少,有之,則商旅絡繹於途。 火車不能到之處,須以尋常車馬濟之,故其生計滋豐也。 正使叩以查考英之稅課當看何書? 並以書名「威羅士屙弗呢順士」者為答(威羅士者豐也,屙弗呢順士者國也,書言豐裕其國之道,故名)。 此書係挨登思蔑士所著,難於翻譯,非習英文者不能閱。 據馬格理言,不如「播犁地家兒伊哥那密」(書名,剸蔑兒所著)較易譯看。 ○59.土耳其政教不修十六日,布羅士來拜。 正使言及土耳其虐政,布曰:「土政之虐,在二十年前,今則失之寬縱。 兵本素強,非諸國所及。 倘得好官,何至受侮於人。」問: 「官何以不好?」答曰:「愛錢不治民事。 嘗有彼國貴官之素識者,見其怠逸,規勸之,以無事可治為對;蓋廢弛之久,竟忘其所以然。 不知食祿取財而外,更有何事矣。 普天之下,雖野人亦自英有賞罰政教。 賞罰不當,政教不修,而惟恃兵能殺人,從未有立國可久者。 今土國文恬武嬉,雖有勁卒,誰實驅率使前,此敗亡之所以可憂也。 第差勝於兵,亦不強者耳。」嗟乎! 布羅士之盲,與夫人之論土政者不合,得毋有所諷刺乎! 其人年六十餘,舉止言動,似有深心遠識者。 又言。 土國制祿太薄,不足養人廉恥。 近開火車路,然亦太少,不能周通往來。 欲強其國,須增官俸,而嚴懲其貪且惰者,以飭政令,廣開火車路,以收貿易之利,而富其民,然後可望治。 ○60.故王宮哮爾歐伍倫敦者,故王宮也,創於西曆一千零七十八年。 石牆厚一丈五尺,環宮瀦水為溝池,建炮台以守。 閱三百年,廢為拘禁犯罪大臣之所。 今改以儲軍器,並駐兵二千焉。 內有君公將帥鐵鑄像數十具,或步或騎。 火藥百數十箱,新式後門槍六萬杆,古今刀械盔甲不可數計。 別一所,奉今國主禮冠。 冠製大如冬瓜形,紫倭緞為之,上綴巨珠四,縷界為四辦,頂嵌鑽石,大若鴿卵,冠武亦密綴金花鑽石為飾。 余於十八日往觀,旋赴戴晤士江,閱江底火車路。 蓋由平地而下,凡石階八十七級乃至之。 巨石為左右垣墉,厚鐵板為上蓋,以隔江水,如甕城然。 火車馳其下,煤氣燈相照引。 構造雖巧,然非必不可少矣。 ○61.觀繪畫廿三日,遊拿慎呀兒戛拉利(拿慎譯言國家也,戛拉利譯言樓也,呀兒者語助辭),蓋其國聚圖畫處也。 繪畫各國人物為多,山水次之,間有花卉,皆數百年前名手所為,以鏤金格子裝成,密布壁間,樓房十數座皆遍。 男女紛紛就其下立版染毫,依樣摹擬(摹畫者,皆以木版立架上)。 夫既有布犁地士母席庵以便民讀書,又有此以詔民學畫,英之百姓男女所以咸擅一藝,而無束手凍餒之憂歟? ○62.倫敦監獄英之制刑雖寬,政令則甚嚴。 凡其民小有忿爭,或動止稍不如法,則巡捕弋獲之,致諸其長而詰禁焉,故其設獄特多。 然犯之輕者,不與重犯混,慮其伍匪染惡,益不自愛也。 倫敦輕犯之獄凡五,美亞及議院紳主之。 重犯之獄凡二,家部主之。 輕犯應禁數日以至數年者,期滿即釋。 惟罪在監禁五年以上,則送部獄拘之九閱月,乃解海口獄,使就修城、築壘諸苦工。 海口之獄,不一其名(曰達爾德穆爾、曰波得蘭、曰戛庵,又有海島之獄曰勃地斯母士阿爾蘭之獄曰士擺客埃蘭)。 部獄,則有曰密拉班克者,有曰奔敦維辣者。 其立法從同。 二十二日亡江氏刻本作二十三日)函會家部,往觀於其奔敦維辣。 家部派幫辦錫拉溫伊必存,記室糜德佛爾至其地,與獄官陸士為前導。 所往之處,所遇之物,纖悉胥詳告焉。 其獄則崇樓廣廈,遍繞回欄,壁淨階明,塵垢俱絕。 屋一千一百六十五間,現禁犯一千零十五名,凡屋高七尺,深十四尺,廣十一尺,一犯居之,皆有牖以通天陽,不以湫隘閉鬱其氣也。 非夏令,則機器送暖,分布於其屋,為禦寒也。 初入獄者,去舊衣歸諸其家,授以囚服,易別識也。 親屬來見,別有一室,以鐵柵隔之,獄官與犯並坐,察其所言,杜私弊也。 衾薦器用,給以完好,不賤視之也,日膳凡三,肉食必具,劑以湯茗,惠養之道也。 樓每重各立天平一具,有以肉少為嫌者,則面衡示之,昭均平也。 飲食寢處,咸適其意,而氣體充矣。 每日六點鍾即起,各自洗刷房地內外牆壁,料理衣物,務令整潔。 浴室十餘所,七日禮拜一澡濯,恐其垢穢致疫癘也。 犯衣浣以機器,陳於椸枷,入火櫃烘之,櫃有編號,防混淆也。 早膳後,同詣講堂聽經,以一點鍾為度,禮拜日則再往,導其復善之心也。 凡聽講,獄官必高坐臨之,糾其不恭者。 諷經協以洋琴,琴一而五音皆備,薰陶以禮樂也。 六工及紡織、烹炊之事,各就其所能,使執一藝。 不能者,教以工師。 初入獄,則析舊繩。 每日率六時作苦,收其放心,且進以技藝也。 午膳既畢,舒步院間,依所畫地,按序而行,以活筋脈而仍不使肆也。 舒步已,則觀書兩刻,牖其明也。 操作之時,與食息相間,調其勞逸也。 在獄無老少,莫不體胖色華。 而堂室、几案、雕鏤、畫繪之巧,莫非犯人為之。 遇客至,咸肅然端立,若素嫻禮教者,以此。 獄中有高台,矗立數十丈。 獄官時登臨之,以察犯人從違.其或不率教,則禁諸黑牢。 牢深入地下,由階梯委折而至。 牆垣厚一尺四寸,凡三重。 夜不給燭,惟日仍給膳饌如常數。 毆官者,以九尾虎鞭之。 九尾虎形如塵拂,尾綴細麻繩,故名。 其次則捶以木杆。 非是,不鞭撻也。 越獄者,以火槍逐擊之。 由此獄移彼獄者,以鐵索係其右手,加以鎖鑰,人兩兩相連。 非是,不施鎖銬也。 人或負疾,則別置樓下高朗之室,以精美饌食供之。 醫既愈,則坐諸機器,所為權衡,稱其輕重,以瞻肥瘠,而知血氣之復充與否,然後復歸其舊牢。 病甚者,聚諸一所,以便省視。 此倫敦部獄之章程也。 紳士所管五獄,寬嚴各隨主者。 家部病其參差,業已商允下議院,定為畫一之法矣。 英製之待罪囚,如此其優,人猶不堪,至有墜樓求死之事(此是近事)。 蓋拘苦為素所未經,則役作辛勞,已不如家居之優遊自適,不在乎重以懲之也。 夫鬥狠由於悍戾,為盜迫於饑寒,其人未嘗不知法而自禁。 然忿之所起,貧之所逼,當時實無如何。 不馴其勃發之氣,不予以謀生之技,則雖嚴刑示懲,卒難免再蹈於後。 英人知此,故立為規教以約之,制為役限以課之,調適其身體使不至以頹弱而自廢。 然後其出獄也,可以忍性,可以效功,可以耐勞,不復為鬥毆盜賊之行。 倫敦百姓,類皆安靜勤奮,有由然矣。 又聞有侯士嗬佛哥勒格神者,譯言改過房也。 童子孤貧,無父兄之教,或父兄實不能教,致陷匪類者,宮中勾攝至其地,飲食馴誨之,蒞以師傅,慈以保姆,俟其成人,學藝既足,然後放歸。 英之育成人材,用心為良苦矣! ○63.與井上馨談寶藏廿七日,井上馨來,與正使並接晤之。 井曰:「中國寶藏實多,何為貨棄諸地,胡不效西法改弦而更張之?」正使未及答,余曰:「且君之綜司戶部,亦嘗革戶部之弊政否?」答曰:「甚願與革,眾不我從。」余曰:「此非眾之好為疑沮也。 祖宗製法皆有深意,曆年既久而不能無弊者,皆以私害法之人致之.為大臣者,第能講求舊制之意,實力奉行,悉去其舊日之所無,盡還其舊日之所有,即此可以復治。 若改弦而更張,則驚擾之甚,禍亂斯生,我中朝敢不以貴國為戒乎? 金、銀、煤、鐵等礦,利在焉,害亦存焉,非聖天子所貪求也。」井唯唯。 其友談詩半晌而去。 ○64.會堂議事情形每歲自開會堂之日始,爵紳皆集倫敦,至七月乃散。 其未散也,日赴議院商榷一切。 惟彼教禮拜六,七兩日不往。 旅此數月來,聞其徹夜辯論者數矣。 甘九日見阿師伯立,囑其遇有議事,知會往觀。 三十日四點鍾,阿氏躬親來接,登樓覘之,各國使與諸事外人,亦多有詣此作壁上觀者。 凡集議之先,紳士有詰於官,則赴院掛號,聲明所詰事目,該管官吏預籌答詞,屆時俱至。 設几案堂中央,司事三人執筆攤紙,正坐以記言。 各官就案旁坐,諸紳以次列坐。 司批克特立於上,按掛號序次,傳呼其人出詰。 有所詰答辯論者,皆起立向眾言之,詞畢復位,然後他人啟齒,毋許饞言忿爭。 不如法.則司批克扶出之。 論相錯而得失不能決,則分左右袒,以人多者為勝,施行其言。 司批克,猶所謂主議之人,通曉律例,嫻熟議院故事者也。 是日在坐數百人,以雜事致詰者凡數起,然後及土,俄兩國事。 會堂首事,倫敦意主不與聞,陸兵總管哈爾狄則咈之。 兩人言論甚繁,皆逾半時而後竟。 當其言之未竟,無急於騁辯者,可謂從容有制矣。 嗣此發言者尚多,因有演看電氣之約,正使與余先眾散去。 雲南戕殺洋翻譯一案,格參讚查訪回英,約及一月。 或以其確實情形未登新聞紙,致詰於外部。 答者惟以威妥瑪尚未開報為詞,不知尚有葛藤否。 今司批克姓博蘭。 馬格理每謂「中國尚偽,不說實話,不做實事。 每有所議,心不以為然,口則許可之。 及其見諸行事,又不如此辦理,洋人最以是為憤恨。 試思人各有真意,事各有真理。 己非人是,固不可矯強相持,若既見人言為非,何妨直陳其所以剌謬之處,明白曉暢,使人心服。 倘既言之而仍不服,別出一解以相駁,亦不妨再細思量,或即立時伸辯,或訂異日重商,務令已之意,事之理,咸喻於人。 洋人並非豺虎,安能遽肆吞噬,奈何含糊其詞也?」答曰:「此高一層辦法也。 辯論易致忿爭,維口興戎,故含忍優容,以息爭端而安天下。」馬et:「面從心違,既諾旋背,正足啟爭。 若據理直言,人即不服氣,亦須服理。 當辯論時似是爭競,究竟兩心相喻,自各恬然,何爭之有了」余聞言而姑頷之。 今觀其會堂辯論得失,各不相假,迨事歸一是,眾遂俯首相從,不存勝負之見。 ○65.觀電學有感電學者,以小筒盛兩金並硫磺水,入銅鐵線於水中,但電使其線相接萬千里不斷,則電氣直及萬千里,可以裂金石,碎鋼鐵,可以擊人至斃;置之暗室,則其光閃爍,與天上之電無異是也。 熱學者,金木之類互相磨壓,力重則生火,凡物閉鬱久亦生火是也。 天文學者,日不動而地動,月與五星皆動,月為地影所掩則有圓缺之類是也。 氣學者,天地之氣最重,火氣最輕,入火氣於皮球,人駕之可以淩空而起,入火氣於銅鐵大鍾,以機器壓而實之,人坐其內,入水不濡(倫敦有館,曰坡裏提克呢克音司的究甚者,其鐵鍾可坐四人,曾令演試之以為戲),凡物注氣既滿,其力足達遠而摧堅是也。 光學說見前。 廿八至三十,連日觀藝師演此。 惟力學、化學,尚未及睹。 此皆英人所謂實學。 其於中國聖人之教,則以為空談無用。 中國士大夫惑溺其說者往往附和之。 余為之辨曰:彼之實學,皆雜技之小者。 其用可製一器,而量有所限者也。 子夏曰:雖小道,必有可觀者焉,致遠恐泥,君子不為。 非即謂此乎? 聖人之教,仁義而已。 仁者,人心固有之純善。 義者,處事自然之條理。 仁義之道,矢之於口,則為嘉言;踐之於身,則為懿行,而其大用,則維持夫君臣、父子、兄弟、夫婦、朋友之五倫。 君非臣則無手足,臣非君則無頭目,故君臣至親。 子非父無以生其身,父非子無以傳其世,故父子至親。 兄弟者,同稟父母之血氣以生,猶折一身而二之,非他人所能同,故兄弟至親。 夫婦者,相與成家而育後嗣者也,故夫婦至親。 朋者,吾之同類,友者,吾之輔助也,故朋友雖疏而亦親。 惟親故相聯屬,惟親故相愛恤。 此固有之善心也,仁也。 君所以治其臣,故君尊臣卑。 有父而後有子,故父尊子卑,而凡與父同等者皆尊,與子同等者皆卑。 有兄而後有弟,故兄尊弟卑,而凡與兄同齒者皆尊,與弟同齒者皆卑。 夫婦者,陰陽也,陽天陰地,陽日陰月,天高而地下,日大而月小,故夫尊婦卑。 朋友無尊卑,其道主於相敬,不自尊而卑人。 夫尊自尊,卑自卑,無尊卑者自無尊卑,此自然之條理也,義也。 天下生民,日日相接,不外此五倫。 果其洽以仁而不相棄不相害,締以義而不相侵不相淩,一家如是則家安,一國如是則國安,天下如是則天下安。 故聖人之教,所以奠安宇宙而助天地惠育萬物之功者也。 非是則情意乖忤,君與臣互為殘賊,父與子互為傷夷,兄與弟互為摧剝,夫婦朋友互為戕殺,民物無以全其生,天地且為之擾亂而不能帖然於其位。 教之為用,孰大於是? 孰實於是? 聖人慮人之違其教也,佐之以兵刑。 兵刑者,不得已然後用之,所以驅不仁,不義之人咸歸於仁義,而非以逞忿、非以恃強者也,故兵刑亦仁義也。 中國自秦、漢以迄元、明,修其教則治,淪其教則亂。 其治也,遐荒向德,重洋慕化,仁義之風遂漸及於四裔。 其亂也,人多騖利而尚力,海內糾紛,然君臣、父子、兄弟、夫婦、朋友之倫嚼然猶存,非甚不肖,猶知顧畏仁義,不敢過肆其桀驁,故剝擊屠戮,較之聖化未被之地,其慘忍終殊。 夫天地間含生負氣、具有耳目爪牙者,莫不知飲啄求多,攫搏求勝,非獨人而後能之。 人之所以可貴者,為其倫紀不紊,知有善而非惟尚力,知有理而非惟鶩利耳。 今西洋之俗,以濟貧拯難為美舉,是即仁之一端,以仗義守信為要圖,是即義之一端。 誠因其所明推之,以率由五倫之教,君臣相愛而堂廉之分明,父子相愛而喬梓之道明,兄弟相愛而長幼之序明,夫婦相愛而內外之辨明,朋友相愛而敬讓之誼明。 藹藹乎,秩秩乎,雍穆整齊,不因好勝而奮爭心,不恣貪欲而動殺機,生靈之禍,即於是乎息。 非然者,一意講求雜技,使趨利之舟車、殺人之火器。 爭多競巧,以為富強,遽謂為有用之實學哉? 中國白天開地辟以來,曆年最多,百數十大聖繼起其間,製作日加精備,其言理之深,有過於外洋數倍者。 外洋以富為富,中國以不貪得為富。 外洋以強為強,中國以不好勝為強.此其理非可驟語而明。 究其禁奇技以防亂萌,揭仁義以立治本,道固萬世而不可易。 彼之以為無用者,殆無用之大用也夫! ○66.日本兵船下水日本國於英倫造兵船二號,其一已告成,於三月初一日下水,公使上野景範集眾觀之。 以中華密邇其國,特邀使者與會,示親切也。 船匠頭目為沙穆德,裁定船式者為李德,皆藝之最優者。 其船長二十一丈,載貨可四萬六千八百六十石(英語曰二千三百四十三噸)。 船尾雙輪,鼓其一則船於所止之處瞬息可以轉身,無俟繞行之遠,所以利戰陣也。 氣爐別有新式,可省煤火,所以免煤乏退兵之患也。 加製風帆,一點鍾能達三十里,不必專藉火輪,亦以作煤力之不及。 近來船法之精巧如此。 英俗,凡船下水,注酒盈瓶而碎之,以女賓斷其船係岸之索,則船隨流滔滔去,岸上群鼓掌歡呼,以送其氘事畢,就船廠設宴,受船者為賓,匠頭為主人。 饌既畢進,主賓互相頌禱,以及其國,坐客擊案舉盞慶之。 是日,中國使者在坐,故亦為中國祝,正使以吉語酬焉(英俗,凡盛宴皆有主賓互祝之事)。 船廠在播比臘,距倫敦約二十里。 ○67.御花園園圃之式,大地多自生樹者曰巴爾格,結構以藝花卉者日家爾墩。 倫敦之南十餘里,地名曰邱者,有羅亞家爾墩,譯言御花園也。 其地周回六里,乾隆間英主若耳治第三所建,仿中國形製,有亭,有台,有橋,有館,今皆圮,惟十層塔尚存,維多裏亞增廣之,羅致五大洲千百國木料花草於其地,各有標記,著其名目功用及所自出。 縱令百姓往觀,以資博物而擴其匠材醫藥之識。 余於初三日遊此。 木料瑩澤堅致,奇形巨體,為生平所未見者甚多。 惜未習番書,不能一讀其所標記者。 園中工費,每年金錢二萬,實中國銀六萬六千餘兩。 歸時,園務總管胡格爾折鮮花盈筐以贈。 ○68.烏里治製造局製造官局,在倫敦之東,距使寓三十餘里,地名烏裏治,英語呼是局為羅亞兒遜那拉其。 監督曰楊何思本德,副監督曰顧德訥富,曰薩繆愛拉戈登。 薩即李少泉相國舊部將戈登之兄。 戈登本其姓,當時隻以姓行耳.初五日巳正,由蔗林覺羅士(地名)附火車抵局,觀其火器。 楊何思本德等先請看演威德哈德魚雷。 威德哈德,蓋製造者姓名。 魚雷,則水雷之象魚形者,首尖尾銳,有鬛,有鰭,有翅,長十四尺,重一百十九磅(十二兩為一磅)。 身三段相接,前一段有機竅,銅為之,形如小菊花,以定魚行之遠近。 中一段,機竅伏於內,以定入水之深淺,其訣秘不示人(雖本國且同局製造者亦不使知之)。 後一段以實火藥。 火藥用棉花練成,燃速而力猛。 將施放,以印度膠管注氣魚腹,既滿,乃推納水中。 魚行處,水無聲而微浪。 緣為客演試,僅令入水五尺,故跡象可見。 行僅里許,旋收之。 若以禦敵,則入水當在十尺以上,水面並不見其形。 雖敵舟遠隔十五里,亦一刻駛到矣(一點鍾能行六十里,然施放必於六十丈內乃能有準)。 魚雷凡兩演,繼則演放來福大炮。 炮皆新式,如葫蘆形(底最大,腹次之,口則長狹)。 炮子亦新式,如饅頭而上殺。 每炮子之腹,實以小炮子無數,皆注鬆香黏之如瓜甄,然空其底與心以載藥。 其上為校遠近之火機。 至敵陣,火機發,則炮子炸而小炮子飛出,如群蜂傷人於數百步外,故亦名蜂窩炮。 子身上下皆有方銅釘,與炮筒中線路相合(炮筒中密為小長坑如路然,自腹至口),所以免炮子之乘風滾轉也。 炮七萬六千斤(英語曰三十六噸),配以炮子之重五百二十五斤者(英語曰七百磅),火藥則一百五十斤(英語曰二百磅,凡藥之重,皆視炮子約四之一)。 藥不以粉而以磚(形如小黑磚),取其熱透較慢,不致勢太暴以傷炮也。 盛藥不以紙與布,而以羊毛袋,取其一放再放之後,炮筒餘火不至遽著於藥以傷人也(羊毛不著火)。 演試之炮,周身左右有xiao穴三、四。 裝子藥既畢,則以螺旋鐵棒長約尺餘貫穴中。 鐵棒上數寸心空,以銅條約一寸置其間,塞以小鐵杵,為試驗藥力之用。 蓋藥發,則其力直壓鐵杵以搗銅條。 此銅條之搗扁若干,即可覘其藥力之大小。 炮筒內。 子離藥以徐出,斯氣漸鬆而力亦漸薄;故近底之銅條搗扁較甚於近腹者,近腹之銅條搗扁又較甚於近口者。 驗之既確,則上下之間,用藥多寡,可以無誤矣。 炮之前面里許,有木架,橫係電線,連延至一室,與機器相屬。 機器上立小銅箭,炮子過架,則電線斷而銅箭落。 因其落之時刻杪數,以知炮子飛行之遲速。 舊式圓炮子,每一杪時行二百丈,行速而不能及遠。 今式炮子,一杪時行一百二十丈,行慢而力能及遠。 英人之於火器,其精心審驗如此。 七萬六千斤之炮,其底大幾兩圍,製以熟鐵,內外瑩滑,從古未聞鑄熟鐵器能至此之大者。 既而往觀其工匠製造之處,則莫非機器為之。 鐵爐大者,崇廣如裏門。 其外關以鐵閘,能自合辟。 煤亦自躍入爐,不須人為添撥。 煽爐之風(鐵無風則不化),以機扇輪鼓入洞中,歸於總氣管,分布各爐,以供其用。 凡鑄大炮,化鐵為汁,灌諸模內,成方鐵柱,長僅二尺,俟既冷,復燒諸爐而出之。 以自轉之巨軸碾之,軸數轉而柱已長二、三丈。 再冷再燒,繞諸倍大之軸,卷為層圈,捶以鐵郎頭。 郎頭自屋頂而下,其大數圍,重八萬斤(英語曰四十噸)。 隆隆數聲,而層圈之縫已合。 乃以鐵鼓置其上,捶之入圈,以廣其腹。 然後付諸各機器,重疊劃薄之,磨礱其內外,刷以油,套入鋼管,以為炮心。 鋼管取其不炸,其鑄造磨刷之法,大致如製炮筒,惜未嘗親睹其為之也。 槍炮所需雜具,長者、短者、大者、小者、圓者、銳者,皆造自機器,其捷無匹。 一堂之中,匠人司機以作者,千數百具,咸統於巨機。 巨機動,則凡機皆動。 雷鳴風激,令人耳目為之紛亂。 綜計一局,執藝者共七千餘人,每歲經費金錢三百萬,實中國銀一千萬兩有零。 今七萬六千斤炮鑄成八十八門,十六萬斤炮(英語日八十噸)鑄成五門,其較小者則尤夥。 炮子大細羅列道旁,不啻墉之崇、櫛之比。 然炮身過大、隻宜於守城壘。 若以備船戰,則船之小者,不足以多載,船之大者能多載炮,又恐易為敵炮所中。 故英人之於船炮,務求至大至堅,以相誇尚。 不及數年,必將嫌其鈍重,一切改為之,徒浪費而已。 即如後膛大炮,前數年以為新式,今知其易炸,悉棄諸道途,惟手槍尚用後膛者。 易炸之炮,以賤值售諸中國。 采買委員利其可以冒報銀數,輒與收之。 魚雷初製,亦多不可用,並為中國購去(美國人萊姓所造,以電氣鼓雷行水中,人在岸上執電氣總管,如執轡以馭馬者。 然其雷輒露形水上,敵船易拒避之,絕不可用。 亦有一種十放九不應手者)。 彼人藉以稍償工料之本,然耗折固已多矣。 以知保國之道,惟治功當日進而不已。 戎器則第在足用,無取過求誇多。 鬥巧之風一開,流弊不知胡底。 西洋人每練沙為石,以備修築。 錫蘭、摩兒大島之炮壘,多此技所為,堅逾於石,炮子不能穿。 初八日閱新報,荷蘭人亦有練沙築塘主事。 ○69.訪前宰相專勒士三十年前宰相曰專勒士者,年八十五矣,寓李誌門(地名)之偏布祿羅址(里名),相距二十四里,囑威妥瑪致意,訂期來相訪。 以其年高,不欲勞之,於十一日特往就見。 其人步履雖艱,目光熒熒尚能讀書,日以著述為事。 自謂幸延殘年,得見中國名下士,告別時猶戀戀若不舍也。 是日經行之處,見地下亦有火車道,有貿易市肆,甚繁鬧。 過戴晤士江邊,遙望小舟三兩,容與中流,不見有打魚者。 因問馬格理以漁獵之事,究知英國每年自二月至八月(英之二月即中國正月,八月即中國七月),禁漁獵樵采.民於其時,無有以網罟入滂池,以斧斤火槍入山林原野者。 ○70.俄土戰事土、俄兩國之事,停戰半年,期已過矣,不能成盟。 俄責土以盡改其政,土期俄以先撤其兵。 俄曰:我師一退,土王將苟安,目前病曷有瘳也。 土曰:俄不退師,我方勞瘁於邊防,何暇自理其政也。 英人左右調之。 俄約一年為期,土政不改,則仍臨以兵。 英慮土政不易猝更,將假俄師以名,不敢允其議。 二月,俄使至英,與德爾秘面商,既有成言,則又於各國畫諾時,以言激土人怒而罷焉。 蓋吊民伐罪,俄第借以為詞,非真欲土王之創艾也。 十二日英倫電報,俄師已於上一日渡布羅士江,營於土屬魯美尼亞國界。 先是俄王遣人謂魯美國,助己事成,當立為自主之國,魯美國善言謝之。 令俄師駐彼疆而不拒禦,則魚已啖餌矣。 彼國與土接壤,戰事恐不可止。 ○71.英倫訊案規模民間訟獄之事隸於美亞。 美亞所不能治,或既治之而仍不服者,則控諸議院以上聞,交刑司審斷焉。 刑司之權,足以訊治其國主王公大臣。 故英倫有君主不尊律例為尊之語。 其推鞫之法,兩造各請律師六人代質。 刑司據台上坐,律師環台下坐。 台上有所詰駁,則台下檢案卷起立辯答,無跪審刑訊之事。 綜計通國大律師六百人,小律師一千二百人,皆考試其律學之差等而拔置之。 蓋恐民愚不克自達其情,故代以律師也。 英倫問案之處曰林坤辛,其堂名有六:一日迷達拉坦木布,二日印那爾坦木布,三日魁蔭司班墀,四日格蕾新,五日艾克司柴克爾,六日闊爾達敖伍靠滿普力斯。 然刑司不常駐此.時往來三島城鄉,就地訊案,不勞訟者遠涉。 本月適其讞事於林坤辛,有禧在明之友曰哈力斯者導往觀之。 並入其庋置律書之室,律書四萬冊,學律者日詣其處習讀焉。 又有堂曰豪四敖伍頗布力客蕾闊,自係其存積案卷處。 門窗架閣,皆鐵石為之,不雜以寸木,防火眚也。 其國新君嗣位稟受大教師誡條,及各國和好之約章,皆藏於是。 案卷咸編號,百姓有往抄者,則司事按其所求抽示之,不禁阻,亦不索費。 ○72.化學演試使寓之北半里許,有明士德拉陸義者善雜藝,十五日請正使與余往觀其演試。 先以銀納鏹水中(鏹水以磺或硝石合輕氣、養氣成之),銀化為粉,入鹽少許,則銀粉下墜,瀉去鏹水而煉之,則銀粉黝黑如切碎之牛角,再以火吹之,則仍為銀。 據其言曰,凡物化形,皆可煉之,以還原物。 如以炭灼火,罩諸玻璃中,玻璃二斤,炭四兩。 及炭化灰,則數分耳。 然合玻璃封固而衡之,猶是二斤四兩也。 蓋炭雖化,而氣固在也(玻璃罩物最不泄氣)。 以皮袋兜取其氣,合灰煉之,仍復為炭。 置鐵於簷下,久而生鏽,刮其鏽以煉之,仍復為鐵。 又如熱炭於室,其氣外散,草木受之,則復成炭材。 燃煤於爐,其灰下撲,地土受之,則復毓煤胎。 是故人死復生而為人,畜死復生而為畜,此物理之固然,無可疑者。 其立論如是。 嗣演電氣,與前所見,大略不殊。 是日,余患腹痛,未及畢觀其藝,偕德明先歸。 至夜,身體殊不適。 馬格理曰;此鬱居一室所致也。 外洋謂天氣為養氣,謂人腹所吐及凡物鬱積之氣為炭氣。 人受養氣多則無疾,受炭氣多則疾生。 故須遊行空曠,常見天日,以吸養氣。 即止於室中,亦宜敞開窗牖,使與養氣相接。 假如有人於此,其體素健也,其所居廣廈也,飲食非缺也,闔其扉,塞其牖,盡彌其罅隙,不及數日,其人必死。 以養氣胥絕,所吸皆炭氣也.深房邃閣,鍵閉之久,乍入之而死者,中國以為逢祟,非祟也,船艙地窖,儲積米豆,驀進之而仆者,中國以為中毒,非毒也,皆炭氣所為也。 火最食養氣,故閉門熟睡,不可熾火。 水最食炭氣,故臥榻之旁,不妨置水。 ○73.臥病一月十五日,余患腹瀉,自是頭昏而黃,胸脹氣喘,日漸臥病增劇。 苦無醫藥,不得已令洋醫視之,謂肝經有痰,授以紅藥水一小瓶,使服焉。 服後,瀉血半盆,神誌惝恍,脈息頓亂,其勢甚危。 故十八、二十等日,英國主接見公使,皆未赴.嗣得參、術等藥,日以大劑進,至四月初旬乃漸愈,然臥病已一月矣。 此數十日內,諸事茫無所知,亦未有以事來告者。 惟聞俄人已與土國構兵,屢戰獲勝。 三月二十七日,在土東威的印及戛拉佛達地方,大戰復捷。 英人現守局外之規,不與其事云。 正使在京奏調之廣東候補知縣李荊門,於三月十八日到英。 監督學習水師官生之候選道李鳳苞、洋人日意格,亦於二十八日到。 官生共三十二人,分赴法國學習者二十人,留倫敦者十二人.四月初一日,帶領來見。 ○74.英人愛重中國余臥病中,有倫敦紳士上書,言英人之欺負中國有六事:一、鴉片流毒,二、中國聖教最善,外洋傳教實為多事,三、商人不歸地方官管束,而以領事自理,袒護不公;四、擅造吳淞火車路,反索賠償其費,五、雲南人命不就案辦案,借以強索馬頭,六、接待使者禮有未至。 中國欽差,若許面畢其詞,當集合同志為向議院爭辯等語。 正使以婉言辭之,辦法良是。 蓋使於其國,不便妄聽紳民唇舌,以與彼君國為難也。 然英人之愛重中國,實其本心。 凡宴飲茶會,惟外部署及各國公使所請,必有其他國使。 此外官紳私局,非中國使者,未嘗與焉。 每日茶會輒數家,赴不勝赴。 與其官紳相見,常諄切懇至,囑以自強,永敦和好。 且或自言其國人所為,無以對中國者。 ○75.水晶宮觀煙火四月十二日,為維多裏亞生辰,西曆之五月二十三也。 英例,每年五月二十日起至三十日止,各衙署皆不治事,百官休沐鄉園。 國主因其生辰在停差期內,故改於六月初二日為觴祝之期,然官民仍有相慶者。 倫敦東南三十餘里,有水晶宮,博雅那所築館舍也。 窮窿廣廈,上罩玻璃。 琢石為人,森立道左.花間樹外,鑄鐵肖澳大利亞洲野人形,張弓矢,持戈矛,若鬥若獵。 其人面色赭黑,散發裸體。 或釘板於唇,挺出二寸許,如中國之船唇然者。 亦有貫木於耳,如耳牌然者。 別一所,效埃及屋壁之制,繪刻人物,粗陋殊甚。 其餘數十楹,遍懸洋畫,皆宏麗而不免於俗。 惟蓄魚養花處,略可觀耳,今廢為貿易場矣。 是夜為煙火之戲,有博樂佩芝者,邀請臨觀。 煙火製造之巧,非中國所及。 其最巧者氣毯,燃放地上,徐升空中,散為數十巨星,光分五色。 又於水池,施放火蛇,飛騰數丈,互相往還其旁。 噴水筒十餘,水泉滾起如百道飛瀑,與火焰相間。 又為其國主像,眉目口鼻,冠縫衣折,皆以火呈現之。 又為溫宅宮,規模巍煥,萬戶千門。 火光中,遙見層階環檻,大木扶疏,青碧之色,蔥蓓若活,真奇觀也。 ○76.與波斯藩王論強弱十四日,接到總稅司赫德由京發來電報,令金登幹帶領博郎來見,以備余用。 博郎蓋英人,幼居德國讀書,長則效力於中國,歷十餘年,能華語者。 十五日,偕馬格裏出門謝客,以余患病時,英官紳與列國公使候問者多,故病愈而拜謝之也。 與波斯藩王相見。 余聞本月十一日,喀什噶爾遣使來英,以該王同為回教,問其知彼來意否。 答曰:「總未相見,不知之也。 中國現與喀構兵,徒利俄人。 覽天下大勢,俄英之強,皆未有艾,而貴國與敝國乃以弱承之,將來必為所並,第不知歸英抑歸俄耳。」余曰:「是必不然。 天道禍盈而福謙。 如俄之貪噬無厭,安知不奪其魄,使之驟致喪敗,.若拿破侖之滅亡? 強弱勝敗,何常之有。 大清威行四裔,殆二百年。 自咸同間,蟊賊內訌,財力稍困。 朝廷顧惜民命,不肯黷武於外洋,其勢遂似於弱。 今掃平海內,漸靖西陲,武功既成,一意政教,不及數載,綱維大張,國威自可復振。 貴國君臣苟能發憤,事亦如之,何至遽被蠶食於彼暫強者乎?」王曰:「中國孔聖之教,禁人言利,戒人尚力,知斂退而不知奮進,故易弱其國也。」余曰:「是更不然。 孔聖之戒言利,為斂財害民者耳。 其禁尚力,亦為恃強肆惡者耳。 足食、足兵,治國何嘗不務富強? 但所以致富強者,準繩乎仁義之中,故其教為萬古所不能易。 中國曆朝強盛由此,我大清乾隆以前,遐荒效順,重洋慕化,亦由於此。 今英國知仁義為本,以臻富強,未始非由久入中國,得聞聖教所致,奈何以為貽害也?」王曰:「我兩國亦何嘗不求前進,但西人之前進也百步,我之前進僅數步,故覺瞠乎其後,勢利遠不及耳。」余曰:「絕跡而奔者,人喜其捷,而不知有顛隕之虞。 緩步而行者,人苦其遲,而不知無傾跌之患。 水雷火炮,慘殺生靈,以此為雄,他日必反受其害君何慕為?」王曰:「中國何以不製火輪車?」余笑曰:「方今政府,謀於朝廷之上製造大火車。 正朝廷以正百官,正百官以正萬民,此行之最速,一日而數萬里,無待於煤火輪鐵者也。」王聞之亦大笑。 余自到倫敦,凡出拜客,必正使與偕,未嘗向人稍伸辯論。 此次每一答駁,波斯藩王必點頭不已。 語畢辭去,王曰:「今日領教殊快,無怪是中國有名人。」○77.英人好遊歷英人好遊歷,凡五大洲蹤跡所至,莫不測量其道路山川之高下遠近,審辨其天地之寒暑燥濕,人物之大小剛柔,鳥獸蟲魚花果樹木之奇常同異,勒為書,繪為圖,自炫於眾,以求廁夫文學之林。 倫敦有地理會者,集其圖書而收之,互相參考,遂成各大洲之輿圖記載。 故言地理,以英人為最精。 前任駐京公使阿裏克,其會首也。 十六日,宴中國使者,聚其會友之俊傑,款洽談論,用示多材。 筵席中,頌禱吉語,亦不離地理之說焉。 ○78.井上馨論林文忠十七日,請日本公使、參讚及其前任戶部尚書宴於寓所。 井上馨問余曰:「中國尚有林則徐其人否?」答曰:「曾國藩、左宗棠,何多讓也。」井曰:「否! 中國若有此忠良,兩君玉趾不賁英矣。 林公之子嗣何如?」答曰:「有季子林拱樞在。」井曰:「視乃父何如?」答曰:「方為諫官,未嘗見其當大事,然血性見識則甚優。」井曰:「我聞林公指揮區畫,滴滴皆血,他人思力所不能及,得非所謂血性乎。」余曰:「然。 夫文忠之治夷,固穆彰阿,琦善之流所謂辦理不善,致啟邊釁者也。 然而外洋諸國,歎賞企慕,有若天人。 雖其仇敵,猶且同心敬仰,夫豈尚有阿私哉? 人之心思材力不甚相遠也,畢而致諸國事已非有餘,而視國事為無與於身者,乃分之以前瞻後盼。 於是徘徊苟且,其毒害遂中於無窮。 惟夫肝膽許國之人,一意肩承,誓不返顧。 當其遭逢艱阻,百計莫能周全,方且拊臆痛心,自恨無益於事。 而人之矚目其旁者,覺一切布置,莫非精神力量彌滿於中,乃歎此真忠良不可及也。 夫文忠聲名洋溢海外數萬里,上下千古,無與為比者,人當知所立志矣。」是日未宴客之先,有南海人何沃生者來見,年二十歲,伍秩庸之妻舅也.寓倫敦西南榮布定地方,在議院對門之大醫院充學徒,人亦聰慧。 ○79.維多理亞慶生辰二十一日,即西曆六月初二日,維多理亞慶生辰。 伊國無朝賀之典,惟倫敦數百街中,結彩懸燈,花氣芬馥,男女往來如織,歌樂之聲闐然。 余病甫愈,未能往觀也。 聞夾道皆賣香水者,少女輒袖之以遊。 青年子弟為所屬意,則以香水濺之。 二十四日,接赫德電報,知余於三月十七日改派德國欽差大臣,出使公費銀五萬兩。 ○80.英國為鄰邦服喪凡宮中有朝會慶樂之事,國使皆與,敬客之禮也。 二十五日,柏金哈木宮奏樂,約國使同聽之,已於前期十數日下書矣.二十四日忽聞荷蘭國後之喪,遂中止。 盟邦有大喪,國主為之素服,輟樂三禮拜,睦友之義也。 然臣下私為宴樂則不禁。 故是日亞爾該公(亞爾該地名,公其爵也)請茶會,偕正使赴之。 公府有大花圃,萬木陰森,百卉繁盛。 每數十步,設幄張筵,餅餌茶酒畢備,聽客遊蹤所至飲啖之。 樹下伶人奏樂,靜而不嘩。 惜微雨,未能暢遊。 亞爾該公之子鸞侯(鸞地名,侯其爵),三公主之婿也。 公夫人特出與中國使者相見,坐談良久。 鸞侯立侍其旁,無倦容,不可謂無母子之禮。 二十六日,威兒士代國主見公使及群臣於宮中,皆素服。 英製所謂素服者,貫黑圈於左肘,如射韝然。 入朝,則隨其國主之服也。 臣下家居不縞素者,分不足也。 中國使者是日進見,服行裝,不蟒繡。 ○81.日影報電報之外,有所謂日影報者。 法用鏡大如碟,穴其中央小如豆,迎日光立於架上。 距鏡約尺,有小牙簽綴黑子。 亦以架朝鏡而立。 鏡與簽皆有活機,可高可下。 演其法者,務令簽之黑子與鏡之xiao穴高下相對,則三百里? 外見其影。 知其既見,則曳活機,使鏡光閃動,大動為一橫,小動為一直,彌小為一點。 橫直與點,相繼相錯,按諸二十六字母而成字,字與字相因而成文,可以報事於遠。 其法較電報為遲慢,又必須日光晴明,立於高絕無障礙處,乃能為之。 然兩軍對壘,中隔敵兵不能飛越,欲使人繞出敵後偵探,以施圍裹抄襲之計,則非此不可以通報信息。 三年前,印度司電報官曰捫士者究得其法,傳之於伊友沽德,.回倫敦試演焉。 二十七日,致仕水師提督何洛(嘉慶間曾隨亞麻士使中國,道光末年亦嘗以水師官與南京換約之事)請茶會,特令沽德弄此技於中國使者前。 惜日色明暗不常,未獲遂意。 是夜,赴李德宴飲(李德是善創輪船式樣者,曾於伯來墩同席)。 有會堂紳薄拉錫之婦,約二十九日便飯。 屆期而往,遍觀其室,則倫敦之大富家也。 飯畢,又為觀賽馬之約。 ○82.洋貨免厘之說二十九日接京信,知德國公使巴蘭達於本年修約,節外生枝,堅執舊約隻有各關分納稅餉之語,意欲洋貨運入內地,惟有逢關納稅,不能更取其厘金。 查洋貨之來自各國者,但經完納關稅及子口半稅,則所過厘卡,均隻驗明領單,立即放行,並無重抽厘金之事。 其抽取厘金者,第貨之已承自華人者耳。 以中國之官卡,籌中國之兵費,而斂中國民人之稅厘,於洋商何與? 不特章程不必行之各國,且各國約章亦不能涉及此事。 蓋我原有自主之權,厘金應取諸我民則自取之,非外人所能過問也。 彼如曰:厘雖出自華人,貨則實為洋貨。 則請應之曰:貨皆有所自來,然係屬何定之有? 在洋人之手則為洋貨,在華人之手則為華貨。 苟其已歸華人,則華人之主,雖盡取此非各國而用之,亦非各國所能幹與.君民者,父子也。 子之貨買自外洋,遂欲限禁其父使不得取用,天下曾何有是理,況百中僅提其一、二乎? 彼如曰:洋貨重復抽厘,則華商承本太貴,不肯多買,有礙洋商之生理,故不得不涉理也。 則請應之曰:爾能顧爾之銷貨,我獨不能顧我之立國乎? 假令所損於我國者小,猶可曲就爾銷貨之計,以惠遠人。 今抽厘之舉,專恃以餉兵。 若華人之承受爾貨者不完厘,則承受他國之貨者亦必不完厘,我中國兵費將何自出乎? 爾貨之賣與華人者,慮因抽厘而承本貴不能暢銷,則華貨之賣於爾商者,亦必慮因抽厘而承本貴不能賤買。 推類以及,將一切厘金皆不能聽我征收矣,我中國兵費更何自出乎? 無餉無兵,即不可以立國。 天下容有令人自棄其國,以就己買賣者否? 且我自棄其國,則盜賊勢必充斥,爾商之生理,不但不能暢銷,亦並不能自保,是損人即以損己也。 大抵爾之求索免厘,必有中國刁民圖益己財,而以稅多貨滯之說相蠱惑者。 不知來自外洋之貨,非貧民日用所必需,其買之者惟富戶耳。 中國富戶隻有此數,而洋貨之運赴日益無窮,即使並關稅而裁之,亦難望多所銷售,徒為刁民役使,妄費唇舌,致人謂爾無理滋事,侵我國自有之權,以乖公法,甚為貴公使不取也。 總之,我一日尚主此國,即不能一日不籌餉需,非約章所得而限制。 若我不能自主此國,則無主何有於客,修約奚為? 以是嚴拒之。 英於此等事,尚屬近理,斷不任商人之妄為。 洋貨概行免厘之說,當煙台定案時,有蹴威妥瑪持以固爭者。 威氏以事非應辦,置之不議。 ○83.英倫之中國書五月初一日,再到播犁地士母席庵,觀其所蓄中國書也,禧在明偕往。 典書之德葛蘭士、善將兵之傅理蘭(此人於無事時不受職、不食俸,若有戰事則必以統籌全軍云),咸相接陪。 其書之最要者,則有《十三經注疏》、七經、《欽定皇清經解》、《二十四史》、《通鑒綱目》、康雍上諭、《大清會典》、《大清律例》、《中樞政考》、《六部則例》,《康熙字典》、《朱子全書》、《性理大全》,杜佑《通典》、《續通典》、《通志》、《通考》、《佩文韻府》、《淵鑒類函》、殿版之四書五經、《西清古鑒》等類。 其餘如群儒諸子,道釋雜教,各省府州縣之志、地輿疆域之紀、兵法律例之編、示渝冊帖尺牘之式、古今詩賦文藝之刻、經策之學、琴棋圖畫之譜、方技百家、詞曲小說,無不各備一種。 至於粵逆偽詔偽示,亦珍藏焉。 不能區別,各自為類,而錯雜庋閣之。 由乃地德維士葛羅部既邀兩使者入會,而阿德彌庵於四月中旬亦相邀。 阿德彌庵,文會館也.(阿德彌庵,人姓名,希臘都城是其所築,遂以名其城。 英之文教從希臘來,故以彼都城之名名會館。)自丞相以下,凡文職貴官皆署名其間,威妥瑪亦與焉。 各國公使入會者,定限十五人。 正使與余既入會,遂於初二日往觀,會友傅理蘭暨威氏相陪。 館例與由乃地德維士葛羅部無異,凡會中人皆可於此閑談,於此靜坐,於此讀書,於此膳飲,而獨不能請會外之客,亦不能於此夜宿。 每晚一點鍾後,即各歸其寓云。 藏書數十架,漆衣金題,璀璨炫目。 詢以何書,則皆新聞紙也。 法國創報新聞猶存之,以誌肇事之祖。 其他宮室藏書,多類此。 ○84.業火車者多虧本英人創造火車,自謂致富之奇術,然業此者多至虧本。 蓋鐵路之稅,煤火之值,工食之需,陳飾修理之費,皆出其中。 度載人貨稍或減少,則用必不敷。 加收腳價,殊非易易也。 初四日劉孚翊以告余,謂天下無奇巧之事可以久行者,天道實然。 ○85.觀賽馬賽馬之戲,比官紳士庶之馬,選其雄駿相類者,使之並轡而馳,立橛於地,校至橛之遲速為勝負,負者出銀物以犒勝者。 由國中迄四郊,就地為圍場,分時博賽,幾於周歲皆然。 國主及其嗣子恒往觀之,所以激勵人之畜馬,而為通國名馬之招也。 由是畜馬之家,芻豆必豐,牧地必潔,刷濯必時,不敢輕假圉人之手。 故英國良馬之多,視西洋為最。 其以輪船相較遲疾,謂之賽船,意亦猶是。 五月初二至初五日,阿思葛德賽馬之期,國人豔稱其盛。 余於初四日赴薄拉錫之約,偕鳳、劉、張三隨員往觀。 阿思葛德距倫敦八十餘里,男婦集觀者裾裙相綴。 富家或築宮馬道旁,分棚列坐,以便登眺.酒食亦有設肆而沽者。 其御圍監以大臣,惟公主、夫人、國戚、世爵及諸貴官乃得入。 余之往也,先期幫辦內大臣潘孫壁徽音函會伯爵哈爾狄衛克,故該爵邀入御圍,與余親貴坐次之首,並餉以酒饌焉。 ○86.喀什噶爾偽使事十一日,前任首相葛蘭斯敦請早膳,有錫蘭總督哈裏柯梨、西印度巴兒秘多司總督某同席。 葛問中國文字。 飯畢回寓,澳大利世爵師丹裏來見,亦英人也。 先是喀什噶爾偽王之遣使於英也,英人亦派公使前往駐紮。 正使閱新聞紙知之,疑為保衛喀賊,以免我征討之師,舉以告余。 余鹵莽未及細審,遽謂喀地為中國疆域,喀賊為中國叛人,英既與中國締交,奈何助逆,應據理詰問之。 正使擬會銜致,全士藕詰,文稿內有「貴國有意相幫」之語。 劉孚翊捧稿來,余謂此語太實,應請正使刪去。 旋據馬格理言,新聞紙時有不足憑者,遣使是否的確,應先函問明白,再作道理,不可遽行文責詰,余深然之。 正使從之。 外部久未答覆(凡各國使有所商詰,輒須十餘日方能得其外部回信)。 至是,師丹裏來,先言英人之客於各國者,均歸地方官約束,惟中國與土耳其則否.此原西洋創見之舉,甚不利於地方。 今土國因英商日眾,訟獄已改隸於土官。 中國亦宜照辦,方不致外人肆擾無忌。 正使答曰:「中國未嘗不知此,惟刑法與西洋不同,流徒笞杖,恐非洋人所堪,故聽領事自理耳。」余曰:「倘照理藩院刑法,參酌變通,以圈禁代流徒,以罰贖代笞杖,定為專例,以治外國寄居商民,亦未嘗不可。」師丹裏頷焉。 師丹裏曰:「今日之來」 欲有所言,未識肯許以饒舌否乎?」正使請言之,師丹裏曰:「聞左軍將進征喀國,此徒為俄人效勞耳。 為中國計,不如與喀和好,以省軍需。 喀使來英,今怒求見也。」正使曰:「喀什噶爾為我內地,我朝耗費幾許兵力以撫有之,百數十年矣。 回人乘我內亂竊取為國,能許以和好與否,非使臣所能主持。 彼使來見,則無不可。」余曰:「以和好為言,是謂失詞。 彼為我叛人,當日投誠,當日藩屬。」師丹裏答以溫言而去。 馬格里曰:「伊素與回人交,故為作說客,印度丞相實未之遣也。 外部是否欲中國建喀為藩,俾印度借以屏蔽,是未可知。 若遣使,則不為助喀而設。 蓋西洋之例,凡國人有貿易於他國者,必遣使護之。 喀地與印度緊鄰,商販之往實多。 中國未失此地,則事有曲直可言諸中國。 既失其地而為回人所據,是中國權力暫難相及,遇事向問,勢必答以不知。 在印度既不能收回貿易;豈遂長棄商人於不顧。 故因回人有暫時之權力,亦即遣使於回,所以自保商人也。 此為萬國公法所許。 至於中國之征喀與否,許喀投順而建為藩與否,均非所遣使臣得而過問。 第中國不知洋例耳。」旋外部幫辦丁達坦函覆,亦謂「遣使原非助喀。 五年前,中國未進征之先,即有之。 當時不相詰問,何至今始以為言。 英廷實難收回成命」等語。 ○87.跳舞會跳舞會者,男與女面相向,互為攜持。 男以一手摟女腰,女以一手握男膊,旋舞於中庭。 每四、五偶並舞,皆繞庭數匝而後止。 女子袒露,男則衣襟整齊。 然彼國男子禮服下褌染成肉色,緊貼腿足,遠視之若裸其下體者然,殊不雅觀也。 云此俗由來最古,西洋類皆為之,國中大小衙門莫不有跳舞庭,以備盛會,若以為公事之要者。 四月以來,英人延請赴觀者,不下十餘家。 余以病,皆未往。 五月十二日晚,國主請茶會,乃一睹之於柏金哈木宮。 是夜各國公使畢集,官紳男女聚觀尤眾。 前庭奏樂,以為舞節。 世子與其夫人亦在跳舞中。 世子別與一婦為偶,夫人又別與一男子為偶,夫婦不相偶也。 其餘次第舞畢,赴別室飲宴,皆立於筵前而食,無坐位。 飲畢,復至原處再舞,至一點鍾乃散。 ○88.茶會兩月來,官紳請茶會者,日輒數家。 凡茶會,以長筵陳茗酒果餌,待客飲啖。 庭室門廡,遍攢鮮花,香豔怡人(英人最善種花。 玫瑰、月季,皆大如牡丹。 杜鵑、石竹、剪春羅皆能作五色,重台並蒂。 每開放,燦爛有若堆錦,洵異觀也)。 夜會,燈燭尤繁鬧,男女雜遝,肘並肩摩。 或召優人、藝師演雜劇,或歌或樂,以助興趣(歌樂亦有自為之者,洋女子彈琴度曲以娛客,率視為常)。 每會所費金錢盈百,多者五、六百。 客之赴會者,皆自就筵前,立而哺啜。 惟中國使者,則主人每親捧茶酒。 其好客而侈於用財如此。 亦有邀集數人瀹茗清談者,謂之「啻巴脫」。 啻者,中國茶之稱,巴脫者,壺也。 亦茶會之意。 中人以下之家及富貴巨室均有之。 又英人有一技藝,必於眾中演試,自炫其能。 有所儲蓄,無論珍玩錦繡,皆羅列於庭,逐一指以示客,惟恐其目不及覽。 故華人之才與財,恒韜隱而不可見.英則浮露於外,分寸不能稍藏。 蓋慣見之,則自以為常而相忘,乍有之,則自以為異而相矜,意量固不可強也。 每歲茶會之盛,自三月至六月中旬止。 ○89.蘇葛蘭公會看跳舞十五夜,赴蘇葛蘭公會看跳舞,巴西國王與其妻在焉(巴西國在亞美理駕洲之南),衣杆猶洋人常服,民主之國,其式類如此。 該國王遨遊阿非利加洲及歐羅巴,遍曆埃及,德、奧,法等國,以至於英。 凡園池之勝,無不夫婦偕往觀覽,宴會無不並赴,殆地上遊行散仙而已。 是夜跳舞之鬧,較甚於柏金哈木宮。 蘇葛蘭服式與倫敦殊,男女皆於左肩搭紅色棋盤紋絨段,而束其餘於腰。 男子不褲而靴,有以紅帶繞膝以下抵足,如行臉然者。 (是夜女子有服希臘國裝者,裙裾大褂,甚似中國。 以希臘之首被中國化也。)女袒其上,男裸其下,身首相貼,緊摟而舞。 ○90.倫敦多善舉倫敦人最喜行善。 老幼、孤窮、廢疾、異方難民,皆建大房院居之,優給其養。 有所謂老儒會者,授餐於讀書寒士,慮其以就食為恥,則繼粟繼肉,遣人致諸其居。 有所謂繡花局者,世族婦女以家道中落,不能自贍,則聚之於深邃房室,供飲饌,給奔走,使之紡繡而貨之,仍禁男子不得擅入,以遠其嫌。 余患病時,正使皆嘗造觀焉。 又有所謂施醫院者,已於正月初四日記其大概。 然倫敦正不止此,每數里即有夏屋渠渠,萃貧民而療其所患。 其他城鄉皆然.凡此各項經費,率為官紳富民所湊集。 有不足,則或辟地種花養魚,或會眾演戲、弄雜耍,縱人往觀,而收其入門之費、賃座之值,以資善舉。 本月十六、七、八等日,騷士堅星墩有貴宦婦女,陳雜貨,邀請其國主,國戚、世爵、大臣及國使、富紳遊焉。 選女子之美者當肆,貨皆百倍其價。 往遊者必購取數事,而後可出。 以其所入,惠養病人。 十六日,斂銀二千數百兩。 十七日,余與劉孚翊、張斯栒、馬格理同赴之,亦共擲金錢十六枚。 此固其行善苦心矣! 然有位之家,以女色誘人而攫其金以施惠,於義終屬可醜。 豈耶穌舍身救人,諸女子習其教,故無所於面目歟? 抑風俗之恬熙,毫不足怪也? 是夜國主請茶會,合樂徵歌,巴西王與其妻偕在。 中庭為大臣男婦,右為國使男婦,左為世爵男婦(洋俗以右為上)。 世子及夫人代國主款客,一點鍾乃散。 ○91.與博郎論鐵路十八日博翻譯來,余問英國事。 博曰:「英俗太奢,鋪陳享用,務極華侈,殊非久計。 婦女浪費,尤中國所無,衣裙一襲,動須銀百餘兩,服之僅二次,即嫌不鮮,又換新製。 每日往來酬應,車馬酒食所費浩煩,月非三、四百金不辦。 故女子擇配,必以男家富有為期。 而男子又病供應之難,必此女力能自給方敢聘定。 故男終身不娶,女至老不嫁者比比。 華人以多男為慶,英人以多男為苦。 近年,此地育女常倍於育男(其言甚確。 每赴紳商宴會,見有一家而三、四女者,罕見一家而二男者)。 風俗之累,正不知何由矯正。 今所恃者,貿易生財,周於四海。 將來道路或梗,貨不流通,即恐易至困匱。」余深然之。 嗣論及火車,余謂中國遊客較少,造鐵路製火車必至虧本,勢不可行。 博曰:「不然,火車之利在載貨,不在度人。 中國貨物最多,生理最大。 若製火車,利息必倍,稅課亦增,實是足國裕民之道。 且藉此可省兵力,各省或有變亂,聞報發兵,數日便至,疾風掃葉,摧落匪難。 第於京師養兵十萬,選良將領之,天子親為校閱,以備征討,即可不設重鎮於外,每歲所節餉糈,當在千餘萬白金以上。 但天下事,有利必有弊.西洋以造輪船、火車為前進,究竟是進是退,我不敢知。 然一國創始是物,他國必漸皆踵為之,若有天意其間,非可以人為去取。 即如輪船,華人始亦不願仿效,乃今忽而二、三十艘矣。 有輪船即必多用煤,鑄鐵炮即必多用鐵。 煤鐵不能常假諸外洋,故開礦之事又起。 他日有以運煤鐵工價之多、道路之難為病者,自然商及製造火車。 此是事之相因而至,欲終拒之,亦不可得。」余曰:「賊奪火車以襲我,則奈何?」博曰:「此須司之以官。 賊即能奪火車,不能盡占鐵路。 鐵路劃斷,則火車不可行。」余曰:「一鐵路須銀六七千萬,因防寇而盡斷之,則他時不易修復。 若僅劃去百數十步,巨寇何難填以度軍,此即有利亦有弊之說矣。 且創造伊始,中國奚能有此巨款?」博曰:「可借諸外國也。 外國罔不借債,中國何懼而不為。 借之既多,則債主護惜中國,不肯加兵擾亂之,以自失本利,亦維係交誼之一道也。」余曰:「本利不償,則興兵勒取奈何?」博曰:「討債以兵,外洋所無。 土耳其負欠最巨,各國咸寬假之;且代籌其國生財之方,即此可知其概。」余曰:「此皆非治國正軌,恐未可恃。」洋人醫足疾,輒斷其筋而續以他物。 如此滅裂辦法,其何能久。」是夜,法國公使請茶會,亦奏樂徵歌。 ○92.英之掌教者傳教中國之牧師、神父(耶穌教士曰牧師,天主教士日神父),乃各國城鄉教堂百姓醵資延請,以廣勸善,以修功德,非教王所遣也。 教王所遣於英者,在耶穌教則有兩阿知必什焉.掌教於南者日堪特伯里阿知必什,掌教於北者曰樂爾哥阿知必什。 南為正,北為副,位皆尊於五等爵。 又有所謂倫敦必什者,位次阿知必什一等,其所居皆曰巴雷士(宮殿也),寶座之稱,與國主同。 歲俸金錢二萬餘,為貴戚大臣未有之厚祿。 二十日,倫敦必什與其女劄克三姑娘請茶會於福林巴雷士。 堪特伯里阿知必什與其婦泰達太太,亦相邀於蘭北巴雷士。 兩巴雷士皆有花圃,而倫敦必什之圃為最勝,叢林攢翠,夾路如屏,古樹婆娑,涼陰匝地。 門內門外,繞以清渠。 戴晤士江水色煙痕,跨牆而入。 群花盛放,香氣襲人。 惜其地距使寓十餘里,暮景不我留耳。 ○93.英國地方官之制《周禮地官》州長以下有黨正、族師、閭胥、比長,縣正以下有鄙師、酂長、里宰、鄰長。 管仲治齊,子產治鄭,莫不由是。 秦漢因之,高帝二年令舉民年五十以上,有修行,能帥眾為善者,置以為三老,鄉一人。 其時三老掌教化,嗇夫聽獄訟,遊徼巡盜賊。 是鄉之民事,即以是鄉之耆老經理之。 分不隔,則耳目胥真。 事不煩,則精力易給。 縣令、丞尉監視於上,而坐受其成,治法所以克舉也。 自隋開皇十五年,盡罷州郡鄉官。 比及唐季,遂至節度、防禦、觀察等使,層累建置而仍不可以治。 明太祖復立里老以理詞訟,然其人皆命自有司,故常有媚官求充、黨官肆虐者。 洪熙以後,此選益衰,僕隸匪人,濫竽相繼,知有廉恥者,皆鄙之而不屑為。 於是訟獄繁興,賊焰四起,知牧令為不可恃,乃增設總督、巡撫、兵備以監臨之。 貴官愈多,牽掣愈甚,供億奔走亦愈煩,百姓之生路乃盡絕而無可逃免。 夫此貴官者,固第以空文相督責,而不能置身閭閻,周知其情偽者也,雖多奚以為哉? 英製,酌城鄉大小,各設看司勒百數十員(倫敦則二百零六員),奧德門數員或十數員(倫敦則二十六員),以美亞一員統之。 看司勒猶中國所謂里長也,奧德門猶所謂黨正也。 美亞猶所謂鄉大夫也。 奧德門分轄地段,看司勒又各按奧德門所分之地段而分理焉。 由紳商士民產業多在其地者公議舉充,非富民不得與選,皆不食薪俸。 凡所轄段,教養之政,詞訟之事,以及工程興作,商賈貿易,奧德門均得舉治,上諸美亞。 歲收煤、酒、牛,羊市之稅,以為經費(其他賦稅,家部征收)。 轄下巡役,謂之日剖隸司漫,人數多寡,視事繁簡為衡(倫敦一千二百名),口糧核派於商賈富戶。 凡遇盜賊、人命、喧爭、鬥毆一切不法,該役拿解美亞寓所訊問。 寓所有暫押人犯之屋,亦備鎖銬。 既訊得實,乃致諸其署,集奧德門、看司勒而會辦焉。 設獄以禁罪犯,與官獄章程不殊。 罪之大者,該國刑司赴其署讞定。 倫敦美亞署在基拉多兒司力特達(英人謂街曰司力特達),有大小事會議公堂數處,有刑司讞事堂,其外陳古書、古器及例案數百卷,任人觀閱(有三廳,為列坐觀書處)。 余嘗至其署其寓,遍遊覽也。 凡舉充奧德門,必於曾任看司勒一年以上者,舉充美亞,必於曾任奧德門七年以上者。 美亞定限一年更替,賢能者或再留一年,然不數數覯。 退位,則仍復奧德門之職。 每歲十月,即新美亞接替之期,儀仗,扈從甚都。 其公服長及足,遍簇金花,後裙曳地逾尺;袖底另綴小幅約尺,亦嵌金花。 項上掛鏤金雜寶一串,無異中國朝珠。 侍者左捧金冠,右捧寶劍。 寶劍長三尺五丈,攢珠為鋏。 金冠以木杆承之,長四尺餘,遍飾以金。 以其有地方之責,故崇重之。 此制與漢之三老,明之里老略同。 然其所舉者富民,舉之者亦富民,官不復參預其事。 惟所舉者富,故無貪黷之憂,惟舉之者富,故無賄囑之患。 惟官不預其事,故無仰承俯注之難。 以民治民,事歸公議。 有不獲,則合紳耆之眾以圖之,有不當,則紳耆商諸美亞而改之。 道路整潔,橋梁畢修。 巡捕人役,勤於其職,而不敢惰。 美亞所不能治,乃達諸家部,製以官法焉。 官助紳力,而不掣紳之肘。 美亞稱名之義,詢諸英人,無或解者。 然英葛蘭之倫敦,阿爾蘭之德布靈,其美亞皆曰羅地美亞。 羅地者,侯、伯之稱。 稱曰羅地,尊之也。 倫敦為英國都城,阿爾蘭於數十年前別為一國,而德布靈亦其都城。 尊都城,一故尊美亞,猶中國之尊京兆尹也。 鄉埠之小者,不日美亞,而日婆羅沸士,權雖同而名則殊.尤小者,以邁基士德地(如亭長之類)讞其尋常爭訟,大獄則歸諸刑司,不設美亞,慮地狹人稀,賢紳未易得也。 ○94.機器耕作英國田畝皆歸富戶,而雇人佃耕。 人之工食費重,故輒以機器代之。 機器有刀與耙齒轉側迭相為用者,刀以芟草苗,耙以起草根。 有分綴曬之,有屈鐵為二十四巨鉤者,鉤密排如人肋骨,所以攏已曬之草而聚之。 有單刀、雙刀、三刀以起土者,入土淺深,各異其式。 此皆駕之以馬,可代十數人之力者也。 有六鋼刀以起土者,兩頭置火輪機,係繩牽之,以自為進退。 此第一人司之,可代六馬之力者也。 有用以打稻者,布稻於上,其穀自落,碾去粗皮,復碾細皮,筒各儲之,並其糠灰簸揚使盡。 有用以磨粉者,單磨、雙磨不同,既磨而篩之,粗細亦各為類。 有用以引水者,皮筒相續沉水中,可行水至數里外絕高之處。 又有輪機不燒煤而燒草者,輪自轉草投火中,不假人為推送。 又有輪機較輕者,單氣筒可代六馬之力,雙氣筒可代十馬至二十馬之力.此兩項機器,無論起土、引水、打稻,隨處皆堪行使。 二十一日於伊撥司外池(鄉名)見之。 伊撥司外池在倫敦東北約三百里,其民五萬,設美亞一人,奧德門十人,會堂紳二人..是日紳士蘭泌赴利文浦司胎甚(利文浦英語若云裏百步,司胎甚者火車站頭之謂)迎上火車。 其義墊總監督蘭心母、美亞登納,亦陸續接於道。 既至其地,士女駢集,鼓樂喧闐,張幄田中,列長筵以待賓客。 蘭泌先導就更衣處小憩,旋令佃人試演機器,扶掖往觀。 觀畢而宴。 詢其鄉義塾多寡,登納曰;「此地向少義塾,今增至十所矣。 義塾多則賊少(塾學皆工商之事,言人各就工商則不為盜也),故教規特嚴。 凡童子自五歲至十三歲,皆令入塾。 曠學則其師督催之,至再至三仍不改,則治以官法(拘諸監牢作苦工)。 近年,人務工商,各執所業,不至群為鼠竊狗偷之行者,以是。」嗟乎! 余之來此以閱耕也,而所聞乃治盜之說。 夫農田之以機器,可為人節勞,亦可使人習逸者也,可為富民省雇耕之費,亦可使貧民失衣食之資者也。 人逸則多欲而易為惡,失衣食亦易為惡,而憂時者,獨以義塾救之。 塾多賊少之言,殆深明治道者所必韙矣。 蘭泌等又導往其鐵廠、木廠,閱工截鐵、鋸木,無非機器,皆非余所心屬。 蘭心母有弟築室花圃中,亦治酒相款,薄暮乃歸。 ○95.公爵茶會二十四日,羝溫赦公請茶會(羝溫赦地名,公其爵也)。 該公爵寓遮錫格地方,在倫敦西二十餘里。 園圃廣六里,清溪繚於垣內,跨以石橋。 有樹葉小如繁星,織為翠屏夾於道。 奇花異卉,叢薄周遭。 間以古鬆,其鬆枝幹皆分數層,上如虯龍仰首,五爪拿空,下如魔女蹲身,長裙撒地,中如傘蓋,其陰竟畝。 正使偕余遊觀至橋上,遇會堂紳多兒馬士星格黎阿(多兒馬士其名也,星格黎阿其姓也,英文上下倒置,類如是)。 詢及鴉片之害,正使暢言之。 多兒馬士曰:「或言中國惡鴉片,第惡其易銀出洋,非惡其播毒,何也?」余曰:「銀出洋可以復還,人受害不可救療。」多兒馬士曰:「印度每年稅課五十兆,鴉片居八兆之多,可知此毒放出不少,事之足憤,孰過於是。 數日前,嘗著論斥之,刊諸新聞紙,可共閱也。」 時已薄暮,各散歸。 途中見有負牌而行者,以問馬格理,知為戲館招客。 夫倫敦周圍僅百里耳,大戲館三十餘所,小戲館無數。 每夜九點鍾演唱,坐客常萬人,少亦二、三千人,座價輒以金磅計,此非徒富厚為然也。 機器之用,教之逸樂而耗其財也。 人之精神,不用諸此,則用諸彼。 故聖王常勤其民而不使逸。 余初至倫敦,道上不見行乞。 居既久,則乞者隨車求索,亦自不乏。 且聞有乞之既獲,不以供饔飧而以供飲蕩者,侈靡之溺人甚矣哉。 然而馬格理猶謂勞逸相間,乃所以養民,此則非余所知矣。 ○96.拒見偽使師丹裏之來見也,謂喀什噶爾使臣將投謁,久之杳然。 二十五日晚,師丹裏請茶會,正使囑余赴之。 喀使先在坐,師丹裏欲引以相見。 余謂馬格理曰:「此非約降地也。 假令爾僕據爾家私而相毆,爾友乃延僕與爾並飲,謂之言和,其可乎?」馬曰:「不可。」余曰:「可即以此辭之。」喀使鼠竄而去。 翌日語正使,且告之國體宜爾。 ○97.前廣東總領事來見二十七日,與博郎翻譯德國官名未竟,有七十一年前廣東總領事柏老敦來見,年已九十一,繞膝曾玄,耳目腰腳均極清健,英國人瑞也。 自言在廣東二十七年,與各任督撫咸相得。 嗣英倫遣世爵呢必亞到粵查事,其人性質躁悍,又聽信家丁之言,逕自闖關求見製府。 製府以不識其人,令回澳門候命。 該世爵恚忿。 性愈張。 伊知巨禍將興,遂請解任回英,今已四十四年矣。 殷殷詢問粵商伍姓,知其衰落,浩歎不已,蓋以伍氏待其商人為公道也.寓所距溫宅宮二十五里,與八十五歲詩人德微士為鄰。 ○98.英國稅課之重英國稅課,無人不征,無物不征,無事不征。 凡大小賈販、樹藝、畜牧、漁獵、匠作、當官、當商、律師、教師、婚嫁、雇役,皆須領取準票,然後能為之,此準票之稅也。 凡商賈合夥之券,出貨入貨之券,發銀收銀之券,析產領產之券,買地賣地之券,舟船保險之券,皆必由官驗明蓋印,然後能行之(此皆兩層分稅,如出貨發銀須驗,入貨收銀亦須驗,餘俱仿此),此印花之稅也(富貴家所乘車亦蓋印,其稅五金錢,遞年征之)。 凡人每歲所入至一百磅以上(一金錢為一磅),每磅稅三邊士(一邊士值銀一分四五厘),官俸、君祿亦所不免,惟佃戶則稅一邊士半,以恤其勞。 房地卜田畝按其初買受時蓋印之稅,歲以為常。 每有一人物而稅之三、四重者。 即如商賈,既稅之於合夥,又稅之於出入貨物,又稅之於發收錢銀,又稅之於每歲所贏之利,層層披剝,類此者甚多。 而金銀器則尤重。 店肆打造銀器重三十兩,金器不及二兩,其稅皆兩磅六息零(一息零值銀一錢七八分),銀器過三十兩,金器過二兩,其稅皆五磅十五息零。 買者,銀器每重一兩,稅一息零,金器每重一兩,稅十七息零。 歲課如之。 汰金銀之爐匠,另有征額。 有來自他國,攜往他國者,則稅倍加焉.玩物、賭具、煙酒、茶葉稅之重亦如之(近年有不征茶稅之議)。 每年國主祿地稅四十餘萬磅,海口稅二千餘萬磅,準票稅二、三千萬磅,蓋印稅一千餘萬磅,房地稅二百餘萬磅,人稅四百餘萬磅,林藪稅四十萬磅,信局稅一、二百萬磅,電報局稅一百餘萬磅,官報稅六、七千磅,總計一歲所入約七千數百萬磅。 出項逾乎是。 大工程、大軍旅則增稅,尋常三邊士者或增至四五邊士、七八邊士不等。 我中國百姓,戴天履地,而忘其高厚之恩,聞此當撫臆誓肌矣。 ○99.瓦瓦司炮洋炮,向以生鐵與銅為之。 嗣因生鐵脆而銅軟,易於炸裂,改用熟鐵。 又因全體整鑄,不能勻稱,改而分層遞造,而炮之制遂精。 瓦瓦司者,倫敦鑄炮商局也。 以為熟鐵雖善,不如純鋼之堅且輕,於是復製鋼炮以求勝。 其始惟前膛而已,年來各國競尚後膛,仍苦易炸。 瓦司又創必不患炸之法,以自鳴於時:於六月初三日赴其局觀之。 其炮重二十七噸者,據稱實價四千四百磅;五噸者,一千五百磅;三噸半者,八百磅,一噸半者,四百磅。 索其所刊華文價單核對,殊不相符。 至製法之精,則斯米德所撰敘略,已詳言之,不必贅及(價單並敘略,上海新載生洋行即有之)。 第其視烏鯉池官局內鋼外熟鐵之炮得失何如,尚須考校耳。 所製水雷,式樣不一,然無甚巨者。 電可以人為,冰亦可以人造。 其法用藥浸水,注諸池水中,使水益冷,旋運火氣以吹之,遂成冰。 此猶天寒時,嗬氣於凍玻璃中,俄頃即冰耳。 天下事習而不察者,多類此。 倫敦有造冰之室,由瓦瓦司局回,便道往觀。 ○100.施醫院施醫院,聚貧民之病者而治之。 男女各自為一室,衾履、衣裙、飲食、藥餌皆院中代備。 老者、幼者,以圖畫器玩娛之。 或製幾安四輪子足,使憑之以自行。 飲食皆節以醫者。 病愈,則舁送別室調養,神氣完足,然後聽歸。 每院病者千數百人,醫士數十人。 歲費金錢數百(?)以上,咸供自一、二富家。 房院亦富家所捐建。 無巨富者,就地醵金為之。 城鄉市鎮,所在皆有。 大都會輒數所,倫敦尤多。 初三日既晡,嘗入一院曰該士者觀之(捐產為院費者姓該,故日該士)。 堂室布置,殊整潔也。 英人好善,此其一。 至其治病之法,刀斬鋸截,斷筋吸血,奇技諸多。 然亦有治之不愈,反益其患苦者。 其教醫,則取死者之骨節髒腑,罩諸玻璃匣中,俾人辨視。 行其庭,頭顱林立,肢體橫陳,血色殷殷,令人不忍寓目(或云多是以蠟為之)。 所蓄藥,皆預煎煉成水,盛以玻璃瓶,分類庋閣之。 又或如冶如餳,注諸甕,種類不甚多。 煙土亦備一種。 余於是日始見所謂鴉片者焉。 ○101.英國民兵英國官兵而外有民兵,城鄉各店肆、住戶願充者,報名注冊,每處千數百人,或二、三千人(通國民兵共十六萬八千餘人)。 紳士領之,給以火槍,每禮拜次日一操演。 立的命中,自數十步至二、三里之遙.操演不懈者,以三十息零為其一年號衣費,疏曠則責繳火槍。 每年西曆七月,比校其藝,凡十有四日。 勝者,商人捐銀酒瓶為賞,而貢數名於官。 國主召集各鄉,親校視之。 擇其尤者六人,樹的三里,使命中,勝者賞以功牌(功牌以銀為之,如洋鑄銀錢,得賞者綴於衣襟之左)。 復令與官兵合操,賞亦如之。 有戎事,則自保鄉閭,不徵調遠出。 步隊皆火槍,馬隊則用刀。 每年各處賽馬,民兵亦與其會也。 倫敦東南十八里溫博爾墩有民兵一千人,伯爵華林格裏福所轄,約中國使者於六月初四日(即西曆七月十四日)觀其校槍。 屆期使哨官賀得孫來迎。 至則帳篷數百,張於原野(帳篷形製無異中國,但兩、三人並居一帳,無定數,此為異),中軍之帳,如十數楹廣居,華堂邃室,陳設富麗。 統領參謀之帳亦然。 兵十人為一隊,火槍皆跪而施放,放畢而起,聞號復跪。 目睹其中的於二里外者,指不勝屈。 惜是日雨,未能周觀。 旋至果子林(地名)翟樂春家赴茶會。 翟樂春蓋嘗隸上海領事官差遣,久居中國者。 ○102.談兵船初五日,博郎言:「日本公使在英監製輪船,派入學習水師。 余曰:「輪船大小異式,以何為長?」博曰:「鐵甲大船,英國水師官倚為堅壁。 而精於船式之李德(英國工師)則慮其易沉。 俄人創造圓式大船,以代炮台,自謂無敵,而李德又決其無用。 今且待土、俄戰事勝負既分,即知船式之所宜效,此時難預斷也。 鐵甲船如可以戰,則人皆造鐵甲,中國木船自無裨武備矣。」又問水雷,博曰:「此物譬如暗中機械,足陷瞽人,而不足陷攢炬探路者。 財有餘,則備之以利用,否則宜以船炮為先。 嗣及新疆事,博言適聞印度電報,喀什噶爾王亞哥卑已死,西陲事當易蕆功。 旋接兩江總督谘文,知三月十七日余膺出使德國欽差大臣之命,蓋因前疏請撤副使而改派也(按外洋近製炮彈,動輒數百斤,惟冀其擊我不中耳。 若中,則雖鐵船,亦無有不壞者。 蓋船身即獲保固,而煙筒風檣機器一處受損,即不可行,雖鐵奚益? 故私意謂不如仍製火輪木船。 十五日,思索及此,續記之,以俟考證。)○103.為華效力洋人凡洋人效力於中國者,皆不得復為其本國之官。 然兩國有兵釁,必召回其人,同盟諸國亦各召回其人。 故稅務司、船炮局諸監督,惟恐中外失歡(據云必能自強,乃可不失歡;徒然俯就,則事日多且日難),致被閑廢,以他途之謀生不易也。 問其人何以不改裝蘿發,永隸華籍。 則日,中國不以此相命,何顏自改也。 食中國俸,不能昧良而廢職。 然未獲覲見,終不以為其官。 華人見我洋裝,則群噪而逐日「打鬼子」,而本國則又視為外人,切齒怨之,故莫如我輩難也。 查英國官制,各自為一途,不相攙越;其外差者,翻譯官仕至總領事而止(威妥瑪由翻譯升公使係屬破格,向來所無),參讚、隨員,仕至公使而止。 撤歸惟給半俸,終身閑居。 有他國使命或重遣之,斷不予以內地職役,不惟曾仕各國者為然。 今阿裏克尚賦閑也。 ○104.德國求免厘事初六日,馬格裏談及德國求索免厘事,余以四月二十九日所記應之。 馬曰:「中國厘卡於商貨或征或不征,或征而輕,或征而重,恐非公道。」余曰:「此皆奸商勾串巡役為之,官中定例,甚畫一也。 走私瞞稅者奸民,向洋人詭訴者亦此奸民。 彼其意欲驅策洋人挺爭,期自收數倍之利耳。 嘗謂洋人為中國奸民之役者,以此。」馬曰:「英國無此弊何也?」答曰:「一盂之水,有草如毫末,亦可剔去。 大江、大河,則垢穢無所不有,雖天地亦無如何。 今英隻此片土,而萬人之目集之,故無弊。」馬曰:「洋人咸謂中國抽厘事非能已,惟宜於海口定一額數,或兩倍或三倍,合而征之.既免煩擾,亦不患畸重畸輕,英國即是此法。」答曰:「倫敦隻此片土,商貨由南而北,獲利維均,故可不重征。 若中國地廣十數倍,粵東之貨運至江西,贏百金之利,至江南則二百金矣,至四川至甘肅則三、四百金矣。 一省不設關卡,則遠販而獲利多者征此銀數,近販而獲利少者亦征此銀數,更為不公。」馬曰:「商貨流通,非百姓之益乎?」答曰:「百姓之害也。 洋貨非日用所必需,不見此物則心不動。 若運至內地,則富民之耗費必多。 又如洋布等類.亦足蔽身。 然各省機杼本町自供,買自遠商,則女紅怠廢,生財益寡。 我中國治法,以教民勤儉為主,與外洋不同,故不欲洋貨運入內地。 雖然此不過一家私談,故詳告耳。 德人或以相詰,當逕告之曰:各國政俗攸殊,非互市者所宜干預,想被固無辭也。」馬格理雖食中國俸,然日與英人相見,議論可因以傳播,有不能惜唇舌之費者。 英國貨物最貴。 縑繒錦彩,視中國體質為粗硬,而價則為倍。 几案床榻,每事或數金錢,或十數金錢。 一市人手繪之圖畫,亦數十金錢,照影者次之。 機巧諸物,尤不易購取。 至於日用零件,論值且數息零焉。 惟金銀則與中國市價相消長。 米、麵、牛羊肉雖貴,亦不太懸絕耳。 髁千悉。 雞鴨魚蟹(蝦蟹臂極大)須銀一兩內外。 一瓜、一菜,須銀一錢或數分。 請客酒饌,每筵須銀百餘兩。 三、四人遊觀所至,偶飲一盞茗,非半磅金錢不辦。 凡官衙、住戶,客至並不獻茶.常終日拜客,唇吻乾燥,無從稍得沾潤。 亦苦事也。 ○105.教習水手十二日,薄拉錫請赴海雲士地方,宴於其輪船。 海雲士在倫敦南,距使寓四十餘里,火車三刻可到。 船為伊夫婦遊觀之具,其制頗小,然布置精麗殊勝。 別一大篷船曰三阜墨者,亦薄拉錫家所造,今舍以濟貧兒。 凡街市中貧.而無依者,收而致諸舟中,供其衣食,設監督教尋水師、限兩年藝成,分派商船充當水手,使得自食其力。 藝不成者,再留學習一年。 仍不成,則付諸改過房拘禁作苦。 今幼童共二百五十人,經費每歲金錢六千,皆婦人所湊集。 余初至海雲士,幼童立桅頂排班以迎(洋師船迎貴宮。 皆於桅頂橫架長圓木,使水手排班其上,或奏樂焉)。 岸上奏樂,宴畢,往觀其舟。 幼童立班舟中,儀容甚肅。 嗣復以樂導之前行,四人為列三,繞余座前,每過必皆免冠。 旋各就位,誦耶穌經。 教師高踞中央,撫琴節之。 誦聲與琴聲相葉,不爽毫末。 .其人年之小者,僅十一、二歲,大者十五、六而已。 據薄拉錫言,倫敦似此教習水師之船,不易僂指計。 ○106.耶穌堂威士民士德兒亞卑(威士,華言西方也。 民士德兒,華言塔也。 亞卑,華言堂也;謂西方有塔之堂)建於九百年前,新坡兒士(亦堂之謂)建於二百餘年前,皆耶穌堂也。 自顛至址,雕磨白石為之,制度極崇閎。 歷代功臣、名士葬於此,石琢其像,坐臥不一,所以旌賢能也。 倫敦街道中,多鑄鐵為功廬像,亦此意。 威士民士德兒亞卑有其國古昔字畫。 錢物。 新坡兒士有大時辰鍾,有高台,可盡覽倫敦形勢。 十三日往遊之。 ○107.論婦女歸途,博郎與劉孚翊論中國閫教之嚴。 博曰廣婦女亦人也,何獨幽諸室而不出?」劉無以答。 洎晚,余謂劉曰:「君何不云,胸吾體,背亦吾體,何為胸則前而背則後乎? 以胸陽而背陰也。 頭吾皮膚,少腹以下亦吾皮膚,何為頭則露;而少腹則覆之乎了以頭陽而少腹陰也。」他日劉君述之,博亦無以答(洋人性情,能於論辨間據理相駁,愈透澈則愈佩服。 否則,自以為是,其焰遂張)。 ○108.阿木士湯炮廠塞維廉阿木士湯者(塞,其爵也。 維廉,其姓也。 英語謂膀臂強曰阿木士湯),聰慧善思索,精於輪船槍炮。 每出新式,巧便遠過恒蹊。 外洋有所製辦,往往資之卜故其富幾冠一國。 曩嘗充烏鯉池官炮局總管,與幫辦兵部官奴不兒相得,人目為黨,訾毀交集,遂告退。 約同奴不兒設槍炮商局於牛喀索地方,局名曰矮兒錫格,鑄造益務精巧,以與官局角勝。 牛喀索,大市鎮也,距倫敦約八百里,太瀛河所經。 地廣而貧,居民三十餘萬,業工匠者居多。 稅務司英人金登幹,奉中國大吏之命,回駐倫敦,辦槍炮火藥,皆付阿木士湯經理之。 余欲見其人,並觀其局所製造。 於十六日,攜同劉孚翊、博郎、金登幹,由利文浦司胎甚乘坐火車遄發,凡行七點鍾至其地,投客店宿。 翌午,阿木士湯來迎,年六十六矣。 以馬車同抵局,與奴不兒會晤。 遍觀其制成之炮,皆內鋼外熟鐵,逐層分造而後合之,與烏鯉池無異。 意大裏所鑄二十萬斤炮(洋語曰一百噸),亦其所為。 炮多前膛,其舊式後膛者,堵門之具有耳可提,狀如銅手熏,小而無力,易致炮炸,聞中國所買多此類。 今改甩螺旋熟鐵塞子,長約八寸,大稱其穴,開合轉捩,消息嚴固,可免尾閭火泄、炮子倒褪之患。 又有陸路炮車,其炮大僅數百斤,而以十個疏欞方匣,盛五百小彈子(彈子以銅為之,長寸餘,形如小爆竹),置於炮膛外。 膛有巨孔,與匣相接。 尾有活柄,以手轉之,則中彈子坎第落孔內,十個齊發(用疏欞者,以覘其彈子之落盡杏也)。 其力遠及三千步,以之擊一千五百步,則可命中,洵異制也。 蜂窠彈子與火藥磚均同烏鯉池,鑄炮之法亦不稍異。 閱畢,阿木士湯導觀其河上所製活鐵橋。 橋長約十餘丈,寬約四、五丈,中看亭絕高,兩旁飛梯層折而上,護以鐵欄。 亭下為行人往來,又其下為小鐵輪數十具,大火輪機兩具。 熔鐵河底為巨礎以承之,礎旁支以木柵數丈.死過大舟,以火機鼓動河水,轉小鐵輪,則橋自開亦自合,若一葉輕舟之移,為時不及半刻。 且以橋頭之附此岸者,易置彼岸,鑿枘無不悉投,用思之巧如此。 是夜宿奴奴不兒宅。 五十餘歲,有子二人,女四人,亦富家也。 園圃廣五、六里,菜畦花塢,紅碧相間。 長溪激泉之聲,度萬木以出,心目為乏並爽。 ○109.遊阿木士湯義塾阿木士湯廬舍,一在牛喀索,一在惡斯布韋(鄉名)山中,夫婦恒往還居之。 其在牛喀索者,園圃中疊石為岩洞,清泉細草,芳潤生涼。 余於十七日丸點鍾造之,阿木士湯導觀其所建義墊。 義塾頗宏邃,堂室數十楹。 學徒男女共山千二百人,每百數十人延一師;女子傅以女師,幼孩亦女師。 四、五歲者教唱耶穌經,手足舞蹈,咸使與樂節相應,以觀其不犯令。 稍長,習書算。 又長,授以勾股開方之法。 其師一一面試,鮮不嫻。 試畢,余令予假各半日,咸鼓掌稱慶(英人有所喜樂稱羨則鼓掌)。 每年經費,約金錢六萬.阿木士湯獨供之,盛舉也。 惡斯布韋南距牛喀索百餘里,北距海五十一里,為英倫蘇葛蘭交界,有山曰溪客勒賽地。 阿木士湯伐石山巔,築室其中,以山為園,植五大洲名木千萬株,間以奇花異草,因德伯登河以為湖蕩。 英國園圃之勝,稱此第十引余由義塾出,馳火車一點半鍾至其地。 小立門外以眺,環廬左右,蒼翠鬱蔥。 其前一望開豁,下臨巉岩,豔紫嬌黃,自罅石而出。 又其下,湖光橋影,隱現林間,泉聲淙淙,因風灌耳。 林外遙皿房院,恍有佛塔,田疇接之,數頃黃雲,至遠山之麓乃盡。 問其山,則曰西門賽地,逶迤岡嶺,適與門迎,蓋布置之疏密,有畫工焉。 入其門,畫堂雕樓,金碧輝映,以花瓷飾屋壁,以香木為軒檻,以錦文石為柱礎。 陳設多中國古窯瓶缶,其次則東洋者。 與其老妻相見,告以憩客之室,乃更衣盥濯其間。 盥濯既已,於焉出遊。 下層崖,履危石,觀飛泉於樹陰,度鐵橋於木末。 沿叢綠之小徑,登白玉之平台,則花塢在焉,適所見房院即此。 台之上矗立燈竿,高插雲表,架以巨木,則所疑為佛塔者也。 由所居至是,不啻十里,腰腳已倦,而車馬之迎候者,屹立花塢外矣。 登車前行,漸上益高,曠若郊原,實為陵阜之上,有新鑿兩湖於此。 初栽小樹,如千百童子簇擁道旁,可俯而摩其頂。 他日繁陰既成,當又一勝境也。 由此下山,不可車馬,乃復縱步田野,歷十餘里,逾一岡,抵廬舍之後,穿鬆林,跨石磴以歸。 阿木士湯自言,兩山之地,六十里皆其所買耕。 常一人周遍巡覽,晨夕不得,幸步履尚健,不須攜筇,殆富而隱者邪? 同行劉君,謂此勝遊,當勒石紀之,惜英人罕能讀華文者,願以異日。 ○110.西人不重後嗣西人不重後嗣,積產數千百萬,臨終盡舍以建義塾及養老濟貧等院,措置既已,即自謂沒世無憾.詢以祀事何人,則曰:「吾舍吾貲以成善舉,雖千百載猶奉吾像於其地,奚祀事足憂乎廣語以祖父血食之斬,則曰:「鬼猶求食,中國謬語也。 人死則氣散諸天地,仍毓而為人,無所謂鬼。 祖父之歿廣相距數十載,氣散久矣,求食何云? 且獨不思祖父生吾一人,養吾一人,吾乃以其財生千萬人,養千萬人。 大孝不即在是乎。」其道殊近墨於,視私其子孫者,意量似相遠。 抑以產業傳世,遇不肖者,輒易代亡之。 即有賢子孫,亦不能保諸曾玄以降。 故以是為綿延血食者,皆指雪為冰,指冰為鐵之見也。 第聖人教孝、、教慈,義固有在,不能舍親親而惟言仁民耳。 阿木士湯無子女,因論及此。 ○111.外洋采購貸款乏弊十八日,「由惡斯布韋歸倫敦,路程九百三十一里乙將發,囑金登斡索取矮兒錫格局炮價目。 金為何木士湯言之,途中語余曰:外洋刊刻價目:輒浮其數,果購買則核減一、二成,照價單以給值,枉耗多矣。 余以是悟瓦瓦司價單,與其言不符之故。 因問阿木士湯所辦船價,金曰:「小者二萬八千磅,大者三萬五千磅,雜用在外,此惟初製則然耳。 初擬製時,延巧思人數十,究心三、兩月,式樣乃成。 將畢工,見有未善,又集眾商改之,故所費特巨(先詢阿木士湯亦如此云云)。 若再造,則已有成式,」無事此番煩費。 小者可減價五千,大者可減六、七千磅矣。」金又言:「嚴向外洋借鋃,托諸上海商人,則必倍賺利息。 今聞所借五百萬,每銀百兩,歲息須十兩有奇,較諸英國.銀行取利常數不止兩倍。 若令駐英使者籌借,息之重至四厘而止卜所省實多。 且堂堂中國,不借則已,借則須在一二千萬以上,零星告貸,足召入欺,亦足使人疑,.請必不可。」日既晡,道旁有賣新聞紙者,博郎伺之,知土國之師,連日敗北,俄軍入其巴蘭根之山。 土人失撿要卜大恐。 易將帥,廢外部丞相,召回美達德(日前廢逐之首相),豎祖.遺大旗,以召義兵、(回教之祖所遺大旗,有急難豎之,則同教者皆出援救云)。 英人聞之,益修防禦。 十六日,操兵喀墩(地名),以地雷自試其炮台,轟陷一穴。 昨仍大操。 金登幹又與博郎同言:「福建造船,揮金不少。 然船底皆尖,出海則左右晃蕩,不足以戰。 木料又不堅實,一擊便碎,徒費財而無益。 凡建船廠,必於水深之處,乃便試船。 今廠地河狹水淺,不足驗航海利鈍,須改設之。 又造船原以防洋,專恃外洋購辦,殊非久計。 亟宜選聰慧者一、二百人分赴各國船廠學習,不過四、五年便可,自製槍炮亦然。 惟學習當在商局,不可在官局。 蓋官局為其國謀禦敵之具,必不肯盡泄巧術於人,商局則意專授徒,無有所隱也。」余曰:「延匠師至中國教授何如?」金曰:「真工巧者必不往,為其在國承辦製造,所得之利實多,中國無此厚祿也。 得其中下者以司教,則無益矣。 且一人司教,所學僅一人之技,若派生徒赴各局學習,則可集數十名師之大成,受益當倍蓰。」余曰:「學習以何國為宜?」曰;「德、法、美皆可。 惟英最富,力能隨時改造新式,故莫如英。」二十日,司密利士請茶會於亞力山亞巴裏士(小鄉名),張幄場圃中,為台於上,以位使者。 台下集親友百餘人,朝使者誦耶穌經。 每有所獻,主人輒面眾宣數語,誦經之聲隨即琅然。 迨辭去,亦誦經。 誦已,男女同詣道旁,喝號鼓掌相送。 英人宴集之事,惟此與伊撥司外池為至敬。 是日,傳教粵東之牧師丹拿暨德國人笛泮孫咸相隨:(笛泮孫園居在使寓之北,嘗屢請雅集,據其女郎所言,則德之內務大臣也)。 主人進使者書,亦分贈參讚各員,余所得乃記載之籍也。 會所在倫敦北之二十三里。 ○112.遊觀監獄英人獄製之善,余慮其有所飾以美觀也。 二十三日,偕博郎出門,突至其他禁犯之所覘之,飼養,督教禾異,房室之潔亦無異,該處禁犯一千八百人,據司獄云,:每人工作所成毯布器物,.均貰諸外。 獲價至百息零,則給其人五息零,餘充公。 歲入貨價,足敷獄所一切支應,或且嬴焉。 在獄者禁不得言語,犯則減其食一次,通國例式也。 此則,曩赴奔敦維辣時所未詢及。 ○113.看印書二十四日,簡多瑪以所刷大辟詩來贈,請赴騷士堅星墩看印書。 詩曰:和華為我之牧者,我不致匱乏兮。 使我臥於茂院,引我至得憩息之水濱兮。 使我靈復蘇,導我行於義路兮。 我行死蔭之穀,必不憚於受害兮。 蓋爾必偕我,爾仗爾梃必慰我兮。 爾必在我敵前為我設席,爾曾以膏沃我首,我爵溢兮。 我在生之諸日,惟恩寵與矜恤隨我兮。 我將居於耶和華之室,迄於永遠兮。 格調頗古,蓋能華文者所為。 然亦有以英語為詩者,句法長短不一,葉以音韻。 男女子從事於此,往往彙稿成帙,號稱詩人。 茶會中,嘗有外部之辦中國股者,導其妻與余相見,謂詩稿甚富,他日當呈覽也。 其印書,以中國聚珍鉛字版,始於西曆一千四百五十年,葛吞配兒閣所創行。 今騷士堅星墩猶懸其畫像卜以誌鼻祖。 字戳製以機器,瞬息而成千百(熔鉛灌於筒內,機器動,則鉛自入模而成字,亦即次第出模,而就剪截,戳皆圓勻如一)。 編排成文,亦以機器。 二十六字母之戳,分為二十六行。 字皆盈百,列於架上。 別一小案,為二十六消息。 每按動一消息,則一字戳自落,有陷中小木片承之。 字與字相綴,滿其險中,則木片自出,而書版之一行以成。 行既盈頁,嵌而束焉,遂可付印。 印書之機器,與印造新聞紙者無殊。 二或又以黃蠟石為之。 印字於石,刷墨於機,軸鋪以紙,石過軸轉則字現。 有字處墨著之,無字處墨不著,頗足怪也(石甚平,字亦無凹凸)。 折疊以機器,亦如新聞紙館。 葛蘭斯敦嘗造書數萬言,一日而刷印俱畢,遍以贈人,.即用此法.然亦由英文隻二十六字拚湊而成,故能若是速耳。 若以中國字類之富,字畫之多,雖有機器,豈易全造其字戳而編排之哉! 造紙無異中國,質則以布為之,堅韌可久。 馬格理謂印書機器之備、無過此者,常數十年不一見,余因往觀。 然其具大小不一,形狀各殊,紀不勝紀,大致不外巧捷麵已。 其內多古圖書,自其國主以及世臣、大家所蓄,畢除於此,古圖粗拙,古書則筆力厚重,若蟲鳥篆,皆寫以羊皮,有值金錢盈萬者,有數千者。 英人最好古,零銅碎瓦,破履敝冠,無不珍之。 字則雖市易借欠之券,凡數百年上者,咸視若拱壁,匣以玻璃,供人玩覽,亦漢鼎晉磚、盤古卉衣、羲皇襆頭之類也。 由騷士堅星墩歸,復赴一店肆,一.閱其制造諸物,或以視遠,或以測微,或以記裏(有一器,懸之車軸,雖紆曲而行,往來周折,亦可知其里數),或以度地繪圖,炫其巧者,皆指畫詳告焉。 ○114.厘金不利通商二十七日,馬格理來告曰:「洋人之求集商洋貨厘額,非欲損中國也,欲便商而並益中國也。 假如有貨於此,由上海將至四川,除已納正子兩稅外,湖北共應完厘。 若干,四共應完厘若干,或三倍,或五倍,制為定額,均予上海全收之。 將所往省分,注明票上,過卡驗票,一概不重征。 惟逾越票開之境外,則罰其人,舉其貨。 如此辦法,側厘金有不易之準。 凡為洋商者,得預計其貨本所需,以定賣價而遣人代運,於商情固便,而中國籌餉亦可免吞蝕之虞,是兩益也。 若厘金無定數,貨本多寡不能預知,常有以為準此數可賣出者,迨遣人運去,又有意外之厘稅,致其專本廠究不知是官卡多收,抑是代運之華人捏報,何怪洋商之聒聒哉? 今英國商會亦欲請定厘額,按之於事,實屬無損中國,似當從之。 如謂厘金為各省經費所自出,不能專歸上海,則令江海關於征厘時,將各省應得之數,分劃存放以便提撥,亦甚易也。」余曰:「所言尚是。」應再確探之。 ○115.男女婚配男女婚配皆自擇。 女有所悅於男,則約男至家相款洽其俗女蕩而男貞,女有所悅輒問其有妻否,無則狎而約之,男不敢先也),常避人密語,相將出遊,父母不之禁。 款洽既久,兩意投合,告父母互訪家私,家私不稱不為配也(苟訪查不確而被欺,則雖既嫁、既娶後,女仍不以男為婿,男仍不以女為妻,等諸婢僕而已),稱,則以語男女,使自主焉。 聘定之後,(以戒指為定禮,約之使不他悅也),揩出,溢惟其意。 迨過門(男子三十而娶),女家赴耶穌堂延教士兵誦經,大會賓客。 十字架子案,新姻偕婿入跪案前卜伴親之女郎皆跪(伴親人數不等,美亞嫁女之日,則十六人)。 教士亦跪旋起立,向新婦與婿誦戒語;戒畢而祝。 祝亦畢,導其夫姻入後堂,書名冊籍。 又同赴鄉官署,各秉筆立案。 遂狂所之,恒相楷走數百里卜宿客店戒婚,見者初不知為新婚也。 新婦衣白,蒙首以白紗(婦女尋常出行,多以黑白紗蒙首;避塵也,不獨新婦為然),婿常服,皆無異恒人。 嫁女陪送良厚,衣服器用,纖悉畢備。 男家戚友,亦添女妝,無為男助冠婚費者。 二十九日,余至倫敦美亞家親閱視之。 英俗,子婦向不與舅姑同居,年七、八十亦無侍盤匜酒漿者。 新婚後如何成婦禮、明婦順,均未之聞。 (據禧在明言:已聘定後,女即常至舅姑家,過門無他禮節。)戴聖云:男女有別。 然後父子有親;父子有親,然後義生;義生然後禮作;禮作然後萬物安。 此數語直將天地間應然之禮,徹頭徹尾,全數揭出,至明顯亦至精深也。 西人不知有父母,或謂耶穌教以天為宗,掃滅一切。 凡為子者,自成人後,即各自謀生,不與父母相聞。 聞有居官食祿之人,暌離膝下十數載,迨既歸,仍不一省視者。 ○116.鳥槍商局奧兒地法兒德歐地(街名)有制鳥槍者,商局也。 英國官槍多造於此,故名其局為倫敦鳥槍局。 局首曰巴兒內德,司其事者曰般德,金登幹素善之。 因余欲究心火器,請於七月初一日往觀。 槍皆後膛,熟鐵為之,長三尺餘。 自膛而上漸狹,至口僅半寸,能擊一千三百步。 筒內有三棱線,彈子直出,可以不乖所向。 每槍價銀五十五息零。 國主現辦五萬杆,共價金錢十三萬,為土耳其供軍用也。 由外部遣官領匠人數十,赴局逐一試驗其事件,不失模式分寸,然後使合成之。 迨既成,裝以三倍火藥,埋之坎中,用電線燃放,以觀其炸否(埋坎中用電線,皆防其炸而傷人也)。 不炸,則手操試演,以觀其所及之遠,且準頭不差否。 洋人用心之密,代謀之忠,於此可見。 據巴兒內德云:中國辦此,倘谘外部代驗,無不允也。 巴兒內德寓士丹佛體兒(鄉名),距局十二里。 局內工匠八百人,打造事件,皆用機器。 倫敦人貿易亦狡黠。 官員親購之件,十數金而後得者,隨役三、兩金而即得之。 余嘗有所雇倩,囑經手人商定價值,迨事畢給價,則倍算有加。 又嘗因病買藥,立輸以資,賈人謂當彙發;嗣以券取償,亦倍算。 且有既給值而仍以欠聞者,駁之乃自言誤記。 遊觀時之車船價、茶酒價,更不可問。 謂洋人信直,不盡然也。 七月初二日晚,因事彙記之。 ○117.英倫冬不嚴寒大西洋中,有江發源赤道,蒸於太陽,其水極熱。 西流至墨西哥,東北入英之西海,由是而北、而東,復西南回流,沿英國海濱行,故三島之地冬不嚴寒.島在赤道北五十一度,視中國京師距赤道為較遠,故夏不炎熱。 然英人每至三月,猶未撤爐火者,則以其所服固單衣也。 一交六月,倫敦富戶盡人皆徙海濱避暑,此則不解其故。 中國人旅居於是,三伏之日,衣猶綿夾,細葛含風,輕羅疊雪,直無所用之。 周歲之中,陰多晴少。 偶逢晴止,見太陽數刻耳。 盛夏時,晴天略多,然亦間日產雨。 蘇葛蘭、阿爾蘭兩島,則雨尤多,天尤涼。 ○118.酒釀房英、法禁酒,而酒之銷售日多。 倫敦之東,有巴爾格厘北爾堅士者,唚酒釀房也。 以大池為釀器,以深屋為酒缸,每釀輒十數屋,揚其沫而涼之,然後注諸木桶,一桶盛酒四百磅(十二兩曰一磅)。 每年貰出六十萬桶以上,皆銷諸倫敦,無他出者。 初七日,禧在明請往觀之。 據釀家云:倫敦似此酒局凡四家,較小者尚眾,以是知英人之酒癖為獨深也。 唚酒以炒麥及恰士為之(恰士木名,本土所植),其味頗苦,能充養血氣。 宮中病酒禁之不行,特令為此,聽人沽飲,以默寓轉移之術。 而其人乃遂狼吞鯨吸,益自迷於醉鄉。 嘗見飲此者,往往挹注盈筒,一吸罄之,日非數瓶不足盡興。 而奸儈復以鹽礬陰投其中,使之愈飲愈渴,愈渴愈沽。 於是以杯中物棄其世業,奪其衣食者,比比矣。 耶穌禮拜日,例須閉門靜坐。 而叩酒肆之關者,乃常百十成群,不可拒阻,以致臨陣決戰,兩軍相持,病渴兵丁,猶若須臾之難忍,此則不可謂非大害矣。 博郎常以鴉片與酒並提,余意酒害可稍減,乃痛言其弊如此。 今觀釀房貿易之大,始知博非過辭。 ○119.倫敦貿易之大外洋貿易之大,當無有能過倫敦者。 其制造槍炮、車船、機器、賣煤、鑄鐵、織絨毯布帛。 等處,固無論矣卜乃至屠宰之肆,一糖果之店,一餅餌之室,亦皆雇役數千犬,群然操作而無暇旁顧,隨員中有目擊而言之者。 初十日,馬格理以畢克褐林餑餑作房,當一往觀,通意於其行首日喀爾、曰米德者,在彼迎候,余因周覽焉。 其和麵、印餅、烤餅、皆司以機器。 惟裝匣、封匣、貼字號,萬專以人工為之,計男婦共用三千人,每年所人數百萬金錢。 詢其所以銷流之多壙則曰自有火輪車船,貨物通於各國,各行買賣皆較前十數倍,不獨餑餑為然也。 英人之富,宜矣。 ○120.參觀喀墩炮台喀墩在倫敦東南十百三十里,密德位江環流於此,有炮台焉。 初九日弦觀之。 台築以上,因山為高,炮皆露置不屋。 外深二丈三尺。 穴山以藏兵,支穴以鐵板巨柱。 山低平不可穴,然為內濠伏焉。 濠深僅二尺,慮難蔽身,又以樹枝編簍實土,排數層於潦邊,央以木,使濠內兵丁,得所障衛,不致受炮。 此則中國之法,而外洋襲之者也。 編簍以樹枝,乾則易脆,倫敦苦無竹,不得已而以是代之,若印度則皆竹簍云。 車使車末到之先,台內陳兵三行以待,一為炮台兵,一為國莊親兵,一為步兵。 (炮台兵戴矮裝黑皮帽。 國主親兵戴商裝黑皮帽,掇數雞翎於上。 步兵則所戴如中國小帽,而金飾其武。 皆紅衣。)使者至,則軍將馳馬領隊而來,皆持火槍,無刀矛,以軍樂隨其後。 軍樂惟鼓與喇叭,奏之所以暢軍心也。 國主親兵居中,餘兩行左右夾之,左者旋而西向,右者旋而東向,若為四面應敵之勢,片刻遂撤。 統兵宮宴使者於其治事堂,觀戈登畫像焉。 宴既畢,演放棉花火藥。 以巨木立柵,埋藥九磅於其下,燃之柵倒,木亦進碎。 以火車路鐵條橫於地,用藥三兩轟之,鐵條裂而為二,其力之大如此。 製藥之法,以棉花浸硫黃水中,曬幹後搗成餅,無他巧妙。 惟點放時,加以銅製自來火,則力大有聲如炮。 否則力緩,不若尋常火藥之猛而驟耳。 隔江倉猝渡軍,以洋鐵為帶,寬約三寸。 帶與帶緊相扣,接為兩長條,釘之於地,令善泅者過彼岸,亦釘之。 雖渡萬人,而帶不斷。 若稍暇豫,則用漆布小艇(由艇底而上,皆漆布兩重為之,夾以木,使布不下弛,可折疊如大弓形,一人攜之而走),縛小木橋以渡。 謂之曰浮橋。 古法又有鐵簡數十,橫浮水面,係木成橋者。 筒身長約八尺,質甚輕,亦易攜帶。 近則嫌其煩重,置不用矣。 ○121.英國選練兵士之法西洋惟德國盡人為兵,餘則多以召募。 募兵之法。 年二十二以上願充者投告,由醫官驗其身體結壯,長及六尺,脛骨不弱,足不平底,乃給資為定,令歸告所親,送諸大營覆驗(身足不如式,則前醫官罰賠定銀)。 訊其來意果實必覆訊者,慮其出於一時憤激也。 既訊實則軍令雖嚴,後亦無怨矣),則分哨教習焉.教習之法,十人為隊。 先練手足,緩行欲其步之齊也,憊行欲其馳之疾也,站立欲其腳之堅,運動欲其腕之勁也,又有所謂頂抱者,以首觸物曰頂,欲其撞之而仆,摧之而開也,兩手擒伏曰抱,欲其力能製之使不動也。 凡教練:皆喝號或搖旗,欲其耳目之習於號令也。 由是而效為陟山、跳濠、跨牆、緣木之事:累土為坡而趨之,欲其息之不喘也,懸繩予上而攀登之,欲其身之不墜也,橫木於室而超過之,由二尺漸高至五尺,欲其兩膀之張,足不失陷也。 如是者兩三年,然後授以火槍,使習攜持演放,測其遠近(丈地使習觀之,以知其遠近),視其準的。 鐫其姓名於槍杆,責令善藏之,洗擦剔磨咸有方。 司之以隊長(槍壞則隊長罰賠),衣冠衾履亦隊長董正焉(衣冠要鮮明,行李要畫一,號衣不能去身)。 其教馬隊,即於步隊選練(使其人雖喪馬亦可以哉)。 先予惡馬而不予鞍,繼予以鞍而不予鐙,由騎坐以漸及馳騁,由馳騁以漸及越險、逾溝、運用刀矛之技(步隊惟用火槍,馬隊則有刀、有矛,亦腰小槍以備用。 然馬隊隻以發探追敵,夾護步卒,未嘗驅之進戰。 蓋近來火器之盛,不可以馬隊迎受也),莫不精熟,然後以鞍鐙給之。 凡此馬、步技藝,學三年不成者,斥出。 學成,乃授名糧。 食糧三年為廣屆,願留則當六年,猶願留則當九年。 至於二十一年為兵,其齒已老,遂放歸,以原日口糧贍其終身。 在營有所犯,輕者禁一禮拜不聽出,重者降二等兵,再犯而重則降三等兵(二、三等但為此名目以示優劣而愧勵之,口糧則同),均注其事由於冊,由哨官以時進營官查驗。 又再犯,則訊其違忤之故,調赴其他營哨,易人教之,並以犯罪事由錄送。 猶不改,然後拘諸監牢作苦工:(另有監禁營兵之所)。 其三年無過者,以黃絛為規形施諸袂,加其糧銀。 絛遞加至三而止卜嗣有犯,亦遞褫之(已降三等者,能知奮亦可遞升頭等)。 此西洋營規之大概也,英國亦然。 今閱其冊籍,出戰馬兵一萬七千二百七十五名,步隊十二萬八千六百二十四名,大炮手三萬四千九百二十四名,工匠兵五千七百一十名(工匠亦由步隊選練,蓋必能戰,然後有以自衛也,口糧優於各兵,凡造橋、開道、攻城、築壘皆資之,與中國長夫不同),其餘守護糧局、運送軍火、保衛醫官之兵不計(兵每千,醫官四人。 紮營處所,令醫官勘視。 兵丁飲食,亦醫官審之。 凡駐軍,必先求爽塏,以棲止醫官及病人,然將弁得以自擇)。 另本國守兵十五萬一千四百九十一名,備調兵三十二萬零二百四十一名(即嘗當兵三年至九年者,皆無口糧)。 香港、摩兒大島、安地兆士島三處,共守兵二千四百八十一名。 兵皆食子官廚,別給每日雜費銀一息零。 肘有黃絛者,一絛加一邊士。 操演以兩時為限,疾病加意醫調,所以愛恤之者至矣。 然兵皆嗜酒,不能耐勞。 近年人多不願充當,挑選缺額,亦常將就錄用,故精軍稍遜於前。 英人之自言如此。 ○122.野士淩墩養老院野士淩墩距使寓十四里,有養老院焉。 屋一千三百七十所,居男婦老者九百五十人。 月抽其鄉房租以為經費,每四十磅納五磅(一金錢曰一磅),少者減,多者增。 日三飯以為常,晨飯一饅一茶一牛脂,間以饘粥,午飯加肉,晚飯有羹,皆豐潔。 血氣衰者,醫士謂宜酒則酒之。 一禮拜,酒三百斛不能給。 男外服以黑大呢,內以白布。 女服雜色衣裾,無異充裕之家。 禮拜一易而浣濯,敝則改造。 寢所寬舒,男女異處三衾褥隨四時為厚薄,咸備自院中。 夫婦偕,則共一室。 周遭各有院落,可任遊憩。 婦女未衰老,或令縫紉而貨之,所得值十畀以一。 不願居於內,則飯時乃集,人亦數百。 間有少壯者,皆責以鑿石苦工乃授食(防其安於惰逸,驅之以自圖生計也)。 僅投一宿,予一飯者(別為一所),亦令析舊繩二股,乃聽擊。 院事以四紳士督之。 此倫敦養老院之一也。 倫敦周圍百里,設二十六奧德門。 每奧德門轄四里有奇(英人效中國官制。 謂之為一縣)。 轄內皆有養老、育嬰、濟貧等院,與暗盲跛慧者以工餼食之所。 經費所出。 或商人獨捐,或抽租,或醵金、因地隨宜為之。 然其宮室之崇廣,衣食之充足,則大致無稍殊。 各城鄉市鎮亦然。 奧德門不親洽其事。 治院事者侵克虐使,則赴控而董正之。 國主時一臨觀(倫敦外各處亦輒便道一覽),或遣子女與媳代查驗,以示鄭重之意。 十二日,餘與劉孚翊、博郎偕至野士淩墩遊覽,不以公往而以私往者,公往則告董事預灑掃,慮不得其真耳。 ○123.英人亦愛戴君主初,余由天津赴滬,同舟有英人年七十餘,與其鄉里談,謂西洋視君為輕,至等諸小饅頭。 今觀其國人奏樂誦經,眾宴雜耍,皆先頌祝君主。 畫影之戲開,場心出君主像,結局必出世子像。 煙火之戲,亦以君主像終之。 又聞前十餘年,世子疾病,舉國禱天,及愈,舉國酬天,至於外埠皆然,愛戴殊不為輕。 此間嘗推求其故,蓋以維多裏亞在位而後,每戰必捷,國勢日強,雖無獨斷之善舉,亦能不拂輿情,故咸以福德歸之也。 英本民政之國,不必其君治事,故繼世者苟自樂其樂,不與上下議院為難,正國人所禱祀求。 其心屬世子,當以是。 ○124.棉花火藥上言棉花火藥無他巧妙,惟以棉浸硫黃水,曬乾搗成餅者,此喀墩守將欺誑之言耳(搏郎言學習技藝,宜在商局而不宜在官局,即此可為確證)。 其實製之固難,藏之尤不易,稍不慎則火患立見,其勢最危。 倫敦之牛布洛達(街名)第二號房屋,棉藥商局也。 商人曰阿遲博爾,知余考究此藥,於十三日請往司兜麻爾喀達(鄉名)觀其制造.司兜麻爾喀達在倫敦東北二百餘里,藥局曰帕坦達賽茀地.監工者曰帕麥。 局內房室每所皆遠隔,不相連屬,慮火之延燒也。 製藥之法,棉花紡成線,以汽爐蒸之,泡諸鏹水中僅四分時(鏹水用三分硫黃一分硝合成),提入銅罐(其時一磅棉有十一磅水,共成十二磅),付清水池涼之竟日。 乃提出,用機器將鏹水收乾,洗以清水亦收乾,其藥已成(已可施諸火攻矣)。 然恐鏹水未盡去也,再以清水煮之。 煮已,浸以涼水。 然後入水槽,用機器碎其棉。 又入水槽,終日攪之,凡三日,口嘗其味無鏹水酸,然後壓乾,搗成餅。 其時棉一百磅,尚有水二十五磅也。 棉花製以鏹水,性最易燃。 鏹水稍不去淨,則能自生火,故其泡鏹水為時無幾,而泡浸清水則數日之久,數度之多。 帕麥麵以濕棉藥餅盈箱,推置火爐中,火隻緩緩熟入,焰並不烈。 又點乾棉藥於濕棉藥之上,濕棉並不著火.以知其制造之精,便於儲藏矣.然未用時,仍盛以銅匣,藏諸水中,不厝放於外也。 水中雖曆兩年,略曬即可燃點(此棉最易乾,隻須吹晾三、四時辰)。 未曬而襯諸乾棉之下,加入藥製銅帽(即銅自來火,大若中指,長寸餘),亦與乾棉並爆。 惟不用銅帽,則棉雖乾,勢隻如焚寸楮耳。 乾棉與銅帽合並,其力極雄。 一指大小,燃放巨木下,木即粉碎。 環灼諸巨木之腰,木即中斷,散為數十劈薪。 裝水雷轟之,河水為之騰躍數丈。 立二尺餘木架於地上,施盈寸厚鐵板,以尋常火藥互相比較。 常藥二磅,隻倒烘鐵麵成暈,棉藥一磅,則直透鐵背,爆裂如花,且穿地成洞穴。 其力視常藥數倍,故其價亦視常藥維倍也(據該局所開價單,乾棉藥每磅二息零半,潮棉藥每磅二息零二邊士,濕棉藥包每磅一息零半,乾自來火每百十二息零,濕自來火每百十息零四邊士,炸藥每百五息零)。 又有加硝者,英人以為開礦裂石之用(開煤礦,遇石則以此轟之),力亦不如無硝。 是日,真帕麥一一演試,觀者如堵。 演畢,鄉中邁基士德地備筵席相款,紳士皆集,與劉、博二君並赴之。 ○125.由北明根赴德布靈到英七閱月,未曆蘇葛蘭、阿爾蘭兩島。 今將銜命德國,不遍遊覽,則其風土、人情、物力終非目睹,亦輯軒之憾事。 愛令劉孚翊與博郎商之.,咸謂宜先赴北明根(《瀛寰志略》作北明翰),過阿爾蘭折入蘇葛蘭,回東至利文浦,小住而還。 喀恩士者,北明根富商也,家居裒爾歐格士(鄉各),距北明根二十五里,將以其廬憩客,於十四日來迎,余訂厥明赴焉。 英人工賈之役,皆力作半日,遊衍半日.官紳則治事半年,休沐亦半年。 歲自初春開會堂,至六月底即各散歸,謂之日散會堂.其人或返鄉園,或之他因;或攜其眷屬,逍遙海濱,偃息蘇、阿兩島林深泉美之地,雖借名毖暑,實則以恣遨遊。 月來倫敦紳富,家幾盡徙而空矣。 國主年居柏金哈木宮者僅三四月,餘皆往來阿思本、溫宅兩行宮。 明日由倫敦命駕,將巡幸於巴爾莫爾喀索兒。 蓋蘇葛蘭山水勝境境也。 所乘火車,鋪飾殊焜煌。 十五日八點鍾,偕劉、博二人至猶士墩司胎甚登火車。 禧在明相隨,余邀之也。 途經村莊日爾羅姑畢者,民數七千八百餘。 有學墊,為大家子弟習藝之所.英人子弟就學,貧富各異處,慮惡習相染也。 曰柯溫特尼者,民數四萬一千,多鍾表、絛帶工匠。 其餘所過,人居寥寥。 十二點半鍾,抵北明根。 路程三百三十六里。 喀恩士以馬車迎往其塔燈局(洋海輒有塔燈,以照船行)、玻璃局一觀。 英人之制玻璃,與中國同。 然咸炫為奇觀者,見聞之隘耳。 北明根長四十里,鐵匠群萃,生齒其繁。 喀恩士所養雇工二、三千,並婦女幼孩計之,共二萬餘人,捐建義塾,課童子六百人。 其家在裒爾歐格士者,園圃廣數里,麇鹿百餘。 是夜宿此。 十六日晨,飯畢,喀恩士以馬車同行二十七里,至麗池飛廬(鄉名),登火車向格盧遄發(行五十四里至司大佛兒德換火車,此地民一萬五千)。 格盧火車鐵路公司,亦喀氏夥開也。 製鋼之法,以鐵七噸入爐,揚去鐵中煤炭,硫黃,加入鐵精(鐵精亦生於鐵礦),熔化成鋼,注諸模中,為巨柱約尺餘,付機器壓之,八出八入,遂成長條二、三丈。 其制大鋼片,亦以機器如壓麵焉,瞬息平薄,寬長盈丈。 造火車局開自三十五年前,每年造十百五十輛,共造過二千三百輛之多。 據喀恩士云:綜計英國三島鐵路,實費金錢七百兆,每年獲利二十八兆。 該公司本錢八十兆,每年獲利三百二十萬磅,其息均四厘,誠哉本流之大矣。 喀士延赴酒樓,午飲話別。 余旋登火車,行一百八十里至班閣,投客店宿。 所經之地有日徹士德兒者,有曰威兒士、曰白鄰士者,村居稍稠,亦不繁鬧。 威兒士,白鄰、士即魁英長、次子分封處,班閣亦威兒士所屬。 英三島客店均極崇侈,雕牆峻宇,錦墊繡幃,有若王侯之居。 每夜宿客一人,需房費一兩金錢。 惟此地屬鄉僻,店略狹,然陳飾亦復瑰麗。 班閣有鐵橋,長五十丈,寬五丈,離水面十二丈。 橋下有侯爵鶯閣時像(即擒拿破侖者)。 橋上望見獅奴墩山,山為英倫岡嶺之最高者,距班閣五十一里,名勝地也。 十七日晨往觀,乃旋乘火車行六十里至哈裏赫(地名),上輪舟渡海一百九十二里(亦汪然大洋),而至阿爾蘭之德布靈都會,投大客店宿。 是日,雨。 十八日,洋俗禮拜,亦竟日雨,不能出門。 ○126.與博郎論海防後記與博郎談及海防。 博曰:「中國海面如此寬長,理宜有以守之。」余曰:「不守海而守岸,何如?」博曰:「炮台守口岸,固不可少。 但口岸多,不勝提防,一處有失,則全局擾亂。 且人之相攻者,即被岸兵擊退,猶可全軍以歸,無損分毫。 似中國無輪船追之故也。 相攻不勝亦無損,則人無所惟懼而樂於嘗試。 中國寇患,何自而消? 以中國之大,不能制人,反安坐以聽人之制乎?」余曰:「海口有要可握否了」博曰:「無之。 北洋,南洋,一望浩淼,隨處可進敵軍,安能握截?」余曰:「審是,則雖有輪船,其可濟?」博曰:「備船非欲以握守也。 平時與各國交馳,海外往來販運(博之意謂,不籌販運,則第見洋人載銀以出,不見華人載銀以入,不數十年中國必盡困匱)。 有兵釁,則麇集而戰。 戰勝,則逐擊而殲人之師。 不勝,則退守口岸,以炮台護之,人亦莫奈其何。 北路如盛京,大沽,煙台,南路如上海、寧波,溫台、廈門、瓊州,皆有島嶼港漢,可以泊舟,與炮台交相為助。 敵人慮我復出截其運煤接濟之路,即亦不敢深入,是內地可保無恙矣。 況輪船之多,既與各國等,則構兵莫卜誰勝,人必潛消窺伺之心,固可不戰以相安也。」余曰:「輪船當得若干?」博曰:「如阿木士湯所製較大者約二百號,每號約銀十萬兩,共銀二千萬。 借諸外洋,每百兩以歲息四兩計,不過歲輸息銀八十萬耳。 輪船既成後,裁減原設水師,可省銀三、五百萬。 裁減海防陸兵,可省銀三、五百萬。 各國不相欺淩,賠款可省數十萬.加以販貨外洋,往來收稅,又可增銀數百萬。 中國何憚而不為乎7由此更借三、二千萬,停止捐輸,安插遊民,遣散老兵,開墾田畝,中國治象可成也。」余曰:「輪船駕駛,非華人所習,奈何?」博曰:「水手可擇師船少壯者學習充當,此非所難。 惟司水火以保機器,覘天文以識方向,則華人不能驟為之,三、五年內尚可借資英、美各國,然非長策.當亟選聰慧子弟數百人,分赴各國從根底學習,約四五年可有成。 若惟在輪船中,憑管船洋人指畫,僅得其皮毛,莫窺其奧竅,恐機器易壞.破耗不少也。 每人出洋投師,歲需銀五百兩,即一切可以充裕。 五百人則歲費二十五萬,合管領官薪水計之,亦三十萬而止,此項當易籌。」余聞其言而心口熟商之曰:事理無窮,因乎時勢。 如人之一身,疾癘未起,則補養元氣,自可退外邪,此一理也,疾癘一起,不先祛外邪,而惟言補養,則其病終不可瘳,此又一理也。 人之一家,平居無事,約束子弟,使不與匪為伍,則凶釁無自相尋,此一理也,凶釁既至,則必先謀捍禦解散,然後可嚴申其家教,此又一理也。 余素持洽國務本之說,由今思之,未可偏執也.誠如博郎云,每年所得之利,不憂其難償所納之息。 至鐵船大炮等項,以目前士習審之,自行製買,徒費財而無益。 惟金登幹實心實力,可保無欺。 若以此事責成赫德,督令金登幹在於各國各局分投辦理,一年盡可造成百艘,暫募洋人管駕,遊歷海外,甲麵派人赴各國講求水戰,當難我欺矣。 雖然,法令不修,仍不足恃也。 船炮雖備,司其事者不知料理,則損朽鏽蛀,不十年而廢諸無用,故職掌之令當嚴。 臨敵退縮,不知效死,則有船炮而棄之,與無船炮同,故治軍之令當嚴。 吏治不明,民多失所,市野之間,遍地窮乞,以及遊手匪類,從古無如此而可以自強者,故課治之法當嚴。 查外官之制,督撫挈其綱領;司道布其教令,以倡知府,知府以倡州、縣,原皆職有所司。 自咸豐間,軍務繁興,州、縣遇事逕稟督撫,不但知府視同虛設,即司道亦閑廢無事,等諸承轉過遞之官。 夫以一人之精神,遙製一,兩省而無分治於下者,以督察之耳目不及,思慮不周,州縣無所忌憚,何怪乎教養刑政,事事廢弛? 今似宜查明國初定制,責令府,道就近督率州、縣,勸課農工,興舉廢墜,而藩、桌兩司綜理之。 督撫大吏,除整軍經武,慎固封守外,惟於用人行政,監視其得失,以別司道賢愚,州、縣不得逕以公事上瀆。 庶幾分猷效職,官無冗員,亦無偏累,庶政可以就理。 司道苟非其人,廢黜較易,不如易置督撫之難擇才也。 種殖畜牧、百工技藝,皆百姓生財之源,能令親民官督飭紳士,稽查遊民而安插董勸之,賦稅亦於是而出。 凡此諸大政,聖祖、世宗,高宗實錄,及康,雍上諭,具有典型。 若使翰林官隨時選擇數則,進呈御覽,自足備修舉政要之助,此則無待集益於外洋者矣。 仕途太雜太冗,未得缺者虛費贍養,已得缺者貽害生靈,甄別加嚴,實為整飭官常、節省經費之要。 治內與治外並舉,奚慮吾國威之不振哉! 阿木士湯鐵船之制,身不寬長,故敵炮不易中之。 船頭能安七萬餘斤大炮一位,若以十船敵一大船,可以環而齊施轟擊,制勝定屬無疑。 然造十船,不過一大船之費耳。 故此制一出,英人群驚為妙用,月來有會堂紳士建議仿造之.但此船隻可備戰陣之用,平時以之販運,則載貨無多。 置諸空閑,又易朽壞,惟載細貨而不載粗賤之貨,則庶乎;兩得也。 英國鐵甲大船六十一號,火輪木船三百號,載兵夾板船一百七十號,近仍製造不已。 故中國船不多備,雖有亦等於無。 ○127.阿爾蘭之遊西洋有代君行事之說,頭等公使所至(頭等公使謂是代君親行),主國以君禮待之,各國使亦以君禮見焉。 登寶座受朝參(三鞠躬,即其朝參禮),不赧顏也。 使倫敦者三十四國,惟俄、法,德、奧、意、土六國所遣以頭等。 其他公使,舉不敢抗顏行。 惟不以其體製施諸中國使者,使者咸平視之。 五印度、阿爾蘭兩總督亦然,入朝位在儲君上。 今之督阿爾蘭者曰馬爾博羅,公爵也。 十九日,余往拜會,因其先期遠出(赴遠鄉釣魚),未得見。 有僚佐導入其殿庭遊覽,御座殊巍巍然。 隨至其私寓,赴園圃遊。 又訪其羅地美亞曰多孫者,多孫置酒相陪,自言是天主教,見笑大國(阿爾蘭長九百一十里,寬五百八十二里,民數五百四十一萬餘,天主教實四百十四萬餘人,耶穌教一百十八萬餘人,雜教七萬四千餘人)。 答之曰:「敝國雖小,何教蔑有? 苟為善,斯愛敬之,不以此分疆畛也。」多孫甚甚,顧其奧德門曰: 「大國選派來此,固知無劣才。」旋約明日以所乘車奉迎,躬親伺候遊觀,余再辭不獲,遂諾之。 二十日十點鍾,多孫以車來,偕遊學塾、書院(藏書舞處)、監牢、博物院(鳥獸、蟲魚、金石、草木等類,庋置於庭,聽人觀覽,以資博識)、貧女院等處。 男女集觀者,千數百人。 有日報館,執鉛筆相隨,以記使者言動。 書有翻譯《書經》,華洋合文。 監牢有教凶犯讀書識字,以誘其善良一法。 女學塾有教畫繪、教縫織、教烹調諸事。 其餘舉無異倫敦,街道之潔,貿易之大,宮室之崇麗,則稍遜。 據多孫云:德布靈男丁十一萬五千餘,婦女十三萬零七百,民房一萬五千零四十間,是亦繁盛之區也.遊畢,多孫請至其署,款以酒,令妻子出見。 ;酒既酣,謂余曰:「昨言中國不以教別疆畛,然而天主教屢被焚殺,則何也?」答曰;「此敝國匪人累之也。 匪人或犯官法,或負債結怨,乃入貴教以自求庇。 教士不知其由而受之,且愛護之,於是益無忌憚,動借教堂為名,逞凶播毒於眾。 百姓憤入教者深,因而恨及貴教耳,在教士豈有意縱匪殃民哉?」多孫曰:「然則聽其焚殺乎? 抑禁使不得傳教乎(傳教係彼國百姓以為做人第一要事)? 今日幸獲相見,敢乞主持。」答曰: 「貴國傳教,意在廣修功德。 誠能由地方官查明良莠,乃予收錄。 迨既入教,察其肆惡,仍擯退之,以衛良民,此則功德無量,咸服貴教之善矣。 他日回國,當籌保護貴教,俾不受玷於匪人,願教士能從吾言也。」多孫聞言,起立俯而舐余手(此禮之最重者)。 洎歸送出,又倚車舐如前,示感激之至也。 英人尚舌辯,專以能言為才。 嘗見其丞相秘根非兒士、前相葛蘭斯敦,皆詞令翩翩,能發人之所不能發。 蓋其立國首重邦交,非此不足排難解紛耳。 余以呐呐之口,強膺使職,苟不前定其言,烏能遇辨問而不跆哉。 總督請赴戲園,聽演唱至夜。 偕劉、禧二人踐約,在坐男女數千,皆鼓掌歡迎。 謂阿爾蘭人豪縱誇大,抑亦尚知敬客乎。 ○128.遊格棱得蘭閣格棱得蘭閣距德布靈約一百四十里,山水勝境也,禧在明謂當往遊。 遂於二十一日九點鍾,乘火車行一百十一里,至葛蘭斯林雇坐馬車,二十餘里抵其地。 沿途所過曰塞溫車遮士(有塔)、曰維覺羅(有山甚長),其民多結草為廬,累碎甓為短垣,陋室塵垢,雞鶩並集,不可駐足。 其重樓而居,門堂整潔者,未嘗無之,然亦僅矣。 英人最喜種樹(其言種樹有數利:一、氣清令人少病,二、陰多地不乾燥,三、落其實,四;取其材),倫敦繁鬧處所,二、三里即有園林,屋後。 門前稍得隙地半弓,莫不植以美蔭。 近郊以外,卉木尤多,動成叢薄。 蘇、阿兩島皆然,環山抱水之地,往往一望彌漫,無非綠障,籠天綺霧,撲地涼痕,村居隱約其間,洵畫景也。 格棱得蘭閣其佳處即此,長溪激水,竟日潺湲出於樹陰之下,臨流酒唐、花塢,通橋簇簇,嫣紅弄影。 玻璃窗外,群山蜿蜒其後,湖光瀲灩其左。 余至此,不覺復動買山之想。 奈前一日接滬上電報,知國書將至,不日當束裝,欲不舍去而不得耳。 回寓後,知官紳有請看花者,有請飲者,以明日將渡海過蘇葛蘭而南,皆辭之。 二十二日,由德布靈乘火車,沿海東北行三百三十九里,至畢黎發士。 所過村落六、七處,遄行甚疾,未及詢其地名。 然居民無多,倚窗遠眺,惟見老麥攢黃,芳塍繡綠而已。 畢黎發士,市鎮也,織麻布店萃於此,有大學塾、大花圃,距赫德所居六十里。 其弟告假回籍,屠邁倫亦閑遊至此。 聞余至,趨赴客店,相隨遊觀。 四點鍾,復趁火車行七十五里,至拉恩地方東北渡海。 海道如峽,兩旁皆山,中有巨石,遇風常不易行。 是日小雨如風,一百二十三里至司特郎來兒,投客店宿。 ○129.過蘇葛蘭記司特郎來兒為蘇葛蘭南境,兩岸皆居民,男婦往來,有赤其足者。 以克期回倫敦,候接國書,未及赴愛登伯拉(蘇葛蘭都會名)矣。 二十三日,東行,所過曰格鄰魯士,曰中屯都椏德(民一千八百),曰多羅漠兒,et牛家撈位(有湖長三十里),曰柯羅思邁家爾,曰喀思德羅德格蠟石,曰姑德布來德(民一千二百),曰德爾秘地(亦大村莊),凡二百二十三里而至敦非黎士,乃宿焉。 敦非黎士亦市鎮也,有五百年前禮拜堂遺跡,土墉卑陋,地僅四楹,視今之穹窿煥麗,迥不侔。 (據洋人言,倫敦宮室之崇麗,亦皆近二十年所改造,其先本不如此。)西南二十一里,地名架拉非羅閣者,有故侯希厘士宅,高城深濠,狀若炮壘,其內堂皇壯闊,並設監牢。 英人以他釁故,勒兵攻破之,徙侯於愛登伯拉。 今子孫仍在其地,蓋七百年前事矣。 二十四日,偕劉、博、禧三人訪之,沿途山水絕勝。 見有小舟牽纜而至者,其狀無異中國。 回車,觀於白恩士之墳。 ○130.英人喪葬之禮白恩士,英國所稱詩人,今建屋墳上,石刻其扶犁像於中央,如廟貌焉。 廟外為各家叢葬處,豐碑林立,上著死者姓名及生卒年月,旁誌其子孫。 碑前輒有石案一,似以陳祭器者。 英俗人死則沐浴其屍,衣以生前禮服。 及斂,遍體易白衣揮。 貧者木棺,裹以氈及大呢。 富者,貴者棺三重,一鬆木、二鐵,三紅木,葬於官地,親友咸送之,有厝諸石槨以為掩埋者。 新喪,婦與子女一禮拜不出,不共客食。 喪服無定制,類皆一年為度,其服純黑。 不及一年而赴宴、聽樂、嫁娶者,眾必譏之。 無祭墓之事,思憶所及。 則詣墓一觀,插以鮮花.此英之所以送死也。 ○131.利文浦二十五日十點鍾,由敦非黎士乘火車向利文浦而去,至安南五十二里,至喀拉洛四十五里。 喀拉洛為英倫地界,自是以下,村圩綺錯,棟宇鱗連,皆大觀矣。 所過之地,冰裏疵民六千六百餘,根德洛民一萬一千餘,蘭喀士德爾民一萬七千。 迫洛司敦士民八萬五千四百,多作坊。 維根民三萬九千,多銅錫作坊,地產硫黃,石煤。 孫德赫倫士民一萬八千三百,多銅、錫、玻璃作坊及石煤工匠。 (英國玻璃銷售極多,以其房室無處不用大玻璃也。)計自敦非黎士起輪,凡行四百五十七里而至利文浦。 據博郎云:英國三島,倫敦之外以此為第一大市鎮,設美亞一員,奧德門十六員,看司勒四十八員。 其民四十九萬三千三百餘,每年進口貨值價三千萬金磅,內有棉花二百二十五萬餘捆,並各貨共征稅三百六十二萬餘磅,出口貨值價三千三百萬餘磅。 美利堅商賈多集於此。 瓊樓繡壁,交聳雲端。 由客店登高望之,通煙氣管之多(凡人家屋脊,皆有煙通數管,或十數管,所以透火煤之氣也),直若千萬箭攢集空中,與夕陽鬥彩(煙通多赭紅色)。 時已疲倦,不能出遊。 二十六日禮拜,大雨,亦未出。 二十七日,往訪美亞倭克兒。 美亞自稱煩忙,令奧德門璧角敦代侍遊覽,所至學塾、畫樓、博物院等處規制,皆如倫敦。 二十八日晨早,美亞自以其車來,請乘之,令副將郗魯士相隨,赴商棧一觀。 棧極崇廣,樓五層,皆白石為之,積穀特多。 上下其穀,皆用機器,敏捷如飛,不假人力。 有侯爾特者,巨富紳也。 歲遣輪舟,販運中國,凡三十餘艘,各國尤不少。 是日,以小輪舟同觀於麥西河,河有新舊船塢各一,商船並泊其間,首尾相銜,亙十八里,絕無空隙。 據侯爾特言,商棧每年入地租三十兆金錢有奇,新船塢十七兆,舊船塢四兆,間歲或有加焉。 又言其國輪船主、大副、二副及司機器數人,皆考試乃能充當(考以機器、天文、潮信、測量。 指南針等件)。 其船則由商部驗之,必木料堅實,篷索並備,機器完固,然後給以驗票,聽其出誨。 船規亦商部所定,水手不如數則罰,裝貨溢額則罰(載過重慮其難行),往返不如期則罰,度載不潔病人則罰。 (如疫疾、天花之類,洋人謂能傳染,最忌之)。 至於水手棲止之處(不許太狹),飲食之數(人每日肉半斤,麵二斤,加非子,酸橘水各一兩,加非所以消積滯,酸橘所以斂肺),亦有定式,毫不可逾,思慮亦密矣哉! 一對河為商人宅眷之所,有列亞德大船廠,廣東輪船即造於此。 河中央有舊兵船三艘,收集貧幾千餘人教習水師,亦商戶所捐辦。 北口兩岸,一有舊炮台,南口有稅廠。 舊炮台規模不大,侯爾特謂將改築新式而鐵其壁,業已估價三兆磅云。 兩點鍾,回美亞署宴飲,饌殊精良。 宴畢,復清遊其商會公館。 至則商人集此已數百,於樓前設一座,美亞囑余下觀。 余憑欄內,眾商仰視而鼓掌.余諭之云;「諸君勤貿易,多積金帛以行善事,天將畀爾厚福也。」禧在明代譯之,眾復鼓掌不已。 時交四點鍾,咸相送登程回倫敦.馳火車六百零三里,十點鍾遂抵寓。 ○132.英國民數英倫民數二千二百七十一萬二千二百六十六名口,女多於男約五十九萬。 蘇葛蘭民數三百三十六萬零十八名口,女多於男約十五萬。 阿爾蘭民數五百四十一萬一千四百一十六名口,女多於男約十四萬。 凡其民數,皆並幼孩及各國旅居商販人計之。 英人無事不與中國相反。 論國政則由民以及君,論家觀則尊妻而卑夫(家事皆妻倡夫隨,坐位皆妻上夫下,出外赴宴亦然。 平時,夫事其妻如中國孝子之事父母,否則眾訾之),論生育則重女而輕男,論宴會則貴主而賤客(主人居中客夾之),論文字則自右而之左(語言文字皆顛倒其先後,如倫敦的套兒,則日套兒的倫敦,父親的花園,則日花園的父親,此翻譯之所以難也),論書卷則始底而終面(凡書自末一頁讀起),論飲食則先飯而後酒.蓋其國居於地軸下,所戴者地下之天,故風俗制度咸顛而倒之也。 晝夜亦然,倫敦時刻,較諸中國遲八點鍾,阿爾蘭又較倫敦遲二十五分。 其晚也,乃吾中國之午也,其曉也,乃吾中國之夕也。 英人每息於晝,忙於夜,毋亦夜時始陽盛歟。 ○133.論俄土之戰月來屢聞俄軍為土人所敗。 威妥瑪曰:「此非佳耗也。 土人雖勝,然勁旅之被殲者已萬二千人。 論餉之乏,則魯衛兄弟。 論兵之眾,則俄倍蓰之,捫,塞等國又助以力。 使俄軍既獲泄憤於土,猶可言和。 若敗則其仇愈深,今年即或回師,明歲必傾國以至,土勢危矣。」以禧在明相隨遊覽,故歸時往威寓致謝。 八月初五日,威使報拜,言此。 ○134.安友會十四日,安友會紳來見郭星使。 安友者,勸息兵爭以;安黎庶而聯諸邦之友誼也,同會萬餘人。 據馬格理言,咸豐七年粵省之役,會紳建議止戈,丞相巴爾密士敦非之,告國主散其會,今乃其重結約者.司密利士即會中人,意專行善,與禁煙會相聯絡。 案英國之制,官不稱職,則輿論可以易其官,紳不審義,則官權可以去其紳。 此交相維製之道也。 然黜官易,黜紳難,黜官以就紳時多,黜紳以就官時少,故紳之權較足恃。 此時,英國官紳以行善為誌,息兵安民為心者,十居六七然。 其俗究以理之是非為事之行止,非專恃強力者。 苟理無不足,則明白暢快與之反覆辨駁,使知事理之所歸,彼外部亦不能以數人之見,遽至決裂。 蓋官主其謀,亦必紳允其議,然後能行之。 下議院之論事,據理勢以互證,毫無避忌回護。 我理既足,眾心相喻,.則左袒者必多。 紳不籌餉,官即不能發兵。 西洋局面,多是如此。 曩聞人謂。 武員與公使合謀,即可奮動干戈者,傳訛耳。 「然與洋人辨理,雖可揮灑自如,惟客氣之話則不可有,皆有事邦交所當共戒者。 大約辨論之先,總須將理想到明透,臨時爽直出之(洋人喜爽直,惡含混)。 或為彼論所屈,則別謀所以伸已意者,重與頡頏.苟得其錯失所在,雖明斥之,亦所不妨,不必吐茹伸縮(洋人謂辨駁道理原非爭鬥,無論何人道理至是,即當從之,說理不出,即是無理),尤不可陰持一意,而陽為他論以抵之。 至於英人立國首重商販,其求通於中國,亦隻意在商販。 商人一有所苦,則訴諸主持商會之紳。 下議院即必眾口一詞,求為伸理。 我中國與英人交際,能持理,能恤商,斯盡之矣。 ○135.英人講求教養英國教人之法,紳宦殷富或自延師,或公建學堂,以課子弟,皆不與貧兒混。 貧而無力就學者,則收之以義塾焉。 都會鄉鎮各有義塾,自數所以至數十所,每所延師數人以至十數人,均按其地大小酌行之。 經費公捐、獨捐,亦視其地有無巨富為斷。 學徒皆居宿於塾,供其衣服、飲瞰,不聽他出。 人家生育子女,咸報鄉官。 鄉官歲核戶籍,省知己屆五齡,即驅率入塾。 初學教誦耶穌經,既長學書算勾股開方之法,是之謂小學。 小學成,則令就工以謀食。 其資稟特優者,益使習天文、機器、畫工、醫術、光學、化學、電學、氣學、力學諸技藝,是之謂大學。 大學之處,刊卜吏治(地名)十書院,以光,化、電學為主。 嶽斯笏(地名)三十餘書院,以各國語言文字為主。 又或舍巨舟為學塾,教練航海各工。 總之,不離乎工商之事者近是。 雖然,其教術則工商,其教規則禮樂也。 塾中子弟,言語有時,趨步有方,飲食行立有班行,雖街市遨遊,不得逾越尺寸。 歌聲樂節,孩而習之,無任差忒。 每入其塾,規矩森肅。 抑不惟此,群萃之地,有築宮儲冊籍,遍揭圖畫者,有羅致動植諸物狀,珍異諸名色,陳於庭者,有聚百獸而畜之,彙眾芳而蒔之,以為園囿者,有輦木材藥料,別其名物功用,而燦列於室者,有構館舍,聘名師,主講光化電氣各學者。 莫不遠近棋布,縱百姓男女觀覽摹效,以為學識之助。 其各種機器,亦時集一區,運用演試,使人得審視之。 夫喜逸而惡勞者,人之情也。 難善而易惡者,人之習也。 設學以訓子弟,人不誌是,則姑聽之,未有皆馴然束身以就吾範者。 英人慮此,特為官法督治之。 不循其教令必雖三尺童子猶拘諸改過房,俾習苦於布、麻、金、木諸匠作,以制為有用之器,故監牢亦學塾焉。 英之眾庶,強半勤謹,不自懈廢。 商賈周於四海,而百工竭作,亦足繁生其物,似供懋遷之需。 國之致富,蓋本於此。 非然者,火車輪船即能致遠,而可販之貨,國中無從造而成之,金幣究如人何哉? ○136.置辦船炮當知之事置辦輪船、槍炮,有當知者數事;一、據英人言,大鐵甲船之無用;業於土,俄兩國之戰,已有明徵,則我中國自不宜辦此,以滋虛耗(英人現欲將鐵甲船賣向中國矣)。 惟阿木士湯所創小鐵船(即李中堂所辦之師丹式船),英國水師官亦有以為不足侍者.蓋其所倚者隻船頭一炮,若大輪船用其所載舢板艇五、六具,各裝小炮,從兩旁駛近圍擊之,即無以相抵禦。 故製造此項小鐵船,尚須於左右兩旁另備多棱炮數位(即一炮十筒,連發五百彈子者),以禦舢板艇,當與阿木士湯商之。 一,西洋新式大炮,皆葫蘆形,前膛居多。 其頭大尾小如瓶,頭尾勻稱如筒者,皆廢炮也。 後膛而堵門之具弱小者,亦廢炮也(後膛易炸)。 新式後膛槍極輕巧,由膛漸狹,至口僅半寸,或不及半寸。 筒內有斜紋線路,彈子形如小指而粗,頭尖尾圓,近尾處中空(有線路,然後彈子出口不致打滾,然恐彈子不由線路而行也,故於近尾處空其中,使受火藥之氣,彈子自然漲開,緊依線路)。 其槍身摩重而口闊,或無線略,或用圓彈者,「皆廢槍也。 洋人輒以廢炮、廢槍售諸華人,華人利其價賤,易於欺冒銀數,輒爭買之。 聞東洋滋擾台灣之年,各省購此最多,臨渴掘井,最易草率)。 有買銀一元而報銷至四、五元,甚且至七元半者。 (閩撫丁公日昌所參吞蝕軍火銀萬餘者,即冒報七元半之人,如此而猶不明正典刑,何以示戒?)上年廣東委員赴新嘉坡辦洋槍卜並水腳盤費計之,每槍需銀一兩零四分,而報價則以三元半。 他國欲修武備而遂修之,我修武備而徒飽貪墨之囊橐,可傷也哉! (英國官紳最鄙夷我者,是此一節。 謂堂堂中國,被外洋相欺至此。 小官猶忍於圖利,以自弱其兵。 大官猶忍於徇情,以自誤其事也。 有歎息言之者,有嬉笑言之者,其實大官則皆苦於所不知。)一、英國儲積槍械,皆於宏敞之屋為木架,上接屋梁,分數層排列懸掛,派兵專司打磨(哮兒歐伍倫敦即是如此)。 其給各營操練者,則鐫兵名於杆上,令哨官隨時點驗。 今似宜仿此,嚴武員職掌之令,俾操演之槍,不至毀棄,備用之槍,不至堆放潮地,日久鏽損而不知。 惟各省軍器局,多係土牆泥壤,雨露濡濕,不能不潮。 且扃閉時多,官員罕履其地,何由目擊其完毀.竊謂此項備用火槍,宜分交武營實缺大員,用層疊木架懸列該署大堂,派兵專司磨擦。 督撫於每年冬操,破費數日工夫,按冊親驗,有不如令,則罰賠無貸,庶免耗費帑金,置辦而無濟於用。 一,凡物堆積一屋,扃閉日久,必生熱氣,故衣服粟米,亦須吋時抖晾。 況洋製火藥彈子及自來火各件,無非硝磺,尤易以鬱熱而生火。 不抖晾之,不特毀壞其物,且有延燒轟震之禍。 今似宜選派武員,嚴其職掌之令,立為抖晾期限,使之認真經理。 至於棉花火藥,尤當加謹,已於觀製棉藥劄記詳言之矣。 (照劄記所言,即可自製,無機器則加人力結實以為之亦得。 中國所買機器,多其廢壞重修者也。)一,督撫置辦槍炮,前任所為,後任無從知之,常有廢擱一處,漸至鏽壞而不可用,或被偷盜而無由稽者(聞閩省即有此事,經丁中丞查出所損已多),有急則又另購。 此等巨款,錙銖累之而泥沙棄之,豈不可惜。 且旋購旋棄,武備又何日克充7今似宜令各省所辦輪船、槍炮,咸造報兵部、戶部。 由兵部每年綜計新舊件數,冊送軍機處查核。 以知各省之軍實。 其新授督撫赴任時,兵部亦即谘令確查具報。 有所短絀,則責前任賠償。 雖交代之際,難保其不含糊接收,含糊報冊。 然究勝於毫無稽查,等諸破缶之不顧也。 凡槍炮子出口,必往下墜。 據洋人算法,初一杪時,低下一丈六尺二寸。 二杪時,則四倍於初,共低下六丈四尺四寸。 三杪時,則九倍於初,共低下十四丈四尺九寸。 故平日試槍炮,須先試準用藥若干。 應低下,則彈子之行一杪時能及若干里(洋人有此機器,於烏鯉池官炮局試驗彈子遲疾,曾詳敘之)。 臨陣審睨其所向擊實若干里,彈子至彼若干若干丈尺,因高抬槍炮口以就之(抬高若干,洋法最細),然後可以命中。 若施放之初,槍炮口與所擊之處相平,則彈子過低,萬無中理矣。 側遠之器,西洋咸有之,然不能遍給諸兵丁,故須平日習以目力。 如立一人於彼,能辨其騎步為若干里,能辨衣揮為若干里,能辨面部為若干里,能辨男女為若干里。 又如設一屋於彼,若干里僅能見影,若干里可辨窗戶,若干里可辨壁色,若干里可辨瓦縫。 皆於平時遠視之,而丈地以昭其則。 至於風力大小,均能推送彈子以左右,故有風時須辨其方向,欲擊醜位貝。 或向子,向寅放去,使彈子為風所逼,到彼時適是醜位,乃能中之。 若逕向醜位放槍炮,則隻中子、寅位矣。 此均須一一試驗的確,以備陣前之用。 非軍火既備,胡亂轟擊,遂可勝敵也。 《日爾曼紀事》○137.德國呈遞國書情形戊寅十月二十二日一點鍾三刻,進見其開色於驅曆時理學歇士巴列.驅曆時理學歇士者,華言君主也,巴列者,華官宮也。 此宮創建多年,規模殊狹,別有新宮較崇廣者,然皆白石為壁,與民居市肆相連屬,制度無甚區別。 開色性儉樸,不樂於新宮,故與其開色鄰偕歸舊宮以處。 開色居左樓房,開色鄰居右樓房,皆木版畫成方磚形,不鋪氈毯。 牆壁飾以白花紙,無錦緞之衣,几案亦少陳飾,不若英宮之奢麗也。 是日,余偕翻譯博郎乘馬車至其門而下.門外有兵二人,分左右立,見使者至,則兩手舉鳥槍以為禮進其門數武,二等禮官曰溫呂德洛(溫者小爵,呂德洛者其姓也)者,下樓相迎,前導而上。 每登階一層,皆有兵二人,若守衛者。 至二層樓,則內廷頭等官戛芬辟確洛(戛者猶中國伯爵,芬者爵之謂也)、二等官戛芬比爾奔涉,暨外部大臣芬畢魯在焉。 相見握手,寒溫數語.有侍衛武官三人,亦遙立而點頭。 須臾,白板門開,開色鞠躬而出。 禮官導使者鞠躬而入,博郎捧國書相隨。 至中庭,開色立定,使者亦立定,相距不過尺許。 博郎授國書,使者兩手敬捧之,口誦所撰頌詞。 博郎翻譯其詞畢,使者恭遞國書,開色接受,以授禮官。 開色探懷中出洋紙一篇,向使者琅琅自讀之,即其所撰答詞也。 讀畢,使者稱謝。 開色問曰:「貴使來自何處?」曰:「來自倫敦。」日。 「到倫敦辦理何事?」曰:「為上年雲南案,且修好也。」曰:「案已結否?」曰:「已結。」曰:「在倫敦住幾時?」曰:「十月。 大皇帝於本年三月即已有旨,派使臣前來,因待國書,延至今日。 敝國相隔太遠,每有寄遞,往返總須數月也。」曰:「貴使是初出洋否?」 曰:「然。」曰:「乘中國船來乎?」曰:「由上海搭英國船來。 敝國雖有輪船,尚未駛赴西洋。」曰;「此地比倫敦何如了」答曰:「此地晴明,不若倫敦霧雨時多。」開色曰:「此地水土亦不佳,天氣且寒,深願貴使保重,久住於此,居處平安,飲食健進,我心慰矣。 有使館否?」曰:「有之。」曰:「誰為卜居者?」曰:「翻譯官博郎。」開色又問:「房屋寬潔否?」答曰: 「尚可住得。」開色曰:「我甚樂與貴使常相見,此次不便多談,他日當再奉請前來敘話。」遂鞠躬倒行而退,使者亦鞠躬倒行而出。 開色年八十一,精神炯炯,步履殊健,立談逾一點鍾,殊無倦色,身著黑呢短衣,兩肩皆嵌金版,如武職所服朝服。 德人衣飾從儉,自國主以至官兵,皆無金花遍體輝煌炫耀之觀。 余出至外廷,復與廷臣款洽數語.禮官乃送余下樓。 ○138.見開色鄰十一月初二日,見開色鄰於驅曆時理學歇士巴列,有內廷官曰戛分尼塞羅德、曰戛分尼的好者在外迎候。 既至,即啟門,開色鄰鞠躬而出,使者鞠躬而入,彼此對立於中庭。 開色鄰曰:「向曾出洋否?」答曰:「上年初次出洋,往駐倫敦,今由倫敦來。」曰:「由何路赴倫敦?」答曰:「取道新加坡、檳榔嶼、錫蘭,以至紅海。」曰:「至蘇衣士後,仍由水遭進乎?」答曰:「然。」曰:「貴使是廣東人?」曰:「然。」曰:「廣東省極繁富,地方甚大。」答曰:「恐不如貴國宮室之峻整。」曰:「廣東房舍絕好。 雖未身至其地,親戚之往遊者,皆極口稱之。 貴使此來,甚願常相見。 數年前有美國人蒲安臣,奉中國大皇帝命,帶同華官至此,亦嘗遊憩此宮也。」答曰:「深感盛意。」曰:「前次來遊之華官,尚在北京否?」答曰:「俱已授職於外矣。」曰:「貴使初次出洋,離家數萬里,甚非易事,深願貴體平安。」余正啟齒以答,開色鄰遽鞠躬而退,聞余似有所言,復轉回立定,問曰:「貴使適何言?」答曰:「不過欲謂此間水土尚相宜。」開色鄰曰: 「今冬天氣沉陰,卻不見冷,但飲食必不如中國。 貴使不通此間言浯,閑居當必悶悶。 現有華官七人在此學藝,曾見之否?」答曰:「已來見。 均言貴國教習極為用心,不分畛域,使臣不勝感謝。」開色鄰笑曰:「貴國欲學西洋兵法,當多遣數十人前來,收效乃速。」答曰:「應以此意為國家言之。」遂退。 開色鄰年六十三歲,衣黑衣裙。 侍立其旁者,惟老婦三人,其一為閣利芬北爾奔涉(伯爵夫人曰閣利芬),皆內廷官之妻也.余則惟翻譯官博郎立於後。 ○139.見比利時君主比利時公使以彼國主抵伯爾靈,寓於宮內,函約十八日三點鍾往見。 屆期余偕黎參讚、慶翻譯公服同往。 各國公使與婦女畢集,男女分行而立.該國主暨其後並出。 國主先就公使婦攀談,次第俱遍,然後及公使,與德國開色夫婦見使臣之禮同。 該國主至余前言:「得見貴使心良慰,以往年曾至中國地方,未得與華官一談也。」問以所至之地,答曰:「廣東省城。」曰:「我即廣東人。 未識貴國主至此,船居乎? 陸居乎?」答曰:「居教士家。」曰:「我赴伯爾靈,取道貴國都城,惜匆匆未暇進見。」答曰:「此實可惜。 他日貴使經此,必當一面,以敘款曲。 我至廣東,亦必造訪貴使,如此方見情誼。」余引黎、慶二員見之,略詢數語而去。 其後至余前,問答無多。 夫妻年皆約三十歲。 ○140.開色茶會跳舞會抵伯爾靈後,往見其諸王,許以坐談,實出於口舌之爭。 此時非可置喙,姑按禮官所指之位以立。 開色夫婦旋出。 開色就公使次第敘談,由上而下,至中國使者而畢,然後就見公使之妻。 開色鄰就公使之妻敘談,由上而下,至希臘公使之女而畢,然後就見公使。 克安卜令士(德語謂太子)繼之,儀如開色。 克安卜令折信(太子妃)又繼之,儀如開色鄰。 第克安卜令折信惟應酬婦女,不復至公使前。 開色鄰之往來應酬也,諸孫女輩咸隨其後,衣皆另有後裾,曳地幾及丈,寬約四尺餘,彩色各異,飾以金花或其他文繡,行則四五少俊武學生捧之。 敘談既已,遂入聽樂。 庭中列幾盈百,開色暨諸眷屬位於上,公使位於下,諸大臣又次之。 樂歌及半,開色復至公使前攀談。 問余曰:「歌樂能悅耳否?」 答曰:「甚佳。」曰:「中國視此何如?」答曰:「乍來聞此,殊覺得未曾有。」曰,「貴使可謂善言。」遂退。 開色鄰又至,謂曰:「使館住居可暢適否?」曰: 「尚寬敞。」亦退。 諸僕役以銀盤獻茶酒、餅餌、橙橘梨果之漿者踵至。 十二點半鍾乃散。 丁丑臘月二十五日,開色遣朝官來送帖,請於二十七夜七點鍾赴宮中看跳舞,屆時與黎參讚及隨員並赴之。 開色夫婦子媳與諸孫女旋至。 開色鄰謂余:「此夕宮門盡開,可以隨意遊玩。」余謝之。 入坐未幾,開色掖其媳,克安卜令士掖其母,旋轉於中庭凡十數匝。 其孫女以次皆袒露,與男子交摟而舞,官眷繼之,分舞場為三。 約兩點鍾,然後宴飲。 所謂宴者,以長筵陳酒果肉食,無男女,群就立飲啖之。 開色親眷與公使,大臣為一席,文武下僚別為一席,凡分四等。 此次開色請客,並及斯邦遊學兵法之武弁袁雨春等四人,用意可謂周匝.○141.開色嫁女正月十四日,外部書來,言開色之孫女,從孫女於十七日出嫁,請使者前往觀禮並宴飲。 至期,竟日晴明。 三點鍾,偕慶常,博郎往拜法公使桑倭厘,往返逵路之間,人家多張彩懸旗幟。 盎德爾丁令登一帶,最為繁盛,士女雲集,絡繹不絕。 開色孫女之婿,為吉索辛(當從《德國陸兵營製》作「索吉孫」)邁寧國王之嗣子,從孫女之婿為越兒敦迫爾時國王之嗣子,皆來就伯爾靈,於驅曆時實洛士(驅曆時華言國主的,實洛士華言大房子)成親。 六點鍾,文武官紳、各國公使、參讚、隨員,男女畢集巴列之內,萬炬攢光,千燈耀彩。 婦女衣裙,藻采雜出,輝映爛然。 余至其禮拜堂(即在宮內),立人叢中,遙見堂中央設案,供十字架,伴以高燭,教士九人侍案側,其下鋪以紅錦毯。 須臾,司儀齊班。 有紅短衣而少俊者數十人,前來分布堂下,謂是武藝館學生。 內廷官繼之,皆金花衣,兩兩聯袂而至,立於左右。 鼓樂遂作,新婦各與其婿並肩攜手而來。 婿服如武職朝服,著兩金版於肩。 新婦戴鑽石圍額,上有冠,若小米瓜,以珠界為四棱,寶石如鵝卵者綴其頂。 冠後披白紗長及脊,遍身皆白衣裙,袒露其胸背。 衣後另幅曳地幾盈丈,飾以銀花,行則四五官婦以手揭之。 詣案前耦立,開色夫婦隨之入,新婦父母亦入。 先三日,比利時國主及後與英太子皆來與賀,至是亦咸入。 樂止門閉,教士一人向新婦及婿持戒經,告以夫婦相愛、敬天恤民之義,其詞滔滔滾滾,約兩刻乃畢。 於時宮門外炮聲連環不斷。 教士執簿記新婚者之生年月日,及成婚之年月日,誦與知之,皆跪聽。 教士問新婦願配合否? 答曰願,則令畫押。 而樂又作,門啟,乃次第退出宮庭。 開色掖新婦、開色鄰掖婿,繞庭數匝,婿之父母亦如之。 繞行既已,另至一室,排立於右各國公使以下,與從官婦女趨過其前,咸一一鞠躬為禮,以示相賀之意。 開色旋偕其親屬男女與新婚者共食,大臣侍酒饌焉。 諸客亦赴宴,宴如跳舞之夕,人多擁擠殊甚。」開色前命其宰相畢司馬克為主人,畢以病辭不與。 宴畢,復至排立之室。 各部長官十二人,兩兩為耦,秉燭前導。 自開色夫婦,親王、世子以及比利時國主夫婦,英太子及各國頭等公使,與新婦交相扶掖,繞行於庭,凡數十匝乃已。 司儀者云,西洋古禮,凡王姬下嫁,以大臣十二人,秉燭導入新房,父母親眷送之。 今變而為繞庭,第略存其意耳。 最後用五彩綾錦之屬,剪為數百片,向空擲之,皆紛紛下落,賀客爭拾之,遂散。 ○142.德國陸兵營製德國盡人為兵,以十二年為期限。 凡民入營,充隊兵三年,出營,備調四年;又充餘丁五年(惟充隊兵有月餉)。 ,每年挑練之兵十四萬三千名。 有事則合境之民,按例征調。 舉國分為十八軍:布國九軍,索吉孫二軍,白安二軍,越兒敦伯爾時一軍,其餘列國三軍。 平時之制:營務處官二千一百八十九員,兵二千,馬三千六百零八匹,步隊七百三十三營,官九千四百九十員,兵二十七萬四千七百十六名,馬四千三百六十九匹,馬隊四百六十五隊,官二千三百五十七員,兵六萬四千六百六十八各,馬六萬九千三百二十六匹,炮隊二十九隊,炮一千二百一十六尊,官二千三百十一員,兵四萬五千八百七十六各,馬一萬七千四百七十六匹,工匠兵二十隊(工匠以備造橋築壘,人皆能戰,非如中國長夫也),官四百員,工匠兵一萬零三百二十四名,馬二百五十二匹,運軍裝兵八隊,官二百十三員,兵五千零五十名,馬二千四百九十三匹,護理電線等隊,官五十二員,兵一千零二十三名,馬二十三匹:總計炮一千二百一十六尊,官一萬七千零十一員,兵四十萬零三千六百五十七名(養傷養病之兵皆在其內),馬九萬七千五百四十七匹。 臨敵之制:營務處官八百六十三員,兵五千一百屯子:名,馬五千零七十匹,步隊四百六十九營,官一萬零七百六十二員,兵四十八萬二千二百九十六名,馬一萬八千九百五十四匹,馬隊三百七十二隊,官二千一百四十四員,兵五萬九千八百一十四名,馬六萬五千六百零八匹,炮隊三百隊,官二千二百八十六員,兵七萬八千一百二十名,馬七萬七千四百三十二匹,炮一千八百尊,工匠營五十四小隊,官五百五十五員,兵二萬零九百一十七名,馬九千六百四十七匹,運軍裝隊,官四百八十四員,兵三萬八千四百五十一名,馬四萬六千零七十一匹,護理電線等隊,官二百一十六員,兵二千八百一十六名,馬一萬零八百六十四匹。 總計炮一千八百尊,官一萬七千三百十員,兵六十八萬七千五百九十四名,馬二十三萬三千五百九十二匹。 接應之制:營務處官三百七十五員,兵一千八百三十六名,馬三百二十二匹,步隊一百七十四隊,官二千九百千十六員,兵十八萬七千五百三十二名,馬一千零六十二匹,馬隊九十三從,官四百六十五員,兵二萬三千九百九十四名,馬一萬九千七百一十六匹,炮隊七十一隊,炮四百二十六尊,官三百四十員,兵一萬三千二百六十一名,馬五千五百零七匹,工匠營官九十員,兵四千九百五十名,馬二十匹,運軍裝官二百四十員,兵一萬一千五百二十二名,馬三千九百零乏匹,總計炮四百二十六尊,官四千四百二十六員,兵二十四萬三千零九十五名,馬三萬零五百三十匹。 留守之制:營務處官八百五十員,兵一萬名,馬一千八百五十匹,步隊二百九十三營,官六千五百二十八員,兵二十五萬六千七百四十四名,馬二千零七十匹,馬隊一百四十四隊:官八百二十八員,兵二萬二千九百六十八名,馬,二萬五千三百八十匹,炮隊五十四隊,炮三百二十四尊,官一千三百七十員,兵五萬四千八百五十二名,馬八千一百十四匹,工匠營官五百三十一員,兵八千五百三十八名;無1111馬:總計炮三百二十四尊,官一萬一百零七員,兵三十五萬三千一百零二名,馬三萬七千四百一十四匹。 統前敵、接應,留守三項,共炮二千五百五十尊,官三萬一千八百四十三員,兵一百二十八萬三千七百九十一名,馬三十萬一千五百三十六匹。 別有醫官四千六百五十三名,馬醫八百三十八名,支應官一千六百七十二員,火器匠一千零五十七名,軍裝匠七百十一名,文案人等一萬七千零四十四名,總共二萬五千九百七十五名。 水師則有鐵甲船九號,大小火輪船十二號,快輪船四號,水師提督大火輪坐船一號,小火輪炮船十五號,裝運兵丁火輪船四號,夾板船四號,總計船四十九號,炮三百二十七尊,官三百六十七員,學習水師官一百員,隊目六百九十六員,水手四千六百二十八名,船上步兵一營,官二十七員,兵一千零三十五名,炮手一營,官十四員,兵四百五十七名,設提督領之。 陸路則設大將軍,而皆總統於開色。 此德國水陸兵馬之大略也。 ○143.德國議政院布國上下議政院之制,與英倫無殊。 上議院首領為伯爵初司多爾伯世非尼士羅達,下議院首領為世爵貝寧生。 自廚良模稱帝後,又設有德意誌議政院二。 上院曰邦達司拉士,則列國會議之堂也,首領為畢司馬克。 下院曰來世斯德士,則諸紳會議之堂也,首領為福根倍克,次為申克芬斯多文波克,又次為初何恩羅合冷恩波克。 布國會堂開於西曆每歲十一月朔,散於十二月杪。 德意誌會堂開於正月朔,散於二月杪。 其下議院紳士,皆定有額數。 布國會堂之紳,按各城鄉民數,約十萬人中公舉一人。 德意誌會堂之紳,則布魯斯屬十七人,白陽屬六人,索吉孫屬、越兒敦伯爾時屬皆四人,巴敦屬、乞辛屬皆三人,乜克林播時舍鄰屬二人,其餘各國所羼皆一人。 議事之日,一點鍾齊集,六點鍾暫退,至夜九點鍾復集,一點鍾乃散。 (以上各則據光緒庚子遵義黎氏刻本《西洋雜志》)○144.西人厭有家之拘束洋婦喜出遊,亦喜見男子,然必與夫偕。 夫不在而出遊見客者,巨家多不如是。 途間每見男子曲右肘,婦人以左手插入其肘中,並肩而行者,皆夫婦居多,顧亦有戚友而相扶掖者。 夫在前而戚友扶掖其婦,則夫喜,以人之敬愛其婦也。 有客則讓其婦,使客扶掖之,與之偕行並坐,謂以是為敬客也。 狎匿笑語,咸所不避,第不至於亂。 有所犯,則其夫亦憤恚於心。 故女子恒厭有夫之拘束,不如無夫之放蕩自得,以是終身不嫁者比比。 男子亦然,慮鈐束於婦,亦往往終身不娶。 德人白歐得、阿歐得來見,年皆四五十,且富於資,詢其有室與否,皆曰無之。 今法使桑倭厘,年四十五矣,並未嘗娶妻。 富貴中人尚如此,況貧賤者乎? ○145.克來斯麥司衣符西曆十二月二十四日,為克來斯麥司衣符(即耶穌降生之前一日),西洋各國以此為令節。 先期十餘日,飴糖果餌、玩物器具,紛羅街市。 家家筐篚相遺,如中國之賀新歲。 至期,官學給假,傭雇停工,商賈百藝,咸各休息。 或遊獵,或宴會,或結隊誦經禮拜堂,熙熙如也。 是日為中曆十一月二十日,有請參讚各員赴宴者。 造其廬,案置一柏樹,高與屋齊。 樹間遍燃五彩蠟燭,綴以五色紙蝴蝶,間以雕鏤五金糕錫花炮,琢玻璃以為冰,點白綿以為雪,燭光相映,寓目爛然。 筵席既開,男女雜坐,嘉肴畢陳獻,節糕斯呈。 其糕以百果和合糖霜花露而成,味絕甘美,香溢唇頰。 席散,有扮老人自內出者,鬚髮蓬蓬,被彩衣,肩囊,手持樹枝,向眾宣言曰:「今夕之會,其來匪今。 比戶幼孩,莫不欣歡,慶我輩蒙天麻之賜,嬉遊鼓腹,無異兒童。 願各開懷,娛此良夜。」宣畢,探手囊中,出籌碼若象棋子者,人各畀一,皆書以數。 旋入內,環案而立。 案頭羅列諸物,亦以數揭之。 視其所分籌碼之數,與所揭之數相符,則貽以其物。 有得簫管者,有得籃盒者,有得佩悅者,有得香者,有得果餌者,種種不能盡名。 既又有裂帛之戲、藏環之戲、奪坐之戲、點花之戲。 裂帛者,以紅綠紙為束帛形,兩頭垂穗如組,男女對牽之。 帛中斷,輒作炮竹鳴,有物墜地若飛鳥。 拾之則或糖或果或紙冠紙帶,冠則冠之,帶則係之,不可棄也。 藏環者,指環於長繩,圍而圓之,中立一人,餘客皆依繩而坐,以指環暗相傳遞,令中立者尋環所在。 屢尋不獲,則眾大歡。 既獲之,則手是環者讓以己坐,而進而中立,猜尋如初。 奪坐者,男女團坐,中立一人,問者曰。 鄰居愜意否? 答曰「愜」,則眾皆易位。 曰 「不愜,我願某為左鄰,某為右鄰」,則某起而趨其旁,立者均得乘間而奪坐焉。 其失坐位者,復中立詢問如前狀。 點花者,人各自占一花名,環而聽點。 主者以小藤盤旋轉於地,口呼某花立至。 轉盤已定,而花不至,則罰。 或指環,或手釧,或佩悅,隨其所有而摘取之,悉置案頭。 俟群花點畢,較量其被罰之多寡以為笑。 約三點鍾,乃散歸。 是夜之會。 英法諸國亦如此。 洋俗有此雅劇,書之足備談海之一則。 (以上二則據江氏長沙刻本《英軺私記》) 发布时间:2025-04-16 05:13:12 来源:班超文学网 链接:https://www.banceo.com/article/3776.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