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秦雲擷英小譜》 内容: 色目△祥麟申生祥麟者,小字狗兒,居渭南,故農家子。 狀妍媚,而性諶摯,不為父母所悅。 會關中饑,將食他郡,以祥麟寄鄰家。 鄰人責以治地,怠則鞭撻之,不能堪,乘間,乃逃入藍田山,復越秦嶺而西。 晝食卉木,夜就岩廠棲其身,凡數月。 時方熇暑,入山益深。 一日坐崇阜下,窺洞穴,林蘿蔽之,入其中假寐。 須臾,黑煙噴入,如火燎毛發有聲,亟穿穴出。 有巨蟒如甕盎,不見其首尾,捽洞外,毒霧冪之,高三丈許。 驚仆地,墮土室中。 醒後自視,身首黝黑如漆。 就山中乞食,群呼噪,指為鬼物,以刃梃毆逐之。 自分必死,亡何? 見灌莽中有物,若栲栳狀,方饑甚,剖食之,漿白如乳。 數日後,覺體中疒禁癢不可耐,就溪澗浴,膚理忽蟬蛻,而貌轉靡嫚,美於前。 祥麟故習秦聲,出山後,由漢中渡江,南至武昌。 其地有胡妲者,藝頗精,求其指示,欲借以假食,不肯授。 轉唶同輩,揶揄之,憤棄去,傭於金彈兒家。 金彈兒,漢陽名倡也。 祥麟事之,見其一顰一笑,一舉止,一飲食寤寐,明姿冶態,備極諸好。 居一載,喜曰:吾得之矣。 復請奏技,觀者盡傾,如壯悔堂所傳馬伶演鳴鳳記故事也。 又數月,夜宿旅店,忽有白刃自牖飛揕其首,亟避,出視之,即胡妲也。 知其地不可居,即日返謂南。 方祥麟始去也,年十六。 又四載,歸入室後,父母尚在亡,有雲見之山西者。 復棄家渡河,由蒲州售技,至太原訪之。 一日者,演劇於沈竹坪觀察署,傔從列侍中,有老叟似其父。 時方登場,瞥眼不覺失聲。 詢其故,令相識認,果然。 其母亦在署,聞亟趨出,抱持之,各相視,慟不能起。 座中皆泣下。 觀察感動,厚贈之,令與俱歸。 返舊居,置田五十畝於湭河川原上,將事親以終其身焉。 乾隆乙未歲,餘客長安,蘇顯之前輩自太原來,與祥麟習道其尋親事特詳,餘為之心動。 物色之時,年已二十餘,容貌中人耳。 然至逢場角藝,姿態橫出,精彩相授。 餘學道且老,尚自覺瞿然失據,斯其服媚固有術哉! 丙申南歸,欲挈以往,重利啖之,以親老固辭。 歸後得舊遊書,具道祥麟感餘意厚,每言及,必太息再四,至雙淚交睫。 信乎! 其至性有過人者,而顯之之所述,亦誠不餘欺也。 因其請,特為之表著,復附陳其平時所曆歸之。 時戊戌春,六十四日。 △三壽嘉定曹仁虎(習庵)餘引寓青門,於丁酉七月遇三壽於田商山太守署中。 時始學為秦聲,見人悚恧不敢前,初未之異也。 明年二月,復於宋慎亭臬使座上見之。 是時年十六矣,不施脂粉,而天然妍媚,迥異曩昔。 少頃登場,曼聲徐引,四座盡傾。 餘稍稍心動,三壽亦於稠人中數目餘,然實來接一言也。 逾月,中丞節署演劇,三壽與焉,始造餘齋。 與之談,楚楚可聽.因得悉其出身始末。 三壽本趙姓,四川綿州德陽人,世居縣北之黃甘堰,為農家子。 數歲而孤,其母挈以轉適人,而所適之家仍酷貧。 三壽有兄在成都,為綾戶傭,乃走會城,依其兄以居。 值年饑,復不能共存活。 有咸陽張姓者,負販至川,見其娟秀,乞為假子。 張由邛州西走打箭爐,復自打箭爐回蜀,取道秦棧以歸。 三壽年十四,徒步從之。 蠶叢鳥道,奇險萬狀。 路經天全州西之馬鞍山,山外為三十種生番界。 時方初春,積雪亙天,白光炯炯,射人眸子,不可正視。 三壽躡敗屝,延緣絕,壁間罡風吹之,翕翕然時欲下墮,不自知足之何以運,而身之何以前也。 所過鐵索橋二十餘道,皆下俯不測之淵。 始則臨崖瑟縮,不敢措趾,既而自思,一身如葉,隨風飄蕩,賦命窮薄,不如無生,頓覺無有恐怖,緣空疾走,如履平地矣。 三壽貌孱弱如女子,不能勝衣,見者初不料其足繭萬山,曾從旄牛徼外跋涉而來也。 三壽既留秦,顧時時念其母,不置私,積半截所蓄,得白金二十兩,不以告人。 有覺之者,謂其將以供遊蕩資也。 會郭太守耐軒由蜀中轉調陝西候補,一日置酒延客,三壽乘間長跽,乞以書寄其母,而所蓄之白金在焉。 郭君憐其誠,笑而許之,為函致其家。 同業者多為三壽危曰:「汝師及汝假父方利汝金,知汝以金寄歸,行將毒汝。」三壽曰:「自吾離家後。 吾母謂吾轉於溝壑久矣。 今幸尚存,何可不使吾母知也?」殆其天性有過人者耶! 三壽每至餘齋,依依不舍去,捧書拂紙。 執役如僮仆狀。 偶酬以金,轍辭,問所欲,則曰:「吾母在德陽,而吾隨人至此,欲歸既不能,習為伶,實非願也。 且人方以吾漁利,而又虐以求之,吾何以堪? 計可脫吾於苦海者,惟主人耳。 倘蒙主人恩許,相隨至京,雖死無憾。」言已,淚涔然下。 餘婉言慰之。 自是每相見,必以此要餘。 餘萍蹤偶寄,行且俶裝歸,而三壽方以色藝稱於時。 餘自度力不足以致三壽,恐終虛其願,而又不欲沒其意也,為記其實如此。 戊戌端午節後三日,寓西安使署之靜寄園書。 △銀花嘉定錢坫(獻之)銀花,姓張氏,隴西人,家貧,父母早喪,年十二。 咸陽張某鬻為假子,將往成都,挈以西南行,時乾隆三十六年也。 銀花性蕩逸,工弦索,張亦習秦聲。 時方用兵金川,張以其地人眾,可漁利,因居奇為乾沒計,並市金珠,盛服飾銀花,以為餌。 夤緣附東南兩路大營比至,眾果悅之,流轉軍中五載,而後得歸。 餘再至西安,之明年戊戌三月,偶與嚴冬友侍讀觀劇節署,有演琴操春遊事者,舉止嫻雅,意賞之,喚以來言,訥訥若不出口。 翼日,復來謁,則屨服襤襤然,畀之衣,不受。 訝之,冬友笑謂餘曰:此子蓋隨某統軍來者,聞其在宜喜時,居區脫中,輒傅粉施小,朱衣錦衤屈,纓絡承之,辮髪雙委地,綴以明珠,貫鏐金約,腕累數十。 每營門月落,譙鬥無聲,則延緣鹿角,奏蠻中歌曲,雜箏杷,音調淒婉,聞者泣下,軍中比之唐時李可久雲。 餘駭,勿信,因詢以彼中地域,自宜喜以東至達爾圖當噶山,北至日旁山楸底,凡山梁碉卡,所設險要,按圖皆合。 並雲其地山皆峭壁,須架木層累而上,更上,復於岩罅中置木,土人謂之拿柵。 但每一壁必高數百仞,稍頓足,即墮地死。 或下積冰雪,則三四人抱臂坐頂上,乘勢疾駛,如順灘之舟,頃刻數十里,月必一再遇。 視秦中棧道,奇險百倍,當時行止不得自主,今追憶猶若憺之。 其去南路皆嶺也。 以三十八年六月七日先期出,故不及難。 銀花言軍中每食麵,斤錢千,食餺,餺一錢百布,粟貴金帛賤,所有什物皆隨手散落,張復先棄之歸,故卒至無聊賴。 丙申正,噶喇伊破,統軍先露布行,從至秦,戒曰:汝義父在,可留此。 此銀花所由至西安也。 銀花貌不過中人,恂恂有儒士風,不意所曆奇崛若此。 士人守專室,執槁簡呻吟,窮思幽窅,鉤心險仄,自謂於世無不可知,得銀花之說,又渺若河漢矣。 因泚筆付之。 △小惠(寶兒喜兒)嚴長明曲部中以聲擅長者,曰小惠。 秦中各州郡皆能聲,其流別凡兩派。 渭河以南尤著名者三:曰渭南,曰盩厔,曰醴泉。 渭河以北尤著名者一:曰大荔。 小惠,大荔人也。 餘稅駕周南,留滯中丞節署時,王夢樓太守,莊虛葊明經、畢竹嶼部郎、竹濤郡丞、杜防如、朱秋岩、王丹峚、張止原諸上舍咸在焉。 諸君子生長吳越,習聽昆曲,餘於南北九宮,亦稍諳尺度,按部選聲,無間昕夕。 然偶值燕會,坐有秦聲,則相與引避,赬首回麵,若將浼而去之。 一日者小集田商山太守署,商山久官隴右耳,熟秦聲,引餘共欣賞之。 餘以苦顛旬辭。 小惠故與餘習,乘間請曰:「君固識曲聽真者,乃亦復爾耶?」叩以故,曰:「君試抑誌暫傾聽之,數閱而後,仍以為不入耳,麾某等去未晚也。」心異之,曰:「子姑出所長以試。」比登看場,甫發聲,覺小異,再聽之,其聲清而揚,中商調。 有頃換羽移宮,穿絲咽革,纏肩繞脰,變態無方,盡一日夜始畢其技。 歸後,同人怪,問之。 餘曰:「天下事徒騖虛名以徇眾誌,未有不敗乃事者。 今於秦聲昆曲見之矣。 蓋秦聲與昆曲,其中有同者,有不同者。 識其所以同,則聽秦聲無異聽昆曲也;識其所以不同,吾恐聽秦聲不復聽昆曲矣。」諸君愕眙,請畢其說。 餘曰:「演劇昉於唐教坊梨園子弟,金元間始有院本。 一人場內坐唱,一人場上應節赴焉,今戲劇出場,必扮天官引導之,其遺意也。 院本之後,演而為曼綽(俗稱高腔,在京師者稱京腔),為弦索。 曼綽流於南部,一變為弋陽腔,再變為海鹽腔。 至明萬曆後,梁伯龍、魏良輔出,始變為昆山腔。 弦索流於北部,安徽人歌之為樅陽腔(今名石牌腔,俗名吹腔),湖廣人歌之為襄陽腔(今謂之湖廣腔),陝西人歌之為秦腔。 秦腔自唐宋元明以來,音皆如此,後復間以弦索。 至於燕京及齊晉中州,音雖遞改,不過即本土所近者少變之。 是秦聲與昆曲,體固同也。 至言其用,四聲同也,二十八調同也。 聲之中有音,喉、鄂、舌、齒,唇是也;調之中有節,高下、平側、緩急、豔曼、停腔、過板是也;板之中有起,有要,有底;眼之中有正,有側,聲平緩則三眼一板(惟高腔七眼一板),聲急側則一眼一板,又無不同也。 其中微有不同者,昆曲佐以竹,秦聲間以絲。 然樂器中九調,自乙調正宮六字凡字,小宮尺字上字諸調,絲與竹皆同也。 秦聲所以去竹者,以秦多肉聲,竹不如肉,故去笙篷,但用弦索也。 昆曲止有綽板,秦聲兼用竹木(俗稱梆子,竹用筼簹,不用棗),所以用竹木者以秦多商聲(《詩含神霧》),商主斷割(邯鄲綽《五經析疑》),故用以象椌褐(《樂記》鄭注:「椌楬,敔。」),聲柷然,取義於止也(《釋名》)。 且也商聲駛烈,(《元覽》),綽板聲沉細,僅堪用以定眼也。 昔唐明皇與太真按樂清元小殿所用樂器,凡七:寧王玉笛、李龜年觱栗、而外上羯鼓、妃子枇杷、馬仙期方響,張野狐箜篌、賀懷智拍板。 手操實居其五,可知秦中用以節聲者,唐時已若是。 矧玉笛與觱粟,昆曲亦在所不用哉! 至於九調,昆曲止用七調,無四合也。 七調中乙調最高,惟十番用之。 上字調亦不嚐用,其實止五調耳。 若正宮音屬,黃鍾為主之主,乃自有昆曲二百餘年,惟蘇昆生發口即中中聲畢生所歌皆正宮調,嗣響者婁江顧子惠、施雲章二人耳。 近日歌昆曲者,甫入正宮,即犯他調,犯入他調,亦非中聲。 至秦中則人人出口皆音中,黃鍾調入正宮,而所謂正宮者,又非大聲疾呼,滿堂滿室之說也。 其擅場在直起直落,又復宛轉關生,犯入別調,仍蹈宮音(如歌商調則入商之宮,歌羽調則入羽之宮)。 樂經旋相為宮之義,非此不足以發明之。 所以然者,弦索勝笙笛,兼用四合、變宮、變徵,皆具以故。 叩律傳聲,上如抗,下如墜,曲如折,止如槁木,倨中矩,勾中鉤,累累乎端若貫珠,斯則秦聲之所有,而昆曲之所無也。 昔周有韓娥,秦有薛談、秦青,漢有虞公、李延年,唐有方等、女郝、三寶等。 在昔相傳,樂王曲聖,莘莘蓁蓁然皆秦人,非吳人也。 至於英英鼓腹,洋洋盈耳,激流波,繞梁塵,聲振林木,響遏行雲,風雲為主變色,星辰為之失度,又皆秦聲非昆曲也。 若夫調中有句,句中有字,字中有音,音中有態,小語大笑,應節無端,手無廢音,足不徒跗,神明變化,妙處不傳,則音而兼容在秦聲中,固當復進一解,又無論昆曲矣。 彼哉耳食之徒,竊附賞音,曰聽昆曲,亦未知昆曲所善者何在,況能別昆曲所不善者何在乎?」言未既,夢樓、虛葊諸君動色曰:「止請歌秦聲。」於是,次日復令小惠奏技,諸君咸曰:「冬友洵知言者,誠不我欺。」自是凡雅集,皆命秦中樂伎,而與昆曲漸疏遠矣。 繼而錢竹初大令自毗陵來,公宴環香堂,聽小惠歌。 甫入耳即笑,拍餘肩曰,此霓黨羽衣遺響也。 又載,曹習庵宮允,錢獻之明經相繼至,習庵、獻之初聽,尚格格不相入,不數日,亦拊掌稱善。 是知聲音之道,不惟善聽,亦以其善感也。 小惠姓樊氏,名雲官。 其同部中有寶兒者,長沙人,家於盩厔。 其次有喜兒(一名小回),長安人,皆工同州腔(即大荔腔也),與小惠埒。 惟是同州腔,有平、側二調。 寶兒多側調,不能高,其弊也,恐流為小唱。 喜兒多平調,不能下,其弊也,恐流為彈詞。 則又審音者不可不知。 然較他部中所歌固已倜乎遠矣。 △瑣兒嚴長明曲部中以色擅長者,曰瑣兒。 餘幼耽冶習,中歲薄遊吳越維揚十餘載,訪豔征歌,殆無虛日。 然究不知繄古所稱映珠冠玉,乘羊車,執麈尾者,果何如其人也。 及年逮中陰,精膽銷鑠,愛流已涸,情網不萌。 比歲遊秦,益增罔沕,稱貞縮屋,春非我春,間有契好以顧曲相邀者,則以陳思王語婉謝之曰:「予願清虛,未暇此遊也。」一日春,偶與夢樓太守飲節署之四來堂,頌酒之暇,倏舉杯相屬曰:「足下解脫因緣,鏟除結習,誠善變矣。 然此間曲部中有三絕,亦不可不知也。」叩之,曰:「有祥麟者,以藝擅絕技也,小惠者,以聲音擅絕唱也;瑣兒者,以姿首擅絕色也。」餘以夢樓斯道,總持所言,應不謬,姑聽之,請先觀瑣兒。 是時方用兵西徼,秦中當兩川孔道,軒絡繹,宴會頻頻,須瑣兒來往,承直其間,以故數月中卒不得一見。 又一日,中丞偶邀觀劇,即瑣兒所領曲部也,諄命之,務期其來。 餘私心喜,至日辨明起,盛服以待。 此日午不至,問之,則戟轅將士方擁之相酬酢也。 又數刻不至,則蓮幕友人方帶之道契闊也。 餘薄怒,謂來告者曰:「此子固天上人耶? 餘塵土友,請弗敢見。」少頃登場,亦以病辭,不復出。 逾半載,秋氣浸深,餘方苦寥泬躅步牆東,倏畢上舍道先偕一少年姍然至,止,驚視之,神姿高澈,如瓊樹瑤林出風塵外,因亟前揄袂相語曰:子其瑣兒耶? 曰:然。 曰:胡為來者? 乃跽而請曰:君與盩厔令相善乎? 曰:故交也。 曰:餘固盩厔農家子,姓桃,名朱,有小弱弟,父母以食貧故,鬻村中某為子,聞近以奴畜之,心不忍欲視前所得十倍償之,但事已十載,餘必得縣令一言而後可。 餘曰:此友愛事也。 適徐元九文學至,因致語,未幾劄來,曰其弟已在,可親領之。 瑣兒因是還盩厔。 時方九日,車騎入城,閑雅甚都。 城中群聚觀之,或數十人,至數百人,遮馬首,不得前。 比入署,人益眾,擁門外,漸及堂廡! 如堵牆,不能復出。 盩厔令憂之,亟遣壯丁十餘輩,以兵衛送,去城三十里,至黑水峪始得還其家。 瑣兒性故恬儋,雖習處華靡,非所樂。 歸後留鄉村,日與農人共事力作。 然容色之皎麗,服色之鮮華,田中刈獲時,兩臂金玉腕闌尚著至數十串。 鄉里咸訝之,日往觀,漸至鄰近數十村落,轉相告語,翊羽蒙眙佇。 不勝煩苦,因於丙申冬復至長安。 時餘將南返,匆匆不獲相見。 戊戌再入關,詢及瑣兒,時方膺消渴疾,呼之至,則神蕊形茹,似不任乎羅綺。 雖靜好有餘,而失麗亦少減矣。 顧數數省,顧餘亡何。 有某冬烘者,詣餘齋見之,曰:「此《五行傳》中所為人妖也,胡為至於此?」餘笑應之曰: 「君政坐讀《五行傳》不熟耳。 誌曰:五事一日貌,貌之不恭,厥咎為金滲木。 木,歲星也。 歲不登,民多被刑,或容貌醜惡。 西秦於義為金,金水相生,木氣條達,歲序屢豐,於人亦多美好,固其理也。 莊生不雲乎? 『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 肌膚若冰雪,綽約若處子,吸風飲露,使物不疵癘,而五穀熟。』其在斯人歟! 其在斯人歟!」某聞之,乃匿笑而去。 △色子 曹仁虎色子,姓嶽,名森玉,長安人,以小字行。 藝少不及祥麟,聲少不及小惠,色少不及瑣兒,而能奄有諸人之勝,曲部中之劉真長也,以故名噪一時。 所至咸欲下交之,不數年,席厚貲,為富家子。 色於固與三壽同部,因三壽往往過餘齋通,款洽如平生歡。 一日來過,神色淒惋,曰:「餘將與公別。」叩以故,則隨莊虛庵詣某大藩也。 餘曰:「某大藩,餘同年友,清介素著,未聞與子周旋。 莊公賦性妍華,然近於積習,頗事屏除,恐於子事未能大有濟也。 色子泫然曰:「如公所言,固人情之常,必薦枕而後為歡,掛冠而後為密者也。 豈知天下相感,固有在語言形跡之外者,非我解人,莫之能識也。」時意其妄言,亦姑妄聽之。 未幾,其所領部至節署演劇,色子不與,呼三壽詢,則已隨虛庵南出關三日矣。 △金隊子雙兒拴兒(大平兒四兩豌豆花)嚴長明西安樂部著名者凡三十六,最先者曰保符班。 保符班有太平兒,姓宋,名子文,色藝素佳。 餘至關內時,以年長不復登場。 小惠、瑣兒、寶兒、喜兒皆隸江東班。 雙賽班故晚出,稱雙賽者,謂所長出保符、江東上也。 後以祥麟、色子至,又稱雙才班。 南如(三壽字)、友泉(銀花字)義兄弟來,最後亦同在此部。 及色子赴浙中,眾又戲呼南如為賽色子,雲惟是色藝難兼,性行各異。 餘初至時,有四兩(去)者,臨潼人,色差遜於瑣兒。 後又有豌豆花者,三原人,聲差遜於小惠。 至藝,均可步祥麟後塵。 二子留會城,惜皆不久,去。 金隊子者,姓劉氏,醴泉人。 雙兒者,姓白氏,咸陽人。 所隸名錦鏽班,小有色藝,然固涇陽曲部也。 以餘輩賞之,遂留西安,不復歸。 又拴兒,居富平某部署中。 賈拜三上舍常稱之,後莊虛庵署令時挈以至西安。 數子皆一時之選也。 昔潘之恒《金陵妓品》有「前輩風高」、「閉門未麵」、「遠遊他適」三等,則此外當復大有人焉。 然而繁華流蕩,君子弗欽,餘雖雅誌閑情,亦在所不敢請已。 吾鄉潘之恒有《秦淮劇品》、《豔品》諸作,祖唐人《小名錄》、元人《點鬼簿》為之,皆記曲中士女,殿最焦文端序之,謂其盤遊無已太康,而辭致無妨大雅也。 祥麟與餘識最久,三壽、銀花以次至。 [C114]者當筵奏技,例有纏頭之贈。 一日三子乘間請曰:某等賤質,荷君子知,辱贈多矣。 然一朝之惠也,倘破格寵以一言,則賜在畢生矣。 習庵、獻之並嘉其意,即席揮毫付之。 次日,諸子復牽連以請,未能峻,卻醉墨離披,漸亦不復省記矣,未幾,蘭泉前輩劄至,雲於都中見梓木,豔其事,以弁語來,叩之諸子。 則以索觀者眾,苦於錄副,付鏤木家以傳,不知何緣流轉至京師也。 昔香山有贈妓阿軟詩云:「綠水紅蓮一朵開,千花百草無顏色。」既而忘之。 元九見於通州壁上,錄以寄省,因復賦曰:「偶助笑歌嘲阿軟,可知傳誦到通州。」此長安舊事也,頗相類,因具委曲於後,異日樂苑中,必有侈為佳話,如滎陽氏書者。 是歲秋分日,秦中贅叟嚴長明此冬友先生由關中南歸,檢贈先大父者護麵題字,為先生親筆書。 咸豐癸丑,粵寇陷金陵,廬舍圖書同歸一炬,此本以伯兄宦蜀,攜入行笥中,幸未罹劫。 友人擬以活字排印行世,亦此書續命湯也。 光緒乙亥,花朝祖誌漫記。 (德輝按:祖誌者,錢唐袁翔甫也。 為隨園先生第三孫,流寓上海。) 发布时间:2025-04-16 12:18:37 来源:班超文学网 链接:https://www.banceo.com/article/3887.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