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卷四十四 漢紀三十六 内容: 起強圉協洽(丁未),盡上章涒灘(庚申),凡十四年。 光武皇帝建武二十三年(丁未、四七年)   春,正月,南郡蠻叛;遣武威將軍劉尚討破之。 夏,五月,丁卯,大司徒蔡茂薨。 秋,八月,丙戌,大司空杜林薨。 九月,辛未,以陳留玉況為大司徒。 冬,十月,丙申,以太僕張純為大司空。 武陵蠻精夫相單程等反,遣劉尚發兵萬餘人泝沅水入武谿擊之。 尚輕敵深入,蠻乘險邀之,尚一軍悉沒。 初,匈奴單于輿弟右谷蠡王知牙師以次當為左賢王,左賢王次卽當為單于。 單于欲傳其子,遂殺知牙師。 烏珠留單于有子曰比,為右薁鞬日逐王,領南邊八部。 比見知牙師死,出怨言曰:「以兄弟言之,右谷蠡王次當立;以子言之,我前單于長子,我當立!」遂內懷猜懼,庭會稀闊。 單于疑之,乃遣兩骨都侯監領比所部兵。 及單于蒲奴立,比益恨望,密遣漢人郭衡奉匈奴地圖詣西河太守求內附。 兩骨都侯頗覺其意,會五月龍祠,勸單于誅比。 比弟漸將王在單于帳下,聞之,馳以報比。 比遂聚八部兵四五萬人,待兩骨都侯還,欲殺之。 骨都侯且到,知其謀,亡去。 單于遣萬騎擊之,見比衆盛,不敢進而還。 是歲,鬲侯朱祜卒。 祜為人質直,尚儒學;為將多受降,以克定城邑為本,不存首級之功。 又禁制士卒不得虜掠百姓,軍人樂放縱,多以此怨之。 光武帝建武二十四年(戊申、四八年)   春,正月,乙亥,赦天下。 匈奴八部大人共議立日逐王比為呼韓邪單于,款五原塞,願永為藩蔽,扞禦北虜。 事下公卿,議者皆以為「天下初定,中國空虛,夷狄情偽難知,不可許。」五官中郎將耿國獨以為「宜如孝宣故事,受之,令東扞鮮卑,北拒匈奴,率厲四夷,完復邊郡。」帝從之。 秋,七月,武陵蠻寇臨沅;遣謁者李嵩、中山太守馬成討之,不克。 馬援請行,帝愍其老,未許,援曰:「臣尚能被甲上馬。」帝令試之。 援據鞍顧眄,以示可用,帝笑曰:「矍鑠哉是翁!」遂遣援率中郎將馬武、耿舒等將四萬餘人征五溪。 援謂友人杜愔曰:「吾受厚恩,年迫日索,常恐不得死國事;今獲所願,甘心瞑目,但畏長者家兒或在左右,或與從事,殊難得調,介介獨惡是耳!」   冬,十月,匈奴日逐王比自立為南單于,遣使詣闕奉藩稱臣。 上以問朗陵侯臧宮。 宮曰:「匈奴飢疫分爭,臣願得五千騎以立功。」帝笑曰:「常勝之家,難與慮敵,吾方自思之。」   光武帝建武二十五年(己酉、四九年)   春,正月,遼東徼外貊人寇邊,太守祭肜招降之。 肜又以財利撫納鮮卑大都護偏何,使招致異種,駱驛款塞。 肜曰:「審欲立功,當歸擊匈奴,斬送頭首,乃信耳。」偏何等卽擊匈奴,斬首二千餘級,持頭詣郡。 其後歲歲相攻,輒送首級,受賞賜。 自是匈奴衰弱,邊無寇警,鮮卑、烏桓並入朝貢。 肜為人質厚重毅,撫夷狄以恩信,故皆畏而愛之,得其死力。 南單于遣其弟左賢王莫將兵萬餘人擊北單于弟薁鞬左賢王,生獲之;北單于震怖,卻地千餘里。 北部薁鞬骨都侯與右骨都侯率衆三萬餘人歸南單于。 三月,南單于復遣使詣闕貢獻,求使者監護,遣侍子,修舊約。 戊申晦,日有食之。 馬援軍至臨鄉,擊破蠻兵,斬獲二千餘人。 初,援嘗有疾,虎賁中郎將梁松來候之,獨拜牀下,援不答。 松去後,諸子問曰:「梁伯孫,帝壻,貴重朝庭,公卿已下莫不憚之,大人柰何獨不為禮?」援曰:「我乃松父友也,雖貴,何得失其序乎!」   援兄子嚴、敦並喜譏議,通輕俠,援前在交趾,還書誡之曰:「吾欲汝曹聞人過失,如聞父母之名,耳可得聞,口不可得言也。 好論議人長短,妄是非政法,此吾所大惡也,寧死,不願聞子孫有此行也。 龍伯高敦厚周慎,口無擇言,謙約節儉,廉公有威,吾愛之重之,願汝曹效之。 杜季良豪俠好義,憂人之憂,樂人之樂,父喪致客,數郡畢至;吾愛之重之,不願汝曹效也。 效伯高不得,猶為謹敕之士,所謂『刻鵠不成尚類鶩』者也;效季良不得,陷為天下輕薄子,所謂『畫虎不成反類狗』者也。」伯高者,山都長龍述也;季良者,越騎司馬杜保也;皆京兆人。 會保仇人上書,訟「保為行浮薄,亂羣惑衆,伏波將軍萬里還書以誡兄子,而梁松、竇固與之交結,將扇其輕偽,敗亂諸夏。」書奏,帝召責松、固,以訟書及援誡書示之,松、固叩頭流血,而得不罪。 詔免保官,擢拜龍述為零陵太守。 松由是恨援。 及援討武陵蠻,軍次下雋,有兩道可入,從壺頭則路近而水嶮,從充則塗夷而運遠。 耿舒欲從充道;援以為棄日費糧,不如進壺頭,搤其喉咽,充賊自破;以事上之,帝從援策。 進營壺頭,賊乘高守隘,水疾,船不得上;會暑甚,士卒多疫死,援亦中病,乃穿岸為室以避炎氣。 賊每升險鼓譟,援輒曳足以觀之,左右哀其壯意,莫不為之流涕。 耿舒與兄好畤侯弇書曰:「前舒上書當先擊充,糧雖難運而兵馬得用,軍人數萬,爭欲先奮。 今壺頭竟不得進,大衆怫鬱行死,誠可痛惜! 前到臨鄉,賊無故自致,若夜擊之,卽可殄滅,伏波類西域賈胡,到一處輒止,以是失利。 今果疾疫,皆如舒言。」弇得書奏之,帝乃使梁松乘驛責問援,因代監軍。 會援卒,松因是構陷援。 帝大怒,追收援新息侯印綬。 初,援在交趾,常餌薏苡實,能輕身,勝障氣,軍還,載之一車。 及卒後,有上書譖之者,以為前所載還皆明珠文犀。 帝益怒。 援妻孥惶懼,不敢以喪還舊塋,稾葬域西,賓客故人,莫敢弔會。 嚴與援妻子草索相連,詣闕請罪。 帝乃出松書以示之,方知所坐,上書訴冤,前後六上,辭甚哀切。 前雲陽令扶風朱勃詣闕上書曰:「竊見故伏波將軍馬援,拔自西州,欽慕聖義,間關險難,觸冒萬死,經營隴、冀,謀如涌泉,勢如轉規,兵動有功,師進輒克。 誅鋤先零,飛矢貫脛;出征交趾,與妻子生訣。 間復南討,立陷臨鄉,師已有業,未竟而死;吏士雖疫,援不獨存。 夫戰或以久而立功,或以速而致敗,深入未必為得,不進未必為非,人情豈樂久屯絕地不生歸哉! 惟援得事朝廷二十二年,北出塞漠,南渡江海,觸冒害氣,僵死軍事,名滅爵絕,國土不傳,海內不知其過,衆庶未聞其毀,家屬杜門,葬不歸墓,怨隙並興,宗親怖慄,死者不能自列,生者莫為之訟,臣竊傷之! 夫明主醲於用賞,約於用刑,高祖嘗與陳平金四萬斤以間楚軍,不問出入所為,豈復疑以錢穀間哉! 願下公卿,平援功罪,宜絕宜續,以厭海內之望。」帝意稍解。 初,勃年十二,能誦詩、書,常候援兄況,辭言嫺雅,援裁知書,見之自失。 況知其意,乃自酌酒慰援曰:「朱勃小器速成,智盡此耳,卒當從汝稟學,勿畏也。」勃未二十,右扶風請試守渭城宰。 及援為將軍封侯,而勃位不過縣令。 援後雖貴,常待以舊恩而卑侮之,勃愈身自親。 及援遇讒,唯勃能終焉。 謁者南陽宗均監援軍,援旣卒,軍士疫死者太半,蠻亦飢困。 均乃與諸將議曰:「今道遠士病,不可以戰,欲權承制降之,何如?」諸將皆伏地莫敢應。 均曰:「夫忠臣出竟,有可以安國家,專之可也。」乃矯制調伏波司馬呂种守沅陵長,命种奉詔書入虜營,告以恩信,因勒兵隨其後。 蠻夷震怖,冬十月,共斬其大帥而降。 於是均入賊營,散其衆,遣歸本郡,為置長吏而還,羣蠻遂平。 均未至,先自劾矯制之罪;上嘉其功,迎,賜以金帛,令過家上冢。 是歲,遼西烏桓大人郝旦等率衆內屬,詔封烏桓渠帥為侯、王、君長者八十一人,使居塞內,布於緣邊諸郡,令招來種人,給其衣食,遂為漢偵候,助擊匈奴、鮮卑。 時司徒掾班彪上言:「烏桓天性輕黠,好為寇賊,若久放縱而無總領者,必復掠居人,但委主降掾吏,恐非所能制。 臣愚以為宜復置烏桓校尉,誠有益於附集,省國家之邊慮。」帝從之,於是始復置校尉於上谷甯城,開營府,幷領鮮卑賞賜、質子,歲時互市焉。 光武帝建武二十六年(庚戌、五O年)   正月,詔增百官奉,其千石已上,減於西京舊制,六百石已下,增於舊秩。 初作壽陵。 帝曰:「古者帝王之葬,皆陶人、瓦器、木車、茅馬,使後世之人不知其處。 太宗識終始之義,景帝能述遵孝道,遭天下反覆,而霸陵獨完受其福,豈不美哉! 今所制地不過二三頃,無山陵陂池,裁令流水而已。 使迭興之後,與丘隴同體。」   詔遣中郎將段彬、副校尉王郁使南匈奴,立其庭,去五原西部塞八十里。 使者令單于伏拜受詔,單于顧望有頃,乃伏稱臣。 拜訖,令譯曉使者曰:「單于新立,誠慙於左右,願使者衆中無相屈折也。」詔聽南單于入居雲中,始置使匈奴中郎將,將兵衞護之。 夏,南單于所獲北虜薁鞬左賢王將其衆及南部五骨都侯合三萬餘人畔歸,去北庭三百餘里,自立為單于。 月餘,日更相攻擊,五骨都侯皆死,左賢王自殺,諸骨都侯子各擁兵自守。 秋,南單于遣子入侍。 詔賜單于冠帶、璽綬、車馬、金帛、甲兵、什器。 又轉河東米糒二萬五千斛,牛羊三萬六千頭以贍給之。 令中郎將將弛刑五十人,隨單于所處,參辭訟,察動靜。 單于歲盡輒遣奉奏,送侍子入朝,漢遣謁者送前侍子還單于庭,賜單于及閼氏、左、右賢王以下繒綵合萬匹,歲以為常。 於是雲中、五原、朔方、北地、定襄、鴈門、上谷、代八郡民歸於本土。 遣謁者分將弛刑,補治城郭,發遣邊民在中國者布還諸縣,皆賜以裝錢,轉給糧食。 時城郭丘墟,掃地更為,上乃悔前徙之。 冬,南匈奴五骨都侯子復將其衆三千人歸南部,北單于使騎追擊,悉獲其衆。 南單于遣兵拒之,逆戰不利,於是復詔單于徙居西河美稷,因使段彬、王郁留西河擁護之,令西河長史歲將騎二千、弛刑五百人助中郎將衞護單于,冬屯夏罷,自後以為常。 南單于旣居西河,亦列置諸部王,助漢扞戍北地、朔方、五原、雲中、定襄、鴈門、代郡,皆領部衆,為郡縣偵邏耳目。 北單于惶恐,頗還所掠漢民以示善意,鈔兵每到南部下,還過亭候,輒謝曰:「自擊亡虜薁鞬日逐耳,非敢犯漢民也。」   光武帝建武二十七年(辛亥、五一年)   夏,四月,戊午,大司徒玉況薨。 五月,丁丑,詔司徒、司空並去「大」名,改大司馬為太尉。 驃騎大將軍行大司馬劉隆卽日罷,以太僕趙熹為太尉,大司農馮勤為司徒。 北匈奴遣使詣武威求和親,帝召公卿廷議,不決;皇太子言曰:「南單于新附,北虜懼於見伐,故傾耳而聽,爭欲歸義耳。 今未能出兵而反交通北虜,臣恐南單于將有二心,北虜降者且不復來矣。」帝然之,告武威太守勿受其使。 朗陵侯臧宮、揚虛侯馬武上書曰:「匈奴貪利,無有禮信,窮則稽首,安則侵盜。 虜今人畜疫死,旱蝗赤地,疲困乏力,不當中國一郡,萬里死命,縣在陛下;福不再來,時或易失,豈宜固守文德而墮武事乎! 今命將臨塞,厚縣購賞,喻告高句驪、烏桓、鮮卑攻其左,發河西四郡、天水、隴西羌、胡擊其右,如此,北虜之滅,不過數年。 臣恐陛下仁恩不忍,謀臣狐疑,令萬世刻石之功不立於聖世!」詔報曰:「黃石公記曰:『柔能制剛,弱能制強。 舍近謀遠者,勞而無功;舍遠謀近者,逸而有終。 故曰:務廣地者荒,務廣德者強,有其有者安,貪人有者殘。 殘滅之政,雖成必敗。』今國無善政,災變不息,百姓驚惶,人不自保,而復欲遠事邊外乎! 孔子曰:『吾恐季孫之憂不在顓臾。』且北狄尚強,而屯田警備,傳聞之事,恆多失實。 誠能舉天下之半以滅大寇,豈非至願! 苟非其時,不如息民。」自是諸將莫敢復言兵事者。 上問趙熹以久長之計,熹請遣諸王就國。 冬,上始遣魯王興、齊王石就國。 是歲,帝舅壽張恭侯樊宏薨。 宏為人,謙柔畏慎,每當朝會,輒迎期先到,俯伏待事;所上便宜,手自書寫,毀削草本;公朝訪逮,不敢衆對。 宗族染其化,未嘗犯法。 帝甚重之。 及病困,遺令薄葬,一無所用。 以為棺柩一藏,不宜復見,如有腐敗,傷孝子之心,使與夫人同墳異藏。 帝善其令,以書示百官,因曰:「今不順壽張侯意,無以彰其德;且吾萬歲之後,欲以為式。」   光武帝建武二十八年(壬子、五二年)   春,正月,己巳,徙魯王興為北海王;以魯益東海。 帝以東海王彊去就有禮,故優以大封,食二十九縣,賜虎賁、旄頭,設鍾虡之樂,擬於乘輿。 夏,六月,丁卯,沛太后郭后薨。 初,馬援兄子壻王磐,平阿侯仁之子也。 王莽敗,磐擁富貲為游俠,有名江、淮間。 後游京師,與諸貴戚友善,援謂姊子曹訓曰:「王氏,廢姓也,子石當屏居自守,而反游京師長者,用氣自行,多所陵折,其敗必也。」後歲餘,磐坐事死;磐子肅復出入王侯邸第。 時禁罔尚疏,諸王皆在京師,競脩名譽,招游士。 馬援謂司馬呂种曰:「建武之元,名為天下重開,自今以往,海內日當安耳。 但憂國家諸子並壯而舊防未立,若多通賓客,則大獄起矣。 卿曹戒慎之!」至是,有上書告肅等受誅之家,為諸王賓客,慮因事生亂。 會更始之子壽光侯鯉得幸於沛王,怨劉盆子,結客殺故式侯恭。 帝怒,沛王坐繫詔獄,三日乃得出。 因詔郡縣收捕諸王賓客,更相牽引,死者以千數;呂种亦與其禍,臨命嘆曰:「馬將軍誠神人也!」   秋,八月,戊寅,東海王彊、沛王輔、楚王英、濟南王康、淮陽王延始就國。 上大會羣臣,問「誰可傅太子者?」羣臣承望上意,皆言「太子舅執金吾原鹿侯陰識可。」博士張佚正色曰:「今陛下立太子,為陰氏乎,為天下乎? 卽為陰氏,則陰侯可;為天下,則固宜用天下之賢才!」帝稱善,曰:「欲置傅者,以輔太子也;今博士不難正朕,況太子乎!」卽拜佚為太子太傅,以博士桓榮為少傅,賜以輜車、乘馬。 榮大會諸生,陳其車馬、印綬,曰:「今日所蒙,稽古之力也,可不勉哉!」   北匈奴遣使貢馬及裘,更乞和親,幷請音樂,又求率西域諸國胡洛俱獻見。 帝下三府議酬答之宜,司徒掾班彪曰:「臣聞孝宣皇帝敕邊守尉曰:『匈奴大國,多變詐,交接得其情,則卻敵折衝;應對入其數,則反為輕欺。』今北單于見南單于來附,懼謀其國,故數乞和親,又遠驅牛馬與漢合市,重遣名王,多所貢獻,斯皆外示富強以相欺誕也。 臣見其獻益重,知其國益虛;歸親愈數,為懼愈多。 然今旣未獲助南,則亦不宜絕北,羈縻之義,禮無不答。 謂可頗加賞賜,略與所獻相當,報答之辭,令必有適。 今立稾草幷上,曰:『單于不忘漢恩,追念先祖舊約,欲修和親,以輔身安國,計議甚高,為單于嘉之! 往者匈奴數有乖亂,呼韓邪、郅支自相讎隙,並蒙孝宣帝垂恩救護,故各遣侍子稱藩保塞。 其後郅支忿戾,自絕皇澤,而呼韓附親,忠孝彌著。 及漢滅郅支,遂保國傳嗣,子孫相繼。 今南單于攜衆向南,款塞歸命,自以呼韓嫡長,次第當立,而侵奪失職,猜疑相背,數請兵將,歸掃北庭,策謀紛紜,無所不至。 惟念斯言不可獨聽,又以北單于比年貢獻,欲脩和親,故拒而未許,將以成單于忠孝之義。 漢秉威信,總率萬國,日月所照,皆為臣妾,殊俗百蠻,義無親疏,服順者褒賞,畔逆者誅罰,善惡之效,呼韓、郅支是也。 今單于欲脩和親,款誠已達,何嫌而欲率西域諸國俱來獻見! 西域國屬匈奴與屬漢何異! 單于數連兵亂,國內虛耗,貢物裁以通禮,何必獻馬裘! 今齎雜繒五百匹,弓鞬韥丸一,矢四發,遺單于;又賜獻馬左骨都侯、右谷蠡王雜繒各四百匹,斬馬劍各一。 單于前言「先帝時所賜呼韓邪竽、瑟、空侯皆敗,願復裁賜。」念單于國尚未安,方厲武節,以戰攻為務,竽、瑟之用,不如良弓利劍,故未以齎。 朕不愛小物,於單于便宜所欲,遣驛以聞。』」帝悉納從之。 光武帝建武二十九年(癸丑、五三年)   春,二月,丁巳朔,日有食之。 光武帝建武三十年(甲寅、五四年)   春,二月,車駕東巡。 羣臣上言:「卽位三十年,宜封禪泰山。」詔曰:「卽位三十年,百姓怨氣滿腹,『吾誰欺,欺天乎!』『曾謂泰山不如林放乎!』何事汚七十二代之編錄! 若郡縣遠遣吏上壽,盛稱虛美,必髡,令屯田。」於是羣臣不敢復言。 甲子,上幸魯濟南;閏月,癸丑,還宮。 有星孛于紫宮。 夏,四月,戊子,徙左翊王焉為中山王。 五月,大水。 秋,七月,丁酉,上行幸魯;冬,十一月,丁酉,還宮。 膠東剛侯賈復薨。 復從征伐,未嘗喪敗,數與諸將潰圍解急,身被十二創。 帝以復敢深入,希令遠征,而壯其勇節,常自從之,故復少方面之勳。 諸將每論功伐,復未嘗有言。 帝輒曰:「賈君之功,我自知之。」   光武帝建武三十一年(乙卯、五五年)   夏,五月,大水。 癸酉晦,日有食之。 蝗。 京兆掾第五倫領長安市,公平廉介,市無姦枉。 每讀詔書,常歎息曰:「此聖主也,一見決矣。」等輩笑之曰:「爾說將尚不能下,安能動萬乘乎!」倫曰:「未遇知己,道不同故耳。」後舉孝廉,補淮陽王醫工長。 光武帝中元元年(丙辰,五六年)   春,正月,淮陽王入朝,倫隨官屬得會見。 帝問以政事,倫因此酬對,帝大悅;明日,復特召入,與語至夕。 帝謂倫曰:「聞卿為吏,篣婦公,不過從兄飯,寧有之邪?」對曰:「臣三娶妻,皆無父。 少遭饑亂,實不敢妄過人食。 衆人以臣愚蔽,故生是語耳。」帝大笑。 以倫為扶夷長,未到官,追拜會稽太守;為政清而有惠,百姓愛之。 上讀河圖會昌符曰;「赤劉之九,會命岱宗。」上感此文,乃詔虎賁中郎將梁松等按察河、雒讖文,言九世當封禪者凡三十六事。 於是張純等復奏請封禪,上乃許焉。 詔有司求元封故事,當用方石再累,玉檢、金泥。 上以石功難就,欲因孝武故封石,置玉牒其中;梁松等爭以為不可,乃命石工取完青石,無必五色。 丁卯,車駕東巡,二月己卯,幸魯,進幸泰山。 辛卯,晨,燎,祭天於泰山下南方,羣神皆從,用樂如南郊。 事畢,至食時,天子御輦登山,日中後,到山上,更衣。 晡時,升壇北面,尚書令奉玉牒檢,天子以寸二分璽親封之,訖,太常命騶騎二千餘人發壇上方石,尚書令藏玉牒已,復石覆訖,尚書令以五寸印封石檢。 事畢,天子再拜。 羣臣稱萬歲,乃復道下。 夜半後,上乃到山下,百官明旦乃訖。 甲午,禪祭地於梁陰,以高后配,山川羣神從,如元始中北郊故事。 三月,戊辰,司空張純薨。 夏,四月,癸酉,車駕還宮;己卯,赦天下,改元。 上行幸長安;五月,乙丑,還宮。 六月,辛卯,以太僕馮魴為司空。 乙未,司徒馮勤薨。 京師醴泉湧出,又有赤草生於水崖,郡國頻上甘露。 羣臣奏言:「靈物仍降,宜令太史撰集,以傳來世。」帝不納。 常自謙無德,于郡國所上,輒抑而不當,故史官罕得記焉。 秋,郡國三蝗。 冬,十月,辛未,以司隸校尉東萊李訢為司徒。 甲申,使司空告祠高廟,上薄太后尊號曰高皇后,配食地祇。 遷呂太后廟主于園,四時上祭。 十一月,甲子晦,日有食之。 是歲,起明堂、靈臺、辟雍,宣布圖讖於天下。 初,上以赤伏符卽帝位,由是信用讖文,多以決定嫌疑。 給事中桓譚上疏諫曰:「凡人情忽於見事而貴於異聞。 觀先王之所記述,咸以仁義正道為本,非有奇怪虛誕之事。 蓋天道性命,聖人所難言也,自子貢以下,不得而聞,況後世淺儒,能通之乎! 今諸巧慧小才、伎數之人,增益圖書,矯稱讖記,以欺惑貪邪,詿誤人主,焉可不抑遠之哉! 臣譚伏聞陛下窮折方士黃白之術,甚為明矣;而乃欲聽納讖記,又何誤也! 其事雖有時合,譬猶卜數隻偶之類。 陛下宜垂明聽,發聖意,屏羣小之曲說,述五經之正義。」疏奏,帝不悅。 會議靈臺所處,帝謂譚曰:「吾欲以讖決之,何如?」譚默然,良久曰:「臣不讀讖。」帝問其故,譚復極言讖之非經。 帝大怒曰:「桓譚非聖無法,將下,斬之!」譚叩頭流血,良久,乃得解。 出為六安郡丞,道病卒。 范曄論曰:桓譚以不善讖流亡,鄭興以遜辭僅免;賈逵能傅會文致,最差貴顯;世主以此論學,悲哉! 逵,扶風人也。 南單于比死,弟左賢王莫立,為丘浮尤鞮單于。 帝遣使齎璽書拜授璽綬,賜以衣冠及繒綵,是後遂以為常。 光武帝中元二年(丁巳、五七年)   春,正月,辛未,初立北郊,祀后土。 二月,戊戌,帝崩於南宮前殿,年六十二。 帝每旦視朝,日昃乃罷,數引公卿、郎將講論經理,夜分乃寐。 皇太子見帝勤勞不怠,承間諫曰:「陛下有禹、湯之明,而失黃、老養性之福,願頤愛精神,優游自寧。」帝曰:「我自樂此,不為疲也!」雖以征伐濟大業,及天下旣定,乃退功臣而進文吏,明慎政體,總攬權綱,量時度力,舉無過事,故能恢復前烈,身致太平。 太尉趙熹典喪事。 時經王莽之亂,舊典不存,皇太子與諸王雜止同席,藩國官屬出入宮省,與百僚無別。 熹正色,橫劍殿階,扶下諸王以明尊卑;奏遣謁者將護官屬分止他縣,諸王並令就邸,唯得朝晡入臨;整禮儀,嚴門衞,內外肅然。 太子卽皇帝位,尊皇后曰皇太后。 山陽王荊哭臨不哀,而作飛書,令蒼頭詐稱大鴻臚郭況書與東海王彊,言其無罪被廢,及郭后黜辱,勸令東歸舉兵以取天下,且曰:「高祖起亭長,陛下興白水,何況於王,陛下長子、故副主哉! 當為秋霜,毋為檻羊。 人主崩亡,閭閻之伍尚為盜賊,欲有所望,何況王邪!」彊得書惶怖,卽執其使,封書上之。 明帝以荊母弟,祕其事,遣荊出止河南宮。 三月,丁卯,葬光武皇帝於原陵。 夏,四月,丙辰,詔曰:「方今上無天子,下無方伯,若涉淵水而無舟楫。 夫萬乘至重而壯者慮輕,實賴有德左右小子。 高密侯禹,元功之首;東平王蒼,寬博有謀;其以禹為太傅,蒼為驃騎將軍。」蒼懇辭,帝不許。 又詔驃騎將軍置長史、掾史員四十人,位在三公上。 蒼嘗薦西曹掾齊國吳良,帝曰:「薦賢助國,宰相之職也。 蕭何舉韓信,設壇而拜,不復考試,今以良為議郎。」   初,燒當羌豪滇良擊破先零,奪居其地;滇良卒,子滇吾立,附落轉盛。 秋,滇吾與弟滇岸率衆寇隴西,敗太守劉盱於允街,於是守塞諸羌皆叛。 詔謁者張鴻領諸郡兵擊之,戰於允吾,鴻軍敗沒。 冬,十一月,復遣中郎將竇固監捕虜將軍馬武第二將軍、四萬人討之。 是歲,南單于莫死,弟汗立,為伊伐於慮鞮單于。 顯宗孝明皇帝永平元年(戊午、五八年)   春,正月,帝率公卿已下朝于原陵,如元會儀。 乘輿拜神坐,退,坐東廂;侍衞官皆在神坐後,太官上食,太常奏樂;郡國上計吏以次前,當神軒占其郡穀價及民所疾苦。 是後遂以為常。 夏,五月,高密元侯鄧禹薨。 東海恭王彊病,上遣使者太醫乘驛視疾,駱驛不絕。 詔沛王輔、濟南王康、淮陽王延詣魯省疾。 戊寅,彊薨,臨終,上疏謝恩,言:「身旣夭命,孤弱復為皇太后、陛下憂慮,誠悲誠慙! 息政,小人也,猥當襲臣後,必非所以全利之也,願還東海郡。 今天下新罹大憂,惟陛下加供養皇太后,數進御餐。 臣彊困劣,言不能盡意,願並謝諸王,不意永不復相見也!」帝覽書悲慟,從太后出幸津門亭發哀,使大司空持節護喪事,贈送以殊禮,詔楚王英、趙王栩、北海王興及京師親戚皆會葬。 帝追惟彊深執謙儉,不欲厚葬以違其意,於是特詔:「遣送之物,務從約省,衣足斂形,茅車瓦器,物減於制,以彰王卓爾獨行之志。」將作大匠留起陵廟。 秋,七月,馬武等擊燒當羌,大破之,餘皆降散。 山陽王荊私迎能為星者,與謀議,冀天下有變;帝聞之,徙封荊廣陵王,遣之國。 遼東太守祭肜使偏何討赤山烏桓,大破之,斬其魁帥。 塞外震讋,西自武威,東盡玄菟,皆來內附,野無風塵,乃悉罷緣邊屯兵。 東平王蒼以為中興三十餘年,四方無虞,宜修禮樂,乃與公卿共議定南北郊冠冕、車服制度及光武廟登歌、八佾舞數,上之。 好畤愍侯耿弇薨。 孝明帝永平二年(己未、五九年)   春,正月,辛未,宗祀光武皇帝於明堂,帝及公卿列侯,始服冠冕、玉佩以行事。 禮畢,登靈臺,望雲物。 赦天下。 三月,臨辟雍,初行大射禮。 冬,十月,壬子,上幸辟雍,初行養老禮;以李躬為三老,桓榮為五更。 三老服都紵大袍,冠進賢,扶玉杖;五更亦如之,不杖。 乘輿到辟雍禮殿,御坐東廂,遣使者安車迎三老、五更於太學講堂,天子迎于門屏,交禮;道自阼階,三老升自賓階;至階,天子揖如禮。 三老升,東面,三公設几,九卿正履,天子親袒割牲,執醬而饋,執爵而酳,祝鯁在前,祝饐在後。 五更南面,三公進供,禮亦如之。 禮畢,引桓榮及弟子升堂,上自為下說,諸儒執經問難於前,冠帶縉紳之人圜橋門而觀聽者,蓋億萬計。 於是下詔賜榮爵關內侯;三老五更皆以二千石祿養終厥身。 賜天下三老酒,人一石,肉四十斤。 上自為太子,受尚書於桓榮,及卽帝位,猶尊榮以師禮。 嘗幸太常府,令榮坐東面,設几杖,會百官及榮門生數百人,上親自執業;諸生或避位發難,上謙曰:「太師在是。」旣罷,悉以太官供具賜太常家。 榮每疾病,帝輒遣使者存問,太官、太醫相望於道。 及篤,上疏謝恩,讓還爵士。 帝幸其家問起居,入街,下車,擁經而前,撫榮垂涕,賜以牀茵、帷帳、刀劍、衣被,良久乃去。 自是諸侯、將軍、大夫問疾者,不敢復乘車到門,皆拜牀下。 榮卒,帝親自變服臨喪送葬,賜冢塋于首山之陽。 子郁當嗣,讓其兄子汎;帝不許,郁乃受封,而悉以租入與之。 帝以郁為侍中。 上以中山王焉,郭太后少子,太后尤愛之,故獨留京師,至是始與諸王俱就國,賜以虎賁、官騎,恩寵尤厚,獨得往來京師。 帝禮待陰、郭,每事必均,數受賞賜,恩寵俱渥。 甲子,上行幸長安。 十一月,甲申,遣使者以中牢祠蕭何、霍光,帝過,式其墓。 進幸河東;癸卯,還宮。 十二月,護羌校尉竇林坐欺罔及臧罪,下獄死。 林者,融之從兄子也。 於是竇氏一公、兩侯、三公主、四二千石相與並時,自祖及孫,官府邸第相望京邑,於親戚功臣中莫與為比。 及林誅,帝數下詔切責融,融惶恐乞骸骨,詔令歸第養病。 是歲,初迎氣於五郊。 新陽侯陰就子豐尚酈邑公主。 公主驕妬,豐殺之,被誅,父母皆自殺。 南單于汗死,單于比之子適立,為〈酉盆,分改兮〉僮尸逐侯鞮單于。 孝明帝永平三年(庚申、六O年)   春,二月,甲寅,太尉趙熹、司徒李訢免。 丙辰,以左馮翊郭丹為司徒。 己未,以南陽太守虞延為太尉。 甲子,立貴人馬氏為皇后,皇子炟為太子。 后,援之女也,光武時,以選入太子宮,能奉承陰后,傍接同列,禮則脩備,上下安之,遂見寵異;及帝卽位,為貴人。 時后前母姊女賈氏亦以選入,生皇子炟;帝以后無子,命養之,謂曰:「人未必當自生子,但患愛養不至耳!」后於是盡心撫育,勞悴過於所生。 太子亦孝性淳篤,母子慈愛,始終無纖介之間。 后常以皇嗣未廣,薦達左右,若恐不及。 後宮有進見者,每加慰納;若數所寵引,輒加隆遇。 及有司奏立長秋宮,帝未有所言,皇太后曰:「馬貴人德冠後宮,卽其人也。」后旣正位宮闈,愈自謙肅,好讀書。 常衣大練,裙不加緣;朔望諸姬主朝請,望見后袍衣疏粗,以為綺縠,就視,乃笑。 后曰:「此繒特宜染色,故用之耳。」羣臣奏事有難平者,帝數以試后,后輒分解趣理,各得其情,然未嘗以家私干政事。 帝由是寵敬,始終無衰焉。 帝思中興功臣,乃圖畫二十八將於南宮雲臺,以鄧禹為首,次馬成、吳漢、王梁、賈復、陳俊、耿弇、杜茂、寇恂、傅俊、岑彭、堅鐔、馮異、王霸、朱祜、任光、祭遵、李忠、景丹、萬脩、蓋延、邳肜、銚期、劉植、耿純、臧宮、馬武、劉隆;又益以王常、李通、竇融、卓茂,合三十二人。 馬援以椒房之親,獨不與焉。 夏,四月,辛酉,封皇子建為千乘王,羨為廣平王。 六月,丁卯,有星孛於天船北。 帝大起北宮。 時天旱,尚書僕射會稽鍾離意詣闕,免冠、上疏曰:「昔成湯遭旱,以六事自責曰:『政不節邪? 使民疾邪? 宮室營邪? 女謁盛邪? 苞苴行邪? 讒夫昌邪?』竊見北宮大作,民失農時;自古非苦宮室小狹,但患民不安寧,宜且罷止,以應天心。」帝策詔報曰:「湯引六事,咎在一人,其冠、履,勿謝!」又敕大匠止作諸宮,減省不急。 詔因謝公卿百僚,遂慶時澍雨。 意薦全椒長劉平,詔徵拜議郎。 平在全椒,政有恩惠,民或增貲就賦,或減年從役。 剌史、太守行部,獄無繫囚,人自以得所,不知所問,唯班詔書而去。 帝性褊察,好以耳目隱發為明,公卿大臣數被詆毀,近臣尚書以下至見提曳。 常以事怒郎藥崧,以杖撞之;崧走入牀下,帝怒甚,疾言曰:「郎出!」崧乃曰:「天子穆穆,諸侯皇皇,未聞人君,自起撞郎。」帝乃赦之。 是時朝廷莫不悚慄,爭為嚴切以避誅責,唯鍾離意獨敢諫爭,數封還詔書,臣下過失,輒救解之。 會連有變異,上疏曰:「陛下敬畏鬼神,憂恤黎元,而天氣未和,寒暑違節者,咎在羣臣不能宣化治職,而以苛刻為俗,百官無相親之心,吏民無雍雍之志,至於感逆和氣,以致天災。 百姓可以德勝,難以力服,鹿鳴之詩必言宴樂者,以人神之心洽,然後天氣和也。 願陛下垂聖德,緩刑罰,順時氣以調陰陽。」帝雖不能時用,然知其至誠,終愛厚之。 秋,八月,戊辰,詔改太樂官曰太予,用讖文也。 壬申晦,日有食之。 詔曰:「昔楚莊無災,以致戒懼,魯哀禍大,天不降譴。 今之動變,儻尚可救,有司勉思厥職,以匡無德!」   冬,十月,甲子,車駕從皇太后幸章陵。 荊州剌史郭賀,官有殊政,上賜以三公之服,黼黻,冕旒;敕行部去襜帷,使百姓見其容服,以章有德。 戊辰,還自章陵。 是歲,京師及郡國七大水。 莎車王賢以兵威逼奪于窴、大宛、媯塞王國,使其將守之。 于窴人殺其將君德,立大人休莫霸為王,賢率諸國兵數萬擊之,大為休莫霸所敗,脫身走還。 休莫霸進圍莎車,中流矢死,于窴人復立其兄子廣德為王,廣德使其弟仁攻賢。 廣德父先拘在莎車,賢乃歸其父,以女妻之,與之和親。   发布时间:2025-11-14 16:27:10 来源:班超文学网 链接:https://www.banceo.com/article/39276.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