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四 内容: 魏大中揭发御史崔呈秀的馈遗,而主管的大员左都御史高攀龙便疏劾呈秀贪浊。 这一个打击是很重的。 阉党几乎手足忙乱的在极力设法图弥缝,图补救。 呈秀求救于魏广微。 广微道:这事大为棘手! 即东厂亦不易作主。 听说这疏出于李应升手笔。 解铃还是系铃人。 去哀求他一下,或者可以疏解。 呈秀道:老高那方面呢? 声势汹汹,如何解法? 只要李应升这边联络好了,高攀龙便容易说话;他们都是气脉相通的。 广微道。 那末,我便怀揣着羞脸去求老李吧。 呈秀说道,立起身来。 还有一句话,广微道,东厂那边,我自去关照一下。 但要紧的还是从应升他们那边做工夫。 只要所谓清议无声,东厂那边便容易设法了。 呈秀到应升宅求见。 应升恰好在家,不能不见他。 他们同在谏台里,几乎是天天见面的。 呈秀哭丧着脸,翼翼小心的向应升打拱作揖。 这件事老兄台得给小弟援手,小弟在这里恳求老兄台的高抬贵手,让小弟过去。 小弟实在冤枉之至。 我一家百口均将深感老兄台再生之德! 我崔氏数十代先灵也将深感老兄台维持之功! 只求老兄台一援手! 在老兄台不费吹灰之力,而小弟则终身不忘厚德! 小弟在此有揖了! 不,不,小弟在此拜求了! 他真的竟直僵僵的跪倒在李应升的面前。 应升窘得说不出话来;连忙躬下身去,双手去拉他起来。 任怎样也拉他不动;好像在地上生了根似的。 老兄台,这是这是怎么一回事? 有什么事请先站起来,坐定了讲! 应升仍在死劲的拉他起来。 不,不! 老兄台如不答应小弟,小弟便终日的跪在老兄台之前,决不站起! 但求老兄台一援手! 呈秀道。 应升明白他的来意。 但依然假装不知道的说道:老兄台快请站起;折杀小弟了! 如何当得起! 老兄台如不起立,小弟在此也有一跪! 他便也松了手,和呈秀面对面的也直僵僵的跪着。 呈秀无法,勉强的说道:只要老兄台答应一声,小弟便遵命起立。 应升道:有什么话请从容的坐了细讲。 小弟有可为力之处,当无不为老兄台尽力。 呈秀见他口锋和缓,便趁机站了起来,说道:这事确要细讲,但非请老兄台高抬贵手不可! 他立刻换了一副谄媚的笑容。 圆滚滚的肥脸,奸诈的做作的笑着,应升从心底发出莫名的厌恶,恨不得一掌打得他倒地! 落了座,应升道:老兄台究竟因何事下顾,小弟尚未闻其详。 呈秀笑道:这事老兄台也不必假作不知。 俺们明人不说暗话。 景逸先生的弹章,实在太凶狠了些。 小弟虽愚昧,也不至不肖负国至此。 小弟实在冤枉,但求老兄台能够高抬贵手,赐小弟以一线生机,则小弟此后有生之日皆老兄台所赐与也! 应升皱着眉头,说道:这话从何说起! 还求老兄台详述。 小弟也曾风闻景逸先生有一弹章,但还未得寓目。 老兄台何不去访访景逸先生。 小弟实在无能为力! 呈秀的脸上飞过一道阴影,勉强的还在带笑,说道:老兄台也不必过谦! 谁不知道景逸先生的弹章都出于老兄台之手。 只怪小弟愚昧,素日疏丁趋候。 以后凡有尊命,无不服从。 只求老兄台这一次高抬贵手,让小弟过去! 应升显得十分为难。 一瞬时的沉默。 应升正色的对呈秀说道:这事小弟虽有所风闻,弹章确非出于小弟之手。 老兄台还须向景逸先生处一行,真相便可明白。 小弟实在无力! 呈秀见他推托得干脆,知道没有什么希望,但还要作最后的努力。 但求老兄台在景逸先生前善为一言! 小弟感恩不浅! 解铃还须系铃人。 小弟胸中雪亮。 老兄台若肯高抬贵手,小弟决不是忘恩之徒,将来或有足供老兄台驱使之处。 应升想不到呈秀卑鄙至此,不禁气往上冲,沉下脸来,说道:小弟益发不明白老兄台的话语了。 小弟诚实的对老兄台说,这弹章小弟实尚未寓目,更不必说是小弟主稿的了。 呈秀显出破釜沉舟的气概来,也沉下脸来,说道:小弟多多有罪,不该以此事奉渎老兄台。 得罪之至! 随又离座向应升作了一揖。 应升站起来还了一揖,沉着脸坐着,大有逐客之意。 呈秀沉默了一会,若有深思,鼻孔里似在冷笑,突然的像在独白似的说道:有势不可使尽! 冤仇宜解不宜结! 应升再也忍耐不住,厉声的说道:老兄台,这是什么话! 谁和谁有什么冤仇? 谁使了什么势? 却求老兄台明白说出。 呈秀冷笑道:老兄台当然明白,何必小弟细说。 应升正色的说道:同为国家办事;特别是我们御史台中人,只有公谊,没有私交。 老兄台在台多年,必知其详。 若说弹章一上,便结冤仇,则台谏尚可为乎? 实对老兄台说,公论是最可怕的东西。 台谏弹章不过执行公论而已。 老兄台果有冤屈难伸,自可诉之公论。 若奔走权门,贪墨无耻,公论一张,便难一手掩尽天下目了。 小弟辈若加袒护,何以对朝廷付托之重,何以解公论责备之严? 不知者不将以朋比为奸相目么? 呈秀一言不发,站了起来,作了一揖,道:请了! 快步向门走去。 请了! 应升答揖道;不愉快的送走他。 不知道这东西要怎样的图求报复? 应升自语似的咿唔着,回到书房里去。 后事怎样,也只好置之不闻不问。 书僮们不知在什么时候放了一盆小荷花在书桌上。 只有小水盂大小的花缸,极细致的宜瓷做的,种上了几根小藕。 居然长出了金钱似的小荷叶,亭亭玉立着,白色的小酒盏似的荷花有半开的,有盛放的,其出污泥而不染的气概和池荷不殊。 这是哪里来的? 应升问道。 他注意到它,很喜欢这小巧玲珑的风致。 是高爷派了人送来给爷赏玩的。 一个书僮答道。 应升不语。 他执起笔来,在写弹劾曹钦程的疏。 最重要的几句是,以贪墨之吏比之破甑。 以为一有贪墨之名,便如破甑似的不可再用。 那话恳切沉痛之至。 发布时间:2025-04-21 17:15:53 来源:班超文学网 链接:https://www.banceo.com/article/4884.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