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第三章 圣诞老人 内容: 在好莱坞的演员选派中心,博没有找到姓肖恩的人,却找到三位凯丽。 他端详着她们三位的照片,其中,凯丽艾克利斯是黑人;凯丽圣奥尔本,是一位上了年纪的性格演员;而凯丽兰德,倒是个年轻姑娘。 她长得很美。 一双浅色的眼眸,正从照片上朝他凝视着,而且就像刚起了瓶香槟酒,烁烁地闪动着兴奋和热情;中间稍稍凹曲的下巴;略微上翘的鼻子;柔软卷曲的黑发很美,的确很美。 博把凯丽兰德与他找到的那张照片上小时候的凯丽肖恩的相貌比较了一番,无可怀疑,二者肯定是同一个人。 不过,对此他仍须加以确认才行。 他从演员选派中心的值班员那儿,套出了位于阿盖尔大道上的一处住址和电话,随后,他拨通了这个电话。 接电话的是个女人,博装出那种不耐烦的声音,自称是演员选派中心,叫凯丽兰德听电话。 那女人说:凯丽兰德正在某地拍外景,要拍两个月,有什么事吗? 哦,她过两天会回来一趟。 说完,那女人啪地撂下电话。 回到旅馆,博把自己从头到脚打量一遍,断定这身行头够寒酸了,即便是好莱坞的女房东,也不会起什么疑心的。 于是,他跟旅馆结了账,提上破旧的行李袋,朝阿盖尔大道走去。 这是一幢水泥拉毛外墙的公寓房,墙面上到处都是裂缝,可以想象,已有很久未加修缮了,污迹斑斑,邋里邋遢,跟与它左右相邻的整个这一排房子一样黯淡、肮脏,而且毫无生气。 这一刻,博忽然感到自己像个圣诞老人。 他按下大门的门铃,一个女人来开了门,并让他进去。 那女人全无身材,穿一领老式的餐袍,跟一双卧室拖鞋。 我想要个房间。 他说。 是群众演员吧? 她毫不友善地打量着他。 我正要去电影厂找活儿呢。 博承认说。 预付六美元。 肥皂和毛巾自备。 那女房东并不准备回避,而是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盯着博掏出并打开钱包,还朝鼓鼓的钱包里面看了看,啊,初来乍到的新人。 好吧,我会尽我所知给你做向导的。 要不要办几个派对? 在好莱坞我一个人都不认识。 博说。 你有那么多钱,要不了几天你就能认识一大帮呢。 我可是正经人,如果你指的不是那样的事情,那就太好啦。 你记住,我开的也是正经公寓。 姓名? 奎因。 埃勒里奎因。 她不悦地耸了耸肩,上了楼梯。 她漠然地给他看了几个房间,他都挑剔地表示不满意。 他留意着每个房门上硬纸做的屋主名卡。 当他看到一张卡上写着凯丽兰德维奥莱特戴,便在这一层选定了与那一间离得最近的一间,预付了一周的房租,安顿下来,只等卡德摩斯科尔的外甥女回来。 当天夜里,他潜入凯丽兰德和维奥莱特戴合住的卧室,在黑暗中作一番肆无忌惮的探查。 这是一个平庸而粗陋的房间,同他的那一间差不多。 一个歪斜着快要散架的梳妆台,上面盖一块廉价的亚麻台布,堆着口红和粉盒的一角满是污渍;无门的壁橱,挂一块褪了色的印花布帘,里面挂着一排铁丝做的简易衣架;一个瘸腿而斜撑着的带镜衣柜;墙上挂着凯丽的一些810英寸的无框剧照,还有那另一位姑娘的照片看上去,那是一位金发碧眼白肤、小腿修长的姑娘,而脸上却是一副严酷而厌世的神情;屋里有两张低矮的、起伏不平的铁床。 一张床,散发着浓重的香水味,这一定是维奥莱特戴的床博不无轻蔑地想到。 另一张床,则隐隐泛逸着清新洁净的香气显然是凯丽的床了。 可怜的孩子啊。 博愤愤不平地自言自语着。 这么一个小女孩,逞能争强,怀着当名星的梦想,还做出诱惑挑逗的眼神多么迷狂啊! 噢,当然,这下好啦,她要得到那么一大笔钱了比我见过的所有的钱加在一块儿还要多哩! 他内心充满了难以抑制的躁动和焦渴,兴奋不已地巴望着与凯丽肖恩的相见。 过了四天,他终于见到了她。 他听见一辆出租车停在了外面,随即传来一阵欢快的笑语和一串轻快的脚步声。 他连忙跑出屋去,等在了楼梯顶端。 他感到了自己剧烈的心跳。 那高个儿而冷面的金发碧眼白肤的小姐,出现在楼梯下面,像个搬运工似的,提了大大的两件行李。 跟在她后面的,就是那个皮肤略显棕色的女孩,她拖着一只手提箱,不住地说说笑笑。 顿时,那平素肮脏嗨暗的门厅和过道里,也显出了温暖和欢乐。 快点儿,维【注】! 凯丽喊着,飞似地跑上楼梯。 楼梯顶端,博正站在那儿,目不转睛地凝望着她。 噢,半明半暗的光线里,突然撞见他,凯丽说道,你好! 你好! 你是新来的,对吗? 简直可以说是重获新生的! 你说什么? 维,你看这个人多有趣呀! 我叫凯丽肖哦,不,我是说,我叫凯丽兰德。 这是我的同屋维奥莱特戴。 我叫奎因,埃勒里奎因。 博始终目不旁移地把她看了又看,瞧了又瞧。 这就跟你聊上啦,那金发碧眼的姑娘盯着博,说道,瞧着吧,他马上就要说跟你借五块钱用用了。 快点走吧,凯丽,我的脚都疼得不行了。 人家还是挺不错的嘛,凯丽对博微笑着,说道,维,你看他头发多漂亮呀! 他很像鲍勃泰勒【注】,你不觉得吗? 她俩走开了,博独自站在幽暗的楼梯口,脸上窃自绽开了笑容。 过了十分钟,他去敲她们的房门。 进来! 凯丽叫道。 她穿一袭红花图案、带拉链的晨衣,小巧的双脚赤裸着,蓬散着的头发显得很美。 那只手提箱打开了摊在床上正是香气清新的那张床,见此,博心里隐隐感到满意而她正在把她黑色的内裤从箱子里拿出来,收到衣柜的抽屉里。 嘿,他又来了。 维奥莱特戴说道,她正四仰八叉地躺在那张有浓烈香水味的床上,一对光着的脚丫子陶然自得地摇摆着,凯丽,你不害羞啊? 把你那点儿闺房秘密全抖落出来啦。 嗨。 博打着招呼,还是微笑着。 他感觉很好,而且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仿佛刚刚喝下了五杯酒似的。 去你的吧,那金发碧眼的姑娘说道,这位姑娘命里注定要做童子军的,而我的责任,就是保护她不受那些尽管一脸穷相儿、还自以为像什么泰勒的人的伤害。 维,别说啦,凯丽说道,进来吧,奎因。 我们不会咬你的! 你有威士忌吗? 没有,不过我知道哪儿能弄到。 【注】博说。 你还当这儿是纽约哩。 说呀! 我去把它们全弄回来。 维说着便从床上坐起身来,哪儿有啊? 在好莱坞我可以说是人生地不熟,博说,你们知道,我是孤身一人。 他是孤身一人! 那姑娘咯咯地笑着,可是他倒知道哪儿能弄到威士忌。 凯丽,他的确像泰勒,你看出来了吗? 博并不理会她,而接着说道:兰德小姐,能赏光跟我吃一顿简单的晚餐,喝点威士忌吗? 维抱住双膝坐在床上,说道:孤身一人晚餐威士忌,嘿! 这是哪部片子,是《快乐的寡妇》吗? 我敢打赌,凯丽,过不了今天晚上,他准会让你见识一下他的肌肉的。 我们就喜欢这样,凯丽说道,她说我们的时候,带着一点几乎听不出来的强调,我很能体会你此时此刻的感觉,奎因。 这是一次约会! 咱们俩的约会。 咱们俩? 奎因先生颓然地问道。 不过我们的账我们自己付。 什么话! 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自己付自己的,不然你就自己吃吧,凯丽坚决地说,你的钱也不是永远花不完的,对吗,埃勒里? 再说,我们刚刚得到一份两个月的稳定的临时演员工作。 这回我们扮演夏威夷人。 是不是夏威夷人,维? 我也不知道。 维说。 好吧,先给我们半小时,我们得冲冲澡、换换衣服,凯丽这样说话的时候,她的脸上不知怎地浮出的一个粲然的笑脸,好似一支飞箭,倏忽之间刺中了鲁梅尔先生,然后我们就归你了。 说着,她朝门口走过来,很近地站在了他的面前,含笑地望着他。 他坠入了某种异常状态,好像突然发作了心脏病。 见鬼,这是怎么了?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正身处昏晦的过道里,倚身在墙上。 他站在那儿稍待片刻,揩去前额冒出的汗水。 噢,对啦! 他赶紧跑向楼下的收费公用电话,给奎因先生发出了电报,电文的结尾仍是惊叹号。 他们在大使饭店的椰园餐厅吃的饭,还是由奎因先生做东。 博轮着跟凯丽和维跳舞。 维是在跳舞,而凯丽则完全是在随着博的脚步而优闲地摇移。 事实上,博也是平生头一次享受跳舞之乐。 维奥莱特戴忽然说有点头疼,而且不听凯丽的挽留,径自而去。 凯丽笑着说道:你得到许可了,先生,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怎么了? 维的头说疼就疼,说好就好,就像水龙头似的。 她撇下我随你处置,是因为她觉得你是可靠的。 那你觉得呢? 博探身向前,巴巴地问道。 我可没那么天真。 你外表给人的印象倒是很可爱,不过,书上怎么说的来着? 待会儿你带我回家的时候,我会更了解你的。 博一脸失望的表情:跟我讲讲你自己吧。 没有什么可讲的。 你和维做朋友很久了吗? 我是到了好莱坞才认识她的。 凯丽用她那纤纤玉指转动着那杯苦艾酒,自打我母亲去年去世以后,维就像一只母鸡似的,用她的翅膀罩着我,保护着我。 我琢磨着,我可能像一只没什么指望的、永远也孵不出来的鸡蛋吧。 唉,对不起,你说你母亲,嗯? 她同时得了胸膜炎和肺炎,非常虚弱,来不及治疗就死了。 为了把一个小傻瓜造就成嘉宝那样的大名星,她把自己耗干了。 凯丽紧忙说,咱们谈点别的吧。 看起来你以往的生活似乎相当艰难哪。 反正不像蜂蜜杏仁冰淇淋那么甜蜜。 蒙妮卡蒙妮卡? 就是我母亲,她叫蒙妮卡科尔肖恩。 我的真姓是肖恩。 蒙妮卡一辈子都像牛马一样地辛苦工作,就是想有一天能看到我成为一个了不起的人,而我内心至今还感到痛苦,因为唉,先甭说别的,我们怎么会聊起这个话题来了? 你知道吗,我有个舅舅,他是个最卑鄙的坏蛋,我母亲有的苦难和艰辛,真的都是他一手造成的。 可是,我不明白为什么你蒙妮卡科尔肖恩,博说,你知道,这很有意思。 你舅舅姓科尔吗? 是的。 他叫卡德摩斯科尔,怎么啦? 他的名字在报纸上出现过的。 这样说来,你就是他的外甥女! 报纸? 两个月以来我没读过报纸。 他又干什么了是不是端着机关枪到婚姻登记署去扫射了? 博凝望着她:那么你还不知道你舅舅刚刚过世了吗? 她沉默了一会儿,脸上显出少许苍白之色:不,我不知道。 当然,我也感到难过。 可是,他那样对待我母亲,真是太可恨了。 恐怕我不会为他流泪的。 我甚至从来没见过他。 她皱着眉说道,他怎么死的? 在一次加勒比海的航行中,他心脏病发作。 他被海葬了。 那是他自己的快艇,你知道的。 是的。 偶尔我也从报上读到一些关于他的情况。 据说他很有钱。 凯丽撇了撇嘴,而他从来都把钱花在了快艇和豪宅上,我母亲却含辛茹苦一直到死,住的是门厅或走廊尽头上隔断的小房间,要在煤气灶上做周日的早饭那还得有东西可做才行十六岁的时候我就找了一份工作,因为我不忍看着她一辈子都不停地在为我而工作。 可是改变不了什么,她仍然如此,一直辛苦地工作着,直到去年去世那时候,她已经是五十二岁的老太太了。 我那位可敬的舅舅卡德摩斯本来是可以让她用不着受这么多磨难的如果他在婚姻问题上不是那样一个疯子的话,事情何至于此呢! 我母亲结了婚,然后我父亲又去世了,那时她给卡德摩斯写过信,至今我还留着他那封回信呢。 凯丽的嘴唇微微有些颤抖,喂,我说,你这个探子先生我说的够多了吧? 我知道,我马上就要哭着靠在你的肩头啦。 你保证会那样吗? 博说道,凯丽,我有些事情要向你坦白。 看来这真是个伤心之夜啊。 我是个不诚实的人。 奎因先生,谢谢你的警告。 我的意思是,我是冒名顶替的,我不是临时演员,我来好莱坞也不是为了找份工作,我到这儿来的唯一目的就是找到你。 她显出大为困惑不解的神情:找我? 我是个私人侦探。 哦。 她道。 奎因事务所在你舅舅去世之前接受了他的雇请。 我们的任务就是,在他死后找到他的遗产继承人。 他的遗产继承人? 你是说,他死了,并且留给我一笔钱吗? 正是如此,凯丽。 凯丽紧紧抓住了桌子:他认为他可以收买我,对吗? 因为害死了我母亲,他感到良心不安了,所以给我一笔悔罪金,心里就可以平衡了,是吗? 我理解你的感受。 博说着,把他的一只大爪伸过去罩在她那双冰凉的小手上压抚着,不过别做傻事。 做过的事已经做过了,无可挽回;他已经死了,而且留下很多钱,要给你和你的一个表姐如果能找到她的话。 她叫玛戈科尔,是你舅舅亨特利的女儿。 那些钱是属于你们俩的。 她默然未语。 不管怎么样,如果你母亲还活着的话,那钱也有她的一份儿。 那么好啦,接受这笔钱又有什么不对呢? 你不可能让她死而复生,而你却能够好好享受你自己的生活呀。 喜欢好莱坞吗? 我恨这儿,她低声说道,因为这儿是个只重天赋的地方,而我却没什么天赋。 也许我拼命努力,最终能得到一些个不起眼的小角色,但我不是块女主演的料。 我不欺骗自己。 我今后的生活会跟维一样住廉价的公寓;采取绝食疗法;把长统袜的跳丝补好,因为买不起新的她一边说,一边颤抖着。 还想接着往下听吗? 博问道。 转瞬之间,她的脸上露出了笑容,并且把手抽了回去:好吧,迪克特雷西【注】,豁出去了,你就全都说出来吧。 凯丽,你舅舅卡德摩斯死的时候,可是一位千万富翁啊。 是个什么? 她惊得尖声叫道。 你不知道他有多么富有吧? 是啊,不过我想他的遗产估计价值有五千万美元哩。 五千她的舌头和嘴唇显得不那么灵活了。 那情景宛若一个小孩子打开了一只圣诞礼盒,她的呼吸变得急促了。 再来一杯吧。 喂,招待! 要黑麦威士忌还是苏格兰威士忌? 哦,苏格兰威士忌,来一大杯! 多给我讲讲。 你是说有五千万吗? 不是说走嘴了吧? 你不是想说五万吧? 是五千万吗? 喂! 别着急。 你不可能得到五千万美元的。 不过我想,既然你说嗨,我才不在乎呢! 总之,谁也花不了那么多钱哪。 那么到底是多少呢? 咱们来算一算就知道了。 博在台布上涂写起来,遗产有大约五千万。 你舅舅没有用一般富翁通常都会采用的那些聪明招数来避税,也就是说,他没有用转移自己份额的办法来欺骗当局。 这样一来,遗产税差不多就要交出三千五百万去。 凯丽两眼一合:往下说吧。 我干吗要关心我得花出去多少钱呢? 手续费和各种费用可能要花去五十万。 这就还剩下一千四百五十万。 要是把这些钱投资在没有什么风险的债卷上,年利比如说是百分之四吧,那就每年可以获得五十八万美元的收益。 什么? 凯丽茫然地大睁着眼睛。 这些财产管理的事情你也不懂,以后我再跟你解释吧。 好啦,现在是你们两个人可以分享这笔收益你表姐和你。 你好啊,玛戈,凯丽一边说一边高兴地扭动着身体,咱俩要不要去买一个金色水管儿的大浴盆哪? 你是说不过你肯定还从来没有见过她呢。 不管怎么样,你自己的那一半儿每年可以有二十九万的收益。 其中,要交十六万的所得税,这样你一年就可以得到十三万。 那合每周多少钱呢? 凯丽嘀咕着,我就想知道这个数儿,过去我的算术一直很糟糕的。 每周嘛,博说着,在台布上算出了最后的得数,合两千五百美元。 两千五每周? 一周一周的,每周都有? 是的。 哇,那比当名星还强呢! 凯丽叫道,一个星期就有整整两千五百呀! 我想我是在做梦。 这梦真美,真是太美了。 掐掐我,把我弄醒吧。 这是真的。 不过哦,凯丽微微一诧,接着发出一声叹息,还有麻烦事儿哪。 嗯还有些附带条件。 顺便告诉你,我受到委托,在你到纽约之前,你要花什么钱,由我来提供,都从那每周两千五百美元里面出,就是说,如果你能接受那些附带条件的话。 好吧,告诉我是些什么条件,凯丽干脆地说,知道了最糟糕的情况,也未必不是件好事。 第一点,博说,你结过婚吗? 没有,不过我够年龄了,可以结婚了。 你是不是想趁此机会打女继承人的主意呀? 到底什么意思? 对我你不用担心。 博的脸刷地红了,那么近期你有没有可能结婚? 换句话说,你有没有定婚,或者已经有男朋友了吗? 我单身一人,清白无瑕,我刚二十一岁。 要是这样的话,你只要接受你舅舅定的条件,那么至少一半儿的遗产就归你了。 好吧,现在来说说那些条件。 头一条就是:你得同意跟一位女继承人根据我们目前掌握的情况,肯定只有你们俩要一起住在哈得逊河畔塔里城你舅舅的那座大庄园里。 作为遗产,那宅子得保留一年,这一年里,你只能住那儿,不能住在别处。 一年之后你就自由了,想住在哪儿都可以了。 呃,凯丽说道,刚才我还真挺担心哩。 这有什么呀,这哪儿是什么条件哪,明明是件大好事嘛。 漂亮的房子,汽车,多得穿不过来的好衣服,有女佣人给我梳头,两个厨子给我们做每日三餐的美味佳肴先生,那是天堂啊。 再说说其他条件吧! 博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纸,我来给你念念,他缓缓地说,这是你舅舅遗嘱的影印件。 他念道:至于我的遗产继承人必须接受的第二项限制条件,我认为有必要告诫他们,要提防人类相互关系当中险恶的、堕落的和致命的那种被称为所谓婚姻的惯例,并且不致因为蹈循这一惯例而受到伤害。 我结过婚,因此也有所体验。 最好的情况下,婚姻是阴沉枯燥、使人不得自由的囚牢;而最糟的情况下,它是地狱。 自从我离婚以后,我一直独身;我也将作为单身汉而死去。 对于我唯一的朋友埃德蒙德卡洛斯,我在这份遗嘱中提出,遗赠给他一百万美元,以及如果他愿意便可以住在其中的一套房子;他现在是、并且将永远是独身。 我们就这一问题讨论过许多次,并且我们一致认为,世上大多数的罪恶,如果追溯其由来,可能都是由婚姻,或更确切地说,是由于婚姻对个人所产生的影响所导致的。 婚姻令男人和女人们变得贪婪;鼓动人们犯下滔天罪行;从历史上看,婚姻也导致了战争和国家之间的背信弃义。 我已经是个老人了;而我的继承人们,如果他们还活着,他们还是年轻人。 我认为我必须让他们接受我一生的经验。 当然,他们可以拒绝我的忠告,只是要以我不能将财产遗赠给他们为代价博把那张纸放回到口袋里:上面还说了些诸如此类的话。 不过我想你该明白他的意思了。 凯丽显出十分诧异的神情:他简直是个疯子! 不,博毫无表情地说道,他的精神很健全从法律上讲是这样,而且我们也得相信医学。 他只不过对这件事情怀有异乎寻常的憎恶,而且激烈得有点变态。 我想,这得追溯到1902年前后,那时他妻子背叛了他,于是他才变成了这样。 不管怎么样,他对婚姻抱着强烈的反感,这样,才把你继承遗产的问题跟这件事情绑在一起了。 我有点不太遗嘱里规定了,如果或者什么时候任何一个继承人结婚了,那么,该给她的那部分遗产收益就将自动停付。 而且,从此以后,她对她那一份遗产的所有权利将全部丧失。 你是说,凯丽叫道,要是我接受了这份遗产,我就永远都不能结婚啦? 不能,如果你还想每周都得到两千五百块钱的话。 要是现在我就整个儿拒绝,或者,先接受了,然后再结婚呢? 那么,你表姐玛戈,要是她符合资格的话,她就会成为唯一继承人。 你的那一份就归她了。 或者,如果你们俩都不合格了,遗嘱规定,遗产所产生的收益,由遗产受托管理人捐赠给那些他们认为合适的慈善机构,而他们仍然做受托管理人。 再或者说,两位继承人都合格,后来其中一位去世了,那么全部收益就都给活着的那位。 要是活着的这一位后来也去世了,这笔收益就捐给慈善机构。 你看,在你舅舅卡德摩斯看来,死亡和婚姻实际上是一回事儿。 凯丽默然良久。 乐队正在演奏着曲子,人们也正在五彩斑斓的灯光下翩翩舞动;而她则一动不动,任由长号手的影子在她脸上晃来晃去。 博怀着好奇的渴望,等待着她的决定。 她不可能拒绝。 要是她拒绝,她就不属于人类了。 然而,她是个活生生的人哪,对于这一点,他刚才拥着她跳舞的时候,就已经证实了。 科尔定的条件,若是换了别的姑娘,接受起来或许会轻松一些。 而凯丽却不是那种可以随意接受或舍弃爱情的人,除非有严肃而正当的理由。 对她而言,只能做非此即彼的选择要么是金钱,要么是她的幸福。 他知道她此刻的所思所想。 眼下她没有爱上任何人,说不定她还从未恋爱过。 尽管以她这样的身材和美貌,肯定会有男人追求她甚至这样的男人会有很多,但通统都不称她的意。 还可能因为她对男人们总有些不相信。 如果是这类的情况,她又有什么可舍弃的呢? 也许,所舍弃的只是原本并未存在的东西,但同时得到的东西,却即刻可以变成美妙丰富的生活,而且,是她从未拥有和享受过的生活。 凯丽笑了,那是几声短促的滑稽地颤抖着的笑:好啦,卡德摩斯舅舅,你赢了。 我要一生做处女,直到死去。 世上也有这样的女人。 也许我能成为一个圣女哩。 这样做不可笑吧,埃勒里? 圣女凯丽。 所有的处女都会在我的神像面前点燃蜡烛,祈祷。 博一言不发。 凯丽激烈地说道:我不可能拒绝那些钱。 我不能! 没有人能拒绝。 你能吗? 这对我不成问题。 博漠然道。 她对视着他的眼睛:对我也一样。 不过我想我们在谈不同的事情。 祝贺你。 博说。 这结果是必然的。 而且她肯定是对的。 他知道那一切都意味着什么忍饥挨饿,任人摆布,在困顿险恶的处境中巴望着生活。 凯丽脸上带着微笑,霍地从椅中起身,绕过桌子,站在他身边,朝他倾下身来。 她如此地靠近着他,他闻到了她皮肤的香气,好像某种他曾经闻过的三叶草的味道。 介意我吻一下你这可爱的圣诞老人吗? 在他们所处的这个光线较暗的角落里,她吻着他的双唇,很轻柔。 而他却谨慎地紧闭着又冷又僵的嘴唇。 而他的声音却变得沙哑而浑浊不清了:你不该这样做,凯丽。 见鬼,你不应该! 哦,这么说你还负责看管我的德性喽? 她再次吻了他,然后笑着说道,别担心,老爷爷。 我不会爱上你的! 博倏地从椅中站起来。 动作太猛了,那椅子咣地一声倒在地上。 凯丽一惊,瞠目望着他。 快点儿,百万富姐儿,他叫着,咱们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你女朋友吧。 我打赌,她听了会晕过去的。 【注】维:维奥莱特的昵称。 【注】鲍勃泰勒:即罗伯特泰勒。 美国电影名星。 【注】1919~1933美国曾通过禁酒法案在全国范围禁酒,1933年废除禁酒法案后,仍有少数州实行禁酒。 至1966年方完全解禁。 【注】迪克特雷西:三十年代起在报上、连环画中出现的大侦探。 后不断在广播和影视中出现。 发布时间:2025-05-14 13:50:13 来源:班超文学网 链接:https://www.banceo.com/article/9001.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