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头 骨 内容: 这是个什么样的机会? 康格问,说下去。 我很感兴趣。 房间里一片沉默;所有人都盯着康格他身上仍然穿着褐色的囚服。 议长慢慢向前探过身去。 进入监狱之前,你做的生意很赚钱都是些违法的生意,但获利丰厚。 而现在,你一无所有,还要在监狱的格子间里再待六年。 康格沉下脸。 有个任务,对于委员会来说非常重要,也需要你的特殊能力。 而且,这个任务你会很感兴趣。 你是个猎人,不是吗? 你经常设下陷阱,藏在灌木丛中,等待晚上的狩猎游戏,对吗? 我想,狩猎肯定会为你带来满足感,追捕、跟踪康格叹了口气,撇撇嘴。 好吧,他说,先别管那个,说重点。 你想让我杀掉谁? 议长笑了,一切还得按部就班。 他轻声说。 汽车停了下来。 天色已晚,这条街上完全没有一丁点儿光亮。 康格看着外面,我们在哪儿? 这是什么地方? 警卫伸手按住他的手臂,来。 从那扇门进去。 康格走下汽车,站在潮湿的人行道上。 警卫迅速跟在他身后,然后是议长。 康格深深吸了一口冷空气,端详着矗立在他们面前的建筑物,却只能看到一个模模糊糊的轮廓。 我认识这个地方,以前见过。 他眯起眼睛,已经逐渐适应黑暗。 突然,他变得警觉起来,这里是没错。 第一教会。 议长走向台阶,有人在等着我们。 等着我们? 在这里? 是的,议长踏上台阶,你知道,我们不被允许进入他们的教堂,尤其是带着枪的时候! 他停了下来。 两名全副武装的士兵隐隐出现在前方,一边一个。 行了吧? 议长抬头看向他们。 他们点了点头。 教堂的门敞开着。 康格能看到里面还有其他士兵四处闲站着,年轻的士兵们瞪大眼睛看着圣像画。 我明白了。 他说。 这很有必要,议长说,你也知道,我们以前和第一教会的关系非常糟糕。 现在这样也无法改善关系。 但这是值得的。 你会看到的。 他们穿过大厅,进入主殿,圣坛和跪拜处都在这里。 他们从圣坛旁经过时,议长几乎一眼都没往那边看。 他推开一扇小小的边门,示意康格进来。 这里,我们必须快一点儿。 信徒们很快就会蜂拥进来。 康格走进去,眨了眨眼睛。 他们身处一个小房间里,天花板很低,木制镶板老旧暗淡。 房间里有一种灰烬和香料闷烧的气味。 他嗅了嗅,那是什么? 那个味道。 墙上那些容器。 我不知道。 议长不耐烦地走到房间另一边,根据我们得到的消息,它就藏在这里康格环顾房间,看到书籍和论文、十字架和圣像。 他全身微微掠过一阵奇怪的战栗。 我的任务涉及教会的人吗? 如果是的话议长转过身来,惊讶不已,你竟然相信创教人? 这可能吗? 一个猎人,一个杀手不,当然不相信。 他们那套关于听天由命、拒绝暴力那是怎么回事? 康格耸耸肩,别人一直告诉我不要跟那些人打交道。 他们拥有奇怪的能力,而且你也没办法跟他们讲道理。 议长若有所思地看着康格,你理解错了。 我们打算下手的并不是教会里的人。 我们早就发现,杀掉他们只会让他们的人数增加。 那为什么要到这里来? 我们走吧。 不,我们来这里是要找一些重要的东西。 你要靠那东西才能确定下手目标。 没有它,你就无法找到那个人。 议长脸上掠过一丝微笑,我们可不希望你杀错人。 这太重要了。 我不会犯错。 康格挺起胸脯,听着,议长这次情况不同寻常,议长说,你看,你要追踪的那个人我们要派你去找的那个人只有通过这里的某样东西才能辨认出来。 那是唯一可追溯的痕迹、唯一的识别方法。 如果没有那东西究竟是什么? 他朝着议长走过去。 议长走向一边,看,他说着拉开一道滑动墙,露出一个黑乎乎的方形洞口,在那里。 康格蹲下来,看向里面。 他皱了皱眉,一个头骨! 一具骷髅! 你要追踪的那个人,死于两个世纪之前,议长说,他的全部遗骸都在这里。 你只能靠这些东西来找到他。 很长一段时间,康格一言不发。 他低头盯着墙壁凹陷处隐约可见的骨骼。 要怎么杀掉一个死了几个世纪的人? 要怎么追踪他、击败他? 康格是个猎人,一个活得随心所欲、自由自在的男人。 他曾经靠走私生意维持生计,用自己的飞船从辖区外偷运毛皮,他高速航行,偷偷溜进地球周围的关税线。 他曾经在月球的山脉上打猎。 他曾经穿越空荡荡的火星城市。 他曾经探索议长说:士兵,拿上这些东西,带到车上去。 别漏掉任何一部分。 士兵蹲下,小心翼翼地爬进墙洞里。 我希望,议长继续对康格轻声说,现在你会证明对我们的忠诚。 公民有很多方式可以自我救赎,表现出他们对社会的贡献。 对你来说,我认为这是个很好的机会。 我甚至怀疑不会有更好的机会了。 当然,你付出的努力也会得到丰厚的回报。 两个男人彼此对视:康格身形消瘦,蓬头垢面;议长干净利落,衣冠楚楚。 我明白了,康格说,我是说,我明白了这是个机会。 但是,一个死了两个世纪的人怎么才能我稍后再解释,议长说,现在我们得快一点儿。 士兵已经把骨骼带了出来,裹在一条毯子里,小心地捧在怀中。 议长走向门口,快来,他们已经发现我们闯进这里了。 他们随时会出现。 他们匆忙冲下湿漉漉的台阶,坐进等在那里的汽车。 一秒钟后,司机把车开到空中,飞过房顶上方。 议长向后靠在座位上。 第一教会有一段很有趣的历史。 他说,我想你对这个也很熟悉,但我想谈谈与我们相关的一些问题。 这场运动始于20世纪当时不断爆发战争,在其中一次战争期间,人们发起了这场运动。 运动发展迅速,因为人们普遍有一种无能为力的感觉,每次战争都会孕育出更大规模的战争,看不到尽头。 这场运动对于这个问题给出了一个简单的答案:没有军备,没有武器,也就没有战争。 没有机械和复杂的科技,也就没有武器。 这场运动宣传,人们不可能通过制订计划来阻止战争。 他们号称人类正在被机械和科学打败,这些东西逐渐不受人类控制,导致战争的规模越来越大。 他们高呼,打倒社会体制,打倒工厂和科学! 如果再发生几次战争,整个世界将所剩无几。 创教人是个不起眼的家伙,来自美国中西部一个小镇。 我们甚至不知道他的名字。 我们只知道,有一天他突然冒出来,鼓吹一种非暴力、不抵抗的教义;不要争斗,不要为枪支纳税,除了医学之外不要进行研究。 安安静静地生活,修整你的花园,远离公众事务,少管闲事。 做个不声不响、默默无闻、一穷二白的人。 放弃你的大部分财产,离开城市。 至少,他所说的内容只会发展出这种结果。 汽车开始降落,在一处屋顶上着陆。 创教人鼓吹这种教义,或者说最初的教义。 很难说后来的信徒们添加了多少自己的理解。 当然,地方当局立即逮捕了他。 显然,他们相信这个人可不是说着玩玩的,再也没有释放他。 他被处死,尸体被秘密下葬。 表面上看来,这个邪教已经灭亡了。 议长微微一笑,不幸的是,一些信徒声称在他去世那天之后还见过他。 谣言开始流传,他能战胜死亡,他是神圣的。 这些谣言逐渐扎根、发芽。 到了如今我们这个时代,第一教会阻碍了一切社会进步,破坏社会体制,播下无政府状态的种子但是战争呢,康格说,战争怎么样? 战争? 嗯,没有再爆发战争。 必须承认,普遍出现的非暴力行为,其直接结果就是消灭了战争。 但现在我们可以更客观地看待战争。 它真的有那么可怕吗? 战争具有深远的选择意义,完全符合达尔文和孟德尔等人的学说。 如果没有战争,那些无用的、没有能力的、未经培养或缺乏智慧的人,都可以毫无限制地发展壮大。 战争的作用就是减少这种人的数量;就像风暴、地震和干旱,大自然通过这些方法淘汰不合格者。 没有战争,低水平人类所占的比例会增大到不合理的程度。 他们会威胁教育水平较高的少数人,拥有科学知识、经过悉心培养的人,有能力引领社会的人。 他们对于科学或基于理性的社会系统毫无敬意。 而这场运动旨在帮助他们,煽动他们。 只有当科学家们能够彻底掌控一切时他看了看表,猛地打开车门,剩下的我们边走边说。 他们穿过屋顶,周围一片漆黑,现在你肯定已经知道这是谁的骨头,我们要追踪的那个人是谁。 他就是创教人,这个愚昧无知的人来自美国中西部,死于两个世纪之前。 悲剧在于,有关当局当时行动太慢了。 他能找到演讲的机会,散布自己想要传达的信息。 他得到传教的机会,创立了他的邪教。 这种事情一旦开始,就无法阻止。 但如果他在传教之前就死掉了呢? 如果他那些教义从未宣之于口呢? 我们知道,他说出这些内容只花了片刻时间。 据说他只做过一次演讲,只有一次。 随后当局就把他带走了。 他完全没有反抗。 整件事情看起来似乎是微不足道的。 议长转向康格。 微不足道,但那件事的后果一直延续至今。 他们走进建筑物里面。 士兵们已经把头骨放在一张桌子上,站在周围,一张张年轻的面孔都显得很紧张。 康格从他们中间挤过去,走向那张桌子。 他弯下腰盯着那堆骨头看,这就是他的遗体,他喃喃地说,创教人。 教会把这些骨头藏了两个世纪。 没错,议长说,但如今在我们手上。 我们到大厅那一边去。 他们穿过房间,走向一扇门。 议长推开门,里面的技术人员抬起头。 康格看到嗡嗡转动的机器,很多工作台和蒸馏瓶。 房间中央有个闪闪发光的透明操纵舱。 议长递给康格一把自动枪,关键是要记住,必须把头骨完整无缺地带回来以便比对证明。 瞄准下面胸口。 康格掂了掂手里的枪,感觉不错,他说,我知道这种枪,以前见过,但从来没用过。 议长点点头,会有人指导你怎么用这把枪,怎么控制操纵舱。 我们会给你所有关于时间和地点的数据。 具体地点是一个名为哈德逊田野的地方,美国科罗拉多州丹佛城外的一个小社区,时间大概是1960年。 别忘了,你只能靠那个头骨把他辨认出来。 门牙特征明显,尤其是左边的门牙康格心不在焉地听着。 他看着两个一身白衣的男人把头骨仔细包在塑料袋里。 他们把塑料袋绑好,放进透明操纵舱。 如果我搞错了呢? 找错了人? 那就再去找到正确的目标。 除非成功完成任务,抓到创教人,否则不要回来。 不要等到他开始演讲,我们必须阻止这件事! 你一定要提前采取行动。 如果你认为已经找到了他,那就要抓住机会立即开枪。 他是个与众不同的人,在这个地区很可能是个生面孔。 显然没有人认识他。 康格迷迷糊糊地听着。 现在你都明白了吗? 议长问。 是的,我想没错。 康格进入透明操纵舱坐下来,把手放在操作轮盘上。 祝你好运,议长说,我们会期待你的成果。 从哲学角度看,人们对于一个人是否可以改变过去抱有些许怀疑。 如此一来,我们也将一劳永逸地搞明白这个问题的答案。 康格的手指碰了碰操纵舱的控制部件。 顺便说一下,议长说,不要利用这个操纵舱去做与你的任务无关的事情。 我们会持续跟踪。 如果我们想让它回来,就能让它回来。 祝你好运。 康格什么也没说。 操纵舱密封起来。 他伸手握住操作盘,小心转动。 当外面的房间消失时,他仍然盯着那个塑料袋。 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发生任何事情。 操纵舱的透明金属网外面什么也没有出现。 康格思绪万千、心乱如麻。 他怎么才能认出那个人? 他怎么才能提前确定就是那个人? 他长什么样? 他叫什么名字? 他演讲之前有何表现? 他是个平凡无奇的人,还是个脾气古怪的家伙? 康格举起自动枪贴在自己的脸上。 金属冰冷而光滑。 他练着移动瞄准器。 这是一把很漂亮的枪,他会爱上这把枪的。 如果他在火星沙漠中能拥有这样一把枪该多好那些漫长的夜晚,他趴在地上,冻得浑身僵硬,等待猎物穿越黑暗前来他放下枪,校正操纵舱的仪表读数。 袅袅盘旋的水雾开始凝结,滴落下来。 突然,他身边的物体开始摇动颤抖。 色彩、声响、动静通过透明的金属网渗入进来。 他关掉控制器,站了起来。 他降落在一处山丘上,俯瞰下面的小镇。 正午时分,空气清新,阳光灿烂。 路上驶过几辆汽车。 远处是一片平坦的田野。 康格走向门口,来到舱外。 他深深吸了一口空气,然后又回到操纵舱里。 他站在隔板上的镜子前,审视自己的外表。 他把胡子修剪得很整齐他们没有要求他剃掉头发也很干净。 他身穿20世纪中期的服装,古怪的衣领和外套,兽皮制作的鞋子。 口袋里是那个时代的钞票,这个很重要。 不需要别的东西了。 不需要别的,除了他的能力,他特有的精明狡诈。 但在此之前,他也从未接受过这种任务。 他沿着街道朝小镇走去。 他注意到的第一样东西,就是架子上的报纸。 1961年4月5日。 时间没有偏离太远。 他环顾四周,一家加油站、一个车库、几家小酒馆和一家小杂货店。 沿着街道走下去,还有一家食品店和一些公共建筑。 几分钟后,他踏上一家小型公共图书馆的楼梯,穿过大门,进入温暖的室内。 图书管理员抬起头微笑。 下午好。 她说。 他也笑了笑,但没有开口,因为他说的话很可能不太对,口音也很古怪。 他走向一张桌子,坐在一叠杂志旁边,粗略浏览了一会儿,然后又站起来。 他穿过房间,走向墙边一个宽阔的书报架。 他的心脏开始剧烈地跳动。 报纸最近几周的报纸。 他取了一叠放到桌边,开始迅速浏览。 印刷奇特,字体古怪,有些词语很陌生。 他把报纸放到一边,继续到架子上去找,最后终于找到了想要的东西。 他把《樱桃木公报》带到桌上摊开,翻到头版。 他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嫌犯上吊自杀一个身份不明的男人,被县警局以参加犯罪帮会之嫌疑逮捕,今天早晨发现他死于他读完了这篇文章,含糊其辞,没提供多少有价值的消息。 他需要更多信息。 他把报纸放回架子上,犹豫了一下,走向图书管理员。 还有更多吗? 他问,更多的报纸。 以前的? 她皱起眉头,多久以前? 哪些报纸? 几个月以前的。 有更早的就更好了。 《樱桃木公报》? 我们只有这些。 你想要什么? 你在找什么? 也许我可以帮助你。 他沉默下来。 《樱桃木公报》的办事处也许能找到更早的报纸。 那个女人摘下她的眼镜,为什么不去那里试试? 但如果你告诉我你要找什么,也许我能帮得上你他走了出去。 《樱桃木公报》的办事处藏在一条小巷里,人行道破旧不堪。 他走进里面。 暖炉在小办事处的角落里发出光芒。 一个大块头男人站起来,慢慢走向接待台。 有何贵干,先生? 他问。 旧报纸。 一个月前或更早的。 买下来? 你想买报纸吗? 是的。 他取出一些钱。 那个男人盯着他看。 没问题,他说,没问题,请稍等。 他迅速走出房间,回来时抱了一大堆东西,被压得摇摇晃晃、满脸涨红。 这些就是。 他咕哝着,我把能找到的都拿来了。 一整年的都有。 如果你还想要更多的康格把报纸带到外面,坐在路边开始浏览。 他要找的东西在四个月之前,去年12月的时候。 那是一篇很短的简讯,他差点儿看漏了。 他用微型字典查询一些古老的词语,浏览这段文字时,双手颤抖。 男子因未经许可发表演说而被捕警长达夫称,库珀河警局特工逮捕了一个身份不明、拒绝透露姓名的男人。 据称,本地区警局最近注意到这个人后,一直在对他进行监视。 这是库珀河。 1960年12月。 他的心脏怦怦直跳。 他需要知道的就是这些。 他站起来,甩甩脑袋,在冰冷的地面上跺了跺脚。 太阳已经转到山丘那边。 他微微一笑,已经找到了确切的时间和地点。 现在只需回到过去,也许可以在11月,库珀河他穿过小镇中心地区步行回去,走过图书馆,经过杂货店。 接下来没什么难事了,最困难的部分已经完成。 他会到库珀河去,租个房间,做好准备,等待那个人出现。 他转过拐角。 一个拿着大包小包的女人正从门口走出来。 康格避到一边让她过去。 那个女人瞥了他一眼。 突然,她脸色变得惨白,目瞪口呆。 康格匆匆离开。 他回头看了看。 她是怎么了? 那个女人仍然盯着他,手里的东西已经全都掉在了地上。 他加快速度转了个弯,走进一条小巷。 他再次回头望过去,那个女人已经来到小巷入口,开始追赶他。 她身旁还多了一个男人,两人一起朝着他跑过来。 他迈开大步飞快地离开小镇,轻松爬上城边的小山,甩掉了他们。 他找到操纵舱,停下来。 发生了什么事? 是他的衣服有什么问题吗? 还是穿戴搭配? 他百思不得其解。 太阳落山,他走进操纵舱。 康格坐在操作盘前面。 他稍待片刻,双手轻轻放在控制器上。 然后他把操作盘转动了一点点,严格遵循控制器读数。 一片灰色笼罩了他。 但不会很久。 那个男人上下打量着他,你最好进来吧,他说,外面很冷。 谢谢。 康格感激地走进敞开的门,来到客厅里。 角落里有个小小的煤油加热器,客厅里很暖和,有点儿闷闷的。 一个身材臃肿、套着花裙子的女人,从厨房里走出来。 她和那个男人一起审视着他。 这个房间很不错。 那个女人说,我是阿普尔顿夫人。 这里有加热器,一年中这段时间,你可离不了这东西。 没错。 他点了点头,环顾四周。 你想和我们一起吃饭吗? 什么? 你想和我们一起吃饭吗? 男人的眉毛皱了起来,你不是外国人吧,先生? 不,他笑了,我出生在这个国家。 不过在遥远的西部。 加利福尼亚? 不,他犹豫了一下,俄勒冈。 那儿是什么样子? 阿普尔顿夫人问,我听说那里有很多花草树木。 这里就光秃秃的。 我本人来自芝加哥。 那是中西部,男人对她说,你可算不上外国人。 俄勒冈也不是外国,康格说,那里是美国的一部分。 男人心不在焉地点点头,盯着康格的衣服。 你的外套看起来很有趣,先生,他说,你从哪儿弄来的? 康格有点儿不知所措,他不安地移动了一下身子,这外套挺好的。 他说,如果你不希望我住在这里,也许我最好去别的地方看看。 他们两人都抬起手阻止他。 那个女人笑着对他说:我们只是必须小心那些红衣军。 你知道,政府总是警告我们注意那些人。 红衣军? 他感到困惑。 政府说他们无处不在。 我们应该报告任何奇怪或不寻常的事情,任何表现不正常的人。 就像我这样? 他们看起来有些尴尬,嗯,在我看来你不像红衣军,男人说,但我们必须保持警惕。 《论坛报》说康格心不在焉地听着。 比他想象的还要容易。 显然,创教人一出现他就会知道。 这些人对于任何不同寻常的事情都会疑神疑鬼、说短道长、议论不休,消息很快就会传开。 他只需潜伏下来注意打听,也许可以到商店去,或甚至就在这里,阿普尔顿夫人的寄宿公寓里。 我能看看房间吗? 他说。 当然,阿普尔顿夫人走向楼梯,我很乐意带你看看。 他们一起上楼。 楼上要冷一点,但没有外面那么冷,也没有火星沙漠的夜晚那么冷。 他对此心怀感恩。 他在商店里慢慢转悠,看着那些蔬菜罐头,还有敞开的冰柜里干干净净、闪闪发亮的冷冻鱼和冷冻肉。 埃德戴维斯朝他走过来,要我帮忙吗? 他问。 这个男人的衣着有点儿古怪,还留着胡须! 埃德忍俊不禁。 不用,那个男人用一种古怪的声音说,只是看看。 没问题。 埃德说。 他回到柜台后面。 哈克特夫人推着她的购物车走过来。 他是谁? 她低声说,尖尖的面孔转向那边,她的鼻子动了动,仿佛嗅着什么,我以前没见过他。 我不知道。 我觉得他怪怪的。 他为什么要留胡须? 没有别的人留胡须。 他肯定有什么问题。 也许他就是喜欢留胡须。 我有个叔叔等等,哈克特夫人僵了一下,那是不是他叫什么名字来着? 红衣军以前那个。 他不是也有胡子吗? 马克思。 他也留着胡须。 埃德笑了起来,这可不是卡尔马克思。 我曾经见过他的照片。 哈克特夫人盯着他,你见过? 当然,他脸涨得通红,那有什么问题? 我真的很想多了解一下他,哈克特夫人说,我想,我们应该了解得更多,这也是为了我们自己好。 嘿,先生! 要搭车吗? 康格迅速转过身,并把手伸到腰带上。 他随即放松下来。 一辆汽车里坐着两个年轻人,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 他对他们笑了笑,搭车? 当然。 康格坐进车里,关上车门。 比尔威利特踩下油门,汽车在高速公路上呼啸而去。 谢谢你们让我搭车,康格审慎地说,我想步行到另一个镇子去,但路程比我想象的要远。 你从哪儿来? 劳拉亨特问。 她是个黑皮肤的漂亮女孩,个子娇小,身穿黄毛衣蓝裙子。 库珀河。 库珀河? 比尔说,他皱了皱眉,有意思。 我可不记得以前见过你。 怎么说? 你是那里人? 我在那里出生。 我认识那儿的每一个人。 我刚刚搬来。 从俄勒冈。 俄勒冈? 我倒不知道俄勒冈人也有口音。 我有口音吗? 你的遣词造句有点儿怪。 怎么说? 我不知道。 他确实是这样,对吗,劳拉? 你这是诋毁他们,萝拉笑着说,再多说点儿。 我对方言很感兴趣。 她看了他一眼,露出一口白牙。 康格感觉自己心里一跳。 我有演讲障碍。 哦,她的眼睛瞪大了,很抱歉。 汽车一路行驶着,他们好奇地看着他。 康格也绞尽脑汁,尽量设法问他们一些问题,而又不至于显得太过好奇,我猜,镇子外面的人,那些陌生人,他说,都不怎么到这里来。 是的,比尔摇摇头,不太多。 我敢打赌,我是很长一段时间里第一个外来者。 我想是的。 康格犹豫了一下,我的一个朋友我认识的一个人,可能会到这里来。 你觉得我在哪儿可以他停了一下,有没有谁可能会见到他? 为了确保他过来的时候我们不会错过,我可以问谁? 他们有点儿困惑,只要注意着点儿就行。 库珀河不是很大。 没错,确实不大。 他们默默开车。 康格看着女孩。 也许她是那个男孩的女朋友,也许是他的试婚妻。 他们这个时代有试婚制度吗? 他记不起来了。 但这么吸引人的女孩,这个年纪肯定已经被人追到手了。 从外貌看来,她大概十六岁。 如果他们能够再次见面,也许他可以问问她。 第二天,康格在库珀河的主街上走过。 他路过商店、两家加油站,然后是邮局。 角落里有一家饮品店。 他停了下来。 劳拉坐在里面,正在跟店员说着话,笑得前俯后仰。 康格推开门。 温暖的空气包围了他。 劳拉正在喝加了奶油的热巧克力。 他坐进她旁边的座位里,她惊讶地抬起头看着他。 不好意思,他说,我打扰你了吗? 没有。 她摇摇头。 她的眼睛又大又黑,完全没有。 服务员走了过来,您要点儿什么? 康格看了看巧克力,和她的一样。 劳拉看着康格,她双臂交叠,胳膊肘搁在柜台上,向他微笑,顺便说一句,你还不知道我的名字呢。 劳拉亨特。 她伸出手,他笨拙地握住她的手,不知道要怎么办。 我叫康格。 他低声说。 康格? 这是你的姓还是名字? 姓还是名字? 他犹豫了一下,姓。 奥马尔康格。 奥马尔? 她笑了,就像那个诗人,奥马尔海亚姆。 我不知道这个人。 我几乎不了解诗人。 我们修复了极少数的艺术作品。 通常只有教会有足够的兴趣他停了下来。 她盯着他。 他脸红了。 在我们那里。 他补充说。 教会? 你指哪个教会? 就是教会。 他感到困惑。 巧克力来了,他暗自庆幸地喝了一口。 劳拉还在看着他。 你是个很不寻常的人,她说,比尔不喜欢你,但他从不喜欢任何与众不同的人。 他是如此如此平凡。 难道你不认为,随着年龄增长,一个人应该变得眼界更开阔一点儿? 康格点点头。 他说外国人应该留在他们自己的地方,不要到这里来。 但你不那么像外国人。 他指的是东方人,你知道。 康格点点头。 他们身后的百叶门打开,比尔走了进来,看到了他们,哦。 他说。 康格转过身说,你好。 嗯,比尔坐了下来,你好,劳拉,他看着康格,我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 康格有些紧张,他能感觉到这个男孩的敌意。 有什么问题吗? 不,没什么。 他们沉默下来。 比尔突然转向劳拉,来吧,我们走吧。 走? 她很惊讶,为什么? 走吧! 他抓住她的手,来吧! 车就在外面。 为什么? 比尔威利特,劳拉说,你在嫉妒! 这家伙是谁? 比尔说,你对他有一丁点儿了解吗? 看看他,他的胡须她突然发火,那又怎样? 就因为他不开帕卡德车,不去库珀酒吧? 康格打量了一下这个男孩。 他块头很大强壮魁梧。 他很可能加入了某个民兵组织。 对不起,康格说,我要走了。 你在镇上做什么? 比尔问,你来到这里要干什么? 你为什么缠着劳拉? 康格看着那个女孩,耸耸肩,没什么理由。 稍后再见。 他转身打算离开,又僵住了。 比尔已经走了过来。 康格的手指伸向腰带。 只按一半,他低声自言自语。 不能更多,只按一半。 他按了下去,周围的房间发生骤变。 他的衣服衬里会保护他,里面有一层塑料夹衬。 我的上帝。 劳拉举起双手。 康格咒骂了一句。 他本不想让她也受这个罪,但反正效果会消失的。 只有半安培,令人刺痛。 刺痛、麻痹。 他头也不回地走出门去。 他几乎走到转弯处,比尔才慢慢挪出来,像喝醉的人一样扶着墙。 康格继续向前走去。 康格在夜色中忐忑不安地走着,一个人影出现在他面前。 他停下脚步,屏住呼吸。 谁? 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 康格紧张地等着。 谁? 那个男人又问了一遍。 他手里什么东西咔嗒响了一声,一道光线亮了起来。 康格挪了挪。 是我。 他说。 我是谁? 康格是我的名字。 我住在阿普尔顿家。 你是谁? 那个男人慢慢走向他,身穿皮夹克,腰上有一把枪。 我是达夫警长。 我想你就是我要找的人,我要和你谈谈。 今天大概三点,你在布鲁姆对吗? 布鲁姆? 布鲁姆饮品店。 年轻人打发时间的地方。 达夫走到他旁边,用手电照亮康格的脸。 康格眯起眼睛。 他说:把那东西拿开。 片刻停顿。 好吧。 手电照向地面。 当时你在那里。 你和威利特家的男孩之间有些纠纷。 对不对? 你们两个因为他的女孩吵了起来。 我们只是讨论了一下。 康格谨慎地说。 后来发生了什么事? 怎么了? 我只是好奇而已。 他们说你做了一些事。 做了一些事? 做了什么? 我不知道。 这就是我感到疑惑的地方。 他们看见一道闪光,似乎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们都昏了过去,动弹不得。 他们现在怎么样? 已经恢复正常。 一片沉默。 好吧,达夫说,那是什么? 炸弹? 炸弹? 康格笑了,不。 我的打火机着火了。 液体泄漏,烧了起来。 他们为什么都昏了过去? 因为烟雾。 一片沉默。 康格挪动了一下身子,等待着。 他的手指慢慢伸向腰带。 警长向下瞥了一眼,嘟哝一声。 如果你这么说的话,那就算了,他说,不管怎么说,没有造成真正的伤害。 他后退一步,从康格旁边走开,威利特那小子总是惹麻烦。 那么,晚安。 康格说。 他从警长身边走过去。 在你离开之前还有一件事,康格先生。 你不介意我看看你的身份证吧? 不,不介意。 康格把手伸进口袋,拿出钱包。 警长接过来,用手电照亮。 康格在一旁看着,呼吸有点儿急促。 他们在这个钱包上下了很大功夫,研究历史文件、古代遗物、一切可能有关的文字记载。 达夫把钱包递了回去,好了,很抱歉打扰你。 手电光闪了闪随即灭掉。 康格回到公寓,看到阿普尔顿夫妇正坐在电视机前,他进屋时没有人抬头看他。 他在门口徘徊了一会儿。 我可以问个问题吗? 他说。 阿普尔顿太太慢慢转过身。 能不能问一下今天的日期? 日期? 她打量着他,12月1日。 12月1日! 为什么? 这才11月啊! 他们两人都看向他。 突然,他想了起来。 在20世纪,他们仍然使用以前十二个月的体系。 11月结束后立即就是12月;中间还没有加入11. 5月。 他屏住了呼吸。 那就是明天! 12月2日! 明天! 谢谢,他说,谢谢。 他爬上楼梯。 他可真是个笨蛋,居然把这个忘了。 根据报纸上的资料,创教人在12月2日被抓。 明天,只剩下十二个小时的时间,创教人会露面,对人们发表演说,然后被拖走。 天色温暖晴朗。 康格踩在融化的雪地上,鞋底嘎吱作响。 他继续行走,穿过白雪皑皑的树林。 他爬上一座小山,从另一侧大步走下去,边走边打滑。 他停下来环顾四周。 万籁俱寂,视野中完全没有人影。 他从腰上取出一根细杆,转动把手。 一时间什么都没发生。 随后,空气中出现一道闪光。 透明操纵舱慢慢浮现出来。 康格叹了口气,能再次看到它真好。 毕竟,这是他唯一的退路。 他走上山脊,双手叉腰环顾周围,心里还算满意。 哈德逊田野展现在面前,一直延伸到小镇边缘。 这时节遍地荒芜,覆盖着薄薄一层积雪。 就在这里,创教人会出现。 就在这里,他会对他们演讲。 就在这里,当局会把他带走。 然而他会死在他们来抓他之前。 他甚至会死在开口演讲之前。 康格回到透明圆球那里。 他推开门走进里面,从架子上取下自动枪,转动枪栓,已经准备好,随时可以开火。 他考虑了一会儿,要随身带上这把枪吗? 不。 离创教人出现可能还有好几个小时,万一在这期间有人注意到他怎么办? 等他看到创教人朝这片田野走来,再来拿枪也来得及。 康格看着架子,那个整整齐齐的包裹还在上面。 他取了下来,把它打开。 他手里拿着那个头骨,把它翻转过来。 他独自一人,感到全身掠过一阵寒意。 这就是那个人的头骨,创教人的头骨,他现在还活着的,今天会来到这里,站在不到五十米之外的田野上。 如果他看到这东西他自己腐朽发黄的头骨会有何反应? 已经过了两个世纪。 他仍然会演讲吗? 如果他看到了这个东西,这个龇牙咧嘴的古老头骨,他还会演讲吗? 他会说些什么,告诉人们什么? 他会带来什么样的信息? 如果一个人能看到自己古老泛黄的头骨,难道不会觉得任何努力都是徒劳? 还不如在拥有生命时尽情享受这短暂的人生。 如果一个人手里拿着自己的头骨,他会忘掉事业、忘掉那些运动,鼓吹完全相反的外面有什么声音。 康格把头骨放回架子上,拿起枪。 外面有东西在动。 他迅速走到门口,心跳得厉害。 是他吗? 是不是创教人在寒冷中独自徘徊,寻找演讲的地方? 他是否正在考虑措辞、斟词酌句? 如果他看到康格手里拿的东西,不知会说些什么! 他推开门,举起枪。 劳拉! 他凝视着她。 她穿着羊毛外套和靴子,双手插在口袋里。 她口鼻中呼出阵阵白气,胸口一起一伏。 他们默默对视。 最后,康格放下了枪。 怎么了? 他说,你来这里做什么? 她指着一个方向,喘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他皱起眉,她怎么了? 怎么了? 他问,你想做什么? 他看着她指的方向,我什么也没看到。 他们来了。 他们? 谁? 谁来了? 他们。 警察。 昨天晚上,警长派出了警车,四面八方到处都是,路上也设置了路障。 大约来了六十个人。 有些来自镇子里,有些来自周边地区,还在后面。 她停下来喘息不止,他们说他们说什么? 他们说你是共产主义者。 他们说康格走进操纵舱。 他把枪放在架子上,然后再次返回。 他跳下去,走向那个女孩。 谢谢。 你到这里来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个? 你不相信他们的说法? 我不知道。 你是一个人来的吗? 不,乔开着卡车载我过来的。 从镇子里过来。 乔? 他是谁? 乔弗伦奇。 水管工。 他是我爸爸的朋友。 我们走吧。 他们穿过雪地,爬上山脊,来到田野上。 一辆小型卡车停在田野中间。 一个身材魁梧的矮个男人坐在方向盘后面,抽着烟斗。 看到他们两人走过来,他坐直身子。 你就是那个人? 他对康格说。 是的。 谢谢你们前来提醒我。 水管工耸了耸肩,我什么都不知道。 劳拉说你不是坏人。 他转过身,也许你会想知道,还会有更多人前来。 不是为了提醒你只是好奇。 更多人? 康格看向小镇。 雪地上浮现出一个个黑色的人影。 来自镇子里的人。 这种事情不可能保密,尤其是在这样一个小镇里。 我们都会收听警方的电台;劳拉会听到,他们也一样会听到。 收听了电台的人会进一步把消息传开那些人影越来越近。 康格甚至能认出其中几个人。 比尔威利特就在那群人里,还有一些高中男孩。 阿普尔顿夫妇也在其中,跟在最后面。 连埃德戴维斯都来了。 康格咕哝着。 商店主在田野上艰难地一路跋涉,三四个来自镇子里的男人和他走在一起。 所有人都好奇得要命,弗伦奇说,好吧,我想我得回镇子里去了。 我可不希望我的卡车上全是枪眼。 来吧,劳拉。 她抬头看着康格,眼睛睁得大大的。 来吧,弗伦奇说,我们走吧。 你是绝对不能留在这里的,你知道。 为什么? 可能会发生枪战。 他们都跑过来就是为了看这个。 你也清楚这一点,对不对,康格? 是的。 你有枪吗? 还是说你根本不在乎? 弗伦奇露出一丝微笑,他们聚集了一大群人,你知道。 你不会寂寞的。 他当然在乎,好吧! 他不得不留在这里,留在这片田野上。 他不能被他们带走。 创教人随时可能出现,踏上这片田野。 他会不会就是那些镇民中的一员,静静地站在田野边上,等待着、观察着? 也许是乔弗伦奇,也许是某个警察。 他们中任何一个人都可能走上前来演讲。 这一天公之于众的只言片语,将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中发挥重要作用。 康格必须留在这里,在那个人说出第一个字前就做好准备! 我在乎,他说,你回镇子里去吧,带上这个女孩。 劳拉僵硬地坐在乔弗伦奇旁边。 水管工启动卡车。 看看他们,那些人站在那里,他说,就像秃鹫一样。 等着看某个人被杀掉。 卡车开走了,劳拉僵硬沉默地坐在车里,感到十分害怕。 康格观察了一会儿。 然后,他飞快地跑回树林里,在树木之间穿梭,朝着山脊飞奔。 当然,他可以离开。 如果他愿意,随时可以离开,只需跳进透明操纵舱,转动轮盘。 但他还有任务要完成,一项重要任务。 他必须留在这里,就在这个地方,此时此刻。 他跑到操纵舱那里,打开门,从架子上拿起枪。 这把自动枪会好好关照他们的。 他把射击控制部件开到最大。 自动枪子弹连发,会击倒他们所有人,那些警察,那些好奇的、残暴的人! 他们别想抓走他! 在他们抓到他之前,所有人都会死掉。 他会脱身,他会逃走。 今天结束的时候,他们所有人都会死,如果这就是他们想要的结果,他他看到了那个头骨。 突然,他把枪放下,拿起头骨,翻转过来。 他观察着它的牙齿,然后,走向镜子。 他举起头骨,看向镜子里面。 他把头骨放在自己脸颊旁边。 龇牙咧嘴的头骨斜睨着他的面庞,他的头骨紧贴着他的血肉之躯。 他露出自己的牙齿,然后明白了。 他手里拿着的,正是他自己的头骨。 他就是那个要死去的人。 他就是创教人。 片刻之后,他把头骨放下。 几分钟时间里,他站在控制面板前面,心不在焉地随手拨动。 他能听到外面汽车的声音、男人们低沉的说话声。 他是否应该回到原本的时代? 议长正在那里等着。 当然,他可以逃走逃走? 他转向那个头骨。 那就是他的头骨,古老泛黄的头骨。 逃走? 在他已经亲手捧起这个头骨的时候,逃走? 即使他把这件事推迟一个月、一年、十年,甚至五十年,那又有什么区别? 时间毫无意义。 他已经和一个出生在一百五十年以前的女孩一起喝过热巧克力。 逃走? 一小段时间,也许吧。 但他不可能真正逃离,以前没有任何人真正逃离,以后也不可能有。 唯一的区别是,他曾经亲手捧起自己的头骨、自己的骷髅。 而他们不曾。 他走出门外,穿过田野,双手空空。 很多人站在周围,聚集在一起等待着。 他们期待一场精彩的战斗,他们知道他手里有武器。 他们都听说了饮品店那次事件。 而且还有很多警察带着枪和催泪瓦斯,爬上山脊,走进树林,越来越近。 在这个世纪,战斗不是什么新鲜事。 其中一个男人向他扔了个东西。 落在他脚边的雪地上,他低头看了看。 一块石头。 他笑了笑。 来吧! 其中一个叫道,你没有炸弹吗? 扔个炸弹! 留胡子的家伙! 扔个炸弹! 让他们吃点苦头! 扔几个炸弹! 他们开始大笑。 他也露出微笑,把手伸向臀部。 他们突然安静下来,看得出他打算说话。 很抱歉,他只是说,我根本没有炸弹。 你们搞错了。 人们一阵窃窃私语。 我有一把枪,他继续说,一把很好的枪,技术比你们的更先进,但我也不打算用。 他们感到困惑。 为什么不呢? 有人叫道。 人群边上,一个老妇人正在旁观。 他突然感到震惊。 他以前见过她。 在哪里? 他记得。 在图书馆的那一天,他转过拐角遇到了她。 她注意到他后大吃一惊。 当时他还不明白为什么。 康格咧嘴一笑。 所以他确实会逃离死亡,即使他现在自愿接受死亡。 他们正在笑,笑话一个有枪却不愿意用的人。 但借助科学的古怪扭曲他将再次出现,在几个月之后,在他的骨头埋葬在监狱地板下面之后。 因此,他会以某种方式逃离死亡。 他会死去,但几个月之后,他会短暂地再次复活,只有一个下午的时间。 一个下午。 然而长到足以让他们看见他,明白他还活着。 知道他已经通过某种方式复活。 然后,最终,他会再次出现,在两百年之后,两个世纪之后。 他会再次出生,事实上,出生在火星上一个做生意的小村庄里。 他会长大,学习打猎和做生意一辆警车开到现场,停了下来。 人们退后一点。 康格举起双手。 我要告诉你们一个奇怪的悖论,他说,夺走生命者将失去自己的生命。 杀人者死。 而奉献生命者,将再次复活! 他们笑了起来,笑声紧张而无力。 警察出现,朝他走去。 他露出微笑。 他已经说出了自己想说的一切。 他塑造了一个美妙的小悖论。 他们会感到迷惑,会记住这个悖论。 康格微笑着等待死亡的降临。 发布时间:2025-05-14 16:06:39 来源:班超文学网 链接:https://www.banceo.com/article/9029.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