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项羽本纪[1] 内容: 项籍者,下相人也,[2]字羽。 [3]初起时,年二十四。 其季父项梁,[4]梁父即楚将项燕,为秦将王翦所戮者也。 [5]项氏世世为楚将,封于项,故姓项氏。 [6]项籍少时,学书不成,去学剑,又不成。 [7]项梁怒之。 籍曰:书,足以记名姓而已。 剑,一人敌,不足学。 学万人敌。 于是项梁乃教籍兵法,[8]籍大喜;略知其意,又不肯竟学。 [9]项梁尝有栎阳逮,[10]乃请蕲狱掾曹咎书,[11]抵栎阳狱掾司马欣,[12]以故事得已。 [13]项梁杀人,与籍避仇于吴中。 [14]吴中贤士大夫皆出项梁下。 [15]每吴中有大繇役及丧,[16]项梁常为主办,[17]阴以兵法部勒宾客及子弟,[18]以是知其能。 [19]秦始皇帝游会稽,[20]渡浙江,[21]梁与籍俱观,[22]籍曰:彼可取而代也! [23]梁掩其口,曰:毋妄言,族矣! [24]梁以此奇籍。 [25]籍长八尺馀,力能扛鼎,[26]才气过人,[27]虽吴中子弟皆已惮籍矣。 [28]秦二世元年七月,[29]陈涉等起大泽中。 [30]其九月,会稽守通谓梁曰:[31]江西皆反,[32]此亦天亡秦之时也。 吾闻先即制人,后则为人所制。 [33]吾欲发兵,使公及桓楚将。 [34]是时桓楚亡在泽中。 [35]梁曰:桓楚亡人,[36]莫知其处,独籍知之耳。 梁乃出,诫籍持剑居外待。 [37]梁复入,与守坐,[38]曰:请召籍,使受命召桓楚。 守曰:诺。 [39]梁召籍入。 须臾,[40]梁眴籍曰:可行矣! [41]于是籍遂拔剑斩守头。 项梁持守头,佩其印绶。 [42]门下大惊,扰乱,籍所击杀数十百人。 [43]一府中皆慴伏,[44]莫敢起。 梁乃召故所知豪吏,[45]谕以所为起大事,[46]遂举吴中兵。 [47]使人收下县,[48]得精兵八千人。 梁部署吴中豪杰为校尉、候、司马。 [49]有一人不得用,自言于梁。 梁曰:前时某丧,使公主某事,不能办,以此不任用公。 [50]众乃皆伏。 [51]于是梁为会稽守,[52]籍为裨将,[53]徇下县。 [54]广陵人召平于是为陈王徇广陵,[55]未能下。 [56]闻陈王败走,秦兵又且至,[57]乃渡江矫陈王命,[58]拜梁为楚王上柱国。 [59]曰:江东已定,急引兵西击秦! 项梁乃以八千人渡江而西。 [60]闻陈婴已下东阳,[61]使使欲与连和俱西。 [62]陈婴者,故东阳令史,[63]居县中,素信谨,称为长者。 [64]东阳少年杀其令,[65]相聚数千人,欲置长,无适用,[66]乃请陈婴。 [67]婴谢不能,[68]遂彊立婴为长,县中从者得二万人。 少年欲立婴便为王,[69]异军苍头特起。 [70]陈婴母谓婴曰:自我为汝家妇,未尝闻汝先古之有贵者。 [71]今暴得大名,不祥。 [72]不如有所属,[73]事成犹得封侯,事败易以亡,[74]非世所指名也。 [75]婴乃不敢为王。 谓其军吏曰:项氏世世将家,有名于楚,今欲举大事,将非其人不可。 我倚名族,亡秦必矣。 于是众从其言,以兵属项梁。 [76]项梁渡淮,[77]黥布、蒲将军亦以兵属焉。 [78]凡六七万人,[79]军下邳。 [80]当是时,秦嘉已立景驹为楚王,[81]军彭城东,[82]欲距项梁。 [83]项梁谓军吏曰:陈王先首事,[84]战不利,未闻所在。 [85]今秦嘉倍陈王而立景驹,逆无道。 [86]乃进兵击秦嘉。 秦嘉军败走,追之至胡陵。 [87]嘉还战,一日,嘉死,军降。 景驹走死梁地。 [88]项梁已并秦嘉军,军胡陵,将引军而西。 章邯军至栗,[89]项梁使别将朱鸡石、馀樊君与战,[90]馀樊君死,朱鸡石军败,亡走胡陵。 [91]项梁乃引兵入薛,[92]诛鸡石。 项梁前使项羽别攻襄城,[93]襄城坚守不下。 已拔,皆阬之。 [94]还报项梁。 项梁闻陈王定死,[95]召诸别将会薛计事。 [96]此时,沛公亦起沛往焉。 [97]居鄛人范增,[98]年七十,素居家,好奇计。 [99]往说项梁曰:[100]陈胜败固当。 [101]夫秦灭六国,楚最无罪。 [102]自怀王入秦不反,[103]楚人怜之至今,故楚南公曰:楚虽三卢,亡秦必楚也。 [104]今陈胜首事,不立楚后而自立,其势不长。 今君起江东,楚蠭午之将皆争附君者,[105]以君世世楚将,为能复立楚之后也。 于是项梁然其言,[106]乃求楚怀王孙心民间,[107]为人牧羊,[108]立以为楚怀王,从民所望也。 [109]陈婴为楚上柱国,封五县,与怀王都盱台。 [110]项梁自号为武信君。 居数月,[111]引兵攻亢父,[112]与齐田荣、司马龙且军救东阿。 [113]大破秦军于东阿,田荣即引兵归,逐其王假。 [114]假亡走楚。 假相田角亡走赵。 角弟田间故齐将,居赵不敢归。 田荣立田儋子市为齐王。 项梁已破东阿下军,遂追秦军。 数使使趣齐兵,[115]欲与俱西。 田荣曰:楚杀田假,赵杀田角、田间,乃发兵。 项梁曰:田假为与国之王,[116]穷来从我,不忍杀之。 赵亦不杀田角、田间以市于齐。 [117]齐遂不肯发兵助楚。 项梁使沛公及项羽别攻城阳,[118]屠之。 [119]西破秦军濮阳东,[120]秦兵收入濮阳。 沛公、项羽乃攻定陶。 [121]定陶未下,去,西略地至雝丘,[122]大破秦军,斩李由。 [123]还攻外黄,[124]外黄未下。 项梁起东阿,[125]西,北至定陶,[126]再破秦军,项羽等又斩李由,益轻秦,[127]有骄色。 宋义乃谏项梁曰:[128]战胜而将骄卒惰者败。 今卒少惰矣,[129]秦兵日益,臣为君畏之。 [130]项梁弗听。 乃使宋义使于齐。 [131]道遇齐使者高陵君显,[132]曰:公将见武信君乎? 曰:然。 曰:臣论武信君军必败。 [133]公徐行即免死,疾行则及祸。 [134]秦果悉起兵益章邯,[135]击楚军,大破之定陶,项梁死。 沛公、项羽去外黄攻陈留,[136]陈留坚守不能下。 沛公、项羽相与谋曰:今项梁军破,士卒恐。 [137]乃与吕臣军俱引兵而东。 [138]吕臣军彭城东,[139]项羽军彭城西,沛公军砀。 [140]章邯已破项梁军,则以为楚地兵不足忧,[141]乃渡河击赵,[142]大破之。 当此时,赵歇为王,陈馀为将,张耳为相,[143]皆走入钜鹿城。 [144]章邯令王离、涉间围钜鹿,[145]章邯军其南,筑甬道而输之粟。 [146]陈馀为将,将卒数万人而军钜鹿之北,[147]此所谓河北之军也。 楚兵已破于定陶,怀王恐,从盱台之彭城,[148]并项羽、吕臣军自将之。 [149]以吕臣为司徒;[150]以其父吕青为令尹;[151]以沛公为砀郡长,[152]封为武安侯,将砀郡兵。 初,宋义所遇齐使者高陵君显在楚军,见楚王曰:宋义论武信君之军必败,居数日,军果败。 兵未战而先见败徵,[153]此可谓知兵矣。 [154]王召宋义与计事,而大说之,[155]因置以为上将军。 [156]项羽为鲁公为次将,[157]范增为末将,[158]救赵。 [159]诸别将皆属宋义,号为卿子冠军。 [160]行至安阳,[161]留四十六日不进。 项羽曰:吾闻秦军围赵王钜鹿,疾引兵渡河,楚击其外,赵应其内,破秦军必矣。 宋义曰:不然。 夫搏牛之虻不可以破虮虱,[162]今秦攻赵,战胜则兵罢,[163]我承其敝:[164]不胜则我引兵鼓行而西,[165]必举秦矣。 [166]故不如先斗秦、赵。 夫被坚执锐,义不如公;[167]坐而运策,公不如义。 [168]因下令军中曰:猛如虎,很如羊,贪如狼,彊不可使者,皆斩之! [169]乃遣其子宋襄相齐,[170]身送之至无盐,[171]饮酒高会。 [172]天寒大雨,士卒冻饥。 项羽曰:将戮力而攻秦,[173]久留不行。 今岁饑民贫,[174]士卒食芋菽,[175]军无见粮,[176]乃饮酒高会,不引兵渡河因赵食,[177]与赵并力攻秦,乃曰承其敝。 夫以秦之彊,攻新造之赵,其势必举赵。 赵举而秦彊,何敝之承! 且国兵新破,[178]王坐不安席,埽境内而专属于将军,[179]国家安危,在此一举。 今不恤士卒而徇其私,[180]非社稷之臣。 [181]项羽晨朝上将军宋义,[182]即其帐中斩宋义头。 [183]出令军中曰:宋义与齐谋反楚,楚王阴令羽诛之。 [184]当是时,诸将皆慴服,莫敢枝梧。 [185]皆曰:首立楚者,将军家也。 今将军诛乱。 [186]乃相与共立羽为假上将军。 [187]使人追宋义子,及之齐,杀之。 使桓楚报命于怀王。 [188]怀王因使项羽为上将军,[189]当阳君、蒲将军皆属项羽。 [190]项羽已杀卿子冠军,威震楚国,名闻诸侯,乃遣当阳君、蒲将军将卒二万,渡河救钜鹿。 战少利,[191]陈馀复请兵。 项羽乃悉引兵渡河,皆沈船,破釜甑,烧庐舍,持三日粮,以示士卒必死,无一还心。 [192]于是至则围王离,与秦军遇,九战,绝其甬道,大破之,杀苏角,[193]虏王离。 [194]涉间不降楚,自烧杀。 当是时,楚兵冠诸侯。 [195]诸侯军救钜鹿下者十馀壁,[196]莫敢纵兵。 [197]及楚击秦,诸将皆从壁上观。 [198]楚战士无不一以当十,楚兵呼声动天,诸侯军无不人人惴恐。 [199]于是已破秦军,项羽召见诸侯将,入辕门,[200]无不膝行而前,[201]莫敢仰视。 [202]项羽由是始为诸侯上将军,诸侯皆属焉。 章邯军棘原,[203]项羽军漳南,[204]相持未战。 秦军数郤,[205]二世使人让章邯。 [206]章邯恐,使长史欣请事。 [207]至咸阳,[208]留司马门三日,[209]赵高不见,[210]有不信之心。 长史欣恐,还走其军,不敢出故道。 [211]赵高果使人追之,不及。 欣至军,报曰:赵高用事于中,[212]下无可为者。 [213]今战能胜,高必疾妒吾功;战不能胜,不免于死。 愿将军孰计之! [214]陈馀亦遗章邯书曰:[215]白起为秦将,[216]南征鄢郢,[217]北阬马服,[218]攻城略地,[219]不可胜计,[220]而竟赐死。 蒙恬为秦将,[221]北逐戎人,[222]开榆中地数千里,[223]竟斩阳周。 [224]何者? 功多,秦不能尽封,因以法诛之。 [225]今将军为秦将三岁矣,所亡失以十万数,而诸侯并起滋益多。 [226]彼赵高素谀日久,[227]今事急,亦恐二世诛之,故欲以法诛将军以塞责,[228]使人更代将军以脱其祸。 [229]夫将军居外久,多内卻,[230]有功亦诛,无功亦诛。 且天之亡秦,无愚智皆知之。 [231]今将军内不能直谏,[232]外为亡国将,孤特独立而欲常存,[233]岂不哀哉! 将军何不还兵与诸侯为从,[234]约共攻秦,分王其地,[235]南面称孤;[236]此孰与身伏质,妻子为戮乎? [237]章邯狐疑,[238]阴使候始成使项羽,[239]欲约。 [240]约未成,项羽使蒲将军日夜引兵度三户,[241]军漳南,[242]与秦战,再破之,项羽悉引兵击秦军汙水上,[243]大破之。 章邯使人见项羽,欲约。 项羽召军吏谋曰:粮少,欲听其约。 军吏皆曰:善。 项羽乃与期洹水南殷虚上。 [244]已盟,[245]章邯见项羽而流涕,为言赵高。 [246]项羽乃立章邯为雍王,[247]置楚军中。 [248]使长史欣为上将军,将秦军为前行。 [249]到新安。 [250]诸侯吏卒异时故繇使屯戍过秦中,[251]秦中吏卒遇之多无状,[252]及秦军降诸侯,诸侯吏卒乘胜多奴虏使之,[253]轻折辱秦吏卒。 [254]秦吏卒多窃言曰:[255]章将军等诈吾属降诸侯,[256]今能入关破秦,大善;即不能,[257]诸侯虏吾属而东,秦必尽诛吾父母妻子。 诸将微闻其计,[258]以告项羽。 项羽乃召黥布、蒲将军计曰:秦吏卒尚众,其心不服,至关中不听,[259]事必危;不如击杀之,而独与章邯、长史欣、都尉翳入秦。 [260]于是楚军夜击阬秦卒二十馀万人新安城南。 [261]行略定秦地。 [262]函谷关有兵守关,[263]不得入。 又闻沛公已破咸阳。 [264]项羽大怒,使当阳君等击关。 项羽遂入,至于戏西。 [265]沛公军霸上,[266]未得与项羽相见。 沛公左司马曹无伤使人言于项羽曰:[267]沛公欲王关中,[268]使子婴为相,珍宝尽有之。 项羽大怒,曰:旦日飨士卒,[269]为击破沛公军! 当是时,项羽兵四十万,在新丰鸿门;[270]沛公兵十万,在霸上。 范增说项羽曰:沛公居山东时,[271]贪于财货,好美姬;今入关,财物无所取,妇女无所幸,[272]此其志不在小。 吾令人望其气,皆为龙虎,成五采,此天子气也。 [273]急击勿失! 楚左尹项伯者,[274]项羽季父也,素善留侯张良。 [275]张良是时从沛公,项伯乃夜驰之沛公军,私见张良,具告以事,[276]欲呼张良与俱去。 曰:毋从俱死也。 张良曰:臣为韩王送沛公,[277]沛公今事有急,亡去不义,不可不语。 [278]良乃入,具告沛公。 沛公大惊,曰:为之奈何? 张良曰:谁为大王为此计者? 曰:鲰生说我曰:[279]距关毋内诸侯,[280]秦地可尽王也。 故听之。 良曰:料大王士卒足以当项王乎? 沛公默然,曰:固不如也,且为之奈何? 张良曰:请往谓项伯,言沛公不敢背项王也。 [281]沛公曰:君安与项伯有故? [282]张良曰:秦时与臣游,项伯杀人,臣活之。 今事有急,故幸来告良。 [283]沛公曰:孰与君少长? [284]良曰:长于臣。 沛公曰:君为我呼入,吾得兄事之。 [285]张良出,要项伯。 [286]项伯即入见沛公。 沛公奉卮酒为寿,[287]约为婚姻,[288]曰:吾入关,秋豪不敢有所近,[289]籍吏民,[290]封府库,而待将军。 [291]所以遣将守关者,备他盗之出入与非常也。 [292]日夜望将军至,岂敢反乎! 愿伯具言臣之不敢倍德也。 [293]项伯许诺。 谓沛公曰:旦日不可不蚤自来谢项王! [294]沛公曰:诺。 于是项伯复夜去,至军中,具以沛公言报项王。 因言曰:沛公不先破关中,公岂敢入乎? 今人有大功而击之,不义也。 不如因善遇之。 [295]项王许诺。 沛公旦日从百馀骑来见项王,至鸿门,谢曰:臣与将军勠力而攻秦,将军战河北,臣战河南,[296]然不自意能先入关破秦,[297]得复见将军于此。 今者有小人之言,令将军与臣有卻。 项王曰:此沛公左司马曹无伤言之,不然,籍何以至此。 [298]项王即日因留沛公与饮。 项王、项伯东嚮坐。 [299]亚父南嚮坐,亚父者,范增也。 [300]沛公北嚮坐。 张良西嚮侍。 [301]范增数目项王,[302]举所佩玉玦以示之者三。 [303]项王默然不应。 范增起,出召项庄,[304]谓曰:君王为人不忍,[305]若入前为寿,[306]寿毕,请以剑舞,因击沛公于坐杀之。 不者,[307]若属皆且为所虏。 [308]庄则入为寿。 寿毕,曰:君王与沛公饮,军中无以为乐,请以剑舞。 项王曰:诺。 项庄拔剑起舞,项伯亦拔剑起舞,常以身翼蔽沛公,[309]庄不得击。 于是张良至军门见樊哙。 [310]樊哙曰:今日之事何如? 良曰:甚急! 今者项庄拔剑舞,其意常在沛公也。 哙曰:此迫矣! 臣请入,与之同命! [311]哙即带剑拥盾入军门。 [312]交戟之卫士欲止不内,[313]樊哙侧其盾以撞,[314]卫士仆地,[315]哙遂入。 披帷西嚮立,[316]瞋目视项王,[317]头发上指,目眥尽裂。 [318]项王按剑而跽曰:[319]客何为者? [320]张良曰:沛公之参乘樊哙者也。 [321]项王曰:壮士! 赐之卮酒! 则与斗卮酒。 [322]哙拜谢,起,立而饮之。 项王曰:赐之彘肩! [323]则与一生彘肩。 樊哙覆其盾于地,[324]加彘肩上,[325]拔剑切而啗之。 [326]项王曰:壮土! 能复饮乎? 樊哙曰:臣死且不避,卮酒安足辞! [327]夫秦王有虎狼之心,杀人如不能举,刑人如恐不胜,[328]天下皆叛之。 怀王与诸将约曰:先破秦入咸阳者王之。 今沛公先破秦入咸阳,豪毛不敢有所近,封闭宫室,还军霸上,以待大王来。 故遣将守关者,备他盗出入与非常也。 劳苦而功高如此,未有封侯之赏,而听细说,[329]欲诛有功之人。 此亡秦之续耳,窃为大王不取也! [330]项王未有以应,曰:坐! 樊哙从良坐。 [331]坐须臾,沛公起如厕,[332]因招樊哙出。 沛公已出,项王使都尉陈平召沛公。 [333]沛公曰:今者出,未辞也,为之奈何? 樊哙曰:大行不顾细谨,大礼不辞小让,[334]如今人方为刀俎,[335]我为鱼肉,[336]何辞为! 于是遂去。 乃令张良留谢。 良问曰:大王来何操? [337]曰:我持白璧一双,欲献项王;玉斗一双,欲与亚父。 会其怒,[338]不敢献。 公为我献之。 张良曰:谨诺。 当是时,项王军在鸿门下,沛公军在霸上,相去四十里,沛公则置车骑,[339]脱身独骑,与樊哙、夏侯婴、靳彊、纪信等四人持剑盾步走,[340]从郦山下,[341]道芷阳间行。 [342]沛公谓张良曰:从此道至吾军,不过二十里耳,度我至军中,[343]公乃入。 沛公已去,间至军中,[344]张良入谢。 曰:沛公不胜桮杓,[345]不能辞。 谨使臣良奉白璧一双,再拜献大王足下;[346]玉斗一双,再拜奉大将军足下。 项王曰:沛公安在? 良曰:闻大王有意督过之,[347]脱身独去,已至军矣。 项王则受璧,置之坐上。 亚父受玉斗,置之地,拔剑撞而破之,曰:唉! 竖子不足与谋! [348]夺项王天下者,必沛公也,吾属今为之虏矣! 沛公至军,立诛杀曹无伤。 居数日,项羽引兵西屠咸阳,杀秦降王子婴;烧秦宫室,火三月不灭;收其货宝妇女而东。 人或说项王曰:[349]关中阻山河四塞,[350]地肥饶,可都以霸。 [351]项王见秦宫室皆以烧残破,又心怀思欲东归,[352]曰:富贵不归故乡,如衣绣夜行,[353]谁知之者! 说者曰:人言楚人沐猴而冠耳,果然。 [354]项王闻之,烹说者。 [355]项王使人致命怀王。 [356]怀王曰:如约。 [357]乃尊怀王为义帝。 [358]项王欲自王,先王诸将相。 [359]谓曰:天下初发难时,假立诸侯以后伐秦。 [360]然身被坚执锐首事,[361]暴露于野三年,[362]灭秦定天下者,皆将相诸君与籍之力也。 义帝虽无功,故当分其地而王之。 [363]诸将皆曰:善。 乃分天下,立诸将为侯王。 [364]项王、范增疑沛公之有天下,[365]业已讲解,又恶负约,恐诸侯叛之。 [366]乃阴谋曰:巴、蜀道险,秦之迁人皆居蜀。 [367]乃曰:巴、蜀亦关中地也。 故立沛公为汉王,王巴、蜀、汉中,[368]都南郑。 [369]而三分关中,王秦降将以距塞汉王。 [370]项王乃立章邯为雍王,王咸阳以西,都废丘。 [371]长史欣者,故为栎阳狱掾,常有德于项梁;都尉董翳者,本劝章邯降楚:故立司马欣为塞王,[372]王咸阳以东至河,都栎阳;立董翳为翟王,[373]王上郡,[374]都高奴。 [375]徙魏王豹为西魏王,[376]王河东,[377]都平阳。 [378]瑕丘申阳者,[379]张耳嬖臣也,[380]先下河南郡,[381]迎楚河上,[382]故立申阳为河南王,都雒阳。 [383]韩王成因故都,都阳翟。 [384]赵将司马卬定河内,[385]数有功,故立卬为殷王,[386]王河内,都朝歌。 [387]徙赵王歇为代王。 [388]赵相张耳素贤,又从入关,故立耳为常山王,[389]王赵地,都襄国。 [390]当阳君黥布为楚将,常冠军,故立布为九江王,[391]都六。 [392]鄱君吴芮率百越佐诸侯,[393]又从入关,故立芮为衡山王,[394]都邾。 [395]义帝柱国共敖将兵击南郡,[396]功多,因立敖为临江王,[397]都江陵。 [398]徙燕王韩广为辽东王。 [399]燕将臧荼从楚救赵,因从入关,故立荼为燕王,[400]都蓟。 [401]徙齐王田巿为胶东王。 [402]齐将田都从共救赵,因从入关,故立都为齐王,都临菑。 [403]故秦所灭齐王建孙田安,项羽方渡河救赵,田安下济北数城,[404]引其兵降项羽,故立安为济北王,都博阳。 [405]田荣者,数负项梁,又不肯将兵从楚击秦,以故不封。 成安君陈馀弃将印去,[406]不从入关,然素闻其贤,有功于赵,闻其在南皮,[407]故因环封三县。 [408]番君将梅功多,故封十万户侯。 [409]项王自立为西楚霸王,[410]王九郡,[411]都彭城。 汉之元年四月,[412]诸侯罢戏下,[413]各就国。 项王出之国,使人徙义帝,[414]曰:古之帝者地方千里,必居上游。 [415]乃使使徙义帝长沙郴县。 [416]趣义帝行,[417]其群臣稍稍背叛之,[418]乃阴令衡山、临江王击杀之江中。 [419]韩王成无军功,项王不使之国,与俱至彭城,废以为侯,已又杀之。 臧荼之国,因逐韩广之辽东,广弗听,荼击杀广无终,[420]并王其地。 田荣闻项羽徙齐王巿胶东,而立齐将田都为齐王,乃大怒,不肯遣齐王之胶东,因以齐反,迎击田都。 田都走楚。 齐王巿畏项王,乃亡之胶东就国。 田荣怒,追击杀之即墨。 [421]荣因自立为齐王,而西击杀济北王田安,并王三齐。 [422]荣与彭越将军印,[423]令反梁地。 [424]陈馀阴使张同、夏说说齐王田荣曰:项羽为天下宰,不平,[425]今尽王故王于丑地,而王其群臣诸将善地,逐其故主赵王,乃北居代,馀以为不可。 [426]闻大王起兵,且不听不义,[427]愿大王资馀兵,[428]请以击常山,以复赵王。 [429]请以国为扞蔽。 [430]齐王许之,因遣兵之赵。 陈馀悉发三县兵,与齐并力击常山,大破之。 张耳走归汉。 陈馀迎故赵王歇于代,反之赵。 赵王因立陈馀为代王。 是时,汉还定三秦。 [431],项羽闻汉王皆已并关中,且东;[432]齐、赵叛之:[433]大怒。 乃以故吴令郑昌为韩王,[434]以距汉;令萧公角等击彭越。 [435]彭越败萧公角等。 汉使张良徇韩,乃遗项王书曰:汉王失职,欲得关中,[436]如约即止,不敢东。 又以齐、梁反书遗项王曰:齐欲与赵并灭楚。 楚以此故,无西意,而北击齐。 征兵九江王布。 [437]布称疾不往,[438]使将将数千人行。 [439]项王由此怨布也。 汉之二年冬,项羽遂北至城阳,田荣亦将兵会战。 田荣不胜,走至平原,[440]平原民杀之。 遂北烧夷齐城郭、室屋,[441]皆阬田荣降卒,係虏其老弱妇女。 [442]徇齐至北海,[443]多所残灭。 齐人相聚而叛之。 于是田荣弟田横收齐亡卒得数万人,反城阳。 [444]项王因留,连战未能下。 春,[445]汉王部五诸侯兵,[446]凡五十六万人,东伐楚。 项王闻之,即令诸将击齐,而自以精兵三万人南从鲁出胡陵。 [447]四月,汉皆已入彭城,收其货宝、美人,日置酒高会。 项王乃西,[448]从萧晨击汉军,而东至彭城。 [449]日中,[450]大破汉军,汉军皆走,相随入谷、泗水,[451]杀汉卒十馀万人。 汉卒皆南走山,[452]楚又追击至灵壁东睢水上。 [453]汉军卻,为楚所挤,多杀,[454]汉卒十馀万人皆入睢水,睢水为之不流。 [455]围汉王三帀。 [456]于是大风从西北而起,折木发屋,[457]扬沙石,窈冥昼晦,[458]逢迎楚军。 [459]楚军大乱,坏散,[460]而汉王乃得与数十骑遁去。 [461]欲过沛,收家室而西;[462]楚亦使人追之沛,取汉王家;家皆亡,[463]不与汉王相见。 汉王道逢得孝惠、鲁元,[464]乃载行。 楚骑追汉王,汉王急,推堕孝惠、鲁元车下,[465]滕公常下收载之。 [466]如是者三。 曰:虽急,不可以驱! 奈何弃之! [467]于是遂得脱。 求太公、吕后不相遇。 [468]审食其从太公、吕后间行,[469]求汉王,反遇楚军。 楚军遂与归报项王,[470]项王常置军中。 [471]是时吕后兄周吕侯为汉将兵居下邑,[472]汉王间往从之,稍稍收其士卒。 至荥阳,[473]诸败军皆会;萧何亦发关中老弱未傅,悉诣荥阳,[474]复大振。 楚起于彭城,常乘胜逐北,[475]与汉战荥阳南京、索间。 [476]汉败楚,楚以故不能过荥阳而西。 项王之救彭城,追汉王至荥阳,田横亦得收齐,立田荣子广为齐王。 汉王之败彭城,诸侯皆复与楚而背汉。 [477]汉军荥阳,筑甬道属之河,[478]以取敖仓粟。 [479]汉之三年,项王数侵夺汉甬道,汉王食乏,恐,请和,割荥阳以西为汉。 [480]项王欲听之。 历阳侯范增曰:[481]汉易与耳,[482]今释弗取,后必悔之。 项王乃与范增急围荥阳。 汉王患之,乃用陈平计,间项王。 [483]项王使者来,为太牢具,[484]举欲进之。 [485]见使者,详惊愕曰:[486]吾以为亚父使者,乃反项王使者! [487]更持去,以恶食食项王使者。 [488]使者归报项王,项王乃疑范增与汉有私,稍夺之权。 范增大怒,曰:天下事大定矣,君王自为之! 愿赐骸骨归卒伍! [489]项王许之。 行未至彭城,疽发背而死。 [490]汉将纪信说汉王曰:事已急矣,请为王诳楚为王,[491]王可以间出。 于是汉王夜出女子荥阳东门,被甲二千人,楚兵四面击之。 纪信乘黄屋车,傅左纛,[492]曰:城中食尽,汉王降。 楚军皆呼万岁。 [493]汉王亦与数十骑从城西门出,走成皋。 [494]项王见纪信,问:汉王安在? 信曰:汉王已出矣! 项王烧杀纪信。 汉王使御史大夫周苛、枞公、魏豹守荥阳。 [495]周苛、枞公谋曰:反国之王,难与守城。 乃共杀魏豹。 楚下荥阳城,生得周苛。 [496]项王谓周苛曰:为我将,我以公为上将军,封三万户。 周苛骂曰:若不趣降汉,汉今虏若,若非汉敌也! 项王怒,烹周苛,并杀枞公。 汉王之出荥阳,南走宛、叶,[497]得九江王布,行收兵,复入保成皋。 汉之四年,项王进兵围成皋,汉王逃,独与滕公出成皋北门,渡河走脩武,[498]从张耳、韩信军。 [499]诸将稍稍得出成皋,从汉王。 楚遂拔成皋,欲西。 汉使兵距之巩,[500]令其不得西。 是时,彭越渡河击楚东阿,杀楚将军薛公。 项王乃自东击彭越。 汉王得淮阴侯兵,[501]欲渡河南。 [502]郑忠说汉王,[503]乃止壁河内。 [504]使刘贾将兵佐彭越,[505]烧楚积聚。 [506]项王东击破之,走彭越。 汉王则引兵渡河,复取成皋,军广武,[507]就敖仓食。 项王已定东海来,[508]西,[509]与汉俱临广武而军,[510]相守数月。 当此时,彭越数反梁地,绝楚粮食,项王患之。 为高俎,[511]置太公其上,告汉王曰:今不急下,吾烹太公。 汉王曰:吾与项羽俱北面受命怀王,曰约为兄弟,吾翁即若翁,必欲烹而翁,[512]则幸分我一桮羹。 [513]项王怒,欲杀之。 项伯曰:天下事未可知,且为天下者不顾家,虽杀之无益,衹益祸耳。 [514]项王从之。 楚、汉久相持未決,丁壮苦军旅,[515]老弱罢转漕。 [516]项王谓汉王曰:天下匈匈数岁者,[517]徒以吾两人耳。 愿与汉王挑战决雌雄,毋徒苦天下之民父子为也! [518]汉王笑谢曰:吾宁斗智,不能斗力。 [519]项王令壮士出挑战,汉有善骑射者楼烦,[520]楚挑战三合,楼烦辄射杀之。 [521]项王大怒,乃自被甲持戟挑战,楼烦欲射之,项王瞋目叱之,[522]楼烦目不敢视,手不敢发,遂走还入壁,不敢复出。 汉王使人间问之,[523]乃项王也。 汉王大惊。 于是项王乃即汉王相与临广武间而语。 [524]汉王数之,[525]项王怒,欲一战。 汉王不听,项王伏弩射中汉王。 汉王伤,走入成皋。 项王闻淮阴侯已举河北,破齐、赵,[526]且欲击楚,乃使龙且往击之。 淮阴侯与战骑将灌婴击之,大破楚军,杀龙且。 韩信因自立为齐王。 项王闻龙且军破,则恐,使盱台人武涉往说淮阴侯。 [527]淮阴侯弗听。 是时,彭越复反下梁地,绝楚粮。 项王乃谓海春侯大司马曹咎等曰:[528]谨守成皋,则汉欲挑战,慎勿与战,毋令得东而已。 我十五日必诛彭越,定梁地,复从将军。 [529]乃东行,击陈留、外黄。 外黄不下。 数日,已降,项王怒,悉令男子年十五以上诣城东,欲阬之。 外黄令舍人儿年十三,[530]往说项王曰:彭越彊劫外黄,外黄恐,故且降,待大王。 大王至,又皆阬之,百姓岂有归心? 从此以东,梁地十馀城皆恐,莫肯下矣。 项王然其言,乃赦外黄当阬者。 [531]东至睢阳,[532]闻之皆争下项王。 汉果数挑楚军战,楚军不出。 使人辱之,五六日,大司马怒,渡兵汜水。 [533]士卒半渡,汉击之,大破楚军,尽得楚国货赂。 [534]大司马咎、长史翳、塞王欣皆自刭汜水上。 [535]大司马咎者,故蕲狱掾,长史欣亦故栎阳狱吏,两人尝有德于项梁,是以项王信任之。 当是时,项王在睢阳,闻海春侯军败,则引兵还。 汉军方围锺离眜于荥阳东,[536]项王至,汉军畏楚,尽走险阻。 [537]是时,汉兵盛食多,项王兵罢食绝。 汉遣陆贾说项王,[538]请太公。 项王弗听。 汉王复使侯公往说项王,[539]项王乃与汉约,中分天下,[540]割鸿沟以西者为汉,鸿沟而东者为楚。 [541]项王许之,即归汉王父母妻子。 军皆呼万岁。 汉王乃封侯公为平国君,匿弗肯复见,[542]曰:此天下辩士,所居倾国,[543]故号为平国君。 项王已约,乃引兵解而东归。 汉欲西归,张良、陈平说曰:汉有天下太半,[544]而诸侯皆附之。 楚兵罢食尽,此天亡楚之时也。 不如因其机而遂取之。 [545]今释弗击,此所谓养虎自遗患也。 汉王听之。 汉五年,汉王乃追项王至阳夏南,[546]止军,[547]与淮阴侯韩信、建成侯彭越期会而击楚军。 [548]至固陵,[549]而信、越之兵不会。 楚击汉军,大破之。 汉王复入壁,深堑而自守。 [550]谓张子房曰:[551]诸侯不从约,为之奈何? 对曰:楚兵且破,信、越未有分地,[552]其不至固宜。 君王能与共分天下,今可立致也。 即不能,事未可知也。 君王能自陈以东傅海,[553]尽与韩信;睢阳以北至谷城,[554]以与彭越:使各自为战,则楚易败也。 汉王曰:善。 于是乃发使者,告韩信、彭越曰:并力击楚。 楚破,自陈以东傅海与齐王;睢阳以北至谷城与彭相国。 使者至,韩信、彭越皆报曰:请今进兵。 韩信乃从齐往,刘贾军从寿春并行,[555]屠城父,[556]至垓下;[557]大司马周殷叛楚,[558]以舒屠六,[559]举九江兵,[560]随刘贾、彭越皆会垓下;诣项王。 [561]项王军壁垓下,兵少食尽,汉军及诸侯兵围之数重。 [562]夜闻汉军四面皆楚歌,[563]项王乃大惊曰:汉皆已得楚乎? 是何楚人之多也! 项王则夜起,饮帐中。 有美人名虞,常幸从;骏马名骓,[564]常骑之。 于是项王乃悲歌忼慨,[565]自为诗曰:力拔山兮气盖世! 时不利兮骓不逝! 骓不逝兮可奈何! 虞兮虞兮奈若何! [566]歌数阕,美人和之。 [567]项王泣数行下,[568]左右皆泣,莫能仰视。 [569]于是项王乃上马骑,麾下壮士骑从者八百馀人,[570]直夜溃围南出,[571]驰走。 平明,汉军乃觉之,令骑将灌婴以五千骑追之。 项王渡淮,骑能属者百馀人耳。 [572]项王至阴陵,[573]迷失道,问一田父。 [574]田父绐曰:左。 [575]左,[576]乃陷大泽中。 以故汉追及之。 项王乃复引兵而东,至东城,[577]乃有二十八骑。 汉骑追者数千人。 项王自度不得脱,[578]谓其骑曰:吾起兵至今八岁矣,身七十馀战,[579]所当者破,所击者服,未尝败北,遂霸有天下。 然今卒困于此,此天之亡我,非战之罪也。 今日固决死,愿为诸君快战,[580]必三胜之,为诸君溃围,斩将,刈旗,[581]令诸君知天亡我,非战之罪也。 乃分其骑以为四队,四向。 汉军围之数重。 项王谓其骑曰:吾为公取彼一将。 令四面骑驰下,期山东为三处。 [582]于是项王大呼驰下,汉军皆披靡,[583]遂斩汉一将。 是时赤泉侯为骑将,[584]追项王,项王瞋目而叱之,[585]赤泉侯人马俱惊,辟易数里。 [586]与其骑会为三处,汉军不知项王所在。 乃分军为三,复围之。 项王乃驰,复斩汉一都尉,杀数十百人。 复聚其骑,亡其两骑耳。 乃谓其骑曰:何如! 骑皆伏曰:如大王言。 [587]于是项王乃欲东渡乌江。 [588]乌江亭长舣船待,[589]谓项王曰:江东虽小,地方千里,众数十万人,亦足王也。 愿大王急渡,今独臣有船,汉军至,无以渡。 项王笑曰:天之亡我,我何渡为! 且籍与江东子弟八千人渡江而西,今无一人还,纵江东父兄怜而王我,[590]我何面目见之! 纵彼不言,籍独不愧于心乎! 乃谓亭长曰:吾知公长者,吾骑此马五岁,所当无敌,常一日行千里,不忍杀之,以赐公。 乃令骑皆下马步行,持短兵接战。 [591]独籍所杀汉军数百人,项王身亦被十馀创。 [592]顾见汉骑司马吕马童,[593]曰:若非吾故人乎? [594]马童面之,[595]指王翳曰:此项王也。 [596]项王乃曰:吾闻汉购我头千金,邑万户,吾为若德。 [597]乃自刎而死。 [598]王翳取其头,馀骑相蹂践争项王,[599]相杀者数十人。 最其后,[600]郎中骑杨喜、骑司马吕马童、郎中吕胜、杨武各得其一体。 五人共会其体,皆是。 故分其地为五:封吕马童为中水侯,[601]封王翳为杜衍侯,[602]封杨喜为赤泉侯,[603]封杨武为吴防侯,[604]封吕胜为涅阳侯。 [605]项王已死,楚地皆降汉,独鲁不下。 汉乃引天下兵欲屠之,为其守礼义,为主死节,乃持项王头视鲁。 [606]鲁父兄乃降。 始,楚怀王初封项籍为鲁公,及其死,鲁最后下,故以鲁公礼葬项王谷城。 汉王为发哀,泣之而去。 诸项氏枝属,[607]汉王皆不诛。 乃封项伯为射阳侯。 [608]桃侯、平皋侯、玄武侯皆项氏,赐姓刘。 [609]太史公曰:[610]吾闻之周生曰:[611]舜目盖重瞳子,[612]又闻项羽亦重瞳子,羽岂其苗裔邪! [613]何兴之暴也! [614]夫秦失其政,陈涉首难,豪杰蠭起,相与并争,不可胜数。 然羽非有尺寸,[615]乘执起陇亩之中,[616]三年,遂将五诸侯灭秦,[617]分裂天下,而封王侯,政由羽出,号为霸王,位虽不终,近古以来未尝有也。 及羽背关怀楚,[618]放逐义帝而自立,怨王侯叛己,难矣。 自矜功伐,[619]奋其私智而不师古,[620]谓霸王之业,欲以力征经营天下,[621]五年卒亡其国,身死东城,尚不觉寤,[622]而不自责,过矣。 乃引天亡我,非用兵之罪也,岂不谬哉! * * *[1] 司马迁《史记》的体例,本纪与书、表、世家、列传并列。 本纪专叙帝王当国者的事,乃是帝王的传记。 但一般地说,它的作用相当于编年的大事记。 《史记》里共有本纪十二篇,按时代先后排列。 秦灭汉兴的期间,发号施令的是项羽,所以项羽列在本纪。 [2] 下相,秦所置县,故治在今江苏省宿迁县西七里。 [3] 字即表字,一个人有了名,另外再取的名称。 如项羽名籍,另外再取个表字叫羽。 从前的习惯,成年人交游,彼此不大直呼其名,多用表字相呼。 按《太史公自序》,项羽的表字又称子羽。 [4] 季父,父的弟弟,通称叔父。 [5] 公元前二二四年(秦始皇二十三年,楚王负刍四年),秦将王翦击破楚,虏楚王。 楚将项燕立昌平君为王,在淮南地方反秦。 明年,王翦、蒙武攻破楚军,昌平君死,项燕自杀。 见《秦始皇本纪》。 《楚汉春秋》说是被王翦所杀,与此处为秦将王翦所戮同。 大概燕为王翦所围,被逼自杀,秦人夸耀战绩,就说杀了他。 《史记》有《白起王翦列传》。 [6] 项本西周姞姓封国,春秋时被鲁所灭。 其后楚灭鲁,以其地转封给项燕的先人。 今河南省项城县东北即古项国。 古代姓、氏有别。 姓为原始部落之号,氏为后起氏族之称。 (有以国为氏,以官为氏等等复杂的来历。)沿至后代,二者乃混淆不分。 项氏即以国为氏的一例。 [7] 少时,少年时。 学书,认字和写字。 故下云书足以记名姓而已。 学剑,习练剑法击刺之术。 故下云一人敌。 [8] 兵法,治兵作战的法则,相当于后世的军事学。 《汉书艺文志》(专记古今书籍的专篇)兵家类(志中所分的门类)有兵形势(门类中的子目)十一家(相当于著作人),即载有项王一篇,是当时也有成书留传,后来才散失的。 [9] 竟学,学习完成。 竟,完毕;成就。 [10] 栎音药。 栎阳,秦所置县,故治在今陕西省临潼县东北七十里。 逮音代,及也。 有罪相连及,也叫逮。 有栎阳逮,项梁为人攀连,被栎阳县捕去。 蜀大字本和清武英殿本逮下都有捕字。 百衲宋本、汲古阁本和会注考证本都与此本同,无捕字。 [11] 蕲音机。 蕲本楚邑,秦置县,故治在今安徽省宿县南三十六里。 掾读如缘去声,古时佐治之吏,统称掾属。 狱掾,管狱囚的主吏,犹后世的典狱官。 曹咎后仕项氏为大司马海春侯,见后。 请书,请托曹咎写一封说情的书信。 [12] 抵,到达。 抵司马欣,把说情的书信送给司马欣。 欣事迹详后。 [13] 故,缘故。 已,停息。 以故事得已,因此被牵累的事得以了结。 [14] 吴中即今江苏省吴县。 本为春秋时吴都。 入楚后,春申君尝治此。 秦于此置会稽郡,并置吴县为郡治。 [15] 贤士大夫,有声望的人。 皆出项梁下,都在项梁之下,不及项梁。 [16] 繇役即徭役。 古时地方上有大兴作,如筑城、造桥等,便在当地组织人力来应差,叫做徭役。 丧是丧仪。 古时统治阶级把丧葬看得极重,比较规模大些的丧仪,也得大量使用人力。 大繇役及丧,即指大规模的徭役和大规模的丧仪。 [17] 主办,主持办理。 办(编者按:办繁体字为辦),蜀本、汲古阁本都作辨。 办字古通作辨,但习惯上辨字不能通作办。 [18] 阴,暗中。 部勒,组织。 宾客,流寓在当地的客民。 子弟,当地的土著丁壮。 阴以兵法部勒宾客及子弟,暗中用兵法来组织当地的流寓客民和土著丁壮。 [19] 以是,因此。 知其能,知宾客子弟之能。 项梁因部勒宾客子弟而知道他们各人的能力。 与后面以此不任用公相呼应。 [20] 秦始皇帝名政,秦庄襄王之子。 嗣位后二十六年,尽并六国,废除划地封君制,确定郡县制,建成统一的大帝国,自为皇帝。 废自古以来的谥法,欲使后代以数计世,故号始皇帝。 时时出都巡游,刻石纪功。 公元前二一〇年,在途中害病,死于沙丘的平台(在今河北省平乡县东北)。 在位共三十七年。 《史记》有《秦始皇本纪》。 游会稽即指末次巡游上会稽,祭大禹,望于南海,而立石刻颂秦德事。 此会稽是今浙江省绍兴县东南十三里的会稽山,不是当时的会稽郡治吴县。 [21] 浙江指今浙江省杭县以下的钱塘江。 [22] 秦始皇过吴上会稽,项梁与籍当在徭役中,故渡浙江时得俱观之。 [23] 彼可取而代也,那个皇帝可以拿过来代他做啊。 语气极为率直,充满着反抗和蔑视的神情。 [24] 掩其口下,蜀本、汲古阁本俱无曰字。 族,杀死全族,古来最严重的刑罚。 族矣,要被灭族了。 [25] 奇有重视或赏识之义。 以此奇籍,因这可取而代一语,项梁遂大大赏识他。 与前学书、学剑两俱不成时的怒之相应,一变而为另眼相看了。 [26] 扛,音冈,举起。 扛鼎即举鼎。 《说文》扛,横关对举也,有两人或多人共抬之意。 此处借对举义为单举义,用来表现项羽的力气大。 [27] 才气,包括才干、器度、识解而言。 过人,超过一般人。 [28] 惮音但,惧也。 此有敬畏义。 虽吴中子弟皆已惮籍,言籍才力胜人,虽当地的土著子弟,也不敢以客民待他,而都敬畏他了。 [29] 秦二世即二世皇帝,名胡亥,始皇少子。 始皇在半路上死于沙丘,赵高、李斯阴谋害杀太子扶苏而立胡亥。 元年当公元前二○九年。 后三年,二世为赵高所杀。 事迹附见《始皇本纪》。 [30] 陈涉,详后《陈涉世家》。 大泽,乡名,当时属蕲县,在今安徽省宿县西南故蕲县西。 起大泽中,起兵于大泽乡中。 [31] 守,一郡之长。 会稽守,即驻在吴县的会稽郡守。 通姓殷。 会稽守通,会稽郡守殷通。 谓梁,召项梁来跟他议事。 那时项梁的声望已足震动一郡的长官了。 [32] 大江自今安徽省境斜行而北,直达今江苏省的镇江市,形成一道略偏南北流向的水路。 这一带地的两岸,自古有江东、江西之名,与现在的江西省(从唐代的江南西道、宋代的江南西路演化而来)并不相干。 《晋书地理志》把庐江、九江之地自合肥以北至寿春,都称做江西,那么现在皖北一带并淮河下游都叫江西了。 明末学者顾炎武也说:今所谓江北,昔之所谓江西也。 江西皆反,指陈涉起兵大泽乡时,江北各地到处都起来响应。 [33] 先即制人,后则为人所制,当时成语,意即先下手为强。 即和则,古时通用。 [34] 使公及桓楚将,令项梁和桓楚共同指挥所发动的兵马。 将,率领。 桓楚在当时,必是被秦廷所注意的人物,故下云亡在泽中。 [35] 亡,逃亡;避匿。 转徙逃死叫流亡。 避罪逃匿叫亡命。 泽中,泛指山林薮泽之中,犹云江湖。 亡在泽中,亡命流转在江湖上。 [36] 亡人,亡命之人。 诸本旧读,皆于亡字断,人属下读。 未安。 下云莫知其处,项梁自谓不知桓楚逃亡的地方,故紧接独籍知之耳。 若云人莫知其处则大家都不知道,何以项籍独能知之呢? [37] 诫,吩咐。 待,待命,犹言候着。 [38] 与守坐,还与殷通同坐。 [39] 诺,应承之辞,犹言是或好吧。 [40] 须臾,不多一会儿。 [41] 眴音舜,动目使人,犹言丟个眼色。 可行矣,可以动手了。 [42] 印是印章。 绶是穿缚印纽的带子。 佩其印绶,把会稽守的官印系在身上。 秦、汉时每授一官,必铸一印,故新官、旧官各有一印,不像南北朝以后那样的换官不换印的。 项梁当时举动非常,所以夺取旧印来做号召的工具。 [43] 门下,指郡守的侍从护卫之人。 数十百人,不定数之辞,或百人或八九十人。 [44] 慴音折,恐惧得丧失勇气。 字亦作詟。 慴伏就是骇倒。 故下云莫敢起。 [45] 故,旧时;从前。 故所知豪吏,早先熟悉的有力量的吏士。 [46] 谕以所为起大事,把所以要起事反秦的大道理宣告给豪吏们知晓。 [47] 举,使用。 有检查、征集的意义。 [48] 下县,郡下的属县。 收,收取。 收下县,收取属县的丁壮。 [49] 部署,分别安排。 吴中豪杰,指梁平时选上的有能力的人。 校尉,将级以下的军官。 候,军候,军中经理事务的官。 司马,军司马,执行审判的军法官。 [50] 办,蜀本作辨,说见前〔17〕。 主,主管。 主某事,管理某一件事。 以此不任用公,明白告诉他因不能办事而不用。 与前部勒时知其能相应。 [51] 伏古与服通。 明归有光评点本正作服。 [52] 于是,犹言当此时。 与作遂、乃解的于是乎有别。 梁为会稽守,项梁就自己做了会稽郡守。 [53] 裨音陴,补助。 引申有副手或陪衬的意义。 裨将,次于主将的副将或偏将。 [54] 徇音恂,兼有示威、劫持、抚安等意义。 徇下县,镇抚郡下的属县。 [55] 广陵,在今江苏省扬州市东北。 陈王即陈涉。 召平为陈王徇广陵,召平奉陈涉之命,回去招降他的乡里官民。 [56] 下,降服之意,用兵力威服敌人叫下。 [57] 且,将要。 且至,即将到来。 [58] 矫音缴,欺诈;假托。 矫陈王命,诈称陈涉的命令。 [59] 拜,授与。 授官叫拜。 上柱国,上卿官,相当于后世的相国。 [60] 渡江而西,自吴渡江,向西去迎击秦兵。 [61] 东阳,秦所置县。 故治在今安徽省炳辉县(原天长)西北七十里。 [62] 使使,派遣使者。 上使动词。 下使名词。 连和俱西,约同联合兵力,共向西进。 [63] 令史,县令属下的书吏。 故东阳令史,原是东阳县的书吏。 [64] 信谨,老实;谨慎。 长者,忠厚老成之人。 [65] 令,一县之长。 杀其令,杀死东阳县的县令。 [66] 置长,推举首领。 无适用,没有恰当的人可以顶事。 [67] 请,拥戴。 [68] 谢不能,以己无能而谢绝。 [69] 立婴便为王,使陈婴即时称王。 着一便字,草率可见。 [70] 异军苍头特起,独树一帜之意,言令士卒皆裹皂巾(玄青色的头巾),跟其他各军有分别,显示他们是特殊的,而不愿隶属于他人。 [71] 先古,上世,犹言祖先。 贵者,显贵之人,指高官尊爵而言。 [72] 暴,骤然;忽而。 暴得大名,忽然阔起来,声名很大。 不祥,反常,不是好兆头。 [73] 属,托附;从属。 有所属,从属于人,得所依托。 [74] 易以亡,便于亡命逃匿。 [75] 指名,犹言注目,言指得出名色。 指数罪状,行文通缉,叫做名捕。 [76] 以兵属项梁,陈婴以所属兵卒附于项梁。 与前连和俱西和不如有所属都应合。 [77] 淮即今淮河。 渡淮,言自东阳西行,渡淮北进。 [78] 黥布,本姓英,以罪被黥面之刑,乃改姓黥。 初起于江湖之间,称当阳君,项羽封他为九江王。 后反楚降汉,封淮南王,卒为汉所杀。 《史记》有《黥布列传》。 蒲将军,史失其姓名。 那时与黥布各以所将的兵卒归附于项梁,故云亦以兵属焉。 [79] 凡,概括之辞。 引申有总共义。 凡六七万人,总计约六七万人。 与八千人对照,是渡江以来兵力已增加好多倍了。 [80] 下邳,秦所置县。 故治在今江苏省邳县东。 军下邳,兵扎下邳。 此军字为动词,作驻屯解。 [81] 秦嘉,裴骃《集解》引《陈涉世家》作广陵人。 今本《陈涉世家》作陵人,《汉书陈胜传》则作凌人。 陵当作凌。 凌为秦所置县。 故治在今江苏省宿迁县东南。 景驹,楚国的后代子孙,故秦嘉立以为楚王。 [82] 彭城,古大彭氏之国,春秋时为宋邑。 秦置彭城县。 即今江苏省徐州市。 军彭城东,驻兵彭城以东,正与下邳相近。 [83] 距与拒通。 欲距项梁,意图抗拒项梁。 [84] 先首事,首先领头起事。 [85] 未闻所在,犹言未知下落。 时陈涉已为章邯所败,生死不明。 与前闻陈王败走相应。 [86] 倍与背通。 倍陈王,背叛陈涉。 此于抗秦阵营大为不顺,故云逆无道。 逆上会注本有大字。 [87] 追之,追秦嘉。 胡陵,本宋邑,秦置胡陵县。 故治在今山东省鱼台县东南六十里。 [88] 梁地,泛指旧六国时魏境。 魏都大梁(今河南省开封市),故魏也称梁。 走死梁地,景驹向大梁一带败走,但知他已死,未知他究竟死在哪里,故泛言梁地。 [89] 章邯,秦将,事迹详后。 栗,秦所置县。 即今河南省夏邑县。 [90] 别将,分统一枝军队的将领。 朱鸡石,据《陈涉世家》为符离人。 馀樊君,史失其姓名。 与战,与章邯军会战。 [91] 亡走,逃往。 时项梁大军在胡陵,故朱鸡石逃奔那边。 [92] 薛,西周任姓封国,奚仲之后。 战国时,为齐田婴、田文(孟尝君)父子封邑。 秦置薛县。 故治在今山东省滕县东南四十四里。 [93] 别攻,分路攻打。 襄城本战国时魏邑,秦于此置县。 即今河南省襄城县。 [94] 已拔,既经拔取之后。 皆阬之,把襄城守城的军民全部残杀丛埋。 [95] 闻陈王定死,听到陈涉败死的确信。 与闻陈王败走和未闻所在相应。 [96] 会薛计事,在薛地召集拢来商议大事。 [97] 沛公即汉高祖刘邦,时初起兵于沛,称沛公。 《史记》有《高祖本纪》。 沛,秦所置县。 汉时属沛郡,亦称小沛。 故治在今江苏省沛县东。 往焉,应项梁之召,往薛参加会议。 [98] 居鄛(音剿)亦作居巢,即夏桀所奔之南巢。 楚为居巢邑,秦置县。 故治在今安徽省巢县东北五里。 《寰宇记》说:古居巢城陷为巢湖。 范增事迹详后。 [99] 素居家,一向在家居住,未尝出外任事。 好奇计,喜欢策划弄手段。 故下紧接往说项梁。 [100] 说音税,用言辞说动人家叫游说。 往说,前往项梁那里进言游说。 [101] 固,本然之辞。 当,应该。 败固当,他的失败本来是应该的。 [102] 夫音扶,提示用的语助词,有指点作用。 此处即用以提示秦灭六国,楚最无罪等语。 [103] 反与返同。 归有光评本径作返。 怀王,楚威王子,名槐,在位三十六年,为秦昭襄王所诱,扣留不放,竟死于秦。 故云入秦不反。 [104] 楚南公,楚南方老人,善言阴阳。 《汉书艺文志》阴阳家流有南公十三篇,注云六国时人。 楚虽三户,亡秦必楚,当时流行的谶语(含有迷信的谣言),言楚人怨秦最深,虽人口极大部分灭亡,只要尚存三户人家,犹足以亡秦。 三户,言其少,乃虚设之辞,后人有把项羽渡三户津破秦来附会这谶语,则虽字竟不可通。 [105] 纵横相犯为午。 蠭即蜂。 蠭午,言纵横交错如蜂阵。 诸本午都作起,此从单索隐本,义较长。 争附君,争取归附你。 [106] 然,赞同之辞。 然其言,以为他的说话很对。 [107] 求,访察。 求怀王孙心民间,在民间寻访到楚怀王的孙儿叫心的人。 [108] 为人牧羊,插句,形容心的沦落,正与王孙对照。 [109] 立心为王,仍称楚怀王,使孙袭祖号,以便号召。 从民所望,依楚人的愿望,与上怜之至今相应。 [110] 盱台音煦怡,即盱眙,本春秋时吴善道邑,秦置县。 故治在今安徽省盱眙县东北。 [111] 居,停留。 居数月,耽搁了几个月。 [112] 亢父(音刚甫)本齐地,秦置县。 故治在今山东省济宁市南五十里。 [113] 田荣,故齐王族。 龙且(音苴),楚之骁将,时为司马,故称司马龙且。 东阿,本春秋时齐之柯邑,战国时称阿邑,秦时称东阿。 汉置东阿县。 即今山东省阳谷县东北五十里的阿城镇。 [114] 陈涉起兵后,故齐王族田儋(音担)起兵于狄(齐邑,汉置狄县,后汉改临济,故城即今山东省旧高青县,原名田镇),略定齐地,自立为齐王,都临淄(今山东省的县)。 后引兵救魏,为秦将章邯所杀。 他的从弟田荣收集馀兵,走保东阿。 齐人乃立故齐王建之弟田假为王,以田角为相,田间为将。 章邯追围田荣于东阿,项梁发兵,与龙且共救荣,荣为内应,故上云与齐田荣、司马龙且军救东阿。 东阿围解,田荣即引兵归,逐其王假,立儋子巿为齐王,自为齐相。 《史记》有《田儋列传》,田荣事附见。 [115] 数音朔,频频;屡屡。 趣读如促,催督。 数使使趣齐兵,项梁屡次派人催促田荣发兵。 [116] 与国,相与交好之国。 与读如预,党与。 [117] 市,买收。 市于齐,买交情于齐,即不肯杀田角、田间以见好于田荣。 [118] 城阳,本西周郕国。 汉置成阳县,晋为城阳县。 齐时废。 故治在今山东省菏泽县东北六十里。 [119] 屠音途,杀戮。 屠之,屠杀城阳城中军民。 [120] 濮阳古帝丘,汉置濮阳县,故治在今河南省濮阳县南。 西破秦军濮阳东,项羽、刘邦从城阳向西追秦军,破之于濮阳的东首。 [121] 定陶,秦所置县。 故治在今山东省定陶县西北四里。 那时秦兵收入濮阳坚守,羽、邦乃南攻定陶。 [122] 略,攻取。 雝丘即雍丘,本春秋时杞国。 汉置雍丘县。 五代时,晋改杞县,汉复称雍丘。 金时又改杞县。 即今河南省杞县治。 西略地至雝丘,离定陶而西,沿路攻取城邑,直达雍丘。 [123] 李由,秦丞相李斯之子,那时为三川郡的郡守。 [124] 外黄,春秋时宋黄邑。 汉置外黄县。 故治在今河南省杞县东北六十里。 [125] 起东阿,自东阿出发。 [126] 西,应读断。 自东阿向西进发。 北至定陶,《汉书》作比至定陶,该是对的。 比,及也。 定陶在东阿西南,何得云西北至定陶! [127] 轻,重之反。 轻秦,不重视秦军,即所谓轻敌。 [128] 宋义,故楚令尹。 谏,劝诫。 习惯上多用于对尊长时。 [129] 宋义谏项梁,不便直说将骄,故云卒少惰矣。 少作稍稍解。 [130] 臣,古时对人自谦的称呼,犹后世的对人称仆,不一定有君臣之分。 为君畏之,犹言替你害怕。 之字即指将骄卒惰和秦兵日益。 [131] 使于齐,受命出使于齐,当仍为促使发兵之事。 此使字虽亦动词,但含有传达使命之意,与上面作单纯派遣解的使不同。 [132] 道遇,在路上碰见。 高陵君显,封于高陵之贵臣,名显。 高陵,汉琅邪郡属县,后汉省。 其地不详,当在今山东省境。 [133] 论,推断。 论武信君军必败,推断项梁之兵必败。 [134] 徐,缓慢。 疾,快速。 徐行即免死,慢慢地去便可免死。 疾行则及祸,赶快前去则连累遭祸。 [135] 果,必然;一定。 推断而确叫果然。 悉,尽都。 总括拢来叫悉数。 益,增加。 益章邯,增援章邯。 [136] 陈留本春秋郑之留邑,后为陈所并,故曰陈留。 秦置陈留县。 即今河南省陈留县治。 [137] 今项梁军破,士卒恐,乃项羽与刘邦密谋之语。 当时主帅新丧,兵心动摇,不能不作善后的准备。 [138] 吕臣时为将军,《高祖本纪》即作吕将军。 俱引兵而东,项、刘、吕三枝军队合兵暂向东方退却。 此即项、刘密谋的善后计划,暂时退向后方整顿。 [139] 军彭城东,兵扎彭城以东。 与下军彭城西、军砀对举,互相呼应,以图再起。 [140] 砀音唐,本春秋宋之砀邑。 秦置砀县,并为砀郡郡治。 故治即今江苏省砀山县南的保安镇。 [141] 楚地兵不足忧,楚地的军事已不须担心。 [142] 渡河击赵,渡黄河而北,一意攻赵。 [143] 赵歇,赵之后裔。 陈馀、张耳俱大梁人。 陈涉初起,令陈人武臣徇赵地,下赵数十城,至邯郸,(今河北省邯郸市)自立为赵王。 武臣遣李良略太原,良听信秦军的离间,袭破邯郸,臣遂为当地人所杀。 张耳、陈馀时为武臣校尉,以得信早,脱祸,乃求得赵歇,立以为王,陈馀为将,张耳为相。 《史记》有《张耳陈馀列传》。 [144] 钜鹿本赵邑,秦置钜鹿县,并为钜鹿郡治。 即今河北省平乡县旧治(今治移东北之乞村),非今之钜鹿县。 其地在邯郸东北,章邯移兵北向,赵歇等乃退走入钜鹿城。 [145] 王离、涉间皆秦将。 离,名将王翦之孙。 围,以兵包围。 [146] 筑甬道,筑墙垣如街巷,犹今之运送壕,以防敌人的劫夺。 输,运送。 输之粟,以给养运送给王离、涉间。 [147] 将卒数万人,带兵数万人。 陈馀先与赵歇、张耳俱退入钜鹿城,秦兵合围前,馀又带兵出外,故得军钜鹿之北,遥为声援。 [148] 之,往也。 之彭城,前往彭城。 [149] 并项羽、吕臣军自将,怀王心已有疑忌项氏之意,所以如此。 [150] 司徒本为掌教之官,此处疑系掌管财政的军需官。 [151] 令尹,楚执政首相。 吕青为令尹,就是用的楚制。 [152] 砀郡长,犹砀郡郡守。 下云将砀郡兵,所有砀郡的兵都归刘邦率领。 [153] 徵,朕兆;象征。 未战而先见败徵,事前已见到失败的征象。 [154] 知兵,懂得兵事。 [155] 说读如悦。 大说之,楚王心很以宋义之言为是而乐于接受。 [156] 因,因而。 因置以为上将军,因而特用宋义为上将军。 上将军,诸将军的首领,意即主帅。 后面项羽为诸侯上将军,诸侯皆属焉,也就是说项羽做了诸侯的首领。 [157] 次将,副帅。 《高祖本纪》云封项羽为长安侯,号曰鲁公。 是刘邦封武安侯时,羽亦同时称为鲁公了。 [158] 末将,位次于次将,也是在军中参与谋画的。 与下举诸别将的别将不同,与后世偏裨将校自己谦称的末将更不同。 [159] 救赵,与章邯围钜鹿相应。 [160] 卿子,当时人相尊之辞,犹言公子。 宋义为上将,本是军中的领袖,故合称卿子冠军。 [161] 安阳即隋楚丘西北之安阳故城,在今山东省曹县东南五十里。 与今河南省的安阳并非一地。 [162] 搏音博,拍击。 虻音盲,即牛虻。 虮,虱卵。 叽虱,虱子的统称。 搏牛之虻不可以破虮虱,言牛虻虽能啮牛,然而不能破虱子,以喻钜鹿城小而坚,秦兵不能马上攻破它。 [163] 罢与疲同。 [164] 承其敝,趁秦兵疲惫之时。 承,承受,引申有利用义。 [165] 鼓行而西,结成堂堂之阵,西向攻打秦兵。 [166] 举秦,取得秦国。 举,取也;胜也。 [167] 被读如披。 锐音瑞,锋利。 被坚执锐,披坚甲而执持锐利的武器。 义不如公,宋义自谓临阵作战不如你项羽。 [168] 坐而运策,居中筹画。 公不如义,宋义直言调度机宜你项羽不如我。 [169] 猛如虎皆斩之,句句暗指项羽。 彊不可使,倔强不听差遣。 很如羊的很字,蜀本讹作狠。 [170] 田荣与项梁有隙,梁死楚弱,宋义想跟田荣拉交情,故遣其子宋襄相齐。 [171] 身送之,亲自送宋襄。 身是亲身。 无盐,春秋宿国,战国时为齐邑。 汉置无盐县。 故治在今山东省东平县东二十里。 [172] 饮酒高会,置备酒筵,大会宾客。 [173] 戮力犹言勉力或并力,戮本作勠,亦作僇,音禄。 戮力而攻秦,与下文与赵并力攻秦同义。 [174] 岁饑犹言年荒。 岁不熟叫饑。 不得饱叫。 二者有别(编者按:饑、皆简化作饥)。 [175] 芋,俗名芋艿。 菽,豆也;藿也。 食芋菽,《汉书》作食半菽,臣瓒注:士卒食蔬菜,以菽半杂之。 该是对的。 士卒之卒蜀本作率,意即大概,亦通。 [176] 见读如现。 见粮,现存的粮食。 [177] 因,依傍;假借。 因赵食,就食于赵。 (移向赵地,依靠那边的粮食。)[178] 时项梁死于定陶,楚王心迁避于彭城,故云国兵新破。 [179] 埽同扫,尽括之义。 埽境内而专属于将军,一股脑儿搜括了国境以内的兵马、钱粮都交给宋义管辖。 [180] 恤音戌,体恤。 不恤士卒,不体恤士卒的冻饥。 徇其私,言以子宋襄为齐相,光打算如他的私愿。 徇私的徇有图谋或迁就的意义,与前徇下县、徇广陵的徇意义不同。 [181] 社稷本为古代天子、诸侯所祭的土神与谷神,实为当时国家的象征。 非社稷之臣,不是与国家同休共戚的大臣。 自前将戮力而攻秦至此句,皆项羽默数宋义罪状之辞,未必在斩宋义之前便显露在众人面前的,不当以上冠项羽曰三字而遽认为事前公开的说话。 [182] 晨朝,清晨参见。 [183] 即,就也。 即其帐中斩宋义头,便在上将军的大帐中斩却宋义。 [184] 宋义与项羽不协,遣子相齐,羽已疑他欲图项氏,故先事杀义,而以反楚为名,诈言楚王阴令诛之也。 阴令犹密令。 [185] 枝梧本为架屋之小柱与斜柱,有支撑、抵拒诸义。 莫敢枝梧,言宋义所属的诸别将都已慴服,不敢抗拒项羽了。 [186] 今将军诛乱,奉承之辞,以为项氏首先立楚,便说羽杀宋义是诛乱了。 [187] 假上将军,暂署上将军。 因尚未得怀王之命,故暂摄此职以代宋义。 [188] 报命于怀王,以诛杀宋义并拥立项羽的经过报告楚王心。 [189] 因使,因其请求而任命之。 正显出楚王心的无可奈何。 [190] 当阳君即黥布,与蒲将军并已见前〔78〕。 [191] 战少利,战事胜利不多。 故陈馀复请增兵。 [192] 无一还心,只有前进,绝不后退之谓。 与上破釜沈(沉)舟等语紧接,正所以示士卒必死,决心挺进。 [193] 苏角,秦将。 [194] 虏,俘获。 虏王离,生擒王离。 [195] 楚兵冠诸侯,楚兵强盛,声势足以压倒诸侯之兵。 [196] 十馀壁,十多座营垒。 言其多。 [197] 莫敢纵兵,不敢放兵出战。 [198] 从壁上观,凭营垒逼望。 正说明他们未曾出战。 [199] 惴音赘,忧惧。 人人惴恐,个个惊惶失措。 [200] 军行以车为阵,把车辕竖起,对立为门,故称辕门。 辕,车前的直木,所以套驾牛或马的。 入辕门之上汲古本重出诸侯将三字。 [201] 膝行而前,跪在地上,用两膝行进。 [202] 莫敢仰视,不敢撞头往上看。 [203] 棘原,在钜鹿南,今无考,其地当在今河北省平乡县南。 [204] 漳南,漳水之南。 其地当北距棘原不远,故下云相持未战。 [205] 数郤,屡次退却。 蜀本、百衲本都讹卻为却。 此本作郤,亦误。 会注本与此本同。 [206] 让,谴责。 [207] 长史欣即司马欣,时为章邯部下的长史。 长史,诸史之长,相当于近世的秘书长。 请事,犹请示,此处有回话解释等意。 [208] 咸阳,当时的秦都,即今陕西省西安市东面的渭城故城,并不是今西安市西北的咸阳县。 [209] 司马门,宫廷的外门。 宫垣之内,兵卫所在,四面皆有司马之官(掌军政)把守,故总言宫廷外门为司马门。 [210] 赵高,秦宦者。 秦始皇死于沙丘,高与李斯通谋,矫诏杀太子扶苏,立胡亥为二世皇帝。 后来陷杀李斯,自为丞相,事无大小,都决于他一人。 最后杀二世,立子婴,卒被子婴所杀。 这时他正专权,司马欣从军前还都请事,他竟不接见。 [211] 故道,原路。 [212] 用事于中,犹言居中用事,就是盘据中央,发号施令。 [213] 下无可为者,在权臣操纵之下,竟无一件正事可以办得通的。 [214] 孰,熟之本字。 孰计之,深思熟虑地研究这个问题。 [215] 遗章邯书,送信给章邯。 遗,送也。 [216] 白起,郿人。 (郿本周邑,故城在今陕西省郿县东北。)善用兵,秦昭王时封武安君,战胜攻取凡七十馀城。 后与范睢有隙,称病不起,免为士伍。 (当时的降罚处分,即退归卒伍,犹后世的削职为民。)迁于阴密,(在今甘肃省灵台县西五十里,)赐死。 《史记》有《白起王翦列传》。 [217] 鄢郢音焉颖,战国时楚都,即鄀,故城在今湖北省宜城县西南。 秦既攻拔鄢郢,楚迁避于陈,后竟屡迁,末了都于寿春。 南征鄢郢,指此。 [218] 白起北破赵括,阬赵降卒四十万人,事详《廉颇蔺相如列传》。 赵括封马服君,故云北阬马服。 [219] 略地,夺取土地。 略,强取。 [220] 胜读平声,能够;可以。 不可胜计,言其多得不能计数。 [221] 蒙恬(音甜)世为秦将,祖骜,父武,皆著战功。 始皇时,恬为内史。 并六国后,使恬将三十万众北逐匈奴,筑长城,西起临洮(今甘肃省岷县),东至辽东(辽河以东),长万馀里。 二世即位,为赵高所陷,矫诏赐死。 《史记》有《蒙恬列传》。 [222] 戎人即指当时的匈奴。 [223] 榆中亦名榆溪,即榆林塞。 蒙恬北逐匈奴,树榆为塞,开地数千里,即此。 其地当在今内蒙古自治区旧鄂尔多斯黄河北岸一带。 [224] 阳周,秦所置县。 故治在今陕西省子长县(原安定县)北。 按《蒙恬传》,胡亥先囚恬于阳周,后又遣使逼他,他便吞药自杀。 此云竟斩阳周,信中强调之辞。 [225] 因以法诛之,找借口依据法律杀了他。 [226] 滋益多,犹言越来越多。 滋,增长。 益,加甚。 [227] 谀,谄媚;欺谩。 兼有奉承、蒙蔽意。 素谀日久,一向蒙蔽,日久恐怕败露,故下接今事急。 [228] 塞责,搪塞自己的责任。 有委过他人之意。 [229] 更代,派人接替。 脱其祸,脱卸自己的祸患。 径与塞责相应。 [230] 卻与衅隙之隙通,裂痕。 引申有怨仇义。 多内隙即指与赵高破裂,难以相容的事实。 蜀本、百衲本都作郤。 [231] 无愚智皆知之,无论愚蠢或智巧都懂得这道理的。 [232] 直谏,直言相劝。 此处有揭破奸谋的意义。 [233] 孤、特、独都有单义。 叠用它们,是要显出单弱可危。 [234] 从读如纵。 与诸侯为从,与东方起兵之人联合起来。 当时习惯于战国合纵连横之说,故用合纵来耸动章邯。 [235] 王,动词。 分王其地,分割秦地,各立为王。 [236] 古代天子、诸侯皆南面听政,故以南面喻君主。 称孤,即俗所谓称孤道寡。 [237] 同斧。 质,斩人之砧。 身伏质,亲受刑诛;妻子为戮,家属连带被杀。 孰,何也;谁也。 孰与身伏质,妻子为戮乎,与上文南面称孤比较立说,犹言南面称王与遭受刑戮,哪一样上算呢? [238] 狐性善疑,喻人委决不下叫狐疑。 [239] 阴使,秘密派遣。 候始成,军候(军中管事务供应的官)名始成者。 使项羽,派到项羽那边去接洽。 [240] 欲约,意图取得约降的条件。 [241] 三户,漳水上津渡名。 在今河北省临漳县西。 度,会注本作渡。 [242] 前已云项羽军漳南,此紧接日夜度三户之后又云军漳南,疑南为北之讹。 [243] 汙音于。 汙水源出河北省武安县西太行山,东南流,在临漳县西折东入漳水。 今已湮。 [244] 与期,相与约期会晤。 洹音桓,洹水即今河南省安阳市北之安阳河,东流入卫河。 殷虚即殷墟,本是殷朝之故都,今安阳市西五里之小屯便是。 [245] 盟,誓约。 已盟,已经签订协定条款。 [246] 流涕犹言垂泣,极意形容他的羞惭之情。 为言赵高,即司马欣还报之言与陈馀书中所述之事,犹云为赵高所陷,一至于此。 [247] 雍,春秋秦都,汉置雍县,在今陕西省凤翔县南。 雍王意为秦地之王。 [248] 置楚军中,留置在项羽的军中。 [249] 前行即先锋,司马欣与项氏有旧恩,故较为信任而令其先发。 [250] 新安故城在今河南省渑池县东。 汉于此置新安县,隋时废。 [251] 诸侯吏卒,指起兵反秦的各路将士。 异时,从前。 故,曾经。 繇使,被派徭役。 屯,驻扎。 戍读输去声,执戈守边。 秦中,秦地之泛称,即关中。 诸侯吏卒过秦中,犹言各路反秦的将士,从前曾因被派徭役,发往边疆驻守,而路过关中。 [252] 遇,接待。 无状,没有礼貌。 [253] 奴虏使之,像奴隶或俘虏那样使唤秦吏卒。 [254] 轻,随便;轻忽。 折辱,挫折侮辱。 轻折辱,可作无状注脚,因出于报复,竟然肆行蹋。 [255] 窃言,私下相谈。 [256] 吾属即吾辈。 诈吾属降诸侯,诱骗吾辈投降起兵反秦的人。 [257] 即,假使。 即不能,假使不能破秦。 [258] 微,察访。 微闻其计,访知秦吏卒的私语。 [259] 至关中不听,到了秦地而不听命令。 [260] 都尉翳即董翳,时在章邯军中,与邯、欣同降项羽。 后封塞王。 尉本为辅佐郡守管兵的官,都尉当系军中的参谋官。 [261] 夜击阬城南,趁黑夜里把秦卒二十馀万人击杀阬埋于新安城的南方。 [262] 行,将要。 行略定秦地,将自新安引兵西向,直取关中。 [263] 函谷关,秦时故关,在今河南省灵宝县西南。 会注本函上有至字。 时刘邦先已入关破秦,派兵东守函谷关,故云有兵守关。 [264] 刘邦于宋义为上将军北救赵时,受怀王心之命,西略地入关。 项羽既杀宋义,与章邯酣战,刘邦即趁这当儿专力西进,恰巧赵高正在那时杀二世,立子婴(公子扶苏之子),纷乱之际,刘邦便带兵入关。 子婴立仅四十六日,出降于刘邦。 及项羽进至函谷关,才得沛公已破咸阳的消息。 [265] 戏西,戏水之西。 戏水源出骊山,下流入渭,在今陕西省临潼县东三十里。 其地有古戏亭,一名幽王城。 [266] 霸上亦作灞上,即灞水西白鹿原,在今陕西省长安县东,接蓝田县界。 [267] 司马,掌军政之官。 此称左司马,当时沛公的属官应尚有右司马。 曹无伤欲媚项求封,故使人进谗言于项羽。 [268] 沛公西略时,怀王与诸将约:先入定关中者王之。 故言欲王关中。 [269] 旦,汲古本作且。 日飨士卒,每日大宴战士。 若云旦日,有即日发动意;作且比较缓和些。 项羽性急,以作旦为近似。 [270] 新丰即秦骊邑,汉始置新丰县,在今陕西省临潼县东。 鸿门,阪名,在新丰东十七里,今名项王营。 [271] 战国时泛称六国之地为山东,以在崤函之东,故名。 此云居山东时,即指未入关前,仍旧沿用当时的惯语。 [272] 幸,亲近。 [273] 望其气天子气也,当时军中觇候者(观测气象的人)之言。 秦、汉方士多托言有望气之术,谓觇望云气即可测知吉凶的征兆也。 [274] 项伯名缠,字伯。 左尹,楚官,令尹之佐。 [275] 素善,向来熟识。 留侯张良,详后《留侯世家》。 [276] 具,齐备。 具告以事,即以项羽欲击沛公之事备细告知张良。 下面毋从俱死的毋字,汲古本讹作母。 [277] 张良前说项梁立韩公子成为韩王,良为韩申徒(即司徒,相当于国相)。 沛公从洛阳南出,良引兵从之。 沛公乃令韩王成留守,与良俱西入武关。 故良云臣为韩王送沛公。 [278] 亡去犹言溜走。 不可不语,不可不告知一声。 [279] 鲰音浅,亦读如奏,杂小鱼也。 鲰生,小生,有贱视意。 《楚汉春秋》:解先生说沛公遣将守函谷关,无入项王(不要让他进来)。 那么鲰生便指的解先生。 [280] 距通拒。 内,纳之本字。 距关毋内诸侯,抵守函谷关勿令项羽等人入关往西来也。 [281] 背读如倍,违背;放弃。 [282] 安,何也。 有故,有旧谊。 [283] 幸来告,犹言亏他肯来告知。 [284] 孰与君少长,问项伯与张良年岁,谁小,谁大。 [285] 兄事之,当老大哥那样待他。 [286] 要,坚约。 此有强邀之意。 [287] 卮音支,酒器。 古时进酒爵于尊者之前而致词祝颂叫上寿。 为寿即上寿。 [288] 约为婚姻,彼此联姻,攀做儿女亲家。 [289] 秋豪,兽类新秋更生之毛,喻微细。 豪是毫之本字,细毛也。 秋豪不敢有所近,言些微也不敢沾染。 [290] 籍,记录。 籍吏民,登记官吏人民,即造报户籍。 [291] 将军指项羽。 观下文自明。 [292] 非常,变故。 [293] 倍德犹言忘恩负义。 [294] 旦日,明日。 蚤同早。 此处旦日二字与上项伯夜驰之沛公军及下项伯复夜去语前后照应。 [295] 善遇之,犹言客客气气待他。 [296] 河北、河南皆泛称。 战河北,与前渡河及河北之军相应。 战河南则补出刘邦一边,西行略地入秦之事。 [297] 不自意,自己没有料到。 [298] 何以至此一语,状项羽之直率。 至字蜀本、百衲本、汲古本并作生。 会注本与此本同。 生此,生此心也。 亦通。 [299] 东嚮坐,面向东坐。 表示自尊大。 嚮,向之本字。 [300] 亚父者范增也,插叙语,说明上举之亚父是何等人。 亚,次也。 尊敬他仅次于父,故称亚父,犹齐桓公尊管仲为仲父。 [301] 张良其时从沛公出席,位同陪臣,身分略次,故云西向侍。 [302] 目,动词,视也。 数目,屡视。 数目项王,即频频向项王丟眼色。 [303] 玉玦(音决),半璧也。 璧,圆形,中有孔,略如环。 剖璧为两,便叫玦,亦称璜。 古人佩玉,故范增得以玉玦三次示项王,希望他能够会意(玦决同音)决策。 [304] 项庄,项羽从弟。 [305] 不忍,不能狠心硬肠地干。 [306] 若,尔;汝。 若入前为寿,你进内上寿(献礼致敬)。 [307] 不读如否。 不者犹否则。 [308] 若属皆且为所虏,你等都将被刘邦所虏辱。 且汲古本讹作具。 [309] 翼蔽沛公,如鸟那样的张翅掩护沛公。 [310] 樊哙(音快),沛人,以屠狗为事,与刘邦俱隐于芒砀山泽间。 陈涉初起,萧何、曹参使哙迎邦,立为沛公。 从攻秦,屡有功。 沛公入咸阳,欲居秦宫室。 哙与张良谏,乃还军霸上。 鸿门之会,哙又面折项羽,使邦得脱祸。 《史记》有《樊郦滕灌列传》,与郦商、滕公(夏侯婴)、灌婴同载一篇。 [311] 同命,犹并命。 与之同命,和沛公共生死。 [312] 盾,盾牌。 带剑拥盾入军门,持武器闯入辕门。 [313] 戟音棘,古兵器戈之属。 交戟之卫士,持戟交叉着把守军门的警卫。 欲止不内,意欲拦止,不让他进去。 内同纳。 [314] 撞音壮,横击。 [315] 仆音赴,俯倒。 [316] 帷音围,围帐。 披帷西向立,揭开围帐向西立,正在张良背后,面对着项王。 [317] 瞋音真,张目。 瞋目视项王,张大了眼睛看项王。 [318] 訾音恣,眼眶。 目眥尽裂,眼眶都要裂开了,极意形容他的怒目而视。 与上言头发上指都是夸张语。 [319] 跽音忌,半跪。 按剑,参看后《平原君虞卿列传》校释〔41〕。 [320] 客何为者,你是干甚么来的。 呵问来客,极尽紧张之态。 [321] 参乘,即骖乘,亦称陪乘,古之车右。 犹后世的近侍警卫。 沛公之参乘樊哙者也,张良紧答项王之问,便说这是沛公的近侍叫做樊哙的便是。 [322] 斗,酒器之大者。 就是《诗行苇》酌以大斗的斗。 今俗犹管大酒杯叫酒斗。 斗卮酒,一大斗酒。 卮音支,酒器。 已见前〔287〕。 [323] 彘音滞,豕也。 彘肩,猪蹄带肩胛者,就是一条整腿。 下云生彘肩那么竟是一条没有煮熟的生猪腿。 [324] 覆音副,仰之反,犹言反磕。 覆其盾于地,把盾牌反磕在地上。 [325] 加彘肩上,把生猪腿安放在反磕的盾牌上面。 [326] 啗音淡,食也。 拔剑切而啗之,形容他的生吞大嚼。 啗,百衲本讹作。 [327] 卮酒安足辞,犹言喝杯酒值得推辞么! [328] 杀人如不能举,刑人如恐不胜,就是说杀人多得不能悉数,加刑于人唯恐不及。 此借秦来骂项羽。 [329] 听细说,听信小人之言。 [330] 此亡秦之续耳,窃为大王不取也,这是继续亡秦的道路,我的私衷却不愿你大王采取这条道路啊。 [331] 从良坐,即在张良身旁坐下。 [332] 起如厕,托言出恭。 如,往也。 厕音菑,大小便的地方。 此厕字与作侧字解之厕音测者有别。 [333] 都尉陈平,时陈平为项羽帐下都尉之官。 明年即去楚归汉。 详后《陈丞相世家》。 [334] 大行不顾细谨,大礼不辞小让,当时成语,言把握大体,不当拘守小节。 大行、大礼,喻大关节目;细谨、小让,喻琐屑末务。 [335] 刀俎,刀和砧板,宰割的家具。 指项羽方面。 刀,黄本讹作刃。 [336] 鱼肉,被割待烹之物。 指沛公方面。 [337] 操,执持。 来何操,来的时候带些什么。 [338] 会,遭逢;巧合。 会其怒,适逢其怒,犹言碰在他们气恼的当儿。 [339] 置,拋弃;留放。 车骑即指前文从百馀骑。 置车骑,让随从的车骑丢在那里。 [340] 步走,徒步逃走。 上面靳彊的彊,蜀本、百衲本、汲古本都作强。 [341] 郦山在鸿门西,即骊山。 [342] 道,经过。 芷阳,秦所置县,汉改为霸陵,故治在今陕西省长安县东面白鹿原霸川上的西阪。 间,空隙。 间行,抄小路走。 [343] 度音铎,估计。 度我至军中,约计我还到霸上的时候。 [344] 间至军中,间行抵达霸上。 这是张良心意中的话,故下接云入谢。 [345] 桮同杯。 杓音勺,取酒之器。 桮杓,酒之代称。 不胜桮杓,禁不起酒力,犹言已醉。 [346] 足下,对人之敬称,犹言左右,避免径呼尔、汝也。 战国时一般人对君王也有称足下的。 [347] 督过,责罪。 有意督过之,存心找他的岔子。 [348] 唉,叹恨辞。 竖子,此处用为骂人之辞,相当于口语的小子。 竖子不足与谋,犹言这小子不配跟他商量。 范增明骂项庄,实在是暗恨项羽的寡断。 [349] 人或说项王,从人中间有一人向项王游说。 不能确指何人进言,故云或。 [350] 关中之地,东函谷,南武关(在今陕西省商县东一百八十五里),西散关(在今陕西省宝鸡市西南,即大散关),北萧关(在今甘肃省环县西北),四面有险可守,故云阻山河四塞。 [351] 饶,富足。 可都以霸,承上四塞肥饶而言,谓有此凭借,可建都于此以定霸业。 [352] 怀思欲东归,因楚之根据地在东方,而又放心不下怀王心也。 富贵不归故乡等语,显系托辞。 观下致命怀王,及徙义帝自都彭城事可知。 [353] 衣,动词,穿着。 衣绣夜行,着了锦绣之衣在黑夜中出行,虽漂亮没有人看见。 故下云谁知之者。 [354] 沐猴,猕猴。 沐猴而冠耳,犹言好像大猴子戴了人的帽子罢了,讥笑他徒具人形。 果然与上人言相照,谓果如人言。 [355] 烹,投在鼎镬里煮死。 [356] 致命犹报命。 使人致命怀王,使人将入关破秦经过报告怀王,并且向他请示。 有试探意。 [357] 如约,照前与诸将所言先入关中者王之之约。 [358] 不称楚帝而称义帝,意味着仅得名义耳。 此义字犹义父、义子、义发、义齿的义字。 [359] 先王之王与以下许多王之、王某地等之王,俱动词。 先王诸将相,先封诸将相为王。 [360] 立诸侯后,指立六国之后。 而云假立,显然有否认之意。 故引出下面一篇大道理来。 [361] 被坚执锐首事,犹言起兵首举大事。 与前初发难时相应。 [362] 暴音仆,显露。 暴露于野,犹言军中辛苦,风餐露宿。 自二世元年起兵,至此适得三年。 [363] 故通固,故当分其地而王之,犹言本该分地封他为王的。 上云义帝虽无功,已说他无功而白白享受,下云故当,无可奈何之情可见。 虽字含有轻之之意;故当二字不免蕴怒含怨了。 [364] 侯王即诸侯王,分封诸王,相当于上世之诸侯。 [365] 沛公先入关破秦,地居形胜,故项羽、范增疑其发展而有天下也。 古以统一中国为有天下。 [366] 以上四句,包四层意义,疑沛公有天下一层,业已讲解二层,又恶负约三层,恐诸侯叛之四层,曲达项王、范增二人的心事。 业,既经。 讲解即和解,谓鸿门之会杀刘的机会已经消失。 恶音污,嫌忌。 负约,背先入关者王之之约。 恶负约,嫌忌背约之名。 [367] 巴本周姬姓封国,秦置巴郡,地当今四川省东半部。 蜀,古蜀国,秦置蜀郡,地当今四川省西半部及旧西康迤东的一部分。 四川在当时,北阻山险,东扼三峡,交通偏塞,竟视为流放罪人之地。 故云巴、蜀道险,秦之迁人皆居蜀。 [368] 汉中,秦所置郡,地居汉水上游,约当今陕西省秦岭以南一带及湖北省西北部。 王巴、蜀、汉中,以三郡封刘邦为汉王。 [369] 南郑,今陕西省南郑市。 明、清时俱为汉中府治。 [370] 距塞犹言遮断。 距塞汉王,遮断刘邦的东出之路。 [371] 废丘本周之犬丘,周懿王自镐徙都于此。 秦改名废丘。 汉置槐里县。 故城在今陕西省兴平县东南十里。 [372] 塞王,境内有大河、华山之固为阨塞,故取以为号。 [373] 翟王,因本是春秋白翟之地,故名。 [374] 上郡,秦置。 当今陕西省北部及内蒙古自治区旧鄂尔多斯左翼之地。 [375] 高奴,秦所置县。 故治在今陕西省肤施县东,俗讹为高楼城。 [376] 陈胜起兵,下魏地,立魏诸公子宁陵君咎为魏王。 秦将章邯击败之,咎约降。 约定,咎自杀。 其弟魏豹奔楚,楚怀王心予以兵,使复徇魏地,下魏二十馀城,立为魏王。 引兵从项羽入关,欲有梁地。 项羽自欲王梁、楚,遂徙魏王豹为西魏王。 《史记》有《魏豹彭越列传》。 [377] 河东,秦所置郡。 当今山西省西南部黄河以东之地。 [378] 平阳故城在今山西省临汾县南,故尧都。 [379] 瑕丘本春秋鲁地,即负瑕。 汉置瑕丘县。 故治在今山东省滋阳县西二十五里。 申阳,人姓名。 徐广说,一云瑕丘公,是申阳曾为瑕丘令。 文颖说,姓瑕丘,字申阳,恐怕不是的。 [380] 嬖音闭,亲狎。 嬖臣,宠幸之臣。 [381] 河南郡即秦三川郡。 当今河南省西北大部。 先下河南郡,申阳先已略下三川郡(汉始改河南郡)。 [382] 迎楚河上,迎降项羽于郡境的河上。 [383] 雒阳即洛阳,本周之成周。 战国时更名洛阳。 秦灭东周,置三川郡。 汉改河南郡,又置洛阳县为郡治。 故城在今河南省洛阳市东北二十里。 其后光武帝迁都于此,改为雒阳。 曹魏时,又复为洛阳。 [384] 因故都,仍居旧都。 阳翟(音泽),相传为夏禹始封邑。 周为郑栎邑。 战国时为韩之国都。 秦于此置阳翟县。 清并入禹州,即今河南省禹县。 [385] 司马,姓氏;卬,名。 卬乃昂之本字。 河内本为大河以北的总称。 古代帝王都城,多在河东、河北一带,故当时呼河北为河内,河南为河外。 汉置河内郡,约有今河北省南端一部,山西省东南部及河南省黄河以北地。 [386] 殷王,因封于殷商故地,故名。 [387] 朝歌本殷都,汉置朝歌县。 故治在今河南省淇县东北。 [388] 代本古国,战国时属赵,置代郡。 秦仍之。 汉初为代国,后亦改代郡。 地跨今山西、河北两省的北部,西北大部在山西,东南小部在河北。 项羽分封时,以代本赵地,故徙赵王歇为代王。 都代,故治在今河北省旧蔚(音育)县东。 [389] 常山当今河北省中部,兼有山西省东中一部地。 汉置恒山郡,文帝改为常山。 本为赵故地,故云耳为常山王,而下云王赵地。 [390] 襄国,古邢国。 春秋属晋。 战国属赵。 秦于此置信都县。 项羽改称襄国。 故城在今河北省邢台县西南。 [391] 九江,秦所置郡,今江苏、安徽两省江以北、淮以南一带,及江西省全部都是它的境地。 封黥布为九江王时,江苏境内之地已划入西楚了。 [392] 六,春秋时六国。 秦置六县。 后汉改六安县。 晋复旧名,不久又裁去。 故治在今安徽省六安县北十三里。 [393] 吴芮为鄱阳令,故称鄱君。 鄱音婆,本为楚之番邑,秦置县于此,名曰鄱阳。 亦作番阳。 即今江西省鄱阳县。 明、清皆为饶州府治。 百越,春秋越国的遗族。 楚灭越,越族退守于五岭一带山地中,随地立君,号称百越。 战国末年,犹有浙江南部的瓯越,福建的闽越及广东的扬越,都著称于一时。 [394] 衡山王王衡山国,包有今湖北省东部,湖南省全部及广东省北境偏西的一部。 以境有衡山,故名。 [395] 邾,衡山王所都。 汉置邾县。 故治在今湖北省黄冈县西北二十里。 [396] 柱国,战国楚始置之官,位极尊宠。 后世便以为勋官(各级官吏的荣衔)。 共(音恭),姓氏;敖,名。 南郡,秦灭楚置。 其地包有今湖北省襄阳以南全境。 [397] 临江国略当于其时的南郡,惟北有襄阳,东削武、汉以东分给衡山国了。 项羽以共敖击南郡功多,便立敖为临江王。 [398] 江陵,本春秋楚郢都。 汉于此置江陵县。 即今湖北省江陵县。 明、清时皆为荆州府治。 [399] 韩广本故赵王武臣之将,领兵北略燕地,便自立为燕王。 详后《陈涉世家》。 项羽徙封广为辽东王,都无终。 辽东,秦所置郡,约当今辽宁省及原热河东南部与河北省东北部之地。 无终,春秋时无终子国。 秦置无终县。 隋改渔阳县。 即今河北省蓟(音计)县治。 [400] 臧荼(音屠)从项羽救赵入关,故羽把燕土分为二,徙故燕王东王辽东,而以燕、蓟之地封荼为燕王。 [401] 蓟,周初封尧后于此。 秦置蓟县。 辽改为析津。 金改为大兴。 故城在今北京市西南。 与前举无终沿改的蓟县不是一地。 [402] 项羽分齐地为三:中部仍为齐,东部为胶东,西北部为济北。 徙故齐王田巿为胶东王,都即墨。 即墨本齐邑,汉置即墨县。 故治在今山东省平度县东南。 [403] 临菑即临淄,古营丘地,周封太公望为齐国。 自献公徙此,世为齐都。 秦灭齐,因置齐郡。 汉置临淄县。 后汉改临菑,为青州治。 即今山东省临淄县。 明、清时皆为青州府治。 [404] 济北数城,济水以北的若干城池。 济水古为四渎之一。 春秋时,济水经曹、卫、鲁、齐之界。 在齐界为齐济;在鲁界为鲁济,亦称沇水(即兖水)。 其源出于今河南省济源县西之王屋山。 其故道本过今黄河而南,东流至山东,与黄河平行入海。 今济水下游为黄河所占,惟黄河北发源处尚存。 [405] 博阳,从来多以山东省泰安县东南三十里之博县故城当之。 按博县故城本为春秋时齐之博邑,汉置博县,属泰山郡。 北魏改博平。 隋改博城。 唐、五代皆曰乾封。 宋徙治奉高,城遂废。 地在济渎之南,且与临淄相近,恐非楚、汉时济北王所都。 疑博阳为齐之博陵邑。 汉置博平县,属东郡,故城即今山东省博平县西北三十里之博平镇。 按以地位和方向(在河之北)似当以此为济北国都。 [406] 陈馀本与张耳为至交好友。 章邯急围钜鹿,陈馀收常山兵屯扎河北。 张耳与赵歇在围城中,兵少食尽,屡使人促陈馀进救。 馀以众寡不敌,未即应。 耳又使张餍、陈泽往责馀,馀不得已,乃以五千人给二人,令他们先试秦军。 临阵皆没。 及钜鹿围解,耳、馀相见。 耳责馀不肯救赵,且问张、陈二人的下落。 馀已怒,便径以实况告诉他。 耳不信,以为馀杀了张、陈二人,屡问馀。 馀大怒,乃解下将印推给张耳,便趋出。 耳亦遂收其兵。 陈馀乃独与麾下所亲善的数百人往河上泽中渔猎。 故此处云弃将印去。 弃,百衲本、汲古本并作棄。 [407] 南皮,秦所置县,故治在今河北省南皮县东北八里。 [408] 环封三县,以环绕南皮的三县封给陈馀。 [409] 梅(音捐),故秦番阳令吴芮之将,故云番君将。 从吴芮作战,又从刘邦攻降析、郦,故云功多。 项羽既封吴芮为衡山王,遂封为列侯,食十万户,故云十万户侯。 [410] 旧以江陵为南楚,吴为东楚,彭城为西楚。 项羽兼王梁、楚,而都彭城,故以西楚为号,并不是仅仅王于西楚一带地方。 霸王,诸王之盟主,这就隐以号令天下自任了。 此云自立为西楚霸王,与前文欲自王,先王诸将相相应。 [411] 王九郡,王梁、楚九郡之地。 九郡《史》、《汉》皆不详其目,注家亦略。 近世学者又各以意说:明陈仁锡以为泗川、砀、薛、东海、临淮、彭城、广陵、会稽、鄣九郡;清全祖望以为东海、泗水、薛、会稽、南阳、黔中、砀、东、楚九郡;钱大昕以为泗水、东阳、东海(即郯郡)、砀、薛、鄣、吴、会稽、东九郡,梁玉绳从之;而近人张茂炯以为颍川、泗水(即沛)、郯(即东海)、会稽、鄣(即丹阳)、淮南(即庐江)、东阳(即广陵)、砀(即梁国)、薛(即鲁国)九郡。 彼此互有异同,难以断定。 清姚鼐则谓项羽所王之地,大抵西界故韩;东至海;北界上则距河,下则距泰山;南界上则距淮,下则包逾江东。 近是。 [412] 汉之元年,乙未岁,当公元前二〇六年。 是年二月,刘邦称汉王。 当时各国各自纪元,沿至汉初,诸王侯虽奉汉元,在国中犹自为纪元如故。 此云汉元年,以司马迁为汉臣,于义当如此,并不是说那时各封国都用汉元的。 [413] 戏读如麾,戏下即麾下,犹言在主帅的旌麾之下。 后世对将帅称麾下(亦作戏下),本此。 诸侯罢戏下,诸侯受封已毕,各就旌麾之下罢兵各归(犹言撤回或复员)。 故下云各就国。 一说,戏下之戏即前至于戏西之戏,谓戏下与洛下、许下同例,即指戏水而言。 其实不然。 按鸿门会后,明言项羽引兵西屠咸阳,并无还军戏西之文,那么项羽分封诸侯不必定在戏下了。 且洛下、许下都指城言,犹云洛城之下、许城之下;若指水言,当云戏上,不得云戏下。 看前文汙水上、霸上和后文睢水上、汜水上等自明。 [414] 徙义帝,逼楚王心迁离彭城。 [415] 地方千里,必居上游,乃项羽设辞。 千里,明言封地有限。 上游,河川上流,言当在内地山僻之区。 [416] 长沙,秦所置郡,约当今湖南省资水以东全部及广东省北部西偏一部之地。 以当地有万里沙祠,故名。 郴(音琛)乃当时长沙郡属县,即今湖南省郴县。 [417] 趣义帝行,催迫楚王心起行。 [418] 楚王心被迫远行,其左右从官必多托故规避的,故云群臣稍稍背叛之。 左右既多离去,项羽乃得暗中令人加害他。 [419] 阴令衡山、临江王击杀之江中,项羽密使吴芮、共敖拦杀义帝于江中。 按《黥布传》:项氏立怀王为义帝,徙都长沙,迺(乃)阴令九江王布等行击之。 其八月,布使将击义帝,追杀之郴县。 故郴县有义帝冢。 当时义帝徙长沙,必经九江、衡山、临江三国,故羽阴令二王及九江王拦杀他。 二王未即奉行,布独遣将追杀之。 此处记羽当初的命令,《布传》则从事后实书之。 [420] 无终已见前〔399〕。 击杀广无终,击逐韩广,杀之于辽东的国都。 [421] 即墨已见前〔402〕。 杀之即墨,杀田都于胶东的国都。 [422] 三齐即齐、胶东、济北。 [423] 彭越字仲,昌邑(秦县,故治在今山东省金乡县西北四十里)人。 时在钜野(即大野泽,在今山东省钜野县北五里),有众万馀,无所属。 故田荣招诱之,与以将军印。 《史记》有《魏豹彭越列传》。 [424] 令反梁地,令彭越就故梁之地来反叛项羽。 [425] 宰,主宰。 为天下宰,不平,言主持天下的事不公道。 [426] 今尽王故王于丑地馀以为不可,都是陈馀申说不平之辞。 逐其故主赵王乃北居代,指徙封赵歇事。 赵歇为陈馀故主,其字当系衍文。 其实陈馀欲借复赵为由,打击张耳,故意侧重其事,以示理直气壮罢了。 [427] 不听不义,犹言不受乱命。 [428] 资,资助。 资馀兵,以兵济助我陈馀。 [429] 以击常山,以复赵王,乃陈馀的真意,与前以为不可呼应。 [430] 扞音旱,抵御。 蔽音臂,遮盖。 请以国为扞蔽,愿举国以为齐的外卫。 [431] 三秦,雍、塞、翟三国。 汉元年八月,汉王用韩信计,自汉中从故道还,袭破雍王章邯。 塞王欣、翟王翳鉴于雍王之败,都望风而降。 故云还定三秦。 [432] 且东,将引兵东向。 [433] 田荣击杀田都、田巿、田安,并王三齐,是齐叛。 陈馀破常山王,迎还赵王,是赵叛。 [434] 韩王成既被杀,韩地没有可以抵当汉兵的人,乃以故吴令郑昌为韩王,仍是分封三秦距汉的故智。 [435] 萧公角,萧令名角者。 萧本春秋宋萧邑,秦置萧县。 故治在今江苏省萧县西北。 楚、汉之际,多沿楚制,县令皆称公。 此云萧公,明为楚官,与前故番令、故吴令之为秦官者不同。 [436] 失职,谓未得如约。 欲得关中,即为还定三秦解释。 故下面便以如约即止不敢东来诓骗项羽。 其下又以齐、梁反书遗项王,汲古本项王作项羽。 [437] 征兵九江王布,调黥布带兵北击田荣。 [438] 称疾不往,推托有病,不曾亲往。 [439] 上将字,名词,将官;下将字,动词,率领。 使将将数千人行,派将校带领数千人前往,以应项王之命。 [440] 平原,古邑名。 汉置平原县。 故治在今山东省平原县南二十五里。 [441] 夷,平毁。 遂北烧夷齐城郭室屋,项羽趁平原民杀田荣的当儿,北向进展,焚烧齐境的房屋,平毁齐境的城池。 [442] 係同繋(编者按:係、繋,今皆简化作系),絷缚。 係虏犹言掠取。 [443] 北海,今山东省临淄以东、掖县以西一带地,汉置北海郡。 [444] 田横反城阳,田横在城阳地方反叛项羽。 田横乘项、刘交争的当儿,收取齐地,立田荣子田广为齐王,自为齐相。 后田广为韩信所虏,田横自立为王。 刘邦为汉帝,横偕同他的徒属五百馀人入居海岛中。 (今山东省即墨县东丁字港口外有田横岛,即其地。)汉帝召之,横与二客乘传(按照驿站的路径,挨次递送)往洛阳,未至三十里,横自杀。 既葬,二客亦自刭。 其馀在海岛的五百馀人闻横死,也都自杀,没有一个降汉的。 事迹附见《田儋列传》。 [445] 春,汉二年之春,是时沿用秦历,以十月为岁首,故上文先书汉之二年冬,这里乃以春继其后。 [446] 部,徐广云一作劫,按《史记高祖纪》及《汉书高祖纪》、《项籍传》俱作劫,该是对的。 部是部勒,劫是强制,其为率领则同。 其实劫乃事实,部则体面话。 五诸侯亦诸说纷纭,很难确指。 惟颜师古说是常山、河南、韩、魏、殷五国,较为可信。 盖汉王还定三秦,引兵东出之后,常山王张耳、河南王申阳、韩王郑昌、魏王豹俱降汉,而汉又虏得殷王卬也。 [447] 鲁是今山东省曲阜县。 胡陵已见前〔87〕。 南从鲁出胡陵,南向从曲阜之西绕出鱼台之东南。 [448] 乃西,从胡陵引兵西出,向彭城作大包抄。 与上出胡陵和下从萧而东互应。 [449] 项羽引兵西到萧县后,包抄之势已成,一日早晨,遂东向攻击,故云从萧晨击汉军。 东至彭城,楚军速战而东,到达彭城。 [450] 日中,当天正午。 此与上晨字紧接,形容他的兵势竟疾如风雨也。 [451] 谷、泗二水名,皆在彭城东北。 楚军自萧来攻彭城,故汉军向东北退却,相随挤入谷、泗水。 相随,极写前后推逐之状。 [452] 汉军为楚所破,截成两橛。 北半既被迫入水;其南半欲据山地自固,故皆南走山。 走音奏,趋向。 [453] 灵壁故城在今安徽省宿县西北,非即今之灵壁县治。 壁,蜀本作璧。 睢音虽,睢水亦作濉河,故蒗荡渠支津,旧自河南杞县流经睢县北,东向,经宁陵、商丘、夏邑、永城及江苏之萧县,又经安徽之宿县、灵壁,再入江苏境,经睢宁,至宿迁县南入泗。 今上流仅陈留、睢县间有一支入惠济河,馀俱湮;下游西自萧县历宿县、灵壁,东自宿迁历泗县入于淮,亦多淤断。 此云睢水上,指在灵壁故城以东的一段。 [454] 多杀,多遭杀伤。 上面汉军卻之卻,蜀本、百衲本、汲古本都讹作却。 [455] 为,因为。 为之不流,因尸首填塞,水受壅阻不得畅流。 看多字及水不流字,可见创伤之大。 [456] 帀音浃,周遍。 围三帀,环绕三周,即三重包围。 帀,蜀本、百衲本、汲古本都作匝。 [457] 折木,吹折林木。 发屋,掀去屋顶。 [458] 窈音杳,形容深远。 冥音茗,形容昏黑不可见。 月尽为晦,音悔,引申为黑夜义。 窈冥昼晦,就是说茫茫昏昏,虽在白昼,竟如黑夜了。 [459] 逢迎,犹言扑面相遇,即迎头打击。 [460] 坏散,崩溃。 [461] 乃得与数十骑遁去,与前五十六万人对照,可见劫取五诸侯之兵已消耗殆尽了。 [462] 收家室而西,接取家眷向西逃走。 与前东伐楚相应。 [463] 刘邦家眷,闻乱逃难,都已走散,故云家皆亡。 [464] 道逢得孝惠、鲁元,在途中遇见他的子女。 孝惠名盈,后嗣位为帝,死谥孝惠。 孝惠事迹,《史记》附入《吕太后本纪》。 鲁元,盈之姊,后嫁张耳之子张敖,生子张偃,为鲁王,遂为鲁太后,死谥元,故云鲁元。 此皆从后追书之辞,当时不应有此称谓的。 [465] 推堕孝惠、鲁元车下,恐车重,行不快,为追兵所及,故把子女推落于车下。 [466] 滕公即夏侯婴,时为太仆,为汉王御车,故得下车收取刘盈姊弟还载车上。 因他曾为滕令,故也称滕公。 [467] 虽急奈何弃之,事虽紧急,不可以赶得快些么! 怎么把他们扔掉呢! [468] 求,寻访。 太公,刘邦之父。 吕后,刘邦之妻吕雉。 《史记》有《吕太后本纪》。 [469] 审,姓;食其(音异基),名。 沛人,以舍人侍吕后。 后封辟阳侯(辟阳故城在今河北省冀县东南三十里),为左丞相,百官决事,都得请他的示。 文帝立,免相。 淮南王长入朝,自袖铁椎击杀之。 [470] 遂与归报项王,勒回转去,送至项王帐下。 [471] 常置军中,留在营中,作人质(音致)。 [472] 周吕侯名泽。 周吕,封号,是时尚未封侯,也是史家追书之辞。 下邑,秦所置县,故治在今江苏省砀山县东。 [473] 荥阳本战国韩邑,故城在今河南省旧荥泽县西南十七里。 汉于此置荥阳县。 后魏徙于今治,参看下〔476〕。 [474] 萧何,沛人。 从刘邦入关,先收图籍,因此知天下阨塞所在和户口多少。 经常在后方筹饷、调兵,佐刘邦成帝业,为汉开国名相,封酂侯(酂音嵯,字本作,秦所置县,故治在今河南省永城县西南)。 《史记》有《萧相国世家》。 这时,他坐镇关中。 傅,附着;符合。 老弱未傅,不合服役年龄的老弱,尚未列入名册的人。 合上下文观之,乃括取关中老小人丁,尽送荥阳供兵役也。 诣音艺,前往;到达。 [475] 北,败走。 逐北,追逐败逃的敌人。 [476] 京本春秋郑邑,故城在今河南省荥阳县东南,汉置京县于此。 境有索亭,亦称大索城(俗呼大栅城),即今荥阳县治。 京、索间,京邑、索亭之间。 [477] 与楚背汉,就是联项反刘。 这时陈馀知张耳不死,即背汉;塞王欣、翟王翳都亡汉降楚;齐、魏也反汉与楚和。 故这样说。 [478] 属音烛,连缀。 属之河,自荥阳连接于黄河的南岸边。 [479] 敖,荥泽县西北之山。 上有城,秦置仓其中,故名敖仓。 [480] 荥阳以西为汉,以荥阳为界,东归楚,西归汉。 上冠割字,明示割取楚地益汉,与前文如约即止不敢东语对看,更伸张不少了。 [481] 历阳,秦所置县。 项羽封范增为侯邑。 汉仍为历阳县。 其城即今安徽省和县治。 [482] 易与耳,犹言容易对付的。 与,打交道。 [483] 间项王,用计离间范增与项羽的关系。 [484] 古代祭飨(兼祭祀宴飨言),牛、羊、豕具备叫做太牢,但具羊、豕而无牛,叫做少牢。 此云为太牢具,犹言特备的丰盛筵席。 [485] 举,高捧。 举欲进之,将太牢具捧着进献于宾客。 [486] 详同佯。 惊愕,仓皇失措之貌。 [487] 乃反项王使者,没料到反而是项王的使者。 [488] 更持去,把原来陈设的筵席撤去。 以恶食食项王使者,把粗恶的食物给项王使者吃。 上食字,名词,食品。 下食字,音寺,动词,与饲同。 [489] 愿赐骸骨,即乞身引退。 (古时事君,看作以身许人,进退不能自主,故辞官叫乞身。 赐骸骨便是乞身的另一说法。)归卒伍,即免职为士伍,言虽辞去侯封,军籍仍在也。 [490] 疽音苴,附骨之痈。 发背而死,毒痈透背,以致死亡。 [491] 诳同诓,欺诈。 诳楚为王,假充汉王去诓骗楚兵。 [492] 黄屋车,以黄缯为盖裹之车,天子所乘。 纛音督,毛羽组成之幢,竖立在乘舆车衡左方之上,故云左纛。 乘黄屋车,傅左纛,言纪信盛陈天子威仪,引诱楚军注目,便是所谓诳楚。 [493] 万岁本古人庆贺之辞,犹万福、万幸之类。 其始上下通用。 后因朝贺时对君主常用万岁作颂祷的口号,于是变为帝王的专称,而民间口语,仍相沿未改。 此处楚军皆呼万岁,乃楚军见汉王之降而自相称庆,并不是呼汉王为万岁。 [494] 成皋,古之东虢国,春秋时为郑之制邑,又名虎牢。 汉置成皋县。 隋改汜水,沿至明、清皆为汜水县。 解放后复置成皋县,属河南省郑州专区。 今已撤销,将原辖区并入荥阳县。 [495] 御史大夫,位上卿,掌副丞相,本为秦官。 时周苛在汉任此职。 枞音纵,姓也。 枞公失其名。 魏豹时又降汉,故与周苛、枞公同受汉王之命,留守荥阳。 [496] 生得,活捉。 [497] 宛,古申伯国,秦置县,为南阳郡治。 隋改南阳县,即今河南省南阳市。 叶音摄,本楚叶邑。 汉置叶县。 故治在今河南省叶县南三十里。 [498] 脩武本古宁邑,汉置脩武县于此。 即今河南省获嘉县之小脩武。 脩,汲古本作修。 [499] 张耳时与韩信(事详后《淮阴侯列传》)扎营在小脩武,汉王渡河驰宿脩武,自称使者,明晨驰入兵营,收夺他们的军权。 乃使张耳北收兵赵地,使韩信东击齐。 故云从张耳、韩信军。 [500] 巩,秦所置县,故治在今河南省巩县西南三十里。 [501] 淮阴侯即韩信,时尚未有此称,是史家追书之辞。 [502] 欲渡河南,意欲渡河而南,争取成皋、荥阳。 [503] 郑忠时为汉郎中,劝汉王高垒深堑,暂勿与楚战。 故云说汉王。 忠,蜀本作公。 [504] 止壁河内,顿兵于河北岸扎营。 壁,动词。 此河内为河以北之泛称,参看前〔385〕。 [505] 刘贾,刘邦的从兄。 汉封为荆王。 后为黥布所杀。 那时他和卢绾奉汉王命,将卒二万人,骑数百,渡白马津入楚地,与彭越共击破楚军。 故云将兵佐彭越。 [506] 积同,读去声,名词,刍米禾薪的总称。 积聚,指粮食辎重。 [507] 广武,山名,在河南省荥阳县东北,东连旧荥泽,西接成皋。 [508] 定东海来,与前自东击彭越、东击破之呼应,言项王击定梁地,回兵来与汉王决斗。 东海,东方的泛称,今沪语犹呼四方为东海、南海、西海、北海。 [509] 西,应读断。 言项王从东来,引兵向西去。 [510] 广武山上有二城,西城汉所筑,东城楚所筑。 故云俱临广武而军。 [511] 高俎,盛放牲肉的大机。 置在俎上,表示即将烹杀。 [512] 而与若、汝、尔同。 而翁就是若翁,犹言你的老子。 [513] 幸分我一桮羹,请分给我一杯羹汁。 以上诸语,极写刘邦的无赖。 桮,汲古本作杯。 [514] 衹音支,适也;仅也。 衹益祸耳,适增祸患而已。 衹,蜀本作秪,百衲本作秖,汲古本、会注本俱作祇,都不是的。 [515] 丁壮,成年可服兵役之人。 苦军旅,苦于作战屯戍之事。 上面相持未決之決,汲古本讹作决。 [516] 陆运叫做转,水运叫做漕。 罢转漕,疲于水陆运输军食的苦役。 [517] 匈匈犹汹汹,水波推涌之貌,极意形容劳扰不宁。 [518] 毋徒苦天下之民父子为也,犹言不要使天下的老小百姓空受痛苦啊! [519] 宁,愿也。 汲古本作能。 [520] 楼烦,当时北族之一。 其人善于骑射,故士卒之善骑射者取以为号,不一定都是楼烦人。 [521] 三合,三个回合。 辄音辙,常是;总是。 辄射杀之,往往射杀这挑战的人。 [522] 瞋音真,张目。 叱音七(字从七,不从匕),诃斥。 瞋目叱之,瞪着眼睛诃斥那射手。 [523] 间问犹打听。 [524] 间当作涧。 东西广武二城之间,相去百馀步,有绝涧断山,汴水从中东南流,名曰广武涧。 即汉王相与临广武间而语,就汉王所在,约同共临广武涧上对话。 [525] 数之,面数项王罪状。 《高祖纪》详载十罪,无非责其负约及杀义帝等事。 [526] 破赵,指上年袭赵壁,斩陈馀。 破齐,指当时定临菑,追田广。 齐、赵皆破,是尽举河北之地了。 [527] 武涉说淮阴侯,劝韩信与楚背汉,三分中国。 说辞详《淮阴侯列传》。 [528] 时曹咎为大司马,封海春侯,与司马欣、董翳守成皋,故云曹咎等。 [529] 谨守成皋复从将军,乃项王敦嘱曹咎的战略。 则汉欲挑战之则,《高祖纪》作若,《汉书项籍传》作即。 则、即本可通用。 此处便作即使解。 毋令得东而已,勿让汉军得以东行即可。 汲古本毋讹作母。 复从将军,言回兵复与咎等会合。 [530] 外黄令舍人儿,外黄县令的门客之子。 年十三,与上年十五以上相应,明其不在当阬之内。 [531] 赦音舍,饶恕;释放。 [532] 睢阳,春秋宋地,秦置睢阳县。 唐改宋城县,并置睢阳郡。 金复旧名。 明改商丘。 即今河南省商丘县。 [533] 汜音祀。 汜水在河南省荥阳县境,北流入黄河。 [534] 赂音路。 货赂,财货资物。 [535] 刭音径,以刀割颈。 汲古本长史下脱翳字。 [536] 锺离,姓;眜(音末),名。 楚之勇将。 素与韩信相善。 项王死,眜亡归信。 汉令信捕之,眜卒自刭。 详见后《淮阴侯列传》。 眜各本多讹作昧。 [537] 尽走险阻,悉数逃往山地,凭恃山险以自保。 [538] 陆贾,楚人,辩士也。 以客从汉王,拜太中大夫。 著有《新语》十二篇。 《史记》有《郦生陆贾列传》。 [539] 侯公姓侯,失名。 [540] 中分,平分。 [541] 鸿沟在河南省中牟县,古汴水之分流,即今贾鲁河。 [542] 匿音聂,隐藏。 匿弗肯复见,安置侯公,不使他再见。 [543] 所居倾国,言所到之处可以倾覆人的家国。 与上匿弗肯复见呼应。 [544] 太半,过半。 时巴、蜀、三秦、燕、赵、韩、魏、齐、梁都已属汉,故云太半。 [545] 因其机而遂取之,趁这机会马上攻取他。 蜀本、会注本作饑(饥荒),汲古本作飢(饥饿)都可通。 下云养虎自遗患乃当时成语,喻姑息必遗后患。 [546] 阳夏(音贾),汉所置县。 隋改太康。 即今河南省太康县。 [547] 止军,顿兵暂驻,与下期会相应。 [548] 期会而击楚军,约期会合,共击项王。 彭越时为魏相国,未闻封侯。 建成侯,大概是所赐的名号。 [549] 固陵故城即固陵聚,在今河南省淮阳县西北四十三里。 [550] 堑音椠,壕沟。 深堑而自守,掘深沟堑,坚守自卫。 [551] 张子房即张良。 子房,良之表字。 [552] 未有分地,没有明确划定的封地。 [553] 傅,到着。 陈,今河南省淮阳县。 自陈以东傅海,从淮阳县以东到海滨一带地,包有今安徽、江苏两省淮北诸地。 [554] 谷城,春秋齐之谷邑。 秦曰谷城。 后汉置谷城县。 故治在今山东省东阿县南十二里。 睢阳以北至谷城,从今商丘以北连于东阿一带地,包有今河南省东部及山东省西部诸地。 [555] 寿春本楚邑,考烈王自陈徙都于此,亦命之曰郢。 秦灭楚,置寿春县。 即今安徽省寿县治。 从寿春并行,从寿春出发,与韩信之军并行南下。 上面韩信从齐往为一路,此刘贾与彭越兵为又一路,两路齐下,故云并行。 [556] 城父(音甫),春秋陈之夷邑,汉置城父县。 故治即今安徽省亳县东南的城父村。 [557] 垓音该。 垓下,聚落名,在今安徽省灵壁县东南。 [558] 周殷叛楚,又添一路。 [559] 舒,今安徽省舒城县,时为周殷所据。 六,今安徽省六安县。 以舒屠六,用舒地的兵众,进兵屠杀六地的军民。 [560] 举九江兵,发动黥布出兵,更添一路。 [561] 诣项王,诸路之兵皆集中向项王。 上云皆会垓下,是四路军马齐到了。 [562] 四路军马齐到,故能围之数重。 [563] 楚歌,楚人之歌,犹吴讴、越吟之类。 四面皆楚歌,围项王的汉军都作楚声之歌,是楚人多已降汉了。 故引起下文项王的惊疑。 [564] 骏马,好马。 骓(音锥),苍白杂色的马。 [565] 忼慨,愤激悲叹之貌。 亦作慷慨。 [566] 虞兮虞兮奈若何,犹云虞啊! 虞啊! 将你怎么安排呢! 兮音奚,语助辞,《说文》所谓语有所稽(稽留)也。 [567] 曲终曰阕(音缺)。 数阕,几遍。 和之,应和着一同歌唱。 按《楚汉春秋》载美人和歌,歌曰汉兵已略地,四方楚歌声。 大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 疑出于假托。 [568] 行音杭,行列。 泣数行下,眼泪几道淌下来。 [569] 莫能仰视与前莫敢起、莫敢枝梧、莫敢仰视对看,差别仅在敢字与能字。 莫敢谓慑于威,莫能则动于情,于是勇壮之状与苍凉之感便活画出两个截然不同的境界来。 [570] 单乘曰骑。 麾下,参看前〔413〕。 [571] 直,当也。 溃,决也。 直夜溃围南出,当夜突破重围,向南冲出。 [572] 属,随从。 读如烛。 能属者百馀人耳,能跟随项王同驰的骑士仅有百馀人了。 与上骑从者八百馀人对照,显然受到追骑的打击,沿途已大有损失。 [573] 阴陵,秦所置县。 故治在今安徽省定远县西北。 [574] 田父(音甫),耕田的人。 [575] 绐音殆,欺骗。 绐曰左,骗他向左去。 [576] 左,应读断,项王等百馀人听信田父的话,向左行去。 下云陷大泽,骑士误入低洼之地,耽搁了赶路的时间。 今安徽省全椒县东南三十里有地名迷沟,(去阴陵五里)相传就是项王所陷入的大泽。 [577] 东城,秦所置县。 故治在今安徽省定远县东南五十里。 [578] 自度不得脱,自料不能逃脱了。 [579] 身,亲身。 身七十馀战,亲身参加战役七十多次。 [580] 愿为诸君快战,蜀本、宋黄善夫本、百衲宋本、会注本俱与此本同,作快战。 明凌稚隆评林本、孙月峰()评本、徐孚远测议本、汲古阁本、清武英殿本俱作决战。 按决战有胜负难分,决一雌雄的想法;犹存幸胜的希望。 快战则但求取快一时,痛痛快快打一个出手而已。 项王既自度不得脱,而且上有固决死之言,前后又迭作天亡我之欺,其为不求幸胜,昭然明白。 自当以快战为合适。 [581] 溃围,冲破包围,一也。 斩将,斩杀敌军之将,二也。 刈(音乂,割也;砍也)旗,砍倒敌将之旗,三也。 与上必三胜之相应。 [582] 期山东为三处,约定冲过山的东面,分做三处集合。 此山相传即今安徽省和县北七十里之四溃山。 [583] 披靡本草木随风偃仆之貌,此喻汉军惊溃,像草那样随风而倒。 [584] 赤泉侯即杨喜,那时尚未封侯,也是史家追书之辞。 [585] 瞋目而叱之,蜀本无而字。 [586] 辟易,犹言吓退。 《正义》所谓人马俱惊,开张易旧处(控制不了,离开原地),乃至数里也。 [587] 如大王言,与上何如对答,声口隐约如见。 [588] 乌江即今安徽省和县东北四十里江岸的乌江浦。 [589] 亭长,犹里正,当时的乡官。 舣音仪,拢船着岸。 舣船待,停船等待项王。 [590] 纵,即使。 江东父兄与上江东子弟相照。 怜而王我,可怜我的困顿而奉我为王。 [591] 短兵,短小轻便的武器,匕首、刀、剑之属。 [592] 创,伤也。 被十馀创,受伤十馀处。 [593] 顾见,回头看见。 骑司马,骑将衔名。 吕马童当系项王旧部反楚投汉者,故下以故人呼之。 [594] 故人,旧识之人,引申为老友。 若非吾故人乎,你不是我的老友么! [595] 面之,面向项王。 马童为汉追逼项王,正以故人之故,不好意思劈面相看。 及为项王顾见相呼,只得面对着项王,不免显出忸怩之态。 [596] 指王翳,指项王给王翳看。 曰此项王也,正见吕马童的难以为情。 [597] 吾为若德,我就送你个人情罢! 若,黄善夫本作汝。 [598] 刎音吻,割也。 与刭同意。 [599] 相蹂践争项王,为争夺项王的尸体,互相纵马践踏。 [600] 最其后,犹言末了,即争夺的结果。 [601] 中水侯,中水县侯,封地在今河北省献县西北三十里。 [602] 杜衍侯亦县侯(下三侯同),封地在今河南省南阳县西南二十三里。 [603] 赤泉侯的封地疑即秦故丹水县所改。 其故城在今河南省淅川县西。 时杨喜为郎中骑,属郎中令。 郎中有车、户、骑三将,喜当系郎中骑将。 [604] 吴防侯的封地即今河南省遂平县,亦名吴房。 [605] 涅阳侯封地在今河南省镇平县南。 涅音捏。 [606] 视同示,视鲁,即把项王的头号令给鲁人看。 汲古本视正作示。 [607] 枝属,宗族。 [608] 射阳侯亦县侯,封地在今江苏省淮安县东南。 [609] 桃侯名襄,封地在今山东省汶上县东北四十里。 平皋侯名佗,封地在今河南省温县东二十里。 玄武侯不见于《诸侯表》中,也许是封了不久就废了的。 赐姓刘下,汲古本有氏字。 [610] 太史公曰以下皆司马迁论赞之辞。 论赞自是史中的一体。 史家撰述,本主叙事,不须议论,其所以在篇末另缀论赞者,大抵为总结语,或特地阐明立篇之意,或补充篇中所未及之事,很像《离骚》篇末的乱曰云云。 自太史公创立此体,后世史家,都沿用不改。 与后世一般的史论不可同等看待。 [611] 周生,汉时的儒者。 [612] 传说舜目有两眸子,故云重瞳。 盖,或然之辞,古语于未能十分确定的事情每用盖字冠之。 [613] 苗是草木之芽。 裔音曳,衣裾,引申有末、后义。 苗裔即后代子孙。 邪通作耶,用于反诘、疑讶或嗟叹口气的语助词,与乎、哉等字相当。 [614] 暴,猝然。 有忽然兴起之意(参看上〔72〕)。 何兴之暴也,正叹美项羽的崛起于陇亩。 此与暴发、暴富、暴死之暴同意,非一般所指斥的暴虐或残暴。 [615] 非有尺寸,言无尺寸之柄(些微的权柄)可以凭借。 [616] 乘执,趁秦末大乱之势。 执,势之本字。 汲古本正作势。 起陇亩之中,崛起于草野之间,犹言起自民间。 [617] 五诸侯指故齐、赵、韩、魏、燕五国之众。 东方六国,灭秦乃以楚为首,故云遂将五诸侯。 [618] 背关谓放弃关中。 怀楚谓思乡东归。 [619] 矜,诩夸。 伐,功勋。 自矜功伐,以功勋自诩,指前身七十馀战,所当者破,所击者服,未尝败北诸语。 [620] 不师古,不肯师法往古。 [621] 力征,以武力相征伐,就是专尚武力。 [622] 寤,醒也。 通作悟。 觉寤即觉醒。 发布时间:2025-05-19 18:38:39 来源:班超文学网 链接:https://www.banceo.com/article/9883.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