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江红·中秋夜潮》全文及赏析
●满一江一 红·中秋夜潮
【作者:史达祖】
万水归一陰一,故潮信盈虚因月。
偏只到、凉秋半破,斗成双绝。
有物指磨金镜净,何人拏攫银河决?
想子胥今夜见嫦娥,沉冤雪。
光直下,蛟龙穴;声直上,蟾蜍窟。
对望中天地,洞然如刷。
激气已能驱粉黛,举杯便可吞吴越。
待明朝说似与儿曹,心应折!
【鉴赏】
史达祖本来是一位婉约派的词人。前人之所以盛赞他,主要是因为他具有那种婉丽细腻的词风。
其实,他的词风并不局限于婉约一路。象这首词,就抒发了他胸中不常被人看见的豪气激情,在风格上也显得沉郁顿挫、激昂慷慨,这就可以大大帮助我们加深对其人、其词的全面了解。
中秋海潮,是大自然的壮观景象。早在北宋,苏轼就写过《八月十五看潮五绝》,其首绝曰:定知玉兔十分圆,已作霜风九月寒。寄语重门休上钥,夜潮留向月中看。南宋辛弃疾也写过《摸鱼儿。观潮上叶丞相》等上乘之作。史达祖这首题为中秋夜潮的《满一江一 红》,在某种程度上看,就正是继承苏、辛豪放词风之作,它写出了夜潮的浩荡气势,写出了皓洁的中秋月色,更借此而抒发了自己胸中的一股激情,令人读后产生如闻钱塘潮声击荡于耳的感觉。因为是写中秋夜潮,所以全词就紧扣海潮和明月来写。开头两句万水归一陰一,故潮信盈虚因月,即分别一交一 待了潮与月两个方面,意谓:水归属于一陰一,而月为太一陰一之一精一,因此潮信的盈虚潮涨潮落,皆与月亮的圆缺有关。这里所用的归和盈虚两组动词,就为下文的描写一江一 潮夜涨,蓄贮了巨大的势能。试想:大一江一 东去,这其中本就蓄积了多少的力量。现今,在月球的引力下,它又要返身过来,提起它全身的气力向钱塘一江一 中扑涌而去,这更该何等壮观惊险!故而在分头一交一 待过潮与月之后,接着就把它们合起来写:偏只到,凉秋半破,斗成双绝。意为只有逢到每年的中秋(即凉秋半破时),那十分的满月与连山喷雪而来的八月潮(李白《横一江一 词》:浙一江一 八月何如此?涛似连山喷雪来),才拼合(斗成:拼成)成了堪称天地壮观的双绝奇景。它们壮在何处、奇在何处呢?以下两句即分写之:有物揩磨金镜净是写月亮,它似经过什么人把它重加揩磨以后那样,越发显得明亮澄圆:何人拏攫银河决是写一江一 潮,它就象银河被人挖开了一个缺口那样,奔腾而下。对于后者,我们不妨引一节南宋人周密描绘浙一江一 (即钱塘一江一 )潮的文字来与之参读,以加强感性认识。《武林旧事》卷三《观潮》条里写道:浙一江一 之潮,天下之伟观也。自既望以至十八日为最盛。方其远出海门,仅如银线;既而渐近,则玉城雪岭,际天而来。大声如雷霆,震撼激射,吞天沃日,势极雄豪。至于前者(中秋之月),则前人描写多矣,无须赘引。总之,眼观明月,耳听一江一 潮,此时此地,怎能不引起惊叹亢奋之情?但由于观潮者的身世际遇和具体心境不同,所以同是面对这天下双绝,其联想和感触亦自不同。比如宋初的潘阆,他写自己观潮后的心情是别来几向梦中看,梦觉尚心寒(《酒泉子》),主要言其惊心动魄之感;苏轼则在观潮之后,笑看潮来潮去,了生涯(《南歌子》),似乎悟得了人生如潮中之沙(寓身化世一尘沙)的哲理;而辛弃疾则说:滔天力倦知何事?白马素车东去。堪恨处,人道是、子胥冤愤终千古(《摸鱼儿》),在他看来,那滔天而来的白浪,正是伍子胥的幽灵驾着素车白马而来!但是史达祖此词,却表达了另一种想象与心情:想子胥今夜见嫦娥,沉冤雪。这里的一个着眼点在于雪字:月光是雪白晶莹的,白浪也是雪山似地喷涌而来,这岂不象征着伍子胥的沉冤已经洗雪干净!张孝祥《念一奴一娇。过洞庭》写时近中秋、月夜泛湖的情景道:素月分辉,明河共影,表里俱澄澈。又云:孤光自照,肝胆皆冰雪。这实际是写他通体透明、肝胆冰雪的高洁人品。史词的子胥见嫦娥则意在借白浪皓月的景象来表达伍子胥那一片纯洁无垢的心迹,也借此而为伍子胥一类忠君爱国而蒙受冤枉的豪杰***昭雪。按嘉泰四年五月,韩侂胄在定议伐金之后上书宁宗,追封岳飞为鄂王;次年四月,又追论秦桧主和误国之罪,改谥谬丑。韩氏之所为,其主观目的姑且不论,但在客观上却无疑大长了抗战派的志气,大灭了投降派的威风,为岳飞伸张了正义。史达祖身为韩侂胄的得力幕僚,他在词里写伍子胥的沉冤得以洗雪,恐即与此事有关。它使我们明白:史氏虽身为堂吏,胸中亦自有其政治上的是非爱憎,以及对于国事的关注之情。
下阕继续紧扣一江一 潮与明月来写。光直下,蛟龙穴是写月,兼顾海:月光普泻,直照海底的蛟龙窟穴:声直上,蟾蜍窟是写潮,兼及月:潮声直震蟾蜍藏身的月宫。两个直字极有气势,极有力度,充分显示了中秋夜月与中秋夜潮的伟观奇景。对望中天地,洞然如刷,则合两者写之:天是洁净的天,月光皓洁,地是洁净的地,白浪喷雪;上下之间,一派洞然如刷,即张孝祥所谓表里俱澄澈的晶莹世界。对此,词人的心又一次为之而激动万分、激气已能驱粉黛,举杯便可吞吴越。待明朝说似与儿曹,心应折!这前两句,正好符合了现今所谓的移情之说。按照这种移情论,在创作过程中,物我双方是可以互相影响、互相渗透的。比如,把我的情感移注到物中,就会出现象杜甫《春望》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之类的诗句;而物的形相、精神也同样会影响到诗人的心态、心绪,如人见松而生高风亮节之感,见梅而生超尘脱俗之思,见菊而生傲霜斗寒之情。史词明谓激气已能、举杯便可,这后两个词组就清楚地表达了他的这种激气豪情,正是在光直下、声直上的伟奇景色下诱发和激增起来的。当然,这也与他本身含有这种激气豪情的内在条件有关。在外物的感召之下,一腔激情直冲云宵,似乎能驱走月中的粉黛(美人);这股激情又使他举杯酌酒,似乎一口能吞下吴越两国。这两句自是壮词。一则表现了此时此地作者心胸的开阔和心情的激昂;另一则如果细加玩味的话,也不无包含有对于吴王夫差、越王勾践这些或者昏庸、或者狡狯的君王,以及那当作美人计诱饵的西施的憎恶与谴责,因为正是他们共同谋杀了伍子胥!所以这两句虽是写自己的激气与豪情,但仍是暗扣月(粉黛即月中仙女)、潮(吴越之争酿出子胥作涛的故事)两方面来展开词情的,因此,并不能视为走题。末两句则总结上文:若是明朝把我今夜观潮所见之奇景与所生之豪情说与你辈(儿曹含有轻视之意)去听,那不使你们为之心胆惊裂才怪呢!词情至此,达到高一潮,也同时戛然中止,令人如觉有激荡难遏的宏响嗡嗡回旋于耳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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