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缕歌·陪履斋先生沧浪看梅
乔木生云气。访中兴、英雄陈迹,暗追前事。战舰东风慳借便,梦断神州故里。旋小筑、吴宫闲地。华表月明归夜鹤,叹当时、花竹今如此。枝上露,溅清泪。
遨头小簇行春队。步苍苔、寻幽别坞,问梅开未。重唱梅边新度曲,催发寒梢冻蕊。此心与、东君同意。后不如今今非昔,两无言、相对沧浪水。怀此恨,寄残醉。
宋词三百首宋词精选豪迈咏史怀古梅花爱国
译文/注释
译文
高大的树木上翻滚吞吐着云气,我们为了瞻仰大宋中兴英雄韩世中的业绩,追思前朝的旧事,而共同来到这里。当年的东风是多么的吝惜,甚至不肯让将军的战舰借一点儿力,给战船乘风破敌的便利。致使抗金,恢复神州河山大业功亏一箦,致使将军收复中原的大志,如同梦境般虚幻迷离。韩将军只好含恨返回故里,在吴宫旧址筑起一座休闲的小筑。如果他能化成仙鹤落在这个华表上,一定会深深叹息从前繁茂的花竹,如今却如此萧条冷寂。枝头花梢上洒落清露点点,仿佛是淌下无数清冷的泪滴。
吴太守领着游春的队伍沿着长满清苔的小径石梯,去寻找将军旧日的别墅遗迹,看一看那里的梅花开了没有?在梅花边我们重唱新度的词曲,要用歌声把沉睡的梅蕊唤直起,再把美丽的春光带回大地。我此时的心情,与春风和使君相同无异。如今的情景不如往昔,以后的岁月恐怕连今天也比不上了。对着沧浪亭下的流水,我们俩默默无语,只能满怀悲恨和忧悒,把酒杯频频举起。
注释
⑴贺新郎:词牌名。始见苏轼词,原名“贺新凉”,因词中有“乳燕飞华屋,悄无人,桐阴转午,晚凉新浴”句,故名。后来将“凉”字误作“郎”字。《词谱》以叶梦得词作谱。一百一十六字。上片五十七字,下片五十九字,各十句六仄韵。此调声情沉郁苍凉,宜抒发激越情感,历来为词家所习用。后人又改名“乳燕飞”“金缕曲”“貂裘换酒”“金缕衣”“金缕词”“金缕歌”“风敲竹”“雪月江山夜”等。
⑵履斋先生:吴潜,字毅夫,号履斋,淳中,观文殿大学士,封庆国公。沧浪:沧浪亭,在苏州府学东,初为吴越钱元池馆,后废为寺,寺后又废。
⑶乔木:指梅树。
⑷中兴英雄:指韩世忠。
⑸“战舰东风”句:指韩世忠黄天荡之捷,兀术掘新河逃走。悭(qiān):吝惜的意思。
⑹神州故里:指北宋沦陷领土。
⑺旋:返回,归来。小筑:指规模小而比较雅致的住宅,多筑于幽静之处。唐杜甫《畏人》诗:“畏人成小筑,褊性合幽栖。”
⑻吴宫:指春秋吴王的宫殿。南朝梁江淹《别赋》:“乃有剑客惭恩,少年报士,韩国赵厕,吴宫燕市。”
⑼“华表”句:典出《搜神后记》卷一;“丁令威,本(汉)辽东人,学道于灵虚山,后化鹤归辽,集城门华表柱。时有少年,举弓欲射之,鹤乃飞,徘徊空中而言曰:‘有鸟有鸟丁令威,去家千年今始归。城郭如故人民非,何不学仙冢垒垒。’”华表:古代设在桥梁、宫殿、城垣或陵墓等前兼作装饰用的巨大柱子。
⑽遨头:俗称太守为遨头。
⑾东君:春神为东君,此指履斋。
⑿后不如今今非昔:王羲之《兰亭集序》“后之视今,亦犹今之视昔。”
全文赏析
《金缕歌》是梦窗词中具有爱国思想的词作之一。词中通过沧浪着梅歌颂抗金名将韩世忠的英雄陈迹,对后不如今今非昔 的现实表示严重不满。
据夏承焘《吴梦窗系年》,这首词约写于宋理宗嘉熙三年(1239)正月,作者四十岁。当时,吴潜由庆元府改知平江(今苏州),二人过从甚密。作者借着梅之机,即景生情,毫不隐晦地抒发了积郁于胸的悲慨。
以乔木生云气这一开阔巨大的形象开篇,含有先言他物以引起所咏之词的意味。乔木者,大树也。是词人入园以前之所见,又暗喻韩世忠。《后汉书·冯异传》:请将并坐论功,异常独屏树下,军中号曰'大树将军'。不仅如此,这一句词,还可以使人联想到《诗经·小雅·伐木》出自幽谷,迁于乔木。暗示韩世忠从龌龊的官场中受到排斥打击,被迫迁居沧浪事。这一句兴'中有比,具有丰富的象征意义。访中兴、英雄陈迹,暗追前事。
这两句是直陈,交待这次看海的目的以及对英雄的无限景仰。继之则拈出韩世忠一生最为动人的事迹加以抒写:战舰东风悭借便,梦断神州故里。这两句写的是黄天荡之捷,抒发了词人的感慨。韩世忠在黄天荡以八千人的兵力,抗击着金兀术的十万大军,坚持了四十八日。黄天荡之役,虽然使兀术不敢再言渡江,但韩世忠也因遭受火攻而退回镇江。史载:兀术刑白马以祭天,及天霁风止,兀术以小舟出江,世忠绝流击之。海舟无风不能动,兀术令善射者乘轻舟,以火箭射之,烟焰蔽天,师遂大溃,焚溺死后不可胜数。世忠仅以身免,奔还镇江。作者对此深以为憾,故词中表示,如果东风劲吹,毫不吝惜地给韩世忠以一臂之助,那么失去的神州故里就很可能得以恢复。旋小筑、吴宫闲地。紧承上句,写韩世忠被剥夺兵权之后,过的是不再言兵的退隐闲居生活,点明了沧浪看梅这一主题。华表月明归夜鹤至上片结尾,用丁令威学仙的故事,引出物是人非,今非昔比的慨叹,并以枝上露,溅清?quot;这一眼前景物来加以渲染和烘托。下片换头紧扣词题,承接上片,对看梅的过程略加梳理,点出吴潜当时的身份。步苍苔三句点出梅字,深化意境,至重唱梅边新度曲,催发寒梢冻蕊,把词的意境进一步提到爱国统一与关心时事这一思想高度。寒梢冻蕊是南宋王朝怯懦无能,不图进取,苟且偷安这一政治形势的写照;催发,含改变现状、力图有所作为的积极意义在内。重唱梅边新度曲,实际是呼唤春天的到来,呼唤国家的振作。在这主要之点上,作者与吴潜是人同此心,心同此理的。二者的知己之情已和盘托出了。然而,现实是无情的,即使他们此心与东君同意,而当前的现实却是后不如今今非昔。不仅世无韩世忠,而且连黄天荡那样的战役也不可能出现了。面对现实,无可奈何,作者与吴潜只能两无言相对沧浪水,怀此恨,寄残醉了。陈洵在《海绡说词》中说:'心与东君同意'能将履斋忠款道出。是时边事日亟,将无韩、岳,国脉微弱,又非昔时,履斋意主和守而屡书不省,卒至败亡,则所谓'后不如今'……言外寄慨。可见,词中的悲愤心情实是有感而发的。
读《金缕曲》,很容易使人联想到辛派词人的作品,因为这首词充分表现出作者的爱国热忱与对时事的慨叹,而且写得慷慨纵横、悲壮激?,具有豪迈奔放之气。
吴文英之所以能写出这种豪迈奔放的词篇,除作者本人具有阔大的胸襟与关心国家时事的思想感情以外,同时还与词的艺术表现有关。比较看来,纳入这首词里的主要是巨大的场景。高大的英雄人物与重大的历史事件,抒发的又是由国家兴亡而引起的大悲大慨。因此,词中自然流露出一种沉郁顿挫、苍凉悲壮的豪气。陈洵说:清真、稼轩、梦窗三家,实为一家。就这一点来,是颇有道理的。但是,吴梦窗毕竟不是辛弃疾。即使他的某些词近似辛派,但从根本上讲,二者又有明显差别。以本篇为例,其主要差别表现在两个方面:一是在描写巨大场景、重大历史事件时,又往往与某些清幽的意境、较小的生活细节相结合,直陈中带有显著的象征性。乔木,象征巨大的英雄形象;寒枝冻蕊,象征南宋王朝的日趋没落;枝上露,溅清泪,象征人民群众的悲恸;重唱梅边新度曲,象征个人的爱国热情,等等。二是主观抒情词句与客观形象的描绘紧密结合,二者互为补充,并且常常以实为虚,化虚为实。词的本意是凭吊韩世忠黄天荡未获最后全胜,以致失地未得恢复。但作者却把这整个战役及其后果概括为战舰东风悭借便,梦断神州故里两句,其内涵是颇为丰富的。又如,作者设想韩世忠如能重返故居,他也一定要为国事日非,今不如昔而悲叹的。但却以华表月明归夜鹤等少许词句来表现,令人玩味不尽。下片又以后不如今今非昔与之相给合。所以,这首近似辛弃疾的豪迈之作,在艺术上也仍然保留着梦窗词本身的艺术特点。所以陈洵又说:清真、稼轩、梦窗,各有神彩,……莫不有一己之性情境地。
由上可见,梦窗词是多样化的,他的词也并非完全隐晦,至于讥评他的词思想内容往往无足取,显然是难以成立的了。
吴文英(约1200~1260),字君特,号梦窗,晚年又号觉翁,四明(今浙江宁波)人。原出翁姓,后出嗣吴氏。《宋史》无传。一生未第,游幕终身。于苏、杭、越三地居留最久。并以苏州为中心,北上到过淮安、镇江,苏杭道中又历经吴江垂虹亭、无锡惠山,及茹霅二溪。游踪所至,每有题咏。晚年一度客居越州,先后为浙东安抚使吴潜及嗣荣王赵与芮门下客,后“困踬以死”。
有《梦窗词集》一部,存词三百四十余首,分四卷本与一卷本。其词作数量丰沃,风格雅致,多酬答、伤时与忆悼之作,号“词中李商隐”。而后世品评却甚有争论。
概述图参考资料:“吴文英 画像”
1人物生平
吴文英,生卒年不详,主要活动于十三世纪中叶。
吴文英中年多居苏州,所筑荷池小隐之宅,地邻太湖,过着闲适的生活。
理宗绍定年间,他游幕于苏州转运使署,为提举常平仓司的门客,长达十年之久。
淳祐三年(1243年)移居杭州。出入于两浙转运使判官尹焕、史弥远孙子史宅之、参知政事吴潜及后为右丞相的贾似道等人门下,赋词唱和,过从甚密。他的代表作《莺啼序》,就是在这一时期写的。
晚年为荣王赵与芮邸中幕客,常居绍兴,有寿荣王诸词传世。
清全祖望答万经《宁波府志》杂问,谓吴文英“晚年困踬以死”,殆得其实。享年六十岁左右。
2人物成就
纵观吴文英的一生,没有任何重大的政治活动可言,游历范围也大致局限于江、浙两地,他之所以在南宋驰声传名,主要是由于他那些哀艳动人的词篇。吴文英的《梦窗词》存词三百余首,在南宋词人中仅次于辛弃疾。其内容除部分酬酢之作外,有不少是抒发“绵绵长恨”的恋情词,其中著名的长篇《莺啼序》,极言相思之苦,所表达的低回缠绵、生死不忘之情催人泪下,其艺术感染力远非那些描写幽会欢情的艳词可比。在措词、用典、结构上无不刻意求工,因而在古今长调中享有极高声誉,广为后人传诵。
恋情词以外,《梦窗词》中还有不少哀时伤世的作品。吴文英生活的时代,元已代金而起,南宋政权已岌岌可危。面对风雨飘摇的时局,吴文英既不能奋起呐喊,只能通过写景咏物,伤今感昔,表达对国事的忧思。在他的词中,或伤戚宋室的衰微,或隐喻南宋君臣的偷安,或描写山河的凋敝荒凉,或痛悼被迫害的忠臣良将。同时,又夹杂着对人世沧桑的感叹,把家国之感与身世之痛融为一体,其沉郁哀伤之情随处可见。当然,较之于陆游、辛弃疾等人的爱国诗词,吴文英的忧怀国事之作显得苍白、消极。
3文学特点
在词的创作上,吴文英主要师承周邦彦,重视格律,重视声情,讲究修辞,善于用典。沈义父曾把他的词法概括为四点:一是协律;二是求雅;三是琢字炼文,含蓄不露;四是力求柔婉,反对狂放。这一艺术风格决定了“梦窗词”难以反映重大主题,而多浓艳芬菲的词境,这也是南宋婉约词派的共同特点。但在表现手法上,“梦窗词”具有打破传统的层次结构方式、转换自由、跳跃性强、现实与想象杂糅的特点。
首先是在艺术思维方式上,彻底改变正常的思维习惯,将常人眼中的实景化为虚幻,将常人心中的虚无化为实有,通过奇特的艺术想象和联想,创造也如梦如幻的艺术境界。
其次是在章法结构上,继清真词后进一步打破时空变化的通常次序,把不同时空的情事、场景浓缩统摄于同一画面内;或者将实有的情事与虚幻的情境错综叠映,使意境扑朔迷离。吴文英作词师承周邦彦。清真词的结构也具跳跃性,但起承转合,或用虚字转折或用实词提示,尚有线索可寻。而梦窗词的结构往往是突变性的,时空场景的跳跃变化不受理性和逻辑次序的约束,且缺乏必要过渡与照应,情思脉络隐约闪烁而无迹可求。这强化了词境的模糊性、多义性,但也增加了读者理解的难度。
梦窗词的语文生新奇异。第一是语言的搭配、字句的组合,往往打破正常的语序和逻辑惯例,与其章法结构一样,完全凭主观的心理感受随意组合。如“飞红若到西湖底,搅翠澜、总是愁鱼”(《高阳台·丰乐楼分韵得如字》)和“落絮无声春堕泪”(《浣溪沙》)等,都是将主观情绪与客观物象直接组合,无理而奇妙。第二是语言富有强烈的色彩感、装饰性和象征性。他描摹物态、体貌、动作,很少单独使用名词、动词或形容词,而总是使用一些情绪化、修饰性、感极强的偏正词组。如写池水,是“腻涨红波”(《过秦楼·芙蓉》);写云彩,是“倩霞艳锦”(《绕佛阁·赠郭季隐》)或“愁云”、“腻云”;写花容,是 “腴红艳丽”(《惜秋华》)、“妖红斜紫”(《喜迁莺·同丁基仲过希道家看牡丹》);甚至写女性的一颦一笑或一种情绪,也爱用色彩华丽的字眼来修饰,如“最赋情、偏在笑红颦翠”(《三姝媚》),“红情密”(《宴清都·连理海棠》),“剪红情,裁绿意”(《祝英台近·除夜立春》)。梦窗词字面华丽,意象密集,含意曲折,形成了密丽深幽的语言风格。但雕绘过甚,时有堆砌之病、晦涩之失,故不免为后人所诟病。
对于“梦窗词”这种独特的艺术风格,历来评价不一。褒美者说“求词于吾宋者,前有清真,后有梦窗”“以空灵奇幻之笔,运沉博绝丽之才”。“梦窗之妙,在超逸中见沉郁”。贬之者则曰“梦窗词如七宝楼台,眩人眼目,碎拆下来,不成片段”。梦窗词虽然有雕琢太过、词意晦涩以及格调不高的缺点,但它以独特的艺术风格为南宋婉约词的发展作出了一定的贡献,这一点值得肯定。
4个人作品
吴文英被称为“词中李商隐”,在南宋词坛,吴文英属于作品数量较多的词人,存词有三百四十余首,其《梦窗词》在数量上除辛弃疾、张炎外鲜有人与之抗衡;就题材而言,这些词大体可以分为三类:酬酢赠答之作,哀时伤世之作,忆旧悼亡之作。
吴文英乐以词人和江湖游士的身份与人结交,交游很广。从其著作《梦窗词》中考察,与他有词作赠酬关系的就有60多人,包括有文人、政客、普通市民与手工业者等各阶层的人物。他与施枢、方万里、冯去非、沈义父等皆为笔缘之友,晚年又与周密结成忘年交。
词集《梦窗甲乙丙丁稿》4卷,收入《宋六十名家词》。
清人周济对他的评价甚高,在其《宋四家词选》中将其与辛弃疾、周邦彦、王沂孙并列为两宋词坛四大家之一。
黄升《中兴以来绝妙词选》编定于淳祐九年(1249),卷十录吴文英词九首。
风入松·听风听雨过清明 | 浣溪沙·门隔花深梦旧游 | 唐多令·何处合成愁 |
花犯·小娉婷 | 渡江云·羞红鬓浅恨 | 高阳台·宫粉雕痕 |
高阳台·修竹凝妆 | 浣溪沙·波面铜花冷不收 | 齐天乐·烟波桃叶西陵路 |
瑞鹤仙·晴丝牵绪乱 | 霜叶飞·断烟离绪 | 踏莎行·润玉笼绡 |
诉衷情·片云载雨过江鸥 | 西江月·枝袅一痕雪在 | 宴清都·绣幄鸳鸯柱 |
夜游宫·人去西楼雁杳 | 莺啼序·残寒正欺病酒 | 澡兰香·盘丝系腕 |
鹧鸪天·池上红衣伴倚阑 | 祝英台·采幽香 | 惜黄花慢·送客吴皋 |
祝英台近·剪红情 | 点绛唇·试灯夜初晴 | 琐窗寒·玉兰 |
5人物评价
● 张炎《词源》
吴梦窗词,如七宝楼台,眩人眼目,碎拆下来,不成片段。
● 尹焕《花庵词选引》
求词于吾宋者,前有清真(周邦彦),后有梦窗。此非焕之言,四海之公言也。
● 沈义父
梦窗深得清真之妙,其失在用事下语大晦处,人不可晓。
● 《四库全书总目提要》
词家之有文英,亦如诗家之有李商隐。
● 戈载《宋七家词选》
以绵丽为尚,运意深远,用笔幽邃,炼字炼句,迥不犹人。
● 周济《宋四家词选目录序论》
○ 梦窗奇思壮采,腾天潜渊,反南宋之清泚,为北宋之秾挚。
○ 运意深远,用笔幽邃,炼字炼句,迥不犹人。貌观之雕缋满眼,而实有灵气行乎其间。
● 孙麟趾《词迳》
梦窗足医滑易之病,不善学者便流于晦。余谓词中有梦窗,犹诗中之有李长吉,篇篇长吉,闻者生厌,篇篇梦窗,亦难悦目……石以皱为贵,能皱必无滑易之病,梦窗最善此。
● 周尔墉《绝妙好词》
于逼塞中见空灵,于浑朴中见勾勒,于刻画中见天然,读梦窗词当于此着眼。
● 陈廷焯《白雨斋词话》
梦窗在南宋,自推大家。惟千古论梦窗者,多失之诬。尹惟晓云:“求词於吾宋,前有清真,後有梦窗,此非予之言,四海之公言也。”为此论者,不知置东坡、少游、方回、白石等於何地。沈伯时云:“梦窗深得清真之妙,但用事下语太晦处,人不易知。”其实梦窗才情超逸,何尝沉晦。梦窗长处,正在超逸之中,见沉郁之意,所以异於刘、蒋辈,乌得转以此为梦窗病。至张叔夏云:“吴梦窗如七宝楼台,眩人眼目,拆碎下来,不成片段。”此论亦余所未解。窃谓七宝楼台,拆碎不成片段,以诗而论,如太白牛渚西江夜一篇,却合此境。词惟东坡水调歌头近之。若梦窗词,合观通篇,固多警策。即分摘数语,亦自入妙,何尝不成片段耶。总之,梦窗之妙,在超逸中见沉郁,不及碧山、梅溪之厚,而才气较胜。
梦窗高阳台一篇《落梅》,既幽怨,又清虚,几欲突过中仙、咏物诸篇,是集中最高之作,词选何以不录。
梦窗精於造句,超逸处则仙骨珊珊,洗脱凡艳。幽索处,则孤怀耿为,别缔古欢。
梦窗金缕曲《陪履斋先生沧浪看梅》云:“华表月明归夜鹤,问当时花竹今如此。枝上露,溅清泪。”後叠云:“此心与东君同意。後不如今今非昔。两无言、相对沧浪水。怀此恨,寄残醉。”感慨身世,激烈语偏说得温婉,境地最高。若文及翁之“借问孤山林处士,但掉头笑指梅花蕊。天下事,可知矣。”不免有张眉怒目之态。
稼轩词云:“而今已不如昔,後定不如今。”即其年水调歌头之意,而意境却别。然读梦窗之“後不如今今非昔,两无言、相对沧浪水。”悲郁而和厚,又不必为稼轩矣。
白石仙品也。东坡神品也,亦仙品也。梦窗逸品也。玉田隽品也。稼轩豪品也。
● 王国维《人间词话》
梦窗之词,吾得取其词中一语以评之,曰:“映梦窗,凌乱碧”
● 吴梅《乐府指迷释序》
近世学梦窗者,几半天下。
● 况周颐《蕙风词话》
○ 近人学梦窗,辄从密处入手。梦窗密处,能令无数丽字,一一生动飞舞,如万花为春,非若琱蹙绣,毫无生气也。如何能有魄力,唯厚乃有魄力。梦窗密处易学,厚处难学。
○ “心事称吴妆晕红。”七字兼情意、妆束、容色。梦窗密处如此等句,或者後人尚能勉强学到。
○ 重者,沉著之谓。在气格,不在字句。於梦窗词庶几见之。即其芬菲铿丽之作,中间隽句艳字,莫不有沉挚之思,灏瀚之气,挟之以流转。令人玩索而不能尽,则其中之所存者厚。沉著者,厚之发见乎外者也。欲学梦窗之致密,先学梦窗之沉著。即致密、即沉著。非出乎致密之外,超乎致密之上,别有沉著之一境也。梦窗与苏辛二公,实殊流而同源。其所为不同,则梦窗致密其外耳。其至高至精处,虽拟议形容之,未易得其神似。颖慧之士,束发操觚,勿轻言学梦窗也。
● 夏承焘《吴梦窗词笺释序》
宋词以梦窗为最难治。其才秀人微,行事不彰,一也。隐辞幽思,陈喻多歧,二也。
● 钱仲联
笺诗难,笺词尤难,笺梦窗之词难上加难。
6相关争议
生卒争议
关于吴文英的生卒年,夏承焘在《吴梦窗系年》中推断生于1200年,卒于1260年,一般文学史多从此说。陈邦炎在《吴梦窗生卒年管见》中推定生于1212年,卒于1272年到1276年之间(载《文学遗产》1983年第1 期)。另外张风子、杨铁夫、刘毓崧诸人亦有不同推测,皆难成定论。
忠奸争议
吴文英结交显贵,充当他们的幕僚。在这些权贵中,他与吴潜的交谊较深。吴潜曾两度入相。后为贾似道诬陷,被劾贬谪,卒于谪所。他与吴文英之兄翁逢龙为同年进士,由于这层关系,他与他们三兄弟皆有交谊,与吴文英尤多唱和之作。吴潜的品格,他对国事的忠悃,对吴文英有很大影响。吴潜任参知政事时,吴文英为其幕僚。吴潜的被贬被害,使吴文英极为痛心。慑于贾似道的淫威,不敢公开悼念,乃以“过先贤堂”为名,写下《西平乐慢》一首,以慨叹之声,发伤感之情,以寄哀思。
至于吴文英与贾似道的交往,是最为后人非议的。贾似道被列入《宋史·奸臣传》,而吴文英曾与他有较深关系。现存《梦窗词》中,有四首是赠贾似道的。围绕这四首词,人们对吴文英的品格与操行发生了争议。
一种意见认为,吴氏四词均作于淳祐六年(1246)至十年间,是贾似道制置京湖,未肆骄横之时,此后吴文英再也没有投赠之作,这是因为他见贾似道专擅之迹已彰,又诬陷排挤了吴潜,故与之疏远乃至绝交。因此,这四词与吴文英投献其他权贵的词作一样,是酬酢之作,无可非议。
另一种意见认为,四词中的《金盏子·赋秋壑西湖小筑》是在贾似道入朝以后所作,其时吴潜已为贾氏所害,而吴文英仍与贾有往来,作词吹捧他,其人品性可知。当然,也有人认为,即便这首《金盏子》是作于贾似道入朝之初,但也只不过是从表面歌颂贾似道的名位声望以及他粉饰着的苟安的升平而已,其中没有谄佞干求的言语,所以吴文英与贾似道的交往,只是一种酬应关系。以词章出入侯门,本是当时的风气,吴文英既为词人,以词作结交权贵,并以此为生,在宋代并非独一无二的。况且他并不以此希求仕禄,更不肯趋附钻营,虽出入于侯门,仍然潦倒终身,无法逃遁“困踬以死”的结局,故仍不失为一个狷介自好之士。
7后世纪念
周密《玉漏迟·题吴梦窗霜花腴词集》
老来欢意少。锦鲸仙去,紫箫声杳。怕展金奁,依旧故人怀抱。犹想乌丝醉墨,惊俊语、香红围绕。闲自笑。与君共是,承平年少。
雨窗短梦难凭。是几番宫商,几番吟啸。泪眼东风,回首四桥烟草。载酒倦游甚处,已换却、花间啼鸟。春恨消。天涯暮云残照。
张炎《声声慢·题吴梦窗遗笔》
烟堤小舫,雨屋深灯,春衫惯染京尘。舞柳歌桃,心事暗恼东邻。浑疑夜窗梦蝶,到如今、犹宿花阴。待唤起,甚江蓠摇落,化作秋声。
回首曲终人远,黯消魂、忍看朵朵芳云。润笔空题,惆怅醉魄难醒。独怜水楼赋笔,有斜阳、还怕登临。愁未了,听残莺、啼过柳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