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十六 讥惑
抱朴子曰:澄浊剖判,庶物化生,习族或能应对焉,毛宗或有知言焉。于玃识往,归终知来,玄禽解阴阳,虫也虫岂远泉流,蓍龟无以过焉,甘石不能胜焉。夫唯无礼,不厕贵性,厥初邃古,民无阶级,上帝悼混然之甚陋,悯巢穴之可鄙,故构栋宇以去鸟兽之群,制礼数以异等威之品。教以盘旋,训以揖让,立则磬折,拱则抱鼓,趋步升降之节,瞻视接对之容,至于三千。盖检溢之堤防,人理之所急也。故俨若冠于曲礼,望貌首于五事,出门有见宾之肃,闲居有敬独之戒,颜生整仪于宵浴,仲由临命而结缨,恭容暂废,惰慢已及,安上治民,非此莫以。
盖人之有礼,犹鱼之有水矣。鱼之失水,虽暂假息,然枯糜可必待也。人之弃礼,虽犹面见然,而祸败之阶也。鲁秉周礼,暴兵不加,魏式干木,锐冠旋旆。大楚带甲百万,而有振槁之月色;强秦肴函袭崄,而无折柳之固。岂非弃三本而丧根柢之攸召哉!矧乎安逸触情,丧乱日久,风秃页教沮,抑断之仪废,简脱之俗成,近人值政化之蚩役,庸民遭道网之绝紊,犹网鱼之去水罟,围兽之出陆罗也。
丧乱以来,事物屡变,冠履衣服,袖袂财制,日月改易,无复一定。乍长乍短,一广一狭,忽高忽卑,或粗或细,所饰无常,以同为快。其好事者,朝夕放效,所谓“京辇贵大眉,远方皆半额”也。
余实凡夫,拙于随俗,其服物变不胜,故不变,无所损者,余未曾易也。虽见指笑,余亦不理也。岂苟欲违众哉,诚以为不急耳。上国众事,所以胜江表者多,然亦有可否者,君子行礼,不求变俗,谓违本邦之他国,不改其桑梓之法也。况其在于父母之乡,亦何为当事弃旧而强更学乎!吴之善书,则有皇象刘纂岑伯然朱季平,皆一代之绝手,如中州有锺元常胡孔明张芝索靖,各一邦之妙,并用古体,俱足周事。
余谓废已习之法,更勤苦以学中国之书,尚可不须也,况于乃有转易其声音,以效北语,既不能便良,似可耻可笑,所谓不得邯郸之步,而有匍匐之嗤者。此犹其小者耳,乃有遭丧者,而学中国哭者,令忽然无复念之情。昔锺仪庄舃,不忘本声,古人韪之。
孔子云:丧亲者,若婴儿之失母。其号岂常声之有!宁令哀有余而礼不足,哭以泄哀,妍拙何在?而乃治饰其音,非痛切之谓也。又闻贵人在大哀,或有疾病,服石散以数食宣药势,以饮酒为性命,疾患危笃,不堪风冷,帏帐茵褥,任其所安,于是凡琐小人之有财力者,了不复居于丧位,常在别房,高床重褥,美食大饮,或与密客,引满投空,至于沈醉。曰:‘此京洛之法也。”不亦惜哉!
余之乡里,先德君子,其居重难,或并在衰老,于礼唯应衰麻在身,不成丧致毁者,皆过哀啜粥,口不经甘。时人虽不肖者,莫不企及自勉,而今人乃自取如此,何其相去之辽缅乎!又凡人不解,呼谓中国之人居丧者多皆奢溢,殊不然也。吾闻晋之宣景文武四帝,居亲丧皆毁瘠逾制,又不用王氏二十五月之礼,皆行七月服,于时天下之在重哀者,咸以四帝为法,世人何独不闻此,而虚诬高人,不亦惑乎!
东晋葛洪撰著的一部杂家著作。葛洪自号抱朴子,因以名其书。全书共七十卷,其中内篇二十卷,外篇五十卷。内篇言及“神仙方药,鬼怪变化,养生延年,禳(rang)邪却祸之事”,思想内容属道家,是现存体系最完整的“神仙家言”,对道教理论有一定的发展,是研究道家思想的重要资料。其中《金丹》、《黄白》、《仙药》等篇研究用矿物炼丹药,炼金银,用植物治疗疾病等,对化学和药物学的发展有一定影响。外篇详谈人间得失,世事臧否,思想倾向属儒家,对当时官场内幕、贵族的残暴以及社会的伪善等揭露颇多,是研究当时社会思想史的重要资料。因本书基本上以道家思想为主,故道家将其奉为经典,并收入《道藏》“太清部”。本书内、外两篇,原本各自分别刊行,后《道藏》虽将两篇兼收,但却于二者之间插入《抱朴子别旨》一篇,故仍未合为一部。明代刻印本书时因不明此理,将其分为三种,总名为《抱朴子》。本书现有《道藏》和《四部丛刊》本。参考书有清俞樾《读抱朴子》、孙诒(yi)让《抱朴子校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