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庵梦忆序
陶庵老人著作等身,其自信者尤在《石匮》一书。兹编载方言巷咏、嘻笑琐屑之事,然略经点染,便成至文,读者如历山川,如睹风俗,如瞻宫阙宗庙之丽,殆与 《采薇》、《麦秀》同其感慨而出之以诙谐者欤?老人少工帖括,不欲以诸生名。大江以南,凡黄冠、剑客、缁衣、伶工,毕聚其庐。且遭时太平,海内晏安,老人家龙阜,有园亭池沼之胜,木奴、秫粳,岁入缗以千计,以故斗鸡、臂鹰、六博、蹴踘、弹琴、劈阮诸技,老人亦靡不为。今已矣,三十年来,杜门谢客,客亦渐辞老人去。间策杖入市,人有不识其姓氏者[1],老人辄自喜,遂更名曰蝶庵,又曰石公。其所著《石匮书》,埋之琅嬛山中。所见《梦忆》一卷,为序而藏之。
明代笔记。8卷。张岱撰。书前有一篇未署名的序。序文说明了该笔记的内容:“兹编载方言巷咏、嘻笑琐屑之事,然略经点染便成至文,读者如历山川,如睹风俗,如瞻宫阙宗庙之丽,殆与《采薇》、《麦秀》同其感慨而出之以诙谐者欤!”这是一部以自觉的忏悔意识创作的笔记。作者通过“梦忆”的形式,反映了个人的生活,展现了晚明社会的风俗,将个人的忏悔与时代的悲慨溶为一体,实是一部饶有文学色彩的散文作品。该书生动地反映张岱早年生活。他上山能打猎,曾在牛首山“极驰骤纵送之乐”,并且获得“鹿一、麂三、兔四、雉三、猫狸七”的战果。他平地会斗鸡,由于他饲鸡得法,故在斗鸡中,“余鸡屡胜之”。他精于饮食,懂得“水辨渑淄,鹅分苍白,食鸡而知其栖恒半露,啖肉而识其炊有劳薪。”他精于茶道,对各种茶品的特性了如指掌,连当时品茶专家闵文水都惊叹:“余年七十、精饮事五十余年,未尝见客之赏鉴若此之精也。”当然,他还不是醉生梦死的公子哥儿,一旦他认识到他所追求的生活并非都有益处,还有自我克制能力:“一旦余阅稗史,有言唐玄宗以酉年酉月生,好斗鸡而亡其国。余亦酉年酉月生,遂止。”他对艺文颇为追求,是一位出色的演奏家,从本书中可看出张岱早年活生生的形象。该书还较有特色地展现了晚明的风俗。如端午节的秦淮河,中秋夜的虎丘。作者具体描写了虎丘中秋夜的“更定”、“更深”、“二鼓人静”、“三鼓”时的不同情景,饶有情趣。他如“绍兴灯景”、“西湖香市”、“西湖七月半”等段落,也使人如临其境。至于“扬州瘦马”谈买妾、“二十四桥风月”谈嫖妓等陋习,也使人们对晚明社会可有直观的认识。该书版本较多,有《砚云甲编》本、道光刊本、《粤雅堂丛书》本等等。上海古籍出版社1982年11月出版了马兴荣的点校本。